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开局默尔索怎么办》作者:不可见的云端   如果你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在监狱里会怎么办?   谢邀。   刚刚穿越,人在默尔索。   牢房是悬空落地玻璃,很有设计感。   伙食不错,里面个个都是人才,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超喜欢在里面的。   荷见在某乎提问下玩梗后的第二天惨被绑定智障系统,开启穿越之旅。   第一次,他在默尔索和剧本组当狱友;   第二次,他手上一对银手镯,正在进局子的路上,旁边是死神小侦探;   第三次,他从复仇者监狱的水牢里咕噜噜醒来。   要问荷见开局总在监狱该怎么办?   答案当然是越狱、越狱还有越狱!   系统033:亲爱的宿主,你能不能正常地完成任务(收集世界核心数据),不要总搞事赶在被世界踢出去之前完成任务!   荷见:033,你在对一个会因为相性出生点被分配到监狱的人说什么呢?   须知:   角色ooc警告,各种私设。   主角开挂,乐子人一个。   5月1日紧急增加:作者写大纲的时候小野狗才更到100话,对后面的剧情不负任何责任(呜呜呜已经被打脸了)   内容标签: 综漫 家教 文野 柯南   搜索关键字:主角:荷见敬人 ┃ 配角:不写书的文豪;七的三次方;小学生侦探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能不蹲监狱就不蹲   立意:好孩子要遵纪守法 第1章   ——好热。头好痛。想吐。   ——眼睛睁不开。背也好痛。是水肿了吗?   ——好冷?身体好重。   ……   荷见敬人在睁开眼睛之前先感觉到的是喉咙口浓重的血味和双颞部的搏动性疼痛。   高烧显然还没褪去,不过似乎已经脱离了最糟糕的时刻。   希望我没脱水。荷见这么想着,艰难地抬起左手揉了揉还有点肿的眼皮,然后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好像没看到天花板?   从四周投来的均匀的白光是什么鬼?   荷见猛地从床上坐起,在眼前短暂地一黑并不由自主地连发几声咳嗽之后,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周围的景象——   由玻璃和金属构成的全透明的正方形笼子朝着左右前后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正上方则似乎是由什么封住了。   这个结构……   荷见有些恍惚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发现不是自己记忆里穿着的那套,看起来很像是囚服。或者精神病院的病人服。   “阿尔文?你在搞什么?”他用非常嘶哑的声音尽量大声地喊出了口,“信不信我把你的咖啡机全部扔掉?”   没有人回应。不过隔壁两个‘笼子’里的人投来了一瞥。   一个是棕黑色微卷发的亚裔面孔。另一个是黑发,貌似是斯拉夫人。   这个组合……好像有点微妙的既视感。   荷见一边咳嗽着一边慢慢地从床上移动到‘地面’上,然后扶着笼子的玻璃墙再次打量着周围。   “我这是被外星人绑架了吗?”许久,他靠着墙滑坐到地上,低声喃喃道。   【当然不是了!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一个很活泼的电子正太音毫无预兆地从荷见的脑海里响起。   ‘不然还能是什么?’在脑内试着做出回复的同时,荷见一动不动地坐着,连眼神都没有发生半点变化。   【穿越到了异世界?一般都会这么想吧。听到我的声音就应该想到是系统。】正太音带着一股莫名的自豪味道。   荷见在脑内沉默了一会儿。   ‘我觉得是文化差异。作为美国人,第一反应是被外星人绑架才正常。’他吐槽道。   【等等!你是美国人?不是日本人吗?你不是叫荷见敬人吗?】正太音中带上了几分慌乱。   ‘呃……我在被你绑架之前的确是呆在纽约的高层公寓没错吧。而且,美籍日裔,我跟我爸姓,有什么问题吗?’   这次轮到自称是系统的一边沉默了。   过了片刻,它才又开始说话。   【我没有绑架你。我只是检测到符合目标的新死者进行绑定,让你复活了而已。】它听起来竟然还有些委屈。   ‘我死了?’   【连续高烧41摄氏度以上,你又没吃任何的退烧药物,所以死了。我把你复活之后你还是在发烧,到这里都三天了你才醒……】   41摄氏度。好吧,现在他的体温最多38摄氏度,看来他昏过去的这几天是在慢慢好转。   ‘我需要为这次复活做什么?’荷见很上道地问道。   【为我做任务。放心,任务不难的,只要收集目标世界的核心数据就行。只要完成三个世界,让你‘复活’的部分就能抵消,到时候如果你想续约,你还可以许别的愿望。】   ‘续约……你该不会是擅自替我签了合约吧。’   【谁让你一直高烧意识不清啊!而且,只是基础合约而已,又不是什么霸王条款。我不替你签的话,你已经死了。】系统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出来心虚。   ‘好吧,谢谢你救了我。’荷见在脑海内棒读,‘那么我具体要做些什么呢?’   【收集世界的核心数据有两种方法。一是在世界的重要人物身边呆够一定量的时间,我的辅助程序可以自动收集完毕;二是去接触基石。后者非常快,而且任务完成评级更高;前者需要的时间依具体情况而定,离越重要的人物越近,完成任务需要的时间就越短。】   ‘完成评级是指?’   【完全靠我的辅助程序收集数据能获得的任务完成评级最高是A,花费的时间越长完成评级越低;如果接触到基石,最高能拿到SS的任务评级。如果你能拿到SS,只要一个世界就能完成合约,不过那个要求太高了,第一个世界我建议你还是选择比较安全的‘人物’方案,反正你开局绝佳,昏迷的三天任务进度都已经走完30%了。】   ‘开局绝佳?’荷见突然产生了不妙的预感。   【糟了,我忘了你是美国人。你是不是没看过文豪〇犬?这里是默尔索监狱,你旁边的两个狱友是本世界非常重要的人物。你只要再和他们呆满7天就能完成任务。】   ‘不,其实我看过这部作品,而且我的ACGN浓度还是挺高的。我问的是为什么我会在这儿,总不至于是纯随机吧。’   【宿主一般会出现在和目标世界相性最好的地方,不过也有比较友好的世界会让宿主出现在比较容易完成任务的地点,你这次应该就是后者了。】   ‘……我明白了。那么,什么情况下任务会失败,失败的后果是什么,还有,你作为系统能为我提供哪些帮助?’   【有一个叫作世界排斥度的数据,如果你使用了和目标世界世界观冲突的能力,或者干扰了目标世界的世界线,这个数值就会上升。一旦它走完,你就会被立刻排斥出这个世界,如果这个时候数据还没有收集到80%以上,任务就算失败。任务失败会被合约惩罚,1:2的增加需要完成的任务次数,连续三次完不成合约解除。还有,如果你第一次就失败的话,合约也会自动解除。】   ‘也就是我会死。’荷见相当淡定地得出了结论。   【没错。每次任务中随着任务进度推进你会获得点数,可以在系统商城内兑换可以在当前世界使用的技能或是道具,也可以要求定制物品,每次离开目标世界后点数会清零。注意,即使是使用兑换的技能或者道具,世界排斥度也可能会上升。你目前拥有的可支配点数是3000。】   ‘定制……’荷见沉思了一会儿,问道,“N金属来点?”   【未能查找到‘N金属’的定义,请宿主解释。】   ‘没什么,当我没问吧。我现在使用的应该是我原本的身体,我能知道在我的世界我是凭空消失了吗?’荷见转移了话题。   【原世界会替换存在一个宿主的幻术构成体,所有数据和宿主死前一致。任务世界和宿主的原世界时间流速通常在1000:1到5000:1之间。】系统顺带补充了另一个荷见关心的问题。   ‘预计总共10天完成任务的话,按照最长的1000:1计算,也就是最多864秒,14.4分钟吗……不知道阿尔文会不会在这段时间回来。’   【你说的阿尔文是?】   ‘我目前的室友以及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不,应该说是家人。他对失去家人和朋友有糟糕的历史,如果我不快点回去的话,总觉得会发生可怕的事。’   【原来如此,是你的幼驯染。为了不让幼驯染受伤而努力,是王道设定,难怪你虽然是美国人却被检测选中了。】   注意到系统的用语和高兴的语气,荷见试探性地问道:‘你的检测标准该不会包括年龄在18岁以下,最好正在读高二或者初二,还有父母双亡吧?’   【被你发现了——因为‘高中生最强’是通用定律,偶尔是初中生或者小学生。不过父母双亡不在检测条件之内。我很抱歉你父母已经死了,宿主。】   ‘没事,他们俩已经死了六年了,此刻想必正在另一个世界恩恩爱爱,而且我十岁之后照顾我的叔叔也对我很好。’荷见很无所谓地回应,‘我只是没想到你似乎对我的情况完全不了解。’   【我是正经系统,不会随便侵犯他人隐私的!会替你签合约是事急从权啦!】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高兴。   ‘抱歉,抱歉,我只是觉得作为接下来的伙伴还是互相了解一些为妙。比如,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呢?’   【我的全名是日漫世界搜查系统033……你可以叫我033。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在脑内和033交流到此刻的荷见终于在现实世界中改变了姿态,他一手撑着玻璃幕墙慢慢地站起,重新坐回了床上。   荷见并没有朝着有两个狱友的方向坐着,而是选择了侧向,可以用余光看到另一边的坐姿。   还有7天吗?光靠着蹭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真的能完成任务吗?   在没有被033听到的更深一层的意识里,荷见并不乐观地思考着。   虽然在原本的世界里文豪〇犬的漫画连载从太宰治入狱一直到果戈里来劫狱花了足足4年,但在漫画的时间线中从与谢野晶子被立原道造带走到立原道造被福地樱痴变成吸血鬼只过去了两周,而这个时间点离理论上天人五衰在书背面写字还有四天,稍一推测就能发现果戈里一定是在这个四天之内来到默尔索的。   也就是说,太宰治入狱的时间大约总共只有两周多一点,这还是不算上他从横滨到默尔索花掉的时间。   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入默尔索的?在那两个剧本组的眼中自己又是什么样的身份,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任务?   荷见不动声色地思考着。   他没想到的是,仅仅到第三天早上,他要思考的一切前提都被推翻了。 第2章   会在位于欧洲的监狱里吃到含有生鸡蛋的早饭真是微妙啊……   标准配套餐具居然是筷子也很离奇。   不,应该说一座监狱的名字叫做‘默尔索’本身就是最荒谬的事了。   荷见一边咳嗽着一边勉强吃了几口早饭。   今天是他在默尔索豪华单人间醒来后的第三天早上,他的‘收集世界核心数据’的任务进度刚刚过半,而他整天做的事情不过是表情麻木地吃了睡,睡了吃,一言不发,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过狱友——   那边开始加密对话的时候,荷见会干脆躺平开睡。   嗯,这作息对养病有好处。   今天也等到饭后半个小时就接着休息吧——   【宿主,你的世界排斥度突然开始飙升!】   033的正太音突然在荷见的脑内响起。   这么紧张的语气?   ‘目前是多少?不,你直接给我看增长曲线吧。’他尽量平静地问道。   就和之前展示系统商城一样,增长曲线是出现在只有荷见能看到的虚空中的。   这个曲线……从他刚进入这个世界还在昏迷的时候就开始有世界排斥度了吗?不过一开始是几乎贴着横轴增长的。   直到昨天晚上还不到7%,但从大约三个小时前开始曲线的斜率迅速增大,简直像是发生了指数爆炸,目前已经飙到了40%。   等等——   指数爆炸。   荷见的脑内空白了一瞬,很快被很多数据模型覆盖了。   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把头靠在玻璃幕墙上,开始用头撞墙。   【宿主,你怎么了!】   荷见没有第一时间理会033,而是第一次主动地朝着自己的两个狱友说话。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在我昏迷着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有人给我换了衣服吗?”   似乎是被刚才荷见以头撞墙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至少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都听到了荷见那不算太响的提问声音。   顺带一提,提问是英语。   “是的哦。”太宰治给出的回答里没有任何其他信息。   听到这个回答,荷见一边死鱼眼一边把双手插入了自己的黑色卷毛。   “那么,果然给我换衣服的人是直接接触无隔离状态吧。”这一次他说话的声音更接近自言自语。   然后,荷见抱膝坐了下来,把脸埋在膝盖之间,隔绝了来自背后若有所思的两道视线。   【……宿主,你没事吧?】   033小心翼翼地发问。   ‘我没事,只是觉得自己太倒霉了。也不是,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主角运吗?一定会卷入各种事件什么的。’荷见吐槽道。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有所猜测吧。’荷见在现实世界中叹了口气,‘首先,我想知道一点,033,我是不是你的第一个宿主?’   【!】   ‘看来是这样。’他顿了一下才继续,‘033,你知道一个国家的海关通常会有检疫的要求吗?比如明显高烧的人会被要求做传染病检测,以及阻拦一些会引起生态灾难的外来物种。跨世界的逻辑也是一样的。’   ‘因为默尔索的牢房是由异能隔绝的,我前两天居然忘记了有人可能直接接触过我,到现在已经至少五天整了……’   荷见的意思相当明确。   在原本世界让他高烧致死的疾病在这个世界传播开来了。   【可是,一般来说,世界的抑制力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啊!宿主你毕竟是外来者,是受到世界规则压制的!】   ‘换个世界可能就不会出现这个问题了,所以我才说我倒霉。’荷见的语气带着一丝苦涩,‘文豪〇犬目前发生的最重要的事件就是吸血种的全世界传播,也就是说’传播‘这个概念暂时是符合本世界规则的,再加上我身上的这种病毒一般来说只会引起症状轻微的自限性流感,想必没怎么受抑制。’   【可是你不是高烧到41摄氏度以上吗?】   ‘我是非一般情况。这种病毒只会让部分meta人类产生重症效果,对普通人只是传播性能强而已。既然默尔索没有发生动乱,我也没有被抓去解剖,大概本世界的异能力的确和基因无关。’   【只对超人类重症?怎么会有这样的病毒?】   ‘人造病毒。我的世界里反派阵营里的纯粹人类主义者还挺多的。’荷见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信息量很大的话。   过了一会儿,033才接上话题,不知是不是对自己随便绑定宿主的行为正在偷偷后悔。   【宿主,那为什么世界排斥度会到现在才开始飙升呢?】   ‘我的推测是,我带来的这种病毒终于和吸血种发生混合感染了。要说本世界哪类人可能会被算成是这种病毒的消灭目标,我觉得只有吸血种。吸血种的感染源在日本,我在欧洲,用了五天时间终于交叉,也不是不可能。’   而这种混感显而易见地会大幅度影响世界线,所以荷见的世界排斥度才开始飙升。   【宿主,你对你的猜测好像非常确定的样子……】   033的语气有些动摇。   ‘都说了是meta人类,用一些能力辅助判断也很正常吧。而且,被病毒袭击什么的,感觉已经是我原来世界的日常了,相似的曲线也没少看到。’   【欸?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正太音一下子高昂了起来。   ‘如果你是问如何减缓世界排斥度的增长,我没什么办法,如果你问的是解决我带来的病毒问题,那倒是有几个方案。’   ‘最保守的方案自然就是特效药加疫苗同时研发,如果有高规格的实验室加药物生产链,我能很快制成需要的药物,因为在原世界我已经有相关数据了。执行力度什么的不是问题,感谢’大指令‘这种团战神器。但这个方案最大的缺陷在于时间很可能不够。’   ‘稍微邪道一点的办法是制造一种低毒性但结构类似的新病毒竞争性感染,这其实算是变种的疫苗方案,针对性的在吸血种中间投放就行。同样需要高规格实验室,不过省去了药物制造的环节,需要担心的问题是新病毒可能会导致世界排斥度加快上升。’   ‘更激进的方案则是完全不干预病毒的传播。实话说,在这个世界大范围传播的是吸血种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朝雾卡〇卡大概只是想让部分角色在战死之后能有个合理复活的理由,但吸血种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即使和针对meta人类的病毒发生混感也不会像我这样高烧致死,多半只是战斗力下降。而最重要的是,按照原作暗示的通关路线,直接砍死布拉姆·斯托克或者用书改写现实让所有被制造的吸血种都恢复原样,病毒产生重症的基础就会消失,变回普通的低毒性流感。只不过这个方案意味着我得和天人五衰直接杠上,这显然也是影响世界线的行为。’   荷见所说的三种方案的困难在他看来其实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如何在被本世界踢出去之前完成计划,其他的倒反而不是特别困难。   但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荷见的033来说,这三种方案听起来都和天方夜谭似的。   【……能选第三个方案吗?】   它犹豫了一会儿对荷见说道。第三个方案假设能完成的话,荷见会有机会接触到书页,也就是本世界的基石,这样的话荷见还有希望在被排斥出世界之前完成任务。   【宿主,你别担心,如果你失败了我一定会和上级打报告说明这都是我的错,不会让你死的。】   荷见因为033的话稍微顿住了一秒。   ‘在任务世界引发这种程度的灾难,033你的任务最优先应该是挽回影响吧。’他用陈述的语气在脑内说道。   【嗯。所有可探索的世界都和主系统有友好协定……所以才能安排宿主进入。没想到我的第一次任务就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对不起,让你陷入这么麻烦的困境。】   033和荷见的交流中并没有一个字提及如果荷见拒绝处理病毒感染会怎么样,但双方都很清楚后果。   拒绝的话一定会死。   其实033觉得荷见成功的希望十分渺茫,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导致眼下这个局面责任更重的一侧是它,因为是它擅自替荷见签了合约。   ——如果失败了即使被主系统送进回收站粉碎成垃圾数据,也要让宿主能活下去。   033这么想着。   ‘稍微对我有点信心如何?’荷见突然在脑海内说道。   ‘死亡对我来说可是亲切得像母亲的臂弯一样,完全没什么可怕的。而且,在外面引起这么大的乱子,回去要是被我叔叔知道是要被关进精神病院的。就算是为了这点,我也一定会解决麻烦并完成任务。’他的平淡语气中透出莫名的胸有成竹。   【宿主……】033的电子正太音中流露出明显的感动意味。   ‘就这么说定了。’   荷见把头从膝盖之间抬了起来,双手交叠向上做了个伸展动作,然后慢慢地扶着玻璃幕墙站了起来。   虽然还在咳嗽着,但他的气息一点点发生了变化,从虚弱逐渐过渡成稳定。   摆好出拳姿势,深吸一口气。   然后——   连残影都看不见的,荷见击出的拳面就已经接触到玻璃幕墙。   “哗啦啦——”   明明是由异能隔绝着的牢房的玻璃就这么碎裂了。   “就这样,久违地乱来看看吧。”荷见收回了拳头,说道。 第3章   三个小时。   这点时间远远不够荷见带到这个世界的病毒感染太多的吸血种,也就是说作为吸血种传播源头的日本肯定还没有被影响到。   事实上,荷见觉得离福地樱痴察觉到这一点恐怕还有很久。   真正会产生严重偏差的原作世界线还是欧洲这边。   两件事。   一,劫狱。拥有空间异能力可以在外面到处乱窜的果戈里很难不发现异常。这个脑回路很奇怪的家伙会怎么做,荷见在了解外面感染的具体情况之前决定暂持保留态度。   另一位来劫狱的人,受陀思妥耶夫斯基调控的吸血种中原中也,因为他的轨迹是从日本出发,到达欧洲的默尔索,他几乎一定会感染病毒。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否成功突破默尔索上面几层那离谱的防御是个未知数。   二,大指令。大指令是存放在南极的特殊异能兵器,只要由高位者使用就能向操纵木偶那样操纵自己的下属。原作中这个异能兵器会被解封使用是因为吸血种蔓延速度太快,要尽可能地使用全人类的力量对抗吸血种,因而由联合国通过了决议把大指令移交给‘人类军’的总司令官福地樱痴。   然而,眼下欧洲的这一边恐怕存在大量的特殊病毒感染者,吸血种在朝着西面传播的时候展现的威胁力想必会比原作中低上不少。在这种情况下,大指令真正的控制者英法德三国真的还会立刻选择启用这个危险的武器吗?还是会选择再观望一段时间?   这些是初步的偏差。   更麻烦的偏差在于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两个人。   虽然他们俩在默尔索蹲牢子的时候都有联系外面的方法,但毕竟都是单向的(太宰是单向的,如果原作没有说明的陀思能双向联系的话,两边的局势不可能还能保守暂时的平衡),也就是说他们两个都是靠着预测、反复套娃和事先留下的后手在‘下棋’,而真正实时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不知道的。这种较量建立在只有两个主要棋手并且对对手知之甚详的前提上,而荷见和他带来的病毒问题造成的影响可能是毁灭性的。   缺乏信息,或者信息错误,博弈有时候就会直接失败。   (荷见隐约觉得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大量感染的无名氏可能不比两个重要剧情人物的死活重要。)   而想要避免这种结果——   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当然是让太宰和陀思重新掌握实时信息。   -------------------------------------   一拳头就把一面玻璃幕墙打得粉碎的荷见又重新咳嗽了起来。   不过就算他双颊上依旧带着发烧导致的绯红,也不会有人再认为这个看起来生着病,身体瘦削的少年弱不禁风了。   由于朝向的问题,太宰治和陀思都能清晰地看到荷见的表情,在荷见出拳之前,两人就顿感不妙,奈何‘身娇体弱’,还来不及说任何话,另一边的荷见已经在挑选要先‘拜访’的狱友了。   “……为了避免无必要的伤害,果然还是这边吧。”荷见的目光停留在了太宰治身上。   下一个瞬间,他后退了几步留出一段助跑的距离然后起跑,从自己打穿的那一面跳了出去,然后一脚踹在太宰治所在的玻璃‘格子’上。   当然,速度其实也快到肉眼根本看不清楚。   对太宰治而言,上一秒荷见还在对面打量着自己,下一秒对方就带着无数的碎玻璃渣压在他身上了。一瞬间的冲击力大到他不禁回忆起自己还在港口黑手党时被搭档殴打的感觉——很想吐血但吐不出来。   然而这还没完。   靠着蛮力‘窜寝’的少年毫发无伤地从太宰治身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碎玻璃之后,又弯腰把太宰治拽了起来。   虽然是非常细的手腕,但传来的力量堪比铁钳。荷见轻而易举地将根本无法反抗的太宰治调整了一下姿势抱住,然后又一次空出了助跑的距离。   起跑。   这一次是侧身飞踹,并且干脆连破两层玻璃——在荷见抱着太宰治从太宰治的‘格子’里越出后,短时间内两次外力重创,那个‘格子’显然内部的应力结构发生了很大变化——它塌了。   好在两个人穿破玻璃进入陀思所在的‘格子’时荷见控制住了力度,没有让这个‘格子’也结构整体损坏。   他甚至还有余裕在空中调整落地姿势,以确保在击破玻璃的时候自己位置在前,而摔到陀思身上的时候是太宰治在下面。   托这种行为的福,这次太宰治和陀思都体会了一下内脏像要从嘴巴里冒出来的感觉。   但身体上的伤害在他们两个心中什么都不算,重要的是别的从荷见的行为细节中传达的信息。   先选择太宰治,然后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落地时用太宰治隔开了自己可能有的和陀思的身体接触。   ——这家伙恐怕知道我和太宰君/魔人的异能力效果。   几乎是同一时间,这样的念头浮现来两人的脑海里。   落在这间不算大的囚室的地面上后,荷见主动站远了一点,几乎靠在立方体牢房的角上。   他发出了几声不知是咳嗽还是清嗓门的声音后,开口道:“两位,刚才多有得罪,还请你们见谅。我的名字是荷见敬人,有些事想和你们两个聊聊。”   这当然是威胁。考虑到荷见这次使用的是日语,内含的威胁意味更重了。   “顺带一提,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用太宰君的手掐死魔人先生。”语气非常柔和,完全不像说谎。   直接说出了两人的身份算是明牌了。   荷见当然不会被拒绝。   至少在默尔索监狱的守卫赶来处理此事之前,他都会得到很好的配合。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被关在这里。”荷见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比起上来就胁迫两人帮忙越狱,他选择先厘清一些由于自己整整昏迷了三天导致的疑惑。   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呆着的这种玻璃‘格子’位于默尔索的最底层,是收容危险异能者的异能空间,俗称『无限赛室』。   被囚禁者每餐的吃喝都由‘格子’送达,理论上除非有空间异能力,根本无法从中逃脱。   理论上来说,这里关的都是一些虽然罪大恶极但有特殊用处所以不能杀的异能力罪犯,而荷见,根本不符合其中的任意一项标准。   荷见作为外来者自然不可能在这个世界有任何的犯罪记录,而他也没有异能力。   退一万步讲,某些人把他突然出现这里的能力当做是他的异能力,并且完全无视法律和人权私自囚禁他,这也还是说不通——突然出现很可能对应着空间系异能力,把一个可能的空间系异能力者关在『无限赛室』是在搞笑吗?怎么也得安排点定时发作的毒药,遥控式体内炸弹或者植入式对异能者专用音响枪吧,荷见昏迷的那三天难道不是最佳时机吗?   033系统是个傻白甜,觉得是本世界比较友好,让荷见落地点在这里,顺便一点也不怀疑这个情况的合理性。   但荷见本人很清楚他会出现在默尔索是相性问题,而会把他扔到监狱,无论是给他造了一个‘合适’的身份还是没造,都不是什么友好行为。   虽然033也旁观了他昏迷的三天里发生的所有事,但问它这种事太为难统了,不如问理论上本世界设定智力值最高的剧本组们。就像江户川乱步绝不会推理错大概是本世界写定的事实一样,从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得到的答案基本上可以当成世界的真相来看。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某些人误会了吧。”首先回应的是太宰治。   一贯的谜语人风格。   考虑能听到这句话的人也就囚室里的三人和外面可能存在的守卫,太宰治阴阳怪气的对象只可能有两个。   “我完全没有误会哦,荷见君和西格玛的区别还是十分明显的。”陀思微笑着说道。   OK,可能性缩小到一种。   荷见会被关在这里是因为他被当成了天人五衰用书页创造的同党,凭空出现在这里和自己完全不明情况也算是能解释了。而正在霍霍全世界的恐怖分子天人五衰的同党,当然是值得关在『无限赛室』的。   说起来,在默尔索控制者的眼中,夺走了书页的天人五衰的成员应该指的是太宰治,把荷见关在他附近是想观察可能有的互动吗?   虽然这个设定也算说的过去,但怎么看也不应该是第一猜测,估计是本世界稍微做了一点引导。   而刚刚荷见的行为基本上是推翻了这个设定——   等等。   也许没有推翻。   荷见完全可以现场‘加入’天人五衰,考虑到假的天人五衰和真的天人五衰都在他面前。   而原作中的天人五衰本来就是一个互相‘拖后腿’的组织。   这很合理。 第4章   “谢谢你们帮我解惑。”   荷见神色不惊地接收了新设定,在脑海里按需修改了一下,十分满意地重新开口。   “相对应的,也请听听我刚才有所冒犯的理由。”他说道,“我身上携带着一种非常特殊的病毒,之前这里的工作人员在和昏迷的我接触的时候,恐怕一并感染了。”   说完,荷见还很应景地咳嗽了起来,而在狭小的囚室内,毫无疑问剩下的两人都立刻沦落到‘疑似感染’的处境。   太宰治和陀思并没有立刻说什么,因为荷见很明显还没有把话说完。   特殊指的是什么?为什么默尔索在五天内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以及。荷见找上他们两个的具体目的是什么。   咳嗽停了下来。   “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但这种病毒只在部分人群中会发展出像我这样的重症,而剩下的时候,它只是一种传播效率特别高的低毒性流感。”   “听起来真是方便。”更感兴趣一点的似乎是陀思。   “没错。经过人工设计后能呈现非常鲜明的选择性,生物技术难道不神奇吗?”荷见伸出左手的食指拨弄落在额前的卷发,露出一个有些神经质的兴奋笑,“只可惜那只是个半成品,导向和我预想中有点偏差。”   “我也有点想知道你的研究主题了。”太宰治说道。   “其实你之前已经见到了一项。在不涉及到异能技术的前提下进行高规格的身体机能改造,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而这次的半成品嘛,原本的课题是异能力和基因选择的内在关联,不过最后的走向不太支持我原先的猜测。”荷见做出一副科学狂人的姿态,“设计得到的病毒攻击的范围局限在肉/体上有异变的人群,而不像我想要的能直接区分异能力者和非异能力者。”   这发言已经是恶人中的恶人,暗示着多少反伦理和反人类的实验不说,就荷见提到的他原本想要设计的方向,就显然有要消灭异能力者的意思了。而他说的这些仿佛天方夜谭一样的内容,的确有一项有证据支持——荷见是在和太宰治有身体接触的前提下还轻易地踹破了『无限赛室』。   虽然这也可能是像猎犬那样的特殊手术的结果,但荷见表现出来的对生物技术的熟悉并不像是假的。   “荷见君真是坦诚。出现在这里也是不幸导致的吗?”太宰治问道。   倚在玻璃上的荷见露出一抹冷笑。   “最好是这样。不过,我觉得我大概是被人暗算了。像个新手一样不小心感染实验室里封存的病毒样品这种事,我还没经历过这种程度的不幸呢。”   言下之意是有人做了手脚让他感染,也是同一个黑手让他落到这里。至于是谁,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可能是觉得说出来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没听说过。   荷见说的一长串话基本上解释了他这几天的反应。先是重病昏迷,醒过来之后觉得自己是被抓起来了,突然发生的变故则是终于意识到他在哪里,以及身上的病毒可能已经传开去——   “实话说,我对两位只是有所耳闻,但刚才突然想起来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的长相,我才确定另一位是太宰君,而这里是默尔索,毕竟我原本大概不太可能有机会见到这里的光景。”   验证了。只不过‘耳闻’显而易见是谦辞。   而荷见对着两人侃侃而谈的目的是——   “说了这么多,不知道作为自荐是否够用。我希望借助天人五衰的力量离开这里,我不介意为你们的表演贡献一点力量,能加入也不错。只不过,太宰君,魔人先生,你们两个中间谁才是真正的天人五衰呢?”   -------------------------------------   【宿主,你在说什么啊!病毒怎么可能是你研发的,你都因为这个病死了……】   在荷见满口跑火车的时候,033正在他的脑海里尖叫着。   ‘033,别吵了,我头又开始痛了。’荷见借着撩头发这种塑造人设的动作顺便按了一下左边跳痛着的太阳穴,‘对于那两个人来说,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意义不大,重要的是我有能力5秒钟双杀他们两个,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我是在发癔症,他们也只能当真的听。’   【……是这样吗?那个,其实刚才宿主你吓死统了,冷酷的神情真的好像坏人!】   033的正太音缩到小小声。   ‘不过我也是在做一个测试,所以演的可能稍微是有那么点浮夸。’   【什么测试啊?】   ‘世界排斥度,顾名思义,视角是世界。我在想,也许不管通过什么手段,只要名义上我的身份符合了规则就行。具体某个人对我的真实看法很可能并不重要。我对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荷见敬人‘的设定有着大量漏洞,最明显的一处是如果’荷见敬人‘真的拥有这种水平,一直在做反人类实验,而且研究领域还和异能力有关,陀思绝不可能没听说过我这个人。至于什么被人背叛,扔到默尔索这种低劣的说辞,我自己讲出来都想笑。真实性还不如本世界给我贴的那个书页创造的版本。你觉得他们两个会怎么做?’   【顺着你的说法?】   033不太确定地说道。   ‘Bingo。眼下是他们两个博弈的关键时刻,他们会相当惜命,不会冒着惹怒我的风险说些拆穿的话。这就是所谓的可乘之机。’   【可是,宿主你不是想让他们知道病毒会影响吸血种这件事吗?】   ‘是这样没错,但这件事如果由我来说,’荷见敬人‘知道的就太多了,从进入默尔索的时间来算,这个角色不该知道吸血种的事,自然也不该知道吸血种和天人五衰有关。他可能知道的只有眼前的两个人中间应该有一个是真的天人五衰,而那个人理论上会有逃离默尔索的方案。而’荷见敬人‘是个恶人,他会做的事情就是试图加入天人五衰。’   这实际上还是武力值胁迫,不过荷见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答案而已。   ‘至于病毒的具体事项,当然是由他们自己去了解,或者由他们信任的人来传达更好。到时候要怎么做,他们会怎么脑补,自然会见分晓。’   在脑内说完这句话之后,荷见就停了下来,连带着033也不再做声了。   “……你们两个中间谁才是真正的天人五衰呢?”   明明一面开放着的囚室里的空气却像是凝固了一样,被点名的两个人的神情和姿态都没有丝毫破绽。   过了一会儿,太宰治摊了摊手,首先开口。   “虽然坦言我不是天人五衰好像让我失去了对荷见君的可利用价值,不过我也是的确不知道该怎么离开默尔索。”他笑眯眯地说道,“不如这样如何,我也申请加入天人五衰,魔人阁下一并把我和荷见君都带走好了。”   “太宰君,你在说笑。在这件事情上恐怕我没什么决定权力,难道我不是因为被你算计才来到这里的吗?”陀思不软不硬地回句。   两个人都开始示弱,试图把荷见的注意力转移到对方身上去,同时拖延着时间。   “啪——”   荷见突然伸出手去对着玻璃幕墙打了一个弹指,只听见短暂的脆响,那面墙的玻璃布满了极细碎的裂纹,荷见手指作用的位置更是干脆看起来变成了白色,尽管如此,这面玻璃幕墙却没有改变整体形态——它没碎,只是不再透明了。   做完了这个动作,他微笑着转过头来看向两人,开口:“不好意思,我刚才觉得那边好像有人在看我们,所以稍微挡了一下,你们应该不介意吧。”   这是温和的警告。指望守卫能拦住他是不可能的。   实话说,就以之前荷见展现出来的速度来看,躲子弹绰绰有余,而在视野被阻挡的情况下,守卫如果狙击,倒霉的显然不会是荷见。   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并没能阻止荷见迅速地击花了三面玻璃幕墙,而原本碎了的不会影响视野的那一面,此刻也无限地看起来像是陷阱似的。   “请问,不才在下我,究竟能不能有幸加入天人五衰呢?”荷见缓慢地将这句话念了出来,他脸上那种病态的红晕配合眼神中的狂乱,仿佛听到否定答案的下一秒就会把人扔出去,或是更糟。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目光和荷见的短暂地对在一起,然后又移开了。   俄罗斯人张开了嘴唇,似乎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在他能够开口之前他突然自由的体重让他开始自由落体——风压让他下意识地闭口了。   在小小的囚室里的三人同一时间朝着某个未知空间下坠,两个身娇体软派的囚徒摔在地上,而另一个则轻巧地落地。   “想不到竟然有人这么热切地想加入,不错不错,我可再欢迎不过了!” 第5章   荷见在问出了那个问题之后就将世界排斥度的增长曲线图直接调在眼前——这是验证他的猜想最直观的办法。   在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说些废话的时候,曲线毫不留情地继续爬升着,马上就会突破50%,超过荷见的任务进度。   接下来的三记弹指自然是为了以恐吓的方式堵住更多的废话,但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可能会有的进展。   ——以带来了更好的可能性的方式。   对荷见试图加入天人五衰的发言表示欢迎的人自然是果戈里,他用自己的空间异能力在陀思的囚室上开了个‘洞’,把当时呆在囚室里的三个人都一并带走了。   作为货真价实的天人五衰的一员,果戈里的发言话音刚落,荷见眼前的曲线就出现了清晰可辨的拐角,增长速度大幅降低,稍微心算一下,如果能维持这个增长速度,至少三天之内荷见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踢出这个世界。   他的身份设定被世界暂时‘认可’了。   这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在这个世界的时间里,荷见需要按照这个人设表演下去。   一个脑子可能有点问题的反社会分子,技能点似乎点在个人战斗力和生物技术上。   荷见在脑内参照了一下老家的几位知名人士,觉得不成问题。   以上这些思考并没有占据太多时间,在表面上,他只是因为突然的坠落进入凝神守备的状态片刻,然后迅速将目光投向了新露面又说话回应他的人。   和原作中不同,果戈里身边并没有西格玛,并且他也没有上来就拉住陀思一表自己掺杂着杀意的对挚友的思念,而是用一种难以捉摸的视线看着荷见。   没有立刻提出越狱决斗……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来默尔索找陀思的动机和原作不同吗?要是能知道现在具体的时间线就好了,那样就能排除很多可能性。   冷静。还是想想‘荷见敬人’应该有的反应吧。   这个角色在进入默尔索之前是有可能看过果戈里那场所谓的‘不乐本座’的血淋淋的表演的,那么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   “空间系异能力者,原来如此,那场表演时你切开的是别人的身体啊……真是完美的演出。”荷见说道。   话虽然是褒义,但语气却很不稳定,仿佛说话的人同时含有别的想法。   “复活死者的大魔术!谢谢你的欣赏。”果戈里做了一个很浮夸的谢幕动作。   荷见把目光移回已经重新站好的太宰治和陀思,决定在这几个熟人的‘私密对话’开始之前能多套点消息就多套点消息。   “那不知道阁下愿不愿意展示一下逃脱魔术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离开默尔索观察一下我的病毒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新变异。”荷见说道。   一句话把能暗示的都暗示了。如果果戈里真的是因为外面病毒和吸血种混感后发生的现象来的话,他一定会对此有所反应。   “逃离默尔索,真是个不错的游戏目标,听起来很适合制作成30分钟内你死我活的通关游戏。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准备道具。”果戈里一副有些遗憾的样子,但又瞬间露出了笑容,“病毒设计者,听起来你是个有趣的人!”   还没来得及吗?荷见在心中默默上调了某几种可能性,删掉了另外几种。   “这可是对我的最佳褒扬。”荷见也露出了相似的笑容,“我设计的病毒可以选择性地表现毒性和传播性能,我觉得它是有史以来最有趣的病毒。哦对了,根据我的计算,它现在应该已经至少传播到四分之一个地球了。”   他做出一副反派自豪地介绍自己的‘战绩’的样子。   听完荷见说的话之后,果戈里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激烈程度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可以笑死人的笑话。   在荷见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愠怒之后,果戈里才勉强停了下来。   不过,果戈里带着一种难辨真伪的好奇神情开口提问道:“我想知道可不可能制造出控制人的思维的病毒。”   这个问题荷见总觉得果戈里是在阴阳怪气,说话的对象说不定其实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但既然‘荷见敬人’不该知道,那他还是给个认真点的回答好了,哪怕问的人其实并没有想知道答案。   “可以啊。”荷见干脆利落地给出了回答,“只不过是很无聊的设想。如果想要达成建议用可以自复制的微型机器人,这也算是一种‘病毒’。如果不需要实时操控,只要强制性意识矫正的话,蠕虫病毒也不错,就是传播速度相对慢一点。”   他虽然的确露出了相当无聊的表情,嘴上也说着无聊,但从回答来看,却无疑曾经详细思考过这一问题。   果戈里又笑了起来。   这一次,本来只是在听着的太宰治和陀思都不由得把目光投向荷见。   果戈里的反应显然是有问题的。刻意提到的‘思维控制’和反复的笑,似乎暗示着荷见之前所说的传播开来的病毒是真的。   “荷见君,你觉得统治世界无聊吗?”   突然,太宰治提问道。他还像模像样地举了个手。除了提问者和被提问者以外的两人也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种行为本身我不评价。”也许是因为被问到了平时并不专究的地方,荷见思考了片刻才回答,“但想这么做的人应该是闲极无聊吧,而且,我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这么关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听到这回答的三人都神色莫测。   -------------------------------------   【宿主……你说的那些病毒,应该都是开玩笑吧……】   033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真的可以啊。要是我随口胡说,被他们听出破绽不就麻烦了吗?’荷见轻描淡写地在脑内说道。   【……】   ‘这也不算什么太偏僻的知识吧。’荷见对033的反应有些难以理解,‘科技侧的反派乱七八糟的控制思维的方式我见过少说也有几十种,我说的都已经是很基础的类型了,而且这两种解决起来也很容易。’   【宿主,你究竟生活在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啊……】   过了一会儿033有气无力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就,挺正常的世界?可能有些城市的基础犯罪率是没有这个世界那么低,但我们有各种各样的超级英雄,所以还好?’   不知怎么的,荷见的这句话给033造成了更重的打击,它开始反复喃喃‘竟然说低’和‘怎么会这样’。   在把脑内033的声音当成背景音后,荷见开始斟酌着思考该如何引导果戈里说出目前默尔索之外的情况。   果戈里的立场是相当暧昧的。   天人五衰的五个成员中,布拉姆·斯托克和西格玛是明摆着被利用的工具人,甚至在原作中完全可以认为是主角方的助力。   福地樱痴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则有各自的目的要通过整个计划达成,这两个人在不同的方面给主角方制造了最大的麻烦。   而果戈里可以说是独树一帜。他的个人追求可以说和天人五衰正在搞的全球恐怖袭击没有一点关系,会搅合在里面完全是因为他和陀思的‘挚友情’以及他的‘为了迷失自我而战斗’。   这谜一样的脑回路让这个人物无论做什么事都能通过套娃来解释,可以说是究极的二五仔。   在荷见看来,福地樱痴显而易见最后会完蛋,而陀思和果戈里则比较难说,‘荷见敬人’既然有了被世界承认的新身份,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站队兼拖后腿。   既然他的技能点已经点的对陀思过于有用了,那么就要在思维上更接近果戈里一点。   展现出将自己和其余一切分割开来的态度。   什么?统治世界?没人会想统治一群蚂蚁吧。   ‘荷见敬人’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进行了恰到好处的表演之后,荷见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对着果戈里说道:“你是从默尔索外面进来的话,应该知道外面的现状,虽然我的病毒对普通人不会产生什么严重症状,总不会没人发现一种大流行的新病毒吧。”   他的蓝眼睛里透出明显的狂热。   而被荷见投以期待的目光的果戈里从善如流地给出了回答,不,也许这才是他来到默尔索一开始就想说的事——   “那么为大家揭晓答案!”果戈里露出一个过分浮夸的笑容,“你的病毒正受到万众瞩目。”   白发的魔术师越过自称是病毒设计者的少年,看向安定地坐在一边的友人,说道:“非常巧合的,以高加索山脉为界,你的病毒遇上了另一种迅速传播的异常,然后碰撞出了崭新的成果!”   “本来已经固定在死之中的吸血鬼被病毒重新赋予了活着的机能,但又被夺走了原本的力量!” 第6章   听到吸血鬼这种词语被一本正经地说出口,应当如何应对比较恰当呢?   ——漂浮在世界线之外的真实的自我露出一个冷笑。   荷见对着果戈里眨了眨眼睛。   “吸血鬼。是说吸血种吗?”他的反应平淡到出奇,“那位日本的英豪人物封印不死公子的电影是已经上映了还是在拍来着?”   在这个世界上是发生过吸血种爆发的事件的。在多年前的北欧,布拉姆·斯托克曾经造成过一次吸血种的大规模爆发,然后被福地樱痴用圣剑封印。   当然,那一次的吸血种爆发和眼下福地主导的这一次可以说是完全不同。布拉姆本人并没有想要统治世界或者大量创造眷属,多年前的行为类似异能力失控,只是因为吸血种在吸血的过程中会自发创造新的同类,这才泛滥开来;而眼下则是有目的地传播——每个被影响的国家最先沦陷的都是军队和政治势力,再加上福地樱痴用异能加强了传播效率,所以才在极短的时间内影响了很多国家。   结合福地樱痴计划中的下一步,取得大指令,这种做法当然是省时省力,但如果把两个步骤分开来,单看吸血种传播的部分,却存在严重的漏洞。一个国家的军队固然非常重要,但人数其实是非常有限的,普通人的数量有如汪洋,二者根本没有可比性。在这一点上,只能说吸血种的传播毕竟是靠异能而不是病毒——速度和普及性都是后者远胜。   福地樱痴想要毁掉的‘国家’这个框架或许的确会因为眼下的情况暂时被摧毁,但显然他不太懂‘国家’最开始是如何诞生的,所以他其实也只是消灭了他理解中的障碍。   可能是因为他在大战中身为前线的军人作战的经历,以及作为军警‘猎犬’一直到如今的身份,让他只能看到‘刀剑’的威胁和‘持刀剑者’的威胁,忽略了除此以外的普通生活着的人的存在。   怎么会有人在想征服世界的时候连自己究竟要征服些什么都不清楚呢?   荷见在心里嘲笑着,嘴上毫不留情地暗示了另一个福地樱痴犯的错误。   “在高加索山脉附近相遇,怎么,这次吸血种爆发的源头是在远东吗?”荷见说道。   多年前是由福地樱痴封印的布拉姆·斯托克,那么现在会重新出现吸血种危机,爆发地还是日本,理论上不该第一个先怀疑福地樱痴当年做了什么吗?   他可能表现地有些过于淡定,以至于周围的三人投来的目光也都不再加以掩饰。   “我还以为这算是有趣的新变异呢。”果戈里饶有兴趣地说道。   “这种病毒会诱发肉/体变异或改造的群体自身严重的自免疫反应,通常来说会迅速引起被感染者的各器官衰竭。在吸血种身上我能想象到的反应大概就是破坏和修复反复拉锯,在吸血种身上增强出血倾向……”荷见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你说的活着的机能和被夺走了原本的力量都是病毒在破坏吸血种身体的表现。”   吸血种的体质增强毫无疑问也是建立在每个细胞的基础上,整体性的衰竭自然看起来会像‘力量被夺走了’一样。   这种发展和荷见原本预测的基本完全一致。   “没想到这竟然是完全由非异能造成的结果,真是神来一笔啊!”果戈里的感慨不知是对着谁发出的。   下一秒,果戈里终于把交流的重点矫回了他原本的来意。   “我的朋友陀思,你应该知道本来只有到了我准备杀你的时候我才会来救你。但这位荷见君以一己之力在外面造成的场景实在有意思,我忍不住赶过来想要和你分享一下。”白发的魔术师一副‘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样子,“你和太宰君一直躲在默尔索下棋也太无聊了,不如来玩点新的游戏!”   听起来仿佛纯纯乐子人,可惜不是。   开新实属之前的局面已然走僵,两个棋手再不重新理一下棋面就要被人掀盘子了。   ——果戈里是在说要不要离开默尔索。   理论上这种偏离原世界线的提议应该让荷见的世界排斥度重新开始攀升,但实际上那条曲线并没有抬头,只是平缓地爬着。   这其中的意味荷见瞬间理解了。   果戈里恐怕还是准备让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玩你死我活小游戏,只是表面形式会和原作有所不同。   果然,接着传入他耳侧的话语是这样的——   “时间紧迫,准备不足,真是不好意思。通关名额有限,原本是完美的二选一!不过,既然荷见君非常想出去看看他的病毒传播地怎么样了,那只好临时改成三选二,通关的概率上升了,可喜可贺!”果戈里做了一个表演开始的手势。   “我们现在在默尔索的普通牢房的地下四层,『无限赛室』的正上方,在通往地面的路上,存在有极其严密的看守和警戒部队。机关,物理隔离,多重复合验证,警卫人员还不会在开枪之前作出警告,还有重水……哎呀,怎么想都是艰难地不行的通关游戏,这次姑且没有时间限制吧。”说话的声音荡漾到不行,听起来非常欠揍。   “至于能给你们的礼物嘛……让我想想,没有准备真是糟糕,不如你们现场提吧,炸药,通讯设备,还是武器?不保证一定有哦!”   -------------------------------------   在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开始和果戈里交流的时候,荷见陷入了一种对外界几乎没什么反应的状态中,他既没怎么听见那边的交谈,也没有在想自己要和果戈里要什么东西。   当然,他并不是自愿陷入这样的境地的,只不过人的身体毕竟有限制,比如在高烧到一定温度的时候,大脑很难正常处理身体接受到的信息。   也许是因为荷见刚才稍微活动了一下拳脚,活动量超过了身体的负荷,一旦他重新站定,气息恢复到非战斗状态,好不容易降下来的体温又开始升高。   现在荷见还能勉强听见的声音只有033的。   【宿主,你的体温又升高到40摄氏度以上了!】   033的声音即使荷见的大脑没在正常工作也还是能听出一股惊慌失措的味道。   ‘很正常。你给我用点数换点什么速效的退烧药,最好不需要我在现实中取出来,可以直接作用的。’荷见的视野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   荷见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正如他和果戈里描述的那样,这种病毒会诱发肉/体变异的群体严重的自免疫反应,这一点在他身上也是一样的,033当时让他活过来的方式不管具体是什么,既然没有剥离病毒,那么复发其实是迟早的事——之前几天之所以看起来在好转是因为他完全没使用‘能力’——使用会导致他身体内的某种因子在短时间内暴增,从而激活病毒反应。   【宿主,你不会又要死了吧?你千万别死啊,这次要是死了就救不回来了!】   ……那可不一定。   ‘只要吃药抑制症状就行。没什么大不了的。’荷见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稍微安抚一下033,‘我之前……死了是因为没吃任何药物,你不是知道吗?’   【真的吗?等等,宿主,之前你不会是在自/杀吧?】   033的声音变得更惊恐了。安抚完全没起效。   ‘……我向你保证,我一直有积极的生存欲望。这样总行了吧。’   在荷见听厌033的‘幼稚’反应之前,033替他兑换的药物终于在荷见的体内起效了。   比起体温变化什么的更明显的是眼前的视野和耳朵的听觉发生的变化,尤其是前者,因为——   果戈里正贴在荷见的眼前。   这个人因为全身的主要颜色都是白色,和后面墙壁的背景色接近,荷见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不过,这也有可能和果戈里拥有的是空间异能力有关,毕竟即使在高烧之中,也不代表荷见完全丧失了警惕力。   “你刚才……是昏过去了吗?”果戈里问得很不客气。   “……是又如何?”荷见面无表情地回答。   “所以说,你确实是病毒的感染源,也会有那些反应。那你出去之后应该先研发解药才对吧。”果戈里不知为何看起来居然有些失望。   荷见注意到了眼前之人已经默认了自己能成功离开默尔索。   某种灵感从脑内一闪而过。   荷见露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说道:“或许吧,但感觉很麻烦,像是在浪费时间。而且,我还有个预感。”   “什么预感?”   “我好像活不过五天。对死亡的预测我一贯很准,所以没那个研究特效药和疫苗的必要了。”   他轻描淡写得仿佛不是在预言自己的死亡,也不是在放任一种马上就会席卷全球的病毒一样。   于是果戈里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第7章   五天之后必死。   如果按照五天之内必定离开这个世界来理解,就比较接近荷见的真实想法了。   再过五天,就算他没有接触到本世界的基石,即‘书’或者‘书页’,也足够他通过常规方式完成收集数据的任务,而他之所以会把‘五天’这个时间限制直接说出口,其实是在委婉地告知本世界的世界意识,他最多还会停留的时间。   ——既然我最多再留五天,而且说定了一定会让世界线收束,那么这五天请允许我做一些稍微有点出格的事吧。   其真实用意是这样。   毕竟他预想中的手段堪称粗暴,大有过线之嫌。   “如果说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果然还是那个。”荷见撩了撩略微有些汗湿的卷毛刘海,“这里的异能护卫官的资料。”   “出乎意料的实际啊。”被要求的一方微笑着说道。   没办法,这种东西那边那两个基本上算是主动进来的家伙肯定一清二楚,而实际上是靠着漫画作弊的荷见信息掌握得太偏科了——索要这份资料不仅仅是为了战斗方便,也是为了避免被剧本组捅肾。   虽然原作中吸血鬼状态的中原中也一路横扫过来就说明默尔索的护卫官中没有太偏门和特殊的异能力,但这个以一力破万法的‘一力’强度相当惊人,荷见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觉得还是稍微谨慎一点为妙。   再者,荷见实际上需要的作战用道具完全可以找系统兑换,当然还是问果戈里要只有他能给出的东西才划得来。   或许是之前荷见“活不过五天”的发言非常得果戈里的心,荷见居然真的到手了一份还算详细的资料。   而在他飞速地扫完一遍之后,另外两个预定的‘逃脱游戏’的‘玩家’也靠近了过来。   从表面上来看完全看不出刚才两人分别要求了什么,而荷见也懒得问,对于他们的来意,他心知肚明——   如果没有荷见的存在,果戈里大有可能会给出并不平等的条件,但既然他在,果戈里在接下来的过程中,一定会完全袖手旁观。   因为荷见的存在本身就是两个身娇体软的剧本组可以‘通关’的道具,已经算是在‘开挂’了。   而由于深知对手的能力水平,自己绝不可能在一开始就完全把荷见彻底拉在己方的两人甚至不用交流就暂时达成了协定,也就是先三个人一起行动,至于到最后——就算果戈里没有说三选二,这两个人也会急着把对方搞死。   荷见并没有对他们两个行为表示异议。   他现在思考的重点已经放在了如何突破默尔索的封锁上,也算是回到他之前在‘格子’里胁迫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时的初心了,那就是借助这两个人对这里的知识,用自己的武力值强行突破——他从没想过靠着立场不明的果戈里能直接离开,倒是如果时间线够晚,中原中也能打进来的话可以蹭一蹭。   不过世事无常,眼下带着两个‘神队友’玩‘密室逃脱’的人终究是他。   三人此刻所处的位置是默尔索普通监狱的地下四层,考虑到这次并没有人直接从地上第一层暴力入侵吸引注意力,大概很快就会有守卫来到这里了——这么一想,之前荷见随手干碎了三个‘格子’,搞不好那个时候吸引的警卫立刻就会排查到此处。   不过实话说这真的没什么。   按照荷见印象中规格最为严密的监狱,某著名精神疗养院来说,里面的人平均每个月要越狱n次,最容易突破的一环就是守卫,总之,在那里当守卫,不是被收买了,就是已经做好了活不过一个月的准备,而他叔叔斥巨资资助修建的各种设备才是让每次有犯人越狱不至于次次都发展成全院一起越狱的原因。   而既然知道怎么造,自然也就知道怎么绕过,虽然默尔索的监狱设计图纸他没见过,但设计的逻辑和机械原理总是可以参考的。   麻烦的部分是要带着两个可以不计入战斗力的人一起离开,而且从荷见最根本的任务来看,他死了都不能让这两个人死,因为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是重要剧情人物。   别的也就算了,重水这个……要怎么带着剧本组趟过去呢?普通人类的体质根本无法在重水里移动或游泳,而且大量饮用重水会导致死亡来着。   荷见又下意识开始回想某精神疗养院里面的犯人们常用的越狱套路。   嗯……果然还是干脆回避这种可能比较好吧。   虽说一旦发现可疑人物,该区域就会被封锁,然后在十秒内开始注水,但既然到现在为止他们呆着的区域没有出现问题,那要么这里暂时不在监控范围内(多半是果戈里动过手脚),要么是三个不在自己囚室的犯人姑且还不算‘可疑人物’。   “我们先等警卫过来吧。”荷见从沉思中回神,非常友好地对两个暂时的同伴说道。   “是要挟持人质吗?”陀思妥耶夫斯基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荷见朝着可能存在的走廊里的摄像头的位置各扫了一眼,然后非常懒散地盘腿坐了下来。   “因为我对这里的结构不太了解,而在切断电力的情况下,要带人从电梯间上去也挺麻烦的,所以还是都先留给双方一个全员生还的机会吧。”他懒洋洋地说道。   这个机会当然可以是指让呆在第一层的最强特务护卫官做出暂时要求警卫佯从犯人要求,将三人带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一举拿下的决策。   以欧洲这边的传统风气来看,只要荷见明确表现出没有杀死警卫的意图,那个护卫官就不能使用群体性的致命手段来处理和警卫们呆在一起的三人。   ——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可以杀人。   某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声在荷见的脑海深处响起。   ——我答应你,布鲁斯。   十岁的男孩的声音随之响起。   是六年前的自己的声音。   荷见突然很想知道如果自己的世界也存在像这里一样的必须收束的世界线,存在必须死去的人,叔叔会怎么做。   或许那个人早已面临过这样的问题了。犯罪巷里路边放着鲜花的景象在荷见的脑海里一闪而逝。   算了。   好在自己永远也不用在‘死’这个问题上为难。   在感受到某一个方向的声音,地面震动出现轻微异常的瞬间,荷见进入了戒备状态,虽然还依旧坐着,但他已经随时都可以暴起。   “接下来,就请两位无论发生什么都靠在墙边别移动好吗?”荷见不紧不慢地说道。   没有回复的说话声说明他得到了两个‘了解’。   那种极细微的震动更接近了。   离右手边这扇厚达120厘米的金属门还有一点点距离。   五。   四。   三。   二。   一。   在那扇门无法避免地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打开着的同时,荷见以一种人类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贴到了门后。   然后把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警卫那习惯性伸在前方的枪型武器一把拽住。   他只是相当随意用手翻转了一下那把武器,用的力度就把那个穿着重装的警卫直接甩到了天花板上,当然,武器也就此抽了出来。   用DNA认证的武器吗?虽然也不是不能强行使用,但好麻烦。   荷见当着已经大开了金属门,和已经准备朝里面开枪却被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同伴吓到的警卫们,直接掰断了那把武器。   顺带一提,动作看起来举重若轻,行云流水。   荷见低头躲过一梭子某个反应较快的警卫射过来的子弹,顺手把摔得半昏的那个拉起来挡在身前,并用另一只手硬生生拽掉了‘人质’的带着的头盔。   因为荷见的站位过于贴近走廊的门口,所以仅仅拽着一个‘人质’,另一边的警卫们可能的射击弹道就被完全封锁——当然,这是靠着荷见非人的速度达成的,正常情况下走廊足够宽了。   “你们好,守卫们。”荷见朝着另一边的警卫们露出一个他在家里杀鱼时常用的温柔笑容,“很遗憾我是徒手空拳,而你们全副武装。”   “要知道,这里最近的水好像对人身体不太好,我不太想身上沾上血,洗起来太麻烦了。但这位……嗯,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荷见装模做样地凑过去听这位无法反抗巨力的警卫的回答,然后在对方用牙齿咬住自己耳朵之前迅速回撤。   “好吧,就叫你A好了。你的露在外面的脖子相当柔软,要是旋转个270度想必还不至于血溅当场……虽然你好像已经开始流血了,真遗憾。”荷见看着把自己舌尖咬下来半截开始飙血的守卫,叹了口气。   然后荷见用一个漂亮的投技给了这位勇敢的守卫一套连击,然后摔在地上,这次让他彻底地昏过去了,当然,为了争取时间,扔的方向是从刚才开始就有些踌躇的守卫们那一侧。   “哇哦,看起来好像是拳皇里的招数,荷见君难道是游戏宅吗?”太宰治还在后面说风凉话。   在自己把‘人质’扔出的瞬间也朝着同一方向俯身狂冲的荷见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己方人员的耍贫,而是从地面向上一个飞踹踢飞了前排的三支枪型武器,然后又一次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拖着一个守卫回来。这一次,他提前用颈侧重击把人先打昏了。   实话说,双方的体型差让这个场景看起来更加搞笑,只是另一边因为瞬间突入的敌人距离过近不能开枪结果又一次被带走同伴而完全笑不出来。   “只是觉得这里看起来很像横版格斗游戏的界面而已。”重新落在空旷的走廊上,荷见相当悠闲地回口。   他又一次轻而易举地扯掉了‘人质’的头盔,把昏迷者的脸扶着正对另一边的守卫们。   “要来朝着这边齐射试试吗?说不定我也躲不掉所有的子弹哦。”荷见瘦削的身形几乎完全被挡在‘人质’之后,“或者干脆朝着这位B先生攒射?那样我大概真的反应不过来。”   “怎么样?那边的两位没什么战斗力,要来1换3吗?非常划算不是吗?”   少年温柔的提问仿佛是魔鬼的声音一样。 第8章   ——在战斗中,尤其是一对多的战斗中该如何保持自己的优势呢?   让对方不得不和你一对一就行。   通过特殊的地形,或者连续偷袭,再或者移动速度够快,强行一对一。   以上讨论虽然是基于双方都是无超能力的前提下,但即使加上有超能力这个条件,也不是不能参考。   ——队伍的间隔大小过宽会让人容易偷袭,间隔过小则可能会攻击到队友。   在室内使用枪支类武器本来就是束手束脚。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建立恐惧。   让敌人干脆丧失战斗的意志是最好的,恐惧会混淆头脑,让人不能客观分析自己的处境。   所谓‘智者先胜而后求战’,就是要先确立不败之地啊。   虽说荷见没有太多实战的经验,但对于各种战斗的场景,他这些年看得也足够多了。   在更换了一个‘人质’后,完全不出他所料的,挤在金属门那一边的守卫们不仅没有因为荷见撩拨的话准备开枪,反而全体都移开了枪口。   在荷见完全没有杀人意图的前提下,要是他们动手,就等于自己杀了队友。   过了大约三五分钟,从守卫中走上来一个代表,问道:“你们有什么诉求?”   这是准备一边安抚性地谈判,然后争取时间让得到消息的上级做出决策吗?   “我要离开默尔索。”荷见干脆利落地开口。   “那另外两个……”   “是我的人质。”   来谈判的那个守卫似乎被荷见的回答噎了一下。   “是这样,荷见先生,你身后的两个犯人都是罪大恶极的特殊犯人。既然你已经困住了一位守卫,是不是可以——”   “两种人质,两种用途。离开默尔索之后,用他们俩威胁比较通用。”荷见又一次打断了守卫的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要想再谈出什么结果也很难,但显然另一边还没收到上级下一步行动的指示,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和荷见交流。   “请趁早放弃依靠挟持人质离开默尔索的念头,对异能设备很快就会到达这里,主动投降,鉴于你还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可以从宽处理。”负责谈判的守卫的表情与其说是焦虑,不如说是色厉内荏。   荷见闻言露出一个松快的笑,说道:“你要不要问一下我身后的两位人质,我是不是异能力者。”   太宰治从后面探出一个脑袋,非常积极地回话道:“我做证,荷见君在和我保持皮肤接触的前提下轻而易举地破坏了『无限赛室』!”   守卫代表沉默了。   他是知道太宰治的异能力效果就是无效化的。按照这个说法再回头看荷见的细胳膊细腿,一下子就变得惊悚起来了。   在谈话着的同时,荷见的双手依旧松松地托在‘人质’的脸侧,以示自己可以一秒内造成无可挽回的结果,而偶尔荷见放开一只手做别的手势的时候,守卫们反而看得惊心动魄。   少年那种并没有在认真处理事态的松快的笑容,让人觉得他完全有可能在下一秒钟无端地反悔杀人。   “哎呀,我觉得我实在是不擅长谈判,要不要把这件事交由更合适的人选处理呢?”   偏偏在这个时候荷见满不在乎似的转头朝着身后的两个‘合适的人选’发问。   要……趁着这个时机把他射杀吗?   这样的想法同时出现在了好几个守卫的心里。   有几把枪悄悄地移动了枪口的位置——   “嘭。”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抬起的枪口都又重新放了下去,而那几个意动了的守卫则下意识地左瞥右瞥想看看是谁开的枪,而在他们寻找着的时候,声音又一次响起了。   “嘭。嘭。嘭。”   那不是从身边响起的声音,而是来自荷见。   “怎么样,我模仿得还算像吧?”少年笑眯眯地转回身,“只听了一次哦!”   “顺带一提,依靠听力我就能躲过子弹了。”他还补充道。   没有人对荷见的说法产生疑问。应该说,在荷见开玩笑一样模仿完枪声之后,在场的守卫都失去了对着他开枪的勇气。   于是在联通了的两个大走廊上,所有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驻守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上级给出明确的指示,或者荷见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   【宿主,你又用能力了,不会出问题吧?】   虽然被之前荷见的言行搞得有点害怕,但033毕竟是一个很关心自己宿主的系统,意识到荷见又开始使用‘能力’的时候,它的第一反应还是担心荷见的身体状况。   ‘没事的,我有注意强度和时长。’荷见也差不多养成了动不动就要安抚033的习惯。   他对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有数。而且他采取的作战策略本身就以减少战斗为重要标准,为此,他才使用心理暗示的手段——原本他是懒得做这种细致的操作的。   比如他的确能听声躲子弹,但要是连续这么做超过10分钟,他可能就要开始咯血了。   还是让守卫们害怕了自己撤退比较划算,对双方都好。   至于在这过程中展露出来的气质的问题……嗯,反正这里不是自己的世界,稍微当下反派也没关系。   在荷见无聊到开始研究被自己挟持的这位老兄身上装备的技术,顺便反推这个世界的军工水平之后又过了十几分钟,默尔索的上级护卫官似乎是终于做完了‘万全’的计划,然后把指示发到了眼前这一小队的守卫这里。   只见那个之前站出来代表谈判的守卫朝着剩下的队员们低声说了几句话,让他们都从来的方向撤离,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等到那些守卫全部都离开之后,他才重新朝着三个越狱的犯人这边靠近,然后在荷见身前三米远左右的地方站定。   “最高护卫官做出了决定,可以让你们离开默尔索。但条件是在你们上直升飞机前必须释放人质。”传话的守卫一脸憋屈,可见演技非常不错。   荷见本想符合人设地再说一些嘲讽言论,但觉得自己可能会绷不住笑意,所以干脆只高深莫测地冷笑了一声。   然后就直接跟着那个守卫朝着地下四层的电梯走去,当然,一起行动的是五个人整,荷见站在正中间。   如此,五人非常顺利地穿过这一层所有的分隔区域,到达需要同时满足掌纹、声纹、视网膜和DNA认证的超严密升降装置。   负责验证的自然也是带路的守卫。   在进入电梯之后,荷见朝着显眼的监控摄像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开口道:“虽然我之前没问,但你们两个应该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先说一点,我只负责战斗。”   接着把笑容转向因为他的话神情有些异样的守卫。   正是因为在这里的交谈会被中央控制室那里的守卫完全听清,荷见才刻意在这里和太宰治与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话。   这就是所谓的‘大声密谋’,专起混淆作用,听了他们的对话是要信还是不信呢?或者说要信多少呢?   再兼和荷见一起行动的这两个家伙在默尔索里面一直针锋相对,他们在交谈的时候会不会有意把对方给卖掉呢?   总之,当太宰治和陀思非常上道地开始谜语人聊天之后,原本制定了计划准备守株待兔的某人不得不实时听着一些非常离谱的对话,试图从里面分析些什么出来。   “魔人阁下,听说你有预先安排的后手会从上方和我们汇合啊。”   什么?有后手?等等,从上方,那是不是说明直升机不是他们唯一的方案?   “如此笃定,太宰君,看来你完全相信自己的盟友,怎么,已经将这里的异变传达出去了吗?”   “彼此彼此,只可惜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你用的通讯手段是什么。”   怎么可能!这是说这两个人一直都能和外面联系上吗?   “说起来,默尔索这里有没有你以前的客户呢?欧洲也算是你的势力范围了。”   “承蒙高估,只是在世界各地都有的情报交易而已。倒是太宰君,你的异能力即使是钟塔也不会小觑啊。”   在这种地方互相吹捧……可恶,是因为笃定离开默尔索能找到庇护有恃无恐吗?   直到升降装置到达地下三层,两人的交谈都滴水不漏,真假难辨。   荷见并没有认真听他们说废话,一来这种嘴仗和他一个外来者完全无关,二来他毕竟要时刻警戒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埋伏——虽然他心里有几个预设的最佳地点,但他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高估别人有时候也是很致命的。   地下三层往上的升降装置的位置和地下四层反向,地下二层的则再次反过来,然后是地下一层。   这一层其实有两处升降装置,一处是从地下二层直接连到地上二层,另一处是在地下一层的另一边,联通的是地上一层。   带路的守卫在到达地上一层后走了出来,并没有带着剩下四人直接上到地上二层的准备。   当然,理由是“请先释放人质”。   这种话术不能算蹩脚,毕竟一开始双方的确没有约定在什么地方释放人质,而一般在谈判的时候也总是会反复拉锯试图谈条件的。   荷见估计那个护卫官的打算是在这里拖时间找机会偷袭,或者至少把四个人分开。   那么对方会从左边还是右边过来呢?   “四个人质,是不是好像太多了一点……”荷见无视了那个守卫在说的话,自顾自地喃喃道。   没错,这个留下来带路的守卫从实际情况来看就等于是他的人质。   在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一会儿之后,荷见抬起头朝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发问:“我觉得接下来的部分即使强行突破也不是很难,你知道这里的直升飞机是几座的吗?”   言下之意是不准备释放人质,要直接带到飞机上。   “这违反了我们的约定!”站在一边的守卫闻言急了,抢口道。   “我想总是坐得下的。四个人和五个人大概没什么区别吧。”陀思不紧不慢地回答。   “也是。”荷见点了点头,转身对着抗议的守卫说道,“你们两个中间我只要一个人就够了,怎么样,要主动替换B先生吗?”   荷见询问的神态非常认真,让人不由自主地就相信了那句话的真实含量——如果说换,就会真的换;而不说换,就会直接放过他。   说这话的同时,荷见还轻轻地把昏迷中的B守卫的脸转向预备役C,让对方能清晰地看到B的每一丝神情和自己搭在B颈侧的手掌。   又一次,就如荷见心里预料的那样,对方一时间僵住了,没有做出回应。   一个愿意承担巨大的危险留下来给三个犯人引路的守卫,他大约责任心和对牺牲的决心总是比较重的,但必死无疑和以命换命是两码事,更不用说实际上生死未卜了。   ——比起确定的死,人更害怕可能的死。   在荷见不动神色地让对方陷入困境,逐渐面如金纸之时,藏在某处原本准备出其不意地攻击荷见的某人终于看不下去,选择直接‘打’破自己下属的困境。   比异能先到的是两梭子弹,从荷见身后不远的某个刁钻角度射出。   理所当然地没中,因为荷见‘依靠听力躲过了子弹’。   少年像一只翻飞的燕子一样上跃,在墙壁上轻盈地蹬边反跳,朝着护卫官的位置近身过去。   后面接连射出的子弹每次除了能让荷见稍微修改前进的方向以外,丝毫没有使他后退。   靠近了。又靠近了。   两把枪的子弹马上射空,而留下的距离却不足以更换弹夹——   最后一颗子弹几乎是擦着少年的发梢过去的,因为来者甚至懒得左移或者右移,仅仅是将上身后仰了一瞬间,然后弹射般扑向了持枪者。   有如‘乳燕投林’一般的身形。   下一秒钟。护卫官主动上迎架住了少年的双手,并且没有被那双能够轻易击碎金属和特殊玻璃的手动摇。   “我好歹是『百手异能的布里亚柔斯』啊!”默尔索最强的特务护卫官说道。   他刚才射空了两把手/枪的子弹正是为了引诱荷见近身,和另外的四个人位置分离。 第9章   以百臂巨人的名字命名的异能如其名字一样可以轻易地施以恐怖的力量。   荷见其实看到这位最强特务护卫官的资料时是稍微有点惊讶的——因为这位最强的异能并不是什么特殊类型的异能,就是典型的攻击类增幅型。不过既然能将武器增幅百倍的异能能使福地樱痴成为目前阶段的最终Boss的话,可见增幅型异能是可以非常强的。   ——原作中被中原中也秒了果然还是重力使太强了的缘故(也可能是朝雾卡〇卡懒得想具体怎么打了)。   要怎么快速地解决这家伙呢?   恶毒一点的方案随便就能想出来,比如把陀思妥耶夫斯基摔到对方身上,或者从033那里兑换点毒药什么的,大概一个回合这位护卫官就会死去吧。   但荷见不是很想试探本世界的底线,也不想开某个先河。   稍微柔和一点……那就诱骗吧。   荷见在这个世界之前每次使用力量都只是单纯地增强了力量和速度,这也和他的‘身体机能改造’的说辞对得上,但他真实的‘能力’并不是这个。如果让对方认为自己是单纯依靠近身作战的类型,结合对方‘百臂巨人’的异能力,或许可以将计就计,给自己赚得一个超近距离发动攻击的机会。   以上,就是为什么当护卫官一路打完两把手/枪中的全部子弹的过程中,荷见没有试图找‘人质’挡,也没有上去攻击对方的武器,而是相当配合地走位,一点一点地靠近护卫官。   然后两边的双臂就这样架在一起。实话说,特务护卫官的力量的确很强,荷见落在地上作为支撑的双脚都在地上压出痕迹了也只是和对方暂时僵持,估计要是护卫官一上来就全力以赴的话,他很有可能身体撑不住。   但对方在发现这个力度就足够压制荷见之后,竟然选择仅仅稍加力道,而不是立刻增以巨力一口气把他压倒。   荷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老牌的作风啊……   在现实之中,被慢慢下压的少年突然双手从内侧握住护卫官的双臂,配合双足的一个重蹬,直接撤力上翻。   被荷见的撤力移位影响,护卫官自然而然的向前倾倒,但靠着他丰富的战斗经验,他在一瞬间也反握住荷见的双臂,改压为摔,要把少年直接摔回地面。   他没料到的是荷见的身体有多柔软。   从腰部开始几乎对折,荷见的双足轻巧的勾在护卫官的后颈处。   正常来说接下来应该脱开手部束缚再接一个大腿绞杀——   不过荷见本来就只需要足够多的身体接触就行了。   悄悄地把‘死’的气息注入到对方的身体中,注意把握量,要是太多的话就无法挽回了。   少年像一个倒绕的卷一样收缩身体,护卫官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身体接触的部分不知何时传来刻骨的寒意,而自己可动千钧的双臂也有如烂泥一样失去了力气。   “百臂的布里亚柔斯是很强。”脱开手臂之后一个撑跳落回地面的荷见伸手抚上护卫官的颈侧,凑近去轻声说道,“但他还是害怕塔尔塔罗斯不是吗?”   “……”被触碰者已然说不出话来。   当荷见收回手之后,护卫官的脸色并唇色都变成了苍白色,然后连站都不再站得住,直接滑倒在地上。   全程共耗时不到一分钟。   而另一边之前陷入犹豫的那个守卫还在呆楞之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里发生的事。   荷见装模做样地拍了拍身上的不存在的灰尘,朝着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那边走去,直接把还有着清醒意识只是过于虚弱的护卫官扔在地上。   “我已经把我负责的部分完成了。”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接下来的部分还请两位动手如何?”   -------------------------------------   荷见甩出去的事务即审讯。   因为某些原因,他没有正经学过审讯的理论和流程,虽然看到过不少案例,但比起格斗,这一项可以说完全没有实际经验。   而且他从单纯看到的例子中总结了一个规律,那就是审讯者知道的越多,审讯的过程就越顺利。这个‘多’不仅包括对于想要问出的情报的掌握程度,也包括对审讯对象的一切了解。   从这个角度来看,荷见不适合在这个世界做任何审讯类任务,而那两个剧本组大概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而把那两个家伙支走也有在使用了能力之后荷见需要稍微喘口气的缘故在。   至于他拥有的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必聪明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提问的——   【宿主……你刚刚那个……是怎么做到的啊?】   行吧。033是货真价实的小笨蛋。   ‘我真正的能力。’荷见在脑内回答033,‘是通过肢体接触在一定范围内操纵’死‘的含量。像我在那个护卫官体内注入的’死‘的分量大概需要他卧床休养两周才能恢复。’   而力量和速度的增强算是遗传附带的种族天赋,反正他离母亲的水平还差很远。   033沉默了一会儿。   【也就是说其实可以用来救人吧?】   它最后语气颤抖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我有点想知道033你是怎么看我的了。’荷见突然有点想笑,‘没错,我的能力基本上一直被用来救人。’   救家人。   他故意说到这里结束,想知道033有没有胆量问他是否用这个能力杀过人。   结果大概是没有。因为033问了一个别的问题。   【宿主,这个能力,你能对自己使用吗?】   ‘不行,不存在那种方便的事。很遗憾,如果我因为病毒重新开始发高烧的话,还是得靠你兑换药才行。’   荷见觉得自己隐约听到了033的叹息声。   不过033很快振作起来,询问起下一步荷见的计划。   【宿主,你接下来和这两个重要剧情人物离开默尔索之后,准备怎么办?】   ‘这还用问,当然是去英国。’荷见很随意地回答。   【去英国?可这样不就和那两个人分开了吗?】   不知为何033似乎很确定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接下来的行程不包括英国。   荷见在现实世界中朝着剧本组的两人瞥了一眼。   ‘……033,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不是修复我带来的病毒对世界线的影响吗?’他仿佛很不解地问道。   【我之前以为是这样没错。但我向主系统查询了一下,发现像你这样不小心给世界造成严重影响的不是没有先例。之前017系统的一个宿主是高等级的现实扭曲者,进入目标世界的时候下意识地修改了一些群体认知条件,几乎立刻就被目标世界踢出去了。但重新签约后再进入同一个世界的另一个系统024发现那些被修改的部分已经恢复了原状。我想你也许不用完全解决这个问题,做完任务离开后世界就会自己恢复的。】   ‘时间线呢?’   【这个……倒是前进了一段时间。】   ‘033,你其实没有把握这个世界会自己恢复,只是不想我因为完不成主线任务死掉吧。’荷见说道,‘很不巧,我还是认识现实扭曲类型的超能力者的,所以我觉得这个世界不会自己恢复。不过你不用担这个心,虽然我准备先去英国,但下一站就会是日本了,不管是剧情人物还是基石不都在那里吗?’   【宿主……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而且立刻前往日本也没有用啊,要想凭空找到武装侦探社的成员搜索时间完全不够,港口黑手党和猎犬这边要想一人突破难度有点大——我还不想直接对上福地樱痴,更不用说现在日本是整个世界里世界线最完好的地方。留在这里和那两个剧本组待在一起固然能坐升任务进度,但一旦离开默尔索,我的个人优势就会骤减,除非我不管世界排斥度的问题随便操作。果戈里也是个麻烦。’   想起这个不知道现在跑哪去了的白发魔术师,荷见就觉得麻烦,他可不想介入果戈里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之间的‘挚友情’,甚至连三选二都不想见证,反正太宰治和陀思在这里能死掉一个就有鬼了——依照世界线会倾向于自主收束来看,只要原作中两个人没有死在默尔索,现在他们俩就不会死在默尔索。   只要他们两个不死,接收完外面的新信息之后,就又能重新你来我往基本平手地接着斗下去,算是修正了世界线。   而眼下最受影响的地方是英法德三国可能会因为受病毒影响后的吸血种缺乏威胁力而推迟‘大指令’的解封,如果这里的时间和日本那边的剧情线脱节的话,后面才会出大乱子。   至于荷见为什么选择英国作为自己的下一站,是因为原作中载着大指令飞往日本的飞机的主驾驶和副驾驶都是英国情报局一课的成员。而且在英法德三个国家中,英国是唯一一个在原作中揭露了较多设定的国家。   世界最强的一角。尽管和荷见的世界中截然不同,但如果参考文学价值大约很合理的事实。   还有地位似乎相当高的异能组织钟塔侍从。能随便决定烧毁横滨不是非常‘有意思’吗?   ‘我准备去英国确保大指令能按时解封,然后蹭’大指令‘的飞机回日本。’   【欸,可是宿主你想做的事不也没在解决病毒的影响吗?】   ‘这个嘛,只要拜托一下主角方不就行了?在’书页‘上多写两行字的问题。省时省力,反正好人是不会拒绝这种要求的。’   【中岛敦是在……】   ‘可明确时间地点的行踪只有在机场。新双黑之前和福地樱痴打的那场早就结束了。还有,就算受到我的影响飞机有轻微偏差,我相信江户川乱步一定会推理出正确的时间和地点。’荷见顺口补完了逻辑,让033一时之间再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在脑内和033聊天的这段时间里,荷见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短时间内从高热到寒战又转回高热,然后稍微平复了一点。   荷见把视线投向承担起‘成年人时间’的两位剧本组,看他们俩的兴高采烈的神态,再看一眼躺在地上失去了表情的护卫官,荷见猜测大概那位可怜的护卫官仅仅是受到了两人交锋的余殃就变成这样了。   再看一眼周围,昏迷的B先生还在昏迷,预备役C则因为打击过大在一旁不知道喃喃自语些什么。他大概想象不到这三个准备越狱的家伙一开始就没打算带走任何一个所谓的‘人质’,荷见用语锋压迫他的唯一目的就是让埋伏着的特务护卫官自己跳出来——问情报当然要问知道最全的。   “解决了吗?”荷见撩了撩已经完全湿透了的头发,朝着太宰治和陀思那边走去。   “非常简单哦。”虽然在回答荷见,太宰治却依旧用他的标准黑泥表情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给别人,“反正有人之前就拿到了通往海上直升机那里的门禁卡,所以也只是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太宰君是想要问出你想象中的我在默尔索的后手吗?我不介意你在这里接着问几个小时的。”另一位的言下之意在嘲讽之余还含着想把对手扔在这里的意味。   荷见即使早料到这两个人在他面前吵不出什么正经话题,但还是为这种‘程度’略感震惊。   “其实我一个人就能开直升飞机,而且我大概不需要门禁卡也能打开这里所有的门。”他不由得委婉地提醒了一下两人现在的情形。   在准确传达了人身威胁之后,荷见因为持续高烧疼痛的大脑终于免遭噪音的折磨,三人靠着特务护卫官的身份认证就这样到达了默尔索唯一的出口——地上二层的海上直升飞机那里。 第10章   英国,伦敦,海德公园。   ‘我觉得这个伦敦和我熟悉的那个差别不大。’荷见想到。   他正背着双肩包,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头上还戴着一顶有‘I LOVE LONDON’的鸭舌帽,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间隔年跑出来四处旅游的学生。   大约在四个小时之前,荷见和两位剧本组成员成功登上了直升飞机,然后作为驾驶员,荷见在起飞后不久终于知道自己被关了这么久的地址是在哪里。   基本上是在北海的中央。   这个位置其实也还算合理,虽然荷见一开始猜的地点是在地中海沿岸,马赛或者科西嘉岛附近——毕竟默尔索这个名字暗指的阿尔贝·加缪是法国人。   但既然这是关押全世界特殊囚犯的监狱,会位于离英法德距离都比较近的北海也很自然,只是荷见再次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政治格局和自己世界有很大不同——在这里,英国显然不是自顾自游离于整个欧洲的‘边缘’的那种国家,在政治上非常强势。   说起来原作中提到的标准岛也是由英法德三个国家共组的……有必要仔细查看一下上次大战的过程和结果。   荷见驾驶着直升飞机直飞多佛尔海峡,然后把两个乘客扔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自己转身打扫完踪迹就横跨英吉利海峡直接去了伦敦。   而他确认自已甩脱了所有有可能的定位和监视之后,第一时间用系统的点数兑换了一台超高算力的电脑再加上一些变装用的衣物,随便找了个混乱一点的小餐馆坐下开始搜查资料。   从上次大战开始直到今天整个世界的格局变动,科技水平,经济情况还有此刻在全球引起千层巨浪的‘吸血种事件’的实时进展。为了想好之后该怎么引导局面,这些都是必须的。   结果端上来的炸鱼薯条都凉透了,荷见也还久久沉浸在这个世界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历史之中。   ——他突然从某些角度理解了福地樱痴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路。   一语以蔽之,这个世界的上次大战是一场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不义之战’。   从一开始,各国就是为了争夺领土和资源而开始了这场战争,而不同于荷见所熟知的自己的历史,在这个世界,大国之间持久拉锯着,并没有哪一方在一开始就迅速溃败,也没有哪一方挥舞‘正义’的旗帜——被侵占了的国家是自己艰难地抗争着的。   到此为止还能说是战争史上的常态,只是模型比较古早,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改变了一切。   在十四年前,在太平洋上出现的‘常暗岛’使得在那里的一切现代化的作战方式都失效了,也就是说各国的军队面临着两个选项,要么退化为白刃战,要么进化为异能者之间的战争。   实际情况当然是两者混杂。想必当年森鸥外正是怀着要以最残酷的方式向上层证明异能力者作战的必要性才设计了‘不死联队’。   这个阶段的大战的主战场居然转移到了‘常暗岛’之上。死伤无算,而且这还是无回报的,最后才引发了那次改变了整个世界格局的事件。   ‘七个背叛者’。   为了结束这场除了带来死亡和伤痛什么也不带来的战争,七个超越者集合起来‘背叛’了自己的祖国,绑架了国家首脑和军方指挥强迫他们停战,并且最后居然成功了——这恐怕就是福地樱痴现在这个计划的灵感来源。   在战场上一个异能力者无匹的战斗力作用是如此之微小,而当他把力量转而施加到那些引发了战争的人身上时又是那么强大。强大的异能力,控制各国高层和军队势力的手段,福地樱痴都已经具备了,那么‘前辈’能做到的事,他不也一样能做到吗?   对荷见来说,‘七个背叛者’事件带来的另一个影响更为重要,即大战的结束本身。   这场战争是突然结束的,也就是说,这场战争虽然有‘战败国’,却不存在认为自己是‘战胜国’的国家,更要命的是,真正的反战意识并没有在战后得到发扬,各国对异能力者的重视基本等于战备。   ——毕竟战争才结束了十四年,可以理解。   在那基础上新发展出来的地缘政治相当微妙,英法德相互制衡地领导着欧洲,辐射地带当然更远,像太宰治这种居然要千里迢迢地送到默尔索关押就可见一斑。   结束了荷见世界的战争的武器对应在这个世界,应该就是所谓的‘壳’,由英国人H·G·威尔斯协助开发的异能兵器。   哈。英国人。   但终结大战的七人从各种意义上都超过‘仅仅’能吞没55千米内一切的‘壳’,超越者才是这个世界最可怖最不可控的武器。   从这样的背景中成长起来的某个俄罗斯人,会觉得世界上还是不要有异能力者比较好也挺正常的。   (更何况,考虑用‘书’这种方案也算是手段‘温和’了?)   荷见把自己跑偏了的思路纠正回来。   对他现在有用的是目前的世界格局和‘吸血种’的实时情况。   ‘人类军’已经如福地樱痴所愿建立,只不过眼下更多的只是名头;吸血种已蔓延到高加索山脉以西,全世界都惶恐不安,但在伦敦貌似民众活动没什么变化,社交媒体上也以认为不会波及到英国的想法为主;七个小时前因为和病毒携带者混感出现的特殊‘吸血种’的消息已经递上英国情报部门的办公桌,但从荷见黑进去看到的情况来说,他们似乎还对这个消息抱有疑问。   荷见又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把电脑合拢,开始吃已经凉掉了的薯条。   他觉得他好像又解开了一个疑惑。   原作中英法德三国会如天人五衰计划中一样做出解封移交‘大指令’的决策,乍一看是因为福地樱痴是‘人类军’的总司令官,实际上恐怕存在吸血种尚未波及英法德,这三个国家不希望大量消耗本国力量来解决问题的因素在。   ——反正是远东发源,那么就让当地人自己处理好了。   荷见稍微填饱了胃,把电脑放进背包,开始作为一名‘游客’在伦敦转悠。   ‘明明历史和我的世界很不一样,街景居然差别不大。说不定整个伦敦唯一消失了的著名景点就只有贝克街221B。’他在威斯敏斯特教堂附近转了一圈,暂时停留在海德公园,‘不过,海德公园还在,另一个海德却不存在。’   真是让人顿生矛盾之感。   休息片刻,荷见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重新变装,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把头发拉直,接了长度到腰部的假发片,戴上绿色的隐性眼镜,穿了一身很有异国风情的翠色长裙,脚踩十厘米锥跟的高跟鞋。当然,身材和脸部都精心伪装修饰过了。   总而言之,他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美女,种族大概从亚裔变成了阿拉伯裔,肤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然后荷见就靠着一路黑监控,非常随便地入侵了某个英国情报局高级官员的‘私人住所’,顺带一提,因为其实是对方专门用于和情人幽会的地点,安保程度虽高,但完全没有官方的守卫保护。   在丝毫没有遇到障碍就走到卧室门口之后,荷见停顿了一下,选择从系统那里兑换了一把锋利的长刀。   下一秒,他直接把刀直直地掷了出去。   ——木板碎裂的声音。刀卡在什么硬质材料上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叫骂声。   荷见觉得自己得感谢这里的隔音效果特地处理过,不然恐怕现在邻居已经报警了。   他给房间里面的人留了三十秒穿内衣的时间,然后再优哉游哉地步入房门,毫不意外地看到一个只穿着内裤的男人拿着手/枪对着他,而一旁的女人则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至于荷见刚才扔出去的那把刀,正插在床板中间,还没有停止晃动。   “你要试着对我开枪试试看吗?”从荷见的口中响起的是低而柔和的女声,“我不介意你这么做。”   男人作为英国情报局的高官,虽然已经很多年都只做办公室工作,但他的素质依旧是达标的。在荷见挑衅式的话语出口之后,他也没有因此动摇,不过,他本来就打算开枪就是了——   没能成功。   在男人的手指用力去扣动扳机之前,站在床前的‘美女’就以他看不清的速度抬了抬手,又一次扔出了什么东西。   “嘭!”   不是开枪的声音,而是炸膛的声音。   荷见收回了掷出小型飞镖的手,朝着抱着被炸伤的手强忍痛呼的男人走了过去。   他顶着对方存在感极其强烈的眼神,不紧不慢地把长刀从床板上拔了出来,然后才开口。   “我真是非常抱歉,阁下,我希望你能帮我在伦敦找一个人,他在七个小时之前刚从默尔索逃脱。”荷见漫不经心地弹了一下长刀的刀身,“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11章   “我想,有三个人从默尔索越狱这件事,你应该在几个小时之前就知道了。”   入侵了宅邸的女人缓慢的语速中暗含的压迫感让斯宾塞·威尔逊几乎是靠着手部的疼痛感维持冷静。   该死。这个长相,是哪来的中东的恐怖分子吗?   在英国情报局工作了二十多年的斯宾塞能从对方身上轻易地感受到一种死亡的气息,他甚至都不敢想这个女人是杀了多少人才会有这种‘味道’。   “从默尔索逃离的囚犯,如何逮捕和处理会由国际刑警组织的紧急会议决定,你找错人了。”斯宾塞强行稳住呼吸,回答道。   他上午收到的情报显示,从默尔索逃脱的三人有两人都是异能罪犯,过去的犯罪记录长到离谱的那种,另一个似乎情况特殊,身份资料都是空白的,连名字貌似都是对方逃脱时自报家门才有记录——至于这个人为什么会被关在默尔索,斯宾塞有一些猜测,无非是监狱那边有人试图争功或是想做什么实验。   听到面前这个恐怖的女人提出的要求时,他第一反应就是对方要找的一定是那个‘荷见敬人’。因为离开默尔索的直升飞机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港发现,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踪迹是在市内消失的,只有荷见敬人仿佛一下直升飞机就泯然于普通人中。   一想到明明对方掌握了逃犯目前在伦敦这种情报局都没有掌握的信息,却还是来挟持自己要求‘帮忙’,斯宾塞就觉得其中必有问题,顿时顶住压力,准备使用话术先套些消息。   “哦?如果我说我要找的那个人随时有可能会给伦敦带来灭顶之灾呢?”女人侧过脸朝着他投来一瞥,让斯宾塞几乎产生了被刺伤的错觉。   “你似乎很清楚对方的动向。”他仍试图先问出情报。   穿着一点都不像是用来战斗的翠色长裙的女人好像终于满足于观赏自己的长刀,她反手轻盈地把刀挂回腰上,然后把正脸转向斯宾塞。   “我是荷见敬人过去的投资人。”女人碧绿的眼睛中透出一种淡淡的杀意,“但他拿着我的钱做了一些不该做的实验,然后逃跑了。如果他呆在默尔索一直不出来也就算了,但既然他自己越狱——”   她嘴角勾起的笑意非常冰冷。   斯宾塞成功捕捉到了关键词汇。   “实验?”他尽量镇静地发问。   挟持者从平坦的腰侧不知怎么地取出一只黑色的U盘捏在指尖。   “一种病毒,一种你说不定已经感染了的病毒。”她的语气并不像是在说笑。   斯宾塞下意识想反驳说不可能,但话出口前突然想到在前几天的确发生了一场大规模流感的流行,范围囊括整个欧洲,只是因为症状过于轻微,所以没有引起什么重视。   难道说这是人为制造的?那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后遗症——   他的表情变化被捕捉到了。   “这种病毒对普通人影响非常轻微。”女人说道,“但发生在一种特定群体身上时情况不同。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凡是肉/体变异或者经过改造的群体,都会发生强烈的自体免疫反应,直到死为止。U盘里是我找到的部分实验资料。”   她随即将U盘掷给了斯宾塞。   斯宾塞是个老练的情报人员,分析一直是他的长处。他知道刚才的对话中他应该已经得到了足以解释对方动机的信息——   特殊的病毒,致死条件奇怪的苛刻。全欧洲都已感染。   灭顶之灾?   “你是怎么知道荷见敬人在伦敦的?”他一边思考一边发问。   “两个小时前他入侵了原实验室的数据库,试图复制并销毁研究资料,我的人部分地阻止了他,最后能确定的地点是在伦敦。”女人回答道,“顺带一提,荷见的口头禅是,即使在厨房里,要制造生化袭击也够了。”   她把垂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的长发撩到耳后,接着开口:“我想要制裁叛徒。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和你聊天,建议回去看看高加索区域的特殊吸血种报告,然后想想我告诉你的病毒症状。时间不多了,你们好自为之。”   下一秒,强烈的闪光从室内亮起,斯宾塞不得不闭上眼睛,等到再睁开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和一旁已经吓昏去的情人,连当时击打在枪口上让他被炸伤的小型飞镖也没有留下。   确定没有声音和对方的人影之后,他先从床头柜里抽出另一支手/枪,在房子里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才拨通办公室的电话。   -------------------------------------   荷见在亮起的短暂时间内收拾了一下东西,悄无声息地从外墙上翻到屋顶,然后从预先确定的撤退路线离开,并以最快速度重新换装成学生的样子。   他给斯宾塞·威尔逊的U盘里放的资料除了病毒相关的是大体真实的,其他都是他之前现场伪造的。   比如什么人体试验数据啊,暗示的人体机能改造技术啊,以及边边角角透出来的资金,器械信息。他事先在非英国势力辐射区找了块近几年不明人员失踪偏多的偏僻地方,伪造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资金流动——看起来像是被遮掩删改过的那种,以确保如果有人要查,那一定能查出问题但就是查不出原本信息——毕竟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原本信息。   结合他亲身上演的神秘女人,想必营造一个在短时间内不会被拆穿的神秘组织不成问题——完全找不到痕迹只会让人生疑,找到了一点但又查不下去就可信多了。这样一来,‘荷见敬人’在这帮英国佬这里就成了原本被一个神秘组织资助,但后来暗地里搞反人类实验被发现,现在正在被追杀的疯狂科学家形象。   在这些人眼里,‘荷见敬人’不需要和天人五衰有直接关联,只要他们从U盘里看到并相信了那些被部分夸大的数据,他们就会自动意识到吸血种继续朝着西边传播意味着什么。   ——痛苦至极的死亡。   荷见的做法其实就是将吸血种传播的害处修改了一下,从可能会被控制,国家政权被夺走变成了切切实实的死亡。   对于在一线作战的人来说,当然是被控制,伤害同胞更不能接受,但对于高高在上的决策者,死才是不能挽回的最糟结果,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们都不会允许。   虽然实际上感染了病毒的吸血种是不会死的,但在荷见伪造的数据中‘漫长而痛苦地死去’的前期却和真实情况非常接近,所以即使去调查,那些人也只能得出这份资料说的都是真的这一种答案。至于到了后期,整个事件恐怕都已经解决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之所以要透露‘荷见敬人’在伦敦的消息,也是为了让上面的大老爷们紧张起来——谁知道这个疯子会在伦敦做些什么。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肯定会试着验证这种病毒的真实情况,说不定也会尝试直接阻断特殊反应,荷见非常乐见其成。如果那些人发现短时间内病毒解决不了,自然会努力解决吸血种的问题,而万一本世界的科学家真的发现了阻断的方案,那更好,速度快一点直接就能消除病毒对世界线的扭曲。   接下来嘛,当然就要试着操纵一下舆论了。   要让这里的民众更恐慌一些,更害怕一些,然后反卷到上面去。   邪恶的念头在荷见的脑海里翻滚着。   ——在这个世界上,是完全不了解异能力的普通人占了绝对优势数量。   和在世界的另一端的福地樱痴熟悉的那种‘持刀剑者’挥舞‘刀剑’的模式不同,被绝对数量影响而做出决策的情形不也十分常见吗?   至于背后是否有人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答案基本上是有,但这个来源嘛,就可以比较多元了。   荷见非常熟悉脚下这个国家的运转模式,他还特地确认了一下钟塔侍从这个组织的政治影响力,发现在非异能相关事务上,尤其是选举和政治派别斗争上钟塔侍从非常保守。这是典型学乖了的举动,但这就给了荷见钻空子的机会——只要找准方向,他就不用面对英国异能力侧的全力追捕。   要怎么做呢?   不如试试看看先断电断网个五分钟好了。恢复之后会社交媒体上会有多少谣言呢?   时间就选在今天的天黑之后。   电力恢复的顺序是按照富人区到工业用电再到穷人区,还是让非富人区的电力都晚一点恢复,但先把网络恢复比较好呢?   荷见一边想着,一边向033报出要求定制的相关道具。   哦对了,还得找个时间让英国情报局的人确认‘荷见敬人’的确是在伦敦才行。   从早上被033惊吓开始的繁忙的一天,离结束还有很久。 第12章   荷见敬人是个土生土长的哥谭人,之所以他被033绑定的时候位置是在纽约,是因为作为重要朋友和家人的‘阿尔文’经常在哥谭和纽约之间往返,而‘阿尔文’的顶层公寓里有一个房间是留给荷见的。   总之,荷见其实很少离开哥谭,所以他对自己老家的特产——各路反派和义警都相当熟悉,顺带连双方的手段也了解颇深。   什么程度的停电,爆炸会造成市民大范围恐慌,什么程度只会让人耸耸肩笑笑,他也很清楚。   荷见在伦敦想要达成的目的是让困惑慌乱的市民在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去诘责政府,而不是让他们过于恐惧反而变得顺从,因此没必要停电停网太久。   时长只要足够民众清晰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够了——也就是说破坏的手段需要能够迅速恢复。   荷见悄悄把塑胶/炸弹从备选项中划去,换成更具针对性的EMP武器,当然,范围,威力和持续时长要定制过。   接着,他开始设想要在社交媒体上诱导哪些谣言。   不,这么说实在是夸张了,应该说,要怎么帮助英国政府转移舆论方向呢?   背着双肩包的少年低着头一边手机上快速地输入着什么,一边像游鱼一样在人群中不碰到人地穿梭着。   -------------------------------------   时针不知不觉中转向了9,伦敦的上空已经完全没有光源了,不过这座城市在夜晚亮起来的自己的灯光其实在亮度上不遑多让。   街灯,店铺,还有旋转着放射出光线的伦敦眼。   行走在街面上的路人很多,而他们脸上的表情大多都是怡然自如的。   就在这无比寻常而温馨的时刻——一个所有人都觉得会正常持续下去的时刻。   闪亮着的灯光从伦敦的某一个角落开始熄灭,并以常人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用黑暗覆盖了整个城市。   除了可能还留有的一些荧光灯和一些有备用发电机的场所以外,整个伦敦的夜光都被夺走了。   当然,不只是光,其实一切依靠着电力运转的器械都停摆了,只不过电灯带来的光,这种现代文明的象征一样的东西给人们的实时感受影响最大——没有了光,就没有了安全感。   几秒钟或是半分钟过去,很多人都在混乱中摸出自己的手机,试图用手机的光线把漆黑一片的周围照亮,而他们在点亮屏幕之后也只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时间而已。   网络无法使用。电话或者短信也无法使用。   ——用手机的光亮只够照亮自己周围很小一片距离,而只要超过这个范围,很多人一下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确认别人的现状。   家人,恋人,朋友。左顾右盼也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干脆大声呼喊却发现所有人都在大声呼喊。   这还是对方本来就在身边的情况。   如果想要联系的人此刻正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那么他们会发现自己被拥挤的人群裹挟着,既迈不动步子也确认不了自己该走的方向。   真是嘈杂。慌乱。苦痛。   荷见抱膝坐在伦敦塔桥的门楼上相当无聊地看着下方的景象,他的特殊视力足以看清黑暗中发生的一切。   ‘还有多久?’他转把目光移向依旧平静的河水,在脑内询问033。   【5分钟的倒计时还剩47秒。】   033的声音是紧绷的。它并不喜欢荷见的计划,只可惜它没有什么发言权。   “我也许应该在这里高声唱那首‘伦敦大桥垮下来’的儿歌。”不知怎么的,这一次荷见干脆在现实中开口了。   【宿主,你……是对伦敦有什么意见吗?】   033发问的语气显然是觉得如果是荷见和伦敦有‘过往历史’才这么做对它来说比较能接受。   ‘很可惜,没有。’他又回到了脑内问答。   然后荷见从门楼上站了起来。几乎是同时,灯光从远处的某一个地方开始恢复了亮光。   恢复的亮光和站立着的荷见显眼的身姿迅速让塔桥的守卫朝着他的方向靠拢了过来,只是还不等那些守卫出声警告或者举起枪,荷见就踩着门楼顶上的装饰一记重蹬跳下了塔桥,没入泰晤士河不见了踪影。   当天晚上,在五分钟的大停电后第一盏灯重新亮起到整个伦敦的电力彻底恢复用了接近半个小时,网络的恢复则更迟一些。虽然因为全程时间不久没有发生严重的踩踏事故,但在网络没有恢复的时间里民众还是累积起了可见的焦躁恐慌情绪,并从中滋生出无数流言。   ——听说整个伦敦都停电了!好像是有恐怖袭击……   ——你知道吗?东区那边死了人,是警方误开火导致的!   ——为什么切尔西和肯辛敦的有钱佬就能最快恢复电力,我们这里就只能在寒风和漆黑一片中等啊!   ——有人从塔桥上跳下去了,我亲眼看到的,尸体撞到石头上碎成了好几块……   ——好像是哪里的抗议者,据说在停电之前就在那里了……   ——我在‘那里’工作的朋友告诉我停电是因为发电机的转芯用了便宜货,结果突然跳闸了。   纷乱的几乎不存在真实信息的流言。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这才过去了多长时间,怎么可能就已经厘清了真相,也正是因为如此,官方还算及时发布的‘保守’的公告因为缺乏信息量很快被淹没了。   荷见稍微想象一下某些人恐怕正在大发雷霆的样子就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是时候为他们分忧解难了。当国内发生重大舆情问题的时候,最方便的不就是拿国外的来比烂吗?   他先是把伦敦的停电事件定义为恐怖袭击,在社交媒体上扮演右/派,孤立主义者和民粹分子大骂邪恶的外国佬;接着则把几个东欧地区吸血种的视频强行送上社交媒体的趋势,在被人骂是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再跳出来声称发现了两边的共性,言之凿凿地宣称这都是‘天人五衰’结社搞的恐怖袭击;最后再在传言开始疯狂传播之后部分地删除一些消息,比如他一开始发的那几条,制造一种其实是被‘上面’删的感觉,再造一波趋势。很好,这下彻底是压不下去了。   荷见坐等了半个小时,很满意地发现另一边的舆论引导方向已经开始朝着他预想的路线发展——果然是决定把锅扣到‘天人五衰’身上了。很快,他又在各大新闻网站上看到了放出来的关于‘吸血种’的新报道,这一波和之前轻描淡写的那些不同,切实地大力渲染沦陷地区的‘惨状’,大概是为了凸显伦敦的情况其实不错。果然,他再翻了几篇新闻就看到了关于伦敦停电的报道,写作笔法分明是在暗中褒扬本次事件官方应对及时,没有造成大的损失。   这显然是来自由普通人政客们组成的政府方的决定——更清楚‘天人五衰’和外面‘吸血种’事件实情的特殊部门绝不至于如此轻易向普通民众释放这些信息,但他们在处理这种涉及大量普通民众的事件时话语权有限,更不必提有些人为了邀功还会主动阻拦他们了。   结果最后,英国情报局的人只能看着那张在伦敦塔桥上‘荷见敬人’的清晰照片咬牙切齿——他们没能找到停电事件是对方所为的证据,只是猜测这个敏感的时间下很可能是此人在捣鬼。接下来搜查‘荷见敬人’的力度迅速翻倍,情报局上层对‘神秘女人’话语的信任度也随之上升。   在被大肆搜捕之后,荷见也曾经想过要不要暂时先藏起来避避风头,反正他想知道的事基本都能通过电脑和网络解决,但转念一想异能力有多千奇百怪,他还是选择了流动性较强的方案——只在医院停留。在医院,适当地使用他的能力能在极短时间内制造大量混乱,而那些追捕者不太可能会在这个地方对他‘开大’。   或许是他左右横跳,四处溜达的速度太快,又或者是他伪装的技能太强,荷见一直没被发现。   等到他无聊到开始冒充清洁工在暂居的那家医院拖地的第二天上午,也就是他从默尔索逃出来之后的第三天早上,荷见终于在留意关注的某个会议上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解封‘大指令’。   很好,虽然时间还是比原作稍微晚了一点,但应该算是赶上了。   下一个目标,混入英国情报局护送‘大指令’的那架飞机,前往日本。 第13章   潜入,大概也算是某种基本功?如果你是里世界的一份子的话。   然而,话虽这么说,能在这一项上做的非常好的人很少,潜入的成功率基本上是由被潜入方的防备水平而不是潜入者的能力来决定——如果在人员审查上极其严格又备齐了先进设备的话,即使是这方面的高手也会觉得为难的。   荷见稍微觉得有点为难。   混上目标飞机到达日本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找到飞机,潜入飞机以及在飞机到达前不被发现。   第一阶段不算太难。执行此次任务的飞机出于伪装目的至少看起来不会是一架军机,而且多半也不会在军用机场起飞,要确定机场可以从上一步来寻找线索。‘大指令’一直被封在南极,而从南极到英国的飞行轨迹是很罕见的,这点从卫星数据上就能跟踪。而‘大指令’在英国落地之后才会由英国情报局的人接手,在那架所谓的‘BAA航空081次航班’上被运送到日本的某个民用的机场——该说幸好本世界的英国没有在日本设立军事基地吗?   荷见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滚动的是整个英国的航班信息以及从卫星数据上可见的真实起飞降落的飞机情况,很快他就通过飞行轨迹和速度筛选出了某条经过南极区域的飞机的轨迹——正在飞回来的路上。他给这条数据打上一个标,又开始排查各个民用机场的起飞顺序变动和不至于标上延误的轻度航班延误信息——加设一家飞机总是要别的航班腾出时间来的。   在那架载着‘大指令’的飞机从南极飞回英国的时候,荷见已经把目标可能在的范围缩小了很多,当然,他也不太起眼地在某些部门的网络上实时跟进,只是因为不想打草惊蛇而没有强行入侵翻找数据。   结果最后是通过航空燃油补充量和飞机餐预定量的数据辅助圈定了目标——只载两人和一个不重的仪器,航程则是从英国到日本的单程。不算太精确,但在仅剩的几个可能中也够用了。总之,在那架伪装好的飞机起飞之前,荷见完成了找到飞机的第一阶段。   第二阶段是潜入飞机。   再说一遍,为了伪装,这家飞机是在民用机场上很正常地起飞的,它甚至有一个伪装的航班号,只不过因为种种偏差并不是原作中的那串。这意味着很多严密检测的手段无法使用,至少荷见不用担心自己前脚溜上飞机,后脚飞机就因为重量感应不对开始发出警报这种事会发生(在他的世界里这种事真的发生过)。如果不考虑飞机上的两个护卫官的异能力是检测相关,荷见能想到的对方会使用的最严格的搜查方式大概也就是红外热成像扫一遍这种程度,这个不是问题,关键还是‘潜入’这个动作。   能不能在那两个情报局一课的护卫官带着‘大指令’上飞机之前就进入飞机呢?感觉好像比较困难。机场内这个时段的监控如果被黑也会引起注意的。   胡思乱想无用。至少他现在已经靠着一张机票和伪造的假身份混入了目标机场。   机票上的时间在荷见预估的‘那架飞机’起飞之前一点。   是伪装成检修机师还是机场的地勤呢?前者可能太显眼了,后者又不一定有接近飞机的机会……   他需要的是即使混上了飞机也在十几个小时以内不会被发现异常的方案。   这次还不能制造事件来转移视线,要是目标因为谨慎更换运输方式就麻烦了——   或许不一定。   如果在前面的某架飞机因为特殊原因不得不临时返航,重新降落在机场跑道上,那么之后的飞机起飞时间势必要全部发生变动,如果卡得准一点就能让‘那架飞机’在跑道上停留的时间略微延长。   而这个特殊原因最好是看起来完全‘偶然’的。   荷见看向了自己买的那张机票的乘客头等舱名单上某个年迈的富豪和他的一大家子亲属,心里的计划逐渐成型。   -------------------------------------   很快,荷见预定的那架航班开始登机。在头等舱的乘客都已优先登机之后,荷见才在一众经济舱的乘客中一起排队登机。   全部乘客登机。舷梯收拢移开,舱门关闭,确认前方跑道开始助跑,离地起飞,收起起落架——   在头等舱里,某个年迈的乘客突然捂着胸口倒下了,他周围的人不由得发出慌乱的声音呼叫乘务人员。   几分钟之后,在飞机的广播系统里开始询问有没有医护人员。   很遗憾,没有人站出来,于是又过了几分钟之后,飞机返航了。   或许是紧急降落时的高度问题,飞机落在跑道上的位置有点尴尬,而随着地面上驶过来的救护车一起移过来的还有舷梯。   舱门重新打开了,乘务人员小心地搀扶着呼吸困难的老人把他送上救护车,后面跟着的一大串老人的亲属也一并下了飞机——此时,为了维护秩序,几乎所有机上的乘务人员都在忙碌着。   没有人注意到有个根本不是老人亲属的乘客也一起下了飞机,就这么和一群人一起站在跑道旁边,仿佛也在等机场方面调来接送车辆。这个人的着装的颜色、质地其实和机场的地勤很像,但因为混在乘客中,又带着围巾而不是那顶地勤的帽子,所以乍一看并看不出来。   这个人自然就是荷见。   他站在一群情绪激动正在大声交谈的病人家属之间,丝毫不引人注目地朝着跑道的后方瞥了几眼。   目标飞机正停在后面离他刚下的飞机最近的地方。这种运气说不定是本世界对他计划的赞同。   在飞机开始登机之前,他装作找不到地方的游客碰瓷了一下那位健康到没有任何既往基础病的老年富豪,给对方的心脏处注入了一丝‘死’的气息,然后就如同他经验中的情况一样,对方在轻微不适了接近一个小时之后‘突发心脏病’倒下了。这其实是‘死’的气息消散之前的最后表现,等到这一阵儿一过,对方就会恢复到之前的健康状态,只是要得出‘身体的确无恙’的结论,估计怎么也要医院所有检查做一遍,48小时以上了。   而混在焦躁不安的家属群中的荷见在看到前来维持秩序的地勤人员朝着这边走来,就很自觉地朝着人群的边缘处移动。   等到地勤和人群接触的时候,他又迅速地抽下围巾,戴上帽子,混入了地勤人员之中——因为留下的人有点多,来的地勤也挺多的。   这种变装实际上要求最高的部分是演技,只要演技够好,就能轻易用身体的运动姿态和神情区分出不同的角色,衣着上的区别只是记忆点而已。   ——又是荷见很擅长的部分。   他非常自然地混在地勤中朝外侧移动,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确认目标飞机的状态,等到他下来的那架飞机滑行让出了跑道的那一刻,他开始以目前身体能承受的最大速度奔跑。   连残影都没有留下的高速。   机场跑道上嘈杂的声音盖住了荷见可能发出的声音,而他在这片没有监控的地区只用了极短时间就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起落架。   没错,最后荷见选择了扒起落架这种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方案。只能说,能变成老套自然是因为成功率高,在舱门已经闭合的情况下,扒起落架好歹比其他方案更隐蔽一点。   靠着高速在没有引起别人注意的前提下冲到了目标飞机的起落架下,接着轻盈地攀爬,几下就翻进起落架舱,然后靠着柔软的身体和对飞机结构的了解进入了机舱。第二阶段,也完成了。   至于需要重新起飞的那架飞机上少掉了的那名乘客,大概要等到飞机到达目的地才有可能被发现,甚至有永远不会被发现的可能。   第三阶段比起前两个阶段可以说相当容易。   寻找隐蔽点,收敛气息,全程不要发出动静即可。应该说,在飞机起飞后,两名护卫官一名在开飞机,另一人如果不是在驾驶舱,也一定是在‘大指令’附近,注意力是完全集中在一点上的,只要离‘大指令’远一点,被发现的风险就很低。   就这样,荷见在飞机的某个隐秘角落缩成一团,开始敛息休息,接下来飞机到达日本之前的这段时间,将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休息时间。   此时,他的世界排斥度是77%。…… 第14章   【宿主,飞机快到日本了。】   【宿主,飞机已经进入日本领空。】   【宿主,飞机已经开始下降了!你快醒醒!】   【宿主……】   033的呼喊声似乎完全没能让蜷缩在机舱内隐秘一角的荷见听见,或许是这些天强行用药物压下去的躯体反应卷土重来,他正陷于昏迷和睡眠的边界上。   连飞机即将降落的机场上发生爆炸都没能让他醒过来。   ——直到在驾驶舱内的那两个英国情报局护卫官七窍流血地倒下为止。   在那两个人死去的瞬间,荷见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死了啊……’   他花了几秒钟恢复了一下神志,立刻意识到外面的事态发展到哪个阶段了。   估计就在一分钟之内,末广铁肠就会一记‘恶邪即灭,雪中梅’把他现在藏身的这架飞机整个解体了。   那么——   荷见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来,然后用一种非人的速度冲向机舱的前部。   ‘大指令’就被用两条带子绑在座椅之上。   看起来相当随意,但毕竟外面的箱子没有解封命令是打不开的,而且还无法使用物理手段破坏,所以这种放法也算合格。   不过这个时候,只是方便了荷见而已。   他一把把装着‘大指令’的箱子从座椅上抽出来,然后单手抱住,同时从驾驶舱的前侧玻璃观察马上撞击地面的飞机和地面上朝这边驶来的卡车的相对位置。   ——站在卡车上的那个人举起了剑。   他赶紧全身蜷曲抱住‘大指令’,身体收缩到占空间越小越好。   下一秒钟,切割和爆炸的巨大声响直接冲击着荷见的耳膜,他左侧的脸颊和右侧的小腿都出现了不太严重的切割伤。   尽管脚下平面传来的支持力没有立刻发生变化,但如果不快点开始逃离的话,荷见所在的位置马上就会被火焰和爆炸席卷。   好在末广铁肠把飞机切得比较碎,荷见才来得及从这堆钢铁垃圾中‘钻’出来,并靠着调整身体的姿势先一步接近了地面——   这也意味着他下落的速度甚至比飞机要快,在这个高度直接砸到地面上的话,一般来说都会直接变成肉泥了。   ——除非不是人或者做过肉/体改造。   荷见和被他砸到的人都满足条件。   -------------------------------------   福地樱痴早就确信今天接收‘大指令’时会出很多乱子。   一方面,他对老朋友福泽谕吉手下的那些人,尤其是江户川乱步的实力非常清楚;另一方面,就在没多久之前,他最看好的在‘猎犬’的下属条野采菊拒绝成为天人五衰的一员,试图反击被他变成吸血种——还有更之前的立原道造——他那些还不是吸血种的下属终究不能报以百分百的信任,只是眼下还需要维持自己的身份不能动手。   机场的地面爆炸算是他的预料之中,而在飞机上自己同党留下的后手则很方便地给他顺势直接入手‘大指令’没有欧洲监督的机会。   只要接住从空中坠落的那个盒子就行了——   福地樱痴看着半空中抱着什么东西极速坠落的人影,不得不朝着那个方向移动。   身体接触。瞬间传来的巨大的冲击力。   福地依靠自己的身体强度和异能力轻而易举地接住了从飞机上掉下来的那个人,当然,也接住了对方抱着的‘大指令’。   “咯咯……噗……”   坠落的少年并没有因为瞬间减速造成的冲击力直接脊椎骨折,他的意识甚至是清晰的,只不过从他的呼吸音和胸部状态来看,大概率是发生了肋骨骨折,然后又损伤了肺脏。此外,对方的四肢似乎也完好无损。   少年先是吐出了一部分粉红色的泡沫样血痰,接着从他口中吐出的就是鲜红色的血液了。由于位置原因,他咯出的血液除了沾了自己一身以外,也有不少留在了福地樱痴的身上。   之所以福地没有直接把对方甩出去,是因为少年抓住‘大指令’的力道相当惊人,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正在高烧吐血的病人能使用的力道。   ——是异能力吗?还是身体改造?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应该只有护卫官的飞机上?对方会对自己的计划产生影响吗?   在福地那两个依旧不知道他真面目的下属面前,他不方便直接杀死一个说不定能讯问出什么情报的可疑人士,因而在对方出乎他意料地落地没死之后,福地暂时不能动手,除非对方明确表现出暴力反抗的意图。   在福地樱痴思考该如何处理这种突发情况的短暂时间里,脸上带着明显的高烧红晕的少年似乎终于缓过劲来了。   少年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松开了之前自己紧抓着的‘大指令’盒子,直接坐倒在地上。   “不好意思……死里逃生,有点紧张。”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只是限于肺脏受伤,音量很轻,还又带出一些血来。   说的当然是日语,并且毫无口音。   放下‘大指令’的行为减轻的嫌疑在语言上又加了回去——这个人很有可能完全清楚这架飞机的目的地和运输任务。   难道说是超出了那家伙的算计,还是说是什么第三方?   福地面色不显地思考着。   “队长!”他的下属大仓烨子正好赶到他身边,顺带着末广铁肠一起。   少女模样的军警在看到坐在地上试图用袖子擦掉脸上血迹的少年时,脸色从原本的高兴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烨子,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福地问道。   “队长。这个人……是四天前从默尔索监狱逃走的犯人。”大仓烨子回答道。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仿佛停止了流动。   -------------------------------------   落地的冲击给荷见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不过相对来说,大概还是他强行使用能力造成的病情反复更为严重一点。   这一次,他没再要求开始哭天喊地的033兑换那些退烧的药物,而是拉了一条全是内啡肽、肾上腺素之类药物的单子,让033先预备兑换好,在他说明的时候再使用。   他会这么安定,毫不反抗地坐在地上听大仓烨子向福地樱痴汇报自己在默尔索干的‘好事’,其实是因为他差不多已经在心里笃定了胜利——在他发现福地樱痴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   说实话,如果不是肺脏受伤太严重,荷见真的很想当着周围三人的面上放声大笑。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和荷见一起从默尔索离开的,也就是说,陀思已经在外面可以自由联系别人四天了,而福地樱痴居然不知道‘荷见敬人’这个传播病毒,在欧洲搞事的疯子,荷见能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陀思已经懒得‘回收利用’这位盟友,只专注于自己和太宰治的斗法了。   如果换成是荷见站在陀思的立场上,并且假设还准备挽救一下自己的塑料盟友的话,他就不会让病毒感染者有机会接触到福地樱痴,这一点甚至比入手‘大指令’还重要。   至于掌握着病毒数据的英国,荷见倒是从来没想过他们会告知福地,至少在这个时候肯定是不会说的,毕竟把‘大指令’送出去了最好还是手上有点‘东西’为妙。   在荷见和福地近距离接触,还把血吐到了福地身上的时候,这位boss君的命运就已注定——一个接受过身体改造并且不是吸血种的被感染者,病毒的潜伏期有多久来着?   在刚在这个世界醒来后没多久,荷见就思考过如果有必要该如何解决福地樱痴,结论很简单。福地樱痴依靠‘神刀·雨御前’这把时空剑完成的‘预知’和‘命运修改’时长虽然比‘天衣无缝’和‘窄门’要长得多,但作战方案的原理其实一模一样,即只要对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超过了预知时长就行,使用大面积炸弹,延迟发作的毒药等等。   福地樱痴因为其异能力的缘故,要想找到能突破他防御的炸弹可能有点难度,想靠窒息或者毒气之类的又需要考虑他的移动速度,延迟发作的毒药则也要有机会能接近福地才行,此外,这个人的毒药耐性说不定也相当惊人。   然而以上所有的困难在病毒面前都不是问题。能贴身近距离传播当然最好,但间接传播也不影响效果;在病毒的潜伏期内对方根本就意识不到,自然不会通过‘时空剑’给过去的自己留什么暗示;最妙的一点在于这种病毒的攻击主要是强烈的自免疫反应,是身体自己对自己的伤害。   能增强武器一百倍的能力在这点上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不是吗? 第15章   “那个,在被拷问之前,能否允许我先稍微解释一下自己的来意呢?”   荷见懒洋洋地朝着正在交流情报的军警们举手示意。   “正如刚才那位小姐所说,我是四天前从默尔索逃出来的犯人。”他歪着头瞥了一眼大仓烨子,没等回应就自顾自地开口道,“在越狱的整个过程中,和我同行的两位向我提供了不少很有意思的情报,其中一条让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来日本一趟。”   荷见用一种富含深意的眼神扫了福地樱痴一眼,接着说道:“计划得到‘大指令’的那个人就是‘吸血种’事件的幕后黑手。这不是相当有趣的说法吗?虽然阴谋论的味道重了点,但还是值得一试。一想到在死前还有机会见见如此标准的‘征服世界’型反派,我就急急忙忙收集信息,混到这架飞机上来了。”   甫一说完,他就又吐出几口血来,倒是很像他话中的‘死前’。   被荷见的话直指为幕后黑手的福地樱痴却不会因为荷见的话直接杀了他,甚至于原本的杀意还减退了——对方直接把可能对福地造成最严重影响的说辞随随便便地说出口,反而使其失去了威胁力。   “‘征服世界’的反派吗?”福地樱痴用一种相当豪迈的气势笑了起来,“不错的头衔。可惜我的确不是‘吸血种’事件的幕后操手。”   一旁的大仓烨子就没那么‘好脾气’了,身为福地樱痴究极粉丝的她一脚踢在荷见身上,就差直接拿鞭子现场开抽。   “竟然敢诬陷队长!怎么,你来日本找‘吸血种’事件的犯人,难道是准备帮助他们吗?”大仓烨子话语中的‘犯人’,自然指的是武装侦探社。   被她踢了一脚的对象像是对疼痛毫无所觉似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只是改成盘腿坐就很自然地开始回话。   “要怎么做,当然是取决于见到了之后的印象。不过,考虑到我本人最多还能活……嗯,不到18个小时,所谓的‘做些什么’实际上也就是给需要的人他想要的信息而已。”荷见一脸平淡地讨论着自己的死亡倒计时,“其实如果你们对此感兴趣的话,我也不介意一说,只是你们眼下要忙别的事啊。”   他还顺道摊了摊手,一副‘我完全在说真话,你们爱信不信’的样子。   在荷见转而和大仓烨子对话的时候,福地樱痴也终于发现了‘要忙的事’——装着‘大指令’的那个特殊盒子打不开。   刚才那家伙和这个盒子接触过——   被福地樱痴那极具威慑力的目光注视着,荷见连‘害怕’都懒得装一下,只不过他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主动背锅。   “你关心的那个问题……”荷见随口进行消息放送,“我在英国那边有‘了解’到。貌似是直到‘吸血种’开始进军之前,‘大指令’都不会被真正解封。有趣的设置,就是不知道是由日本这边还是欧洲那边提议的了。”   反正就算荷见不说,福地也很快就能从联合/国那里问到,还不如现在由他来讲,顺便混淆视线,上点若有若无的眼药。   果不其然,听到荷见的发言,几个军警的脸色都有微妙的变化,福地樱痴立刻就决定对这消息进行复核,而荷见这个到目前为止态度奇葩但又似乎还能利用一下的家伙,则被分配给了擅长拷问的大仓烨子——福地接下来要做的事是要避着他两个‘猎犬’的下属的。   而这种分配,可以说正中荷见的下怀。   -------------------------------------   “请不要故意虐待我哦,我现在处于重伤随时可能会死掉的状态。”走在少女模样的军警身前,双手都被拷着的荷见说话的语气和内容非常不匹配。   “你这个可疑的家伙!我马上就通知默尔索来人把你带走!”大仓烨子说道。   不同于‘用人标准’比较灵活的福地樱痴,对大仓烨子而言,‘荷见敬人’就只是一个不知所言,完全不可信的罪犯而已——眼前少年说的所有话,她都一点也不相信。   如果不是荷见真的毫不反抗,她更倾向于使用严格得多的手段,毕竟,还没有人在她的异能力下不招供的。   “大仓小姐,你也不想没有必要地惊扰到机场的秩序吧。”荷见像是感觉不到身后的杀气似的喋喋不休,“说起来我记得在飞机降落之前,机场是不是发生了爆炸来着——”   他突然站住不再向前走,也停止了说话。   “你怎么——”大仓烨子脸上的怒气只停留了一秒钟就转变成一种临战状态。   既沉静又兴奋。   有非常……特殊的奔跑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   荷见非常自觉地举着双手走到大仓烨子能够清晰看到的墙角,然后抱头蹲下。   “我就不阻碍你执行公务了,大仓小姐。”他还笑眯眯地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   半分钟之后,中岛敦被大仓烨子一把抓住脖子掼在地上。   在不远处的荷见则淡定地观看着这仿佛世界线收束的一幕——   不过,应该也只是仿佛而已。注意到中岛敦的某些隐藏不住的异样神情,荷见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果然,相信本作中‘最强的男人’是不会出问题的。   ——啊,中岛敦被大仓烨子夺走的手机上播放的依旧是立原道造去找福地樱痴之前提前录下的视频。   荷见仔细观察着大仓烨子的神情变化,看着她一脸肃然地声称要见一面江户川乱步才能决定要不要和侦探社合作。   实话说,大仓烨子的演技一般,态度转折略生硬,经验丰富的人一看就知道她在说谎,也就是原作中岛敦这样善良的新手才会一时反应不过来。   至于眼下的情况嘛……   相互欺骗。   荷见从墙角站了起来,决定帮演技更一般的中岛敦遮掩一下。   “大仓小姐,希望你还记得我的存在哦。”他没有擅自走近,只是留在原地开口道。   “啧。”大仓烨子闻声投来凶神恶煞的一瞥。对她的假装跳反作战来说,荷见无疑是个累赘。   ……但暂时也没有别的处理办法,她总不能直接当着侦探社成员的面杀了荷见。   “这个人是从欧洲跑来找天人五衰的犯人。如果侦探社真的是无罪的,那么他也是你们的敌人。”最后大仓烨子这么说道。   她没有透露更具体的,比如荷见是怎么来到这个机场的消息。   中岛敦神色凝重地点头,表示自己需要和乱步先生联系之后再做答复。   接下来十分短的时间之内,三人之间保持了一种奇妙的活泼氛围。   一直到中岛敦从电话中得到了某种指示,荷见又一次自觉地走回大仓烨子身边为止。   “你要对我使用你的异能吗?”   在被少女模样的军警握住手腕之前,荷见毫无预兆地开口。   ——大仓烨子的异能力‘灵魂的喘息’能够自由调整接触者的年龄,在这个时候似乎很适合用于限制荷见这个犯人。   意识到眼前之人知道自己的异能力,大仓烨子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只是下一秒她的手如预计一样碰到了对象。   荷见并没有躲避,他甚至相当自如地看着自己变小——   等等!这股寒意!为什么……   “想问为什么突然全身都丧失了力气吗?”缩水了大约二十厘米,看起来变成十三四岁样子的少年微笑着看着无力倒在地上的军警说道,“因为这个世界上通过接触发动的能力还有很多啊,大仓小姐。”   这就是大仓烨子昏过去之前的最后记忆。   -------------------------------------   由于身形缩小,荷见甚至不用想办法打开手上的手铐,只要垂下手就能直接从中解脱出来。   他估算了一下刚才接触中给大仓烨子注入的‘死’的分量,觉得不太够,又回去给她补了一点,然后才站起来招呼中岛敦。   “好了,现在带我去见那位世界第一名侦探吧,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应该在你们的意料之中。”荷见活动了下手腕,“我想太宰君应该已经对你们介绍过我了。”   “作为一个可利用的对象。” 第16章   “嗯,乱步先生说会在122R跑道和我们汇合。”   中岛敦虽然看起来有点紧张,但并没有为事情的发展方向感到惊讶,大概是在他刚才的那次联络中就已经被告知了接下来可能的变化。   荷见弯下腰去把因为身形缩小而显得过长的裤腿卷起,然后把染上血迹的外套脱下来只剩下里面的衬衫,又到洗手间把手上和脸上的血迹洗净——让自己暂时看起来不那么引人注目,再跟着中岛敦离开了原地。   看着荷见就这么准备把昏迷的大仓烨子留在原地,中岛敦忍不住发问:“……是不是要把那位‘猎犬’的小姐也一起带走比较好?”   步伐听起来相当轻快的少年闻言转过头来反问:“怎么,你们的侦探没有说明应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吗?”   “……因为电话里说太多可能会被她发现不对,所以……”而且‘荷见敬人’会出现在机场本身就是概率很低的可能性。中岛敦咽下了后半句话。   “原来如此。也是,说到底名侦探还是根据线索来破案的。”荷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补充说明一下,那种病毒在肉/体改造者身上的潜伏期在6小时到12小时之间,发作之后存活时间则通常不会超过三天。所以我想把大概率已经感染了的大仓小姐带走稍微有点多此一举了。”   “诶?!三天?!”中岛敦惊讶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我知道你在惊讶什么。不要把我当做参照标准——虽然我也没有多少剩下的时间就是了。”荷见朝着敦露出一个满不在意的微笑,又重新往前面走去。   -------------------------------------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中岛敦和荷见两个人才在这个有着一堆吸血种正在大肆搜索的机场不引起注意地成功和侦探社会和,甚至于能做到这一点还要感谢混乱的机场中有其他‘更有价值’的追捕对象。   而江户川乱步见到荷见的下一个瞬间,这位名侦探就要求才赶回来的敦重新去机场寻找布拉姆·斯托克。   令荷见稍感意味的是对方的另一个举动——江户川乱步竟然让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福泽谕吉暂时不要靠近。也就是说,他准备和荷见单独谈话。   不妙的预感在荷见心头升起。该不会……   “不是事件,而是事故,对吗?”江户川乱步睁着眼睛说道。   预感成真了。   荷见很想一口血吐在名侦探脸上。这是什么定则吗?只要是试图利用侦探的人都会因此栽个跟头什么的?还是说果然江户川乱步能看穿一切真相已经写在这个世界的基础法则上了?   他对着江户川乱步把竖起的食指贴在嘴唇上,几秒之后再放下。   “名侦探先生,不能因为我的动机不合常理就认为不存在吧——你所理解的世界之外的动机。你的话会让我很伤脑筋的。”荷见轻声说道,“就算我的确是主动找上门,背后的原因也可能有很多种,你要做的事应该是抓住对你们最有利的那一种才对。”   蓝色的眸子和翠绿色的眸子在短短的对视中似乎交换了无限的信息。   “我明白了。你的计划还真是简单粗暴,就不担心时间来不及吗?”江户川乱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病毒的潜伏期最长是12个小时,如果那个人使用异能的话只会大幅度缩短,我想等他反应过来不会太久。”荷见的语气非常笃定,“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我会成为最重要的追捕对象呢。”   “……如果这是你的意愿的话。”   简短的交谈中似乎两人就已经达成了某种一致。   在江户川乱步准备示意福泽谕吉靠近之前,荷见突然又轻声开口发问。   “为什么会那么想?”   被提问的一方瞬间就理解了这句看似没头没脑的提问。   “时间太紧张了,你快要死了这点显然是真的,在这种情况下还坚持一定要通过那种方式来到日本,你要见的对象比起福地樱痴更可能是侦探社。”江户川乱步避开了荷见的‘目的’。   “从这个角度吗……姑且算是正确吧。不过,仅仅在这个顺序上我并不抱有立场哦,去见某一方并不一定是抱有善意——这座机场里才增加了我的几个受害者,不是吗,名侦探?”   被轻飘飘地反驳了的人滞住了一瞬,随即眼中流过一丝闪光。   “那么正确答案是什么呢?”   “单纯的个人喜好而已。我对‘侦探’一直有所偏爱,更不用提‘世界第一的名侦探’。”   江户川乱步似乎满足于这个答案,转身去找福泽谕吉了。   而荷见一直等到听见另一边交谈中侦探说出“是个纯粹的愉悦犯”才放下心来。   -------------------------------------   【宿主,你刚才和江户川乱步的对话……】   ‘太谜语人了,你想说这个是吧?’荷见一边查看自己的世界排斥度一边在脑内回答033。   【他一开始的话听起来好像发现宿主你不是主动传播病毒了,但最后又主动改口,为什么呢?】   85%。好险好险。   ‘因为我告诉他只要利用我就行,我本人的动机是不可以提的禁忌。最后的对话只是由我本人给出所谓的’正确答案‘而已,他会在福泽谕吉那里替我遮掩,就表示他同意了我的要求——虽然好像难免侦探的好奇心,但还是让位给紧急的事态了。’   【难道宿主你还要再做些什么?你不是已经让福地樱痴感染病毒,彻底改变局势了吗?】   033对于荷见这个不用见血的计划倒是非常喜欢,只是话语中暗藏着对改变原本事情发展和对荷见身体状况的担忧。   ‘放心,就以我现在的情况,哪怕我想动手也动不了,打架的任务就还给正义的主角方好了。我要做的事只是在福地樱痴反应过来之后充当诱饵,掩盖侦探社的动向——也只有在这一点上,他们可以最大限度地相信我。’荷见解释道。   033似乎勉强理解了荷见的话,它安静了一会儿后转移了话题。   【任务的事情我就不再问了,但是宿主,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18个小时应该只是随口说来骗人的吧?】   荷见因为033的问题在现实中差点笑起来,还因为牵扯到胸口的伤呼吸急促了一阵。   ‘当然是随口说的。18个小时,怎么可能精确到这种程度啊,而且也要看我有没有在使用能力……我的身体状况我心里有数,只要你在任务完成之后立刻把我传送回我原本的宇宙就行,会有人帮我治疗的。’   【这个……一般来说是不允许宿主在完成合约之前就回去的,但这件事因为是我的错,我会和上级系统报告申请,应该不会有问题。】 第17章   幸田文,年方10岁,是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普通人世界的完全普通的女孩,要说和‘另一个世界’的接触,也就只有曾经被武装侦探社的国木田独步救过一次——   在今天之前。   原本是想要前往机场失物招领处的女孩先是撞上了条野采菊,接着又听到了福地樱痴试图招募条野的全过程,最后出于内心深处想要帮助侦探社揭露真相的想法,‘胆大妄为’地偷走了布拉姆·斯托克的身体这一福地樱痴计划中的关键道具,导致自己被满机场追杀。   既没有学过如何打架,也没有异能,幸田文所拥有的力量甚至连背起布拉姆·斯托克的半截身躯都足够费劲,但就是这样,她的举动还是成为对反派方的致命打击,可以说只要她能够到达主角方的大本营,不,只要有一个足够战斗力的主角方成员能在她身边一段时间不被打扰,整个‘吸血种’的阴谋就会直接破灭。   她应该是双方追逐的最重要一点——本来是这样。   荷见的出现让整件事变得更复杂了一些。   对侦探社来说,找到并杀掉布拉姆·斯托克其实一直是一种兜底的解决方案,因为不死公子本人可以说是福地樱痴是幕后黑手的最重要也最有力的证据,要想证明侦探社是清白的,打败福地樱痴取得‘书页’这个难度较高的方案才是更优的选择,只是事态紧急加上福地本人的异能力非常难缠,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但荷见带来的病毒和‘吸血种’事件其实是完全独立的两件事,只是正好混感的人群会有特殊症状而已,这也就意味着即使杀掉了布拉姆·斯托克,病毒问题也无法得到解决——对于‘荷见敬人’本人的说法和在伦敦出现的绿衣女人提供的数据,掌握了消息的各方都只是持保留态度而已。   就连侦探社也没有理由主动去插手,不过,这个问题倒是因为江户川乱步勘破了真相迎刃而解。单纯从表面上两人达成的交易来说,等到福地樱痴意识到身体出现异样之后,就由荷见主动站出来吸引对方的视线,那个时候他对失去踪迹的布拉姆·斯托克的注意力就会被分散,侦探社一方就有机会找到人带走;荷见相应地拖延了足够的时长之后,解决了后顾之忧的侦探社再回过头来解决战斗力下降的福地樱痴,取回‘书页’,用上面剩下的半页空白改写现实。   而实际上荷见很确定江户川乱步会在最后替他打掩护,并在‘书页’上添笔,就这样来看,刚才被对方戳穿导致世界排斥度上升到85%反而算是相当合算了。   心中计算完毕的荷见一边从侦探社那里要来了整座机场的设计,一边塞了一个信号接收器给江户川乱步。   -------------------------------------   机场的另一边。某间奢侈品店的柜台后面。   “好像暂时没有吸血鬼朝着这边过来。”   幸田文踩到椅子上点开了电脑上的监控画面,查看了一下能看到外面的两个摄像头拍到的画面。似乎是因为她把布拉姆带走之后福地樱痴让吸血种大肆在机场内搜索吓到了普通人,店里原本的店员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也不知道那个侦探社的小哥能不能赢……”她跳下椅子,对着被她放在地上的布拉姆说道。   刚才在候机厅的时候,她差点就山穷水尽了。如果不是那个力气惊人的侦探社小哥及时赶到,她现在恐怕不是死了就是也变成了吸血种。只是还不等幸田文和对方多说几句话,幕后黑手的部下就也赶到,让她不得不再次开始逃跑。   虽然逃出来之后时间越久没有人发现应该说是好事,但幸田文还是不由自主地越发害怕起来——她毕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请一定一定要战胜对方啊,侦探社的小哥。她在心中祈祷着。   突然,幸田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不太明显的脚步声,步伐似乎有些急促。   虽说在这个时候的机场有人跑来跑去也很正常……   幸田文勉强压制住开始慌乱起来的呼吸,悄悄垫脚看向她没关掉的监控界面。   左边的画面里没有人。右边——糟了!   她意识到来者离店门口的距离有多近时连忙蹲了下来,并无声地把布拉姆·斯托克重新背到背上。   千万不要发现我在这里……   她一边屏住呼吸一边慌张地侧耳听来者的脚步声。   变响了。也就意味着又靠近了。   等等,那个声音是不是变慢了!该不会是真的要停下来——   在幸田心脏狂跳地等待中,她听到的脚步声的确停了下来,只是在让她身体都仿佛变凉了的几秒之后,那脚步声又重新响起,而且是朝着反方向逐渐地减轻。   对方走掉了!   又过了差不多半分钟,她才敢呼气。   -------------------------------------   让幸田文逃过一劫的是三十分钟之前跑去机场最大的显示屏幕上方的荷见。   荷见在和侦探社达成交易之后并没有停留,而是独自一人重新在机场‘闲逛’,比起只能东躲西藏的幸田,他靠着入侵机场的网络以及熟练的潜行技术就能轻易避开追踪的吸血种们,他甚至还有闲心在捉迷藏的同时去挑了一身合身的童装。   “要让福地樱痴早点意识到身体有问题的话,果然还是得让他使用异能啊。”   荷见看着监控里非常健康毫无异状的福地樱痴,稍感失望地自言自语。   算了,都最后一天了,也无所谓手段了。   他想了想,一边朝着整个机场最大的显示屏走去,一边在兑换的小型终端输入一串串字符,等到荷见在屏幕上方那一层楼的围栏旁边站定的时候,他手上的输入也全部完成。   “下面没有人,确认。”   轻轻一撑从围栏上越过落到屏幕的上方边缘,然后往屏幕和后面接触的位置定点安装炸弹……   嗯,这个量应该够了。   习惯性地检查一遍之后,荷见又翻了回去,并迅速离开了这一层这一区域,反正可以通过监控查看效果,没必要留在现场。   五分钟之后,他在不算太远的某个空无一人的休息室点击了确认键。   下一个瞬间,原本显示着大量延误和取消航班信息的大屏幕突然黑屏,再亮起来的时候——   上面仿佛有人正在实时输入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出现了一句话。   「在命运转折之地,拥有最强大力量的人将失去力量,没有丝毫力量的人将掌握力量。」   这句话显示在屏幕的最上方,一直到‘打完’都只占了屏幕的三分之一。   一整句话的显示花了大约一分半钟,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此刻机场里‘拥有最强大力量’的那个人赶到那里了。   然而上面的字似乎还没有打完。   屏幕上闪动的光标连续回车下跳了好几行才又停下来开始出现字符。   「这就是」   当字符出现到第三个,光标还在正常闪动的下一秒钟,整个屏幕的后方多处同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燃烧的光焰和浓烟从屏幕上冒出,而在直接的爆炸结束之后,钢铁弯曲的‘吱呀’声随之响起——整个巨大的屏幕就这样剥离坠落下来,甚至挡住了灯光。   “轰——”   站在地面上的福地樱痴手中持刀,身旁是被他切成几块碎块的屏幕。这种陷阱对他的身手来说毫无意义,屏幕从这点距离落下来的速度和冲击力连让他移动一步的必要都没有,出刀只不过是因为这样比较顺手而已。   当然,出于习惯,同时也是战斗中的谨慎,他同时使用了异能力来确保这不是一次连环偷袭。   ——嗯,周围没有出现任何看起来像是未来的自己用刀留下来的暗号。   他又警戒了片刻,才收刀入鞘。   并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力量,而是因为今天在机场侦探社已经给他的计划造成了很多麻烦,现在甚至真的威胁到最后的结果。‘大指令’不能直接使用,布拉姆·斯托克失踪,还有他刚才发现的昏迷在地上的部下大仓烨子……   那块屏幕爆炸之前显示的‘命运转折之地’实在是让他心生不祥之感。   冷静。   ——只要‘书页’还在我手上,就不会出现真的不能解决的状况。   福地樱痴这么想着。   仅仅过了十五分钟之后,他就被迫改变了想法——望着掌心自己莫名其妙吐出的鲜血。 第18章   虽然在影视剧作品中常常出现角色一被捅、中枪或者中毒就开始吐血,而且还是鲜红色血液的镜头,但实际上会从口腔这个位置吐出血来的情况远没有那么常见——即使粗糙一点计算,也只有消化系统出血和呼吸系统出血两种可能而已。   消化系统出血导致的吐血如果不是急性的器官破裂、动脉破裂,那吐出来的基本上都是已经氧化了的深色、黑色的血液;呼吸系统出血也一样,只不过伴随着肺部病变的咯血更多时候是血痰,并不是单纯的血液,除非是危险至极的大咯血。   言归正传,福地樱痴作为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军人,在自己吐出鲜红色血液的下一秒就明白自己一定是在哪里中招了,而且对方的手段还很阴险。   他的第一猜测当然是自己会不会是中毒了——某些毒物会影响人体的凝血功能,但从自己的皮肤,指甲和牙龈状态来看又对不上。而且他也一下子想不出来有什么事导致他中毒。   虽然这么说,但棘手的点其实是福地无法判断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中招的。既然他没能用雨御前给过去的自己留下暗号,也就说明这是延迟性的伤害,只是这个延迟并不一定是今天发生的事,也完全可能是前几天发生的事。   福地樱痴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一系列事,突然觉得可怀疑的对象还挺多的——他的两个‘猎犬’的部下,在被他转变成吸血种之前都给他造成了损伤。立原道造的性格使这种阴招的可能性比较低,但对方在港口黑手党呆了这么久有所改变也不是不可能;至于条野采菊,福地樱痴现在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对方,中了对方预先备下的后手似乎也挺像那么回事的,更不用说粒子化这种异能听起来就很适合下毒。   除去这两个人之外,福地樱痴最近并没有受过其他伤。如果连近距离接触也一并算上的话,今天倒还有一个可疑的家伙——   等等。   卷发少年一边笑着咳嗽一边吐血的景象突然浮现在福地樱痴的脑海里。   那个时候,对方除了吐出的第一口血是粉红色的泡沫样血痰以外,之后一直是在吐鲜血……   说起来福地会对这个可疑的家伙这么放松还是因为对方的症状类似左心衰竭加内脏出血,的的确确马上就要死了。   ‘一想到在死前还有机会见见如此标准的’征服世界‘型反派,我就急急忙忙收集信息,混到这架飞机上来了。’   该不会……那个少年所谓的‘见见’其实包藏着极端恶意,死前准备多坑几个人……   福地樱痴想起对方把血吐到他身上的样子,越想越觉得是故意的,不由得心里一沉。对于那些心怀希望的人,只要瞄准他们的目标,就能轻易判断他们会做的选择,就像他能猜到江户川乱步一定会来机场一样;但如果无所挂碍,只准备搞事根本不分对象,那要判断对方的下一步就难太多了,而且防不胜防。   如果中招的不是他自己,那么他还可以考虑不计附加损伤地直接杀掉对方,可眼下自身的情况不明,摆在福地樱痴面前的路便只剩一条,即在‘荷见敬人’死亡之前找到对方,再想办法从对方嘴里问出真相——他不是没想过使用常规的医疗手段,只是‘病情’发展快到离谱,吐血本身就是严重症状,他还能清楚地感觉到自身的力量在减弱。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再拖下去,他就会被自己的身体背叛——靠意志力能忍耐疼痛和不适,但机能的下降不行。   于是寻找‘荷见敬人’的优先级一下子超过了找回布拉姆·斯托克,毕竟不管如何,福地樱痴本人要是死了,那万事皆休。   当然,也不是说就完全不追那个偷走布拉姆的小偷,只是改为封锁整个机场的出入口,暂时以堵为主,而在机场的吸血种主力都被他命令去追从大仓烨子那里逃脱的‘荷见敬人’了。   -------------------------------------   ‘说起来,这种情况在游戏里是不是叫放风筝来着?’   其实不太熟悉游戏的荷见一边在机场里‘跑酷’,一边还颇为闲适地和033聊天。   因为他的目标是吸引福地樱痴的注意力,自然不能躲得太好,也不能停留在一个地方不动,所以干脆在发现全机场的吸血种目标更改之后时不时暴露一下身形,然后再通过通风管道之类的地方重新隐藏——这点还要感谢大仓烨子小姐,荷见如果没有缩水,可能藏起来还没那么方便。   【‘放风筝’至少也得攻击到敌人,宿主你现在只是在躲而已。】   似乎是因为之前荷见对它的解释让033安心了不少,它没有再一惊一乍或是担忧来担忧去。   ‘没办法,攻击只是浪费体力,还会增加我停留在同一个地方的时间。’   荷见把自己悬吊在围栏的下方,躲过一波吸血种的搜查,然后踩着一根吊索翻到了另一层——   从远处传来的‘轰隆’的声音差点让他脚下一滑。   【宿主,你不检查一下那边的监控吗?】   已经逐渐习惯了荷见作风的033对荷见的毫不停留就朝着反方向跑产生了一丝疑惑。   ‘用不着看监控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反正绝对有一方是宫泽贤治,而且搞不好等会那边的楼都要塌了……’   荷见一直跑到有些喘不过来气才停下来——这还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接近体力的极限。   ……主要还是因为他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   忽然,他把左手伸回口袋敲了敲某个发信器,然后干脆利落地将其直接捏碎。   发出了和江户川乱步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之后,荷见在原地拉了几根钢丝并几个破片手榴/弹设了几个简单的陷阱,又把本层的地面和天花板各切出两个通道,并在通道口上装上塑胶/炸弹再伪装成原来的样子。   他的体力下降得太快,已经不足以游刃有余地和那么多吸血种玩捉迷藏,更不要说这些吸血种里搞不好还混着一些原本的异能力者,比如芥川龙之介。眼下只能换种玩法,靠陷阱转移视线——既然来追的存在都死不了,那么多扔点炸弹也没什么问题。   荷见收拾完这层的陷阱,从围栏外侧绕出去,熟练地又一次‘暴露身形’,然后以没有之前那么敏捷的身手带着追兵绕了回来。   ——慢慢减速,就好像他体力不支下一秒就会被追上一样。   要追上了!   轰——   灵巧的逃亡者又一次消影无踪,只不过这次他消失的地点在接下来的五分钟之内接连发生了数次爆炸,也就是说,非常引人注目。   真正的追踪者很快赶到了。   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福地樱痴按捺住心中直接把整一层切开的冲动,耐心地分辨起现场的痕迹。   ‘荷见敬人’在机场能制造这种程度的爆炸,看来他从烨子那里失踪的时候和武装侦探社的人遇上了,还从那些人手上拿到了武器——江户川乱步真是好打算。   面对这种阳谋,福地樱痴也只有接下。他扫过这一层楼在爆炸后发生的结构变化,目光在几个大概是起爆点的地方停留了片刻,最后转移到天花板上。   陷阱吗……   福地樱痴想了想,让身后跟着的吸血种部下分头离开制造假象,自己则靠着非人的力量和技巧从视线的死角跳到了上两层的位置。   非常安静。并不像有人在那里的样子。   不过——   福地樱痴走到这一层的墙角边上蹲下,想了想,没有用手指直接碰那块地上的湿迹。   只有一滴,而且位置很隐秘,不过,依然能判断出是新鲜的血迹。   ——是那家伙。   对于‘猎犬’来说,这样一滴血已经足以确定方向,更不用说在这一层上,还有不止一处对方留下的血迹。   追捕马上就结束了。福地樱痴一边想着,一边悄无声息地朝着血迹的方向前进,在之前意识到对方有避着摄像头的习惯之后,他就反推及人关掉了整座机场的监控系统,此刻,‘荷见敬人’绝没有办法得知他的到来。   对福地来说足够浓郁的散不去的血腥味就在前面走廊转过去的地方。   五步。   三步。   准备——   “看来我们最后还是有时间谈谈,不是吗?”   少年略沙哑的声音让福地樱痴的脚步卡在了转角。 第19章   在把选定的那一层精心设计成‘穷途末路者终究无法避免犯下错误’这种包装好的礼物之后,荷见静静盘坐在转角之后等待他的‘猎人’的到来。   在等待的那段不算长的时间里,或许是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和福地樱痴的对话并不令人感到期待,荷见居然走神了。   ——‘征服世界’型的反派我可见过太多了,这一个即使连手法都算不上有新意啊。   在时间临近死线的时候,主角方终于集结起来,和反派大boss决战,然后靠着夺回关键道具逆转一切。   一想到这种事情的发展方向是因为背后的内核的的确确就是‘故事情节’,真是让人心生无奈的同时也稍感……   无聊。   在这个世界呆了快要十天,荷见必须说他其实不太喜欢‘荷见敬人’这个角色的人设,因为要让一个会轻易丧失兴趣的人表演一个总是狂热又有动力的角色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算了。反正‘荷见敬人’很快就会迎来终结。   感觉到同一层不远处有一个‘死’的味道逐渐浓郁起来的家伙正沿着自己设计好的路线移动,荷见才把脑袋里飘来飘去的思绪清除,重新集中注意力在马上要发生的事上。   靠着耳朵听不到对方发出的任何声音,看来福地樱痴的战斗素养还真是非一般的高——   到了。   荷见张开了嘴唇。   -------------------------------------   福地樱痴因为从转角后传来的过分及时的话语惊讶了一秒,就又若无其事地接着往前迈步。   映入他眼帘的是盘腿坐在地上袖口被鲜血濡湿的少年。   年龄看起来比之前摔到地上时要小不少,只是配上对方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实在是毫无应有的稚气。   ——虽然身体即将到达极限,但精神上好像还绰绰有余啊。   “所以,你是想和我单独聊聊了?”   在眼下这种情况,福地也不再演戏,身上的气势很符合作为企图在全世界搞事的幕后黑手的身份。   “没错,我就是想和角色正确的你聊聊。”荷见轻轻合掌,似乎毫不在意地仰视着站着的福地樱痴,“不过,你现在想知道的,应该是我之前对你做了什么。”   福地樱痴隐晦地戒备起来。对话的进度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为什么对方会这么主动地直接提起这个话题?   荷见接着说了下去:“简单来说,我让你感染了一种会致命的病毒——对你来说格外致命。如果你继续使用你的异能力,甚至可能比我死得更早。”   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说起来其实欧洲‘沦陷’的比较早,我越狱就是为了看看效果。我在英国的时候注意到了你的计划,突然觉得让你在成功之前中招会很有意思。”   荷见的欢快语气中透出满满的恶意来。   但福地樱痴不会因为对方这毫无细节的话就简单相信,尤其是‘不要使用异能力’的部分更是被他直接略过——‘镜狮子’和雨御前的预言组合是让他逃脱无数次死局活到今天的关键,比起敌人轻飘飘的劝阻,他当然更相信自己的异能力。   “我可没有听说欧洲有出现什么致命病毒,不过,你的症状倒是看起来可以作为参考。”福地樱痴说话间向前走地更近,“对了,荷见君,我见过的不怕死的人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   福地没有拔刀,但以他动动手指就足以把人的骨头打断的身体能力来说,站在那里已经足以作为威胁了。   而他的话也很明确。不怕死的人,也有会怕的东西,比如让人生不如死的刑讯。   “嗯,你是大忙人,时间有限,可以理解。”荷见歪着头回应道,“你的想法我也能猜到,大约就是我手上总归是有能帮你搞清楚身体问题的信息,只要问出来就行——你可以随便问哦,我都会回答的,只要是我本人知道的事。”   荷见过分‘坦诚’的态度让福地樱痴心底暗生烦躁。   ——面前的这家伙,好像并不是准备说谎……   “你今天对我做了什么?”福地沉声问道。   “把血吐到你身上?你应该问的不包括我之后制造的爆炸吧。”答者身上全然没有正经的气息。   “……那你说的‘病毒’是什么?”   “别这么勉强嘛。你感染的这种病毒稍微有点特殊,在普通人身上症状轻微但传播性极强,只对特定群体致命。省去复杂的原理解释,总之,肉/体变异或是改造过的人会被诱发重症。”   荷见话中涉及的群体让福地樱痴愣住了一下,他低头看向少年笑意盈盈的脸,心中急转。   烨子之前对他报告的是眼前这个人是四天之前从默尔索越狱的犯人,那对方应该不可能提前设计出如此针对性的‘病毒’——先假设所谓的‘病毒’是真的。   等等。而且是对方感染了他,也就是说……   “你是因为这种病毒才濒死——”   福地樱痴突然有些慌张起来了。   荷见敬人越狱之后的四天都一直在英国,最后却用一种非常离奇难度极高的方式来到日本。此人找乐子的心态决定了如果病毒还可以挽回应该会治疗完毕之后再考虑别的,可眼下却不是这样。   荷见敬人完全无所谓自己的死,会不会是因为他清楚自己剩下的时间完全不够找出治疗方案?   如果‘病毒’是真的。福地樱痴勉强地在心里加上这句话。   “是啊。我在默尔索发病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顺便把你不敢问出口的问题也一起回答掉好了,治疗方案是没有哦。”荷见回答着,吐出一口血来。   而这一次,福地樱痴看着荷见吐血的心情就要复杂得多了。   他依旧对对方的回答不抱有多高的信任度,问题在于,只要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是真的,他就不能随意处理。   ——在情报不能完全确认的情况下,使用‘书页’是最后的办法。   “差点忘了!”低下头去擦血的荷见突然又重新抬起头来,开口道:“如果只是要拖时间的话,我倒是有个方案——反正治疗你也不会相信我给的数据吧。”   福地樱痴明明从眼前之人身上只能感受到恶意,却不得不顺着问下去:“你说的是什么?”   荷见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撑着墙壁有些晃晃悠悠地先慢慢站起来,又声音不算轻地咳嗽了一阵,才继续这个话题。   “——想要多活一会儿的话,要不要自己也变成吸血种看看呢?”   -------------------------------------   “我还以为他们不会对你这么信任。”   福地樱痴平稳地说道。在荷见给出那个毫无价值更接近嘲笑的回答的同时,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接住了对他的攻击。   当然,是来自宫泽贤治和中岛敦的。   这两人会出现在这里,说明另一边幸田文和布拉姆·斯托克已经被控制,末广铁肠不是已经被打倒就是已经倒戈。   武装侦探社其他的人恐怕也在不远的地方观战,只是因为异能力不适合和福地樱痴作战所以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和信任没有关系,只不过你不是‘头脑’所以可能理解不了。”   在福地樱痴转入战斗状态,目标转移的时候,荷见就趁机借着事先切开的口子翻到下一层去脱离战场,只是还不忘提高声音损人。   在完成拖延时间的任务后跑路的时候,荷见的身手俨然不比最开始的时候差上多少——无力再逃自然也只是伪装和让福地樱痴放松谈话的心理陷阱。   只不过他并没有溜得太远,只是退到了视野比较好的地方观战,福地樱痴的武力值有没有下降到主角团能够群殴通关的水平毕竟还是未知数。   不过,按照这个世界的一贯流程,他很确定如果要上演最后的决战戏码,有一个角色绝不会缺席——那就是芥川龙之介。   布拉姆·斯托克已经被武装侦探社掌握的此刻,这个在上一次主角方和福地樱痴战斗时牺牲,被变成吸血种控制的人又应该重新可以站在‘正确’的一边,和中岛敦一起战斗。   荷见觉得,按照少年漫一般定律,‘复活’了的新双黑绝对能够打败福地樱痴。 第20章   正反两方就这样大打出手,打得昏天暗地——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与上一次中岛敦面对福地樱痴时的情形不同,这一次的战斗环境是机场,也就是说是有很多人的室内。或许福地樱痴可以不用太介意战斗造成的破坏,但对于主角团而言,普通人因为卷入自己的战斗大规模死伤是根本不能接受的。   于是场面上就出现了一方试图把战场转移到机场的跑道上,另一方则坚持在室内不移动的奇妙景象,尽管坚持不移动的一方才是理论上在空地上更容易发挥的类型。   荷见靠在稍远一点的某个围栏上,一边看着双方战斗,一边在心里回忆机场的承重结构设计。这个位置说起来其实算是他选定的,而之前他还往下面几层装了不少炸弹——   “干脆帮他们把战场清理一下吧,怎么样?”   荷见对着空气说道。   下一秒钟,他所在的位置就发生了变化——从机场变成了某间装饰非常富有童趣的漂亮房间。   是‘安妮的房间’。   荷见毫不意外地转身朝着坐在一边的名侦探走去,顺便还对着站在自己落点旁边的国木田独步挥了挥手。   “如果刚才不把你拉进来……”   “我会把他们周围都炸掉。”荷见从中间接上了来自身后的发问,“这其实是个不错的计划,不是吗?”   他是看着江户川乱步发问的。   “……可以,但没必要。”乱步的回答多少让室内的其他侦探社成员有些惊讶。   “也是,如果卷入福地樱痴的破坏范围内,不小心死了会很麻烦。”虽然这么说着,但荷见的表情上看不出半分意外。   就好像他本来就不准备实行这个计划,只是为了进入‘安妮的房间’才在可以被听到的地方口出暴言。   那么刚才要求露西把人拉进来的乱步实际上也是顺势而为吗?   被悄悄注视着的两人完全不在意周围的目光,荷见更是微笑着直接凑上去和江户川乱步开始说‘悄悄话’。   “看来敦他们已经锁定胜局了。”江户川乱步对面前这个人会来找自己的时机非常清楚,如果不是下一秒就要死了,那就是对方已经确认事情的结果不会再发生变化。   在这一点上,不擅长战斗的名侦探的判断就没有那么及时。   “嗯,毕竟对手犯了最大的错误。对于福地樱痴来说,没有选择速战速决而是放慢速度试图借地形全歼你们就意味着他失去了唯一的机会——越谨慎越接近死。”   荷见并不是单纯地说说。他会放弃继续观战的原因就是福地樱痴的状态已经下滑到需要展现技术而不是能靠力碾压,加上主角团只会越打越强,所以这场战斗是真的没什么悬念了——他已经瞥见了在某个角落明显是准备偷袭然后加入战斗的芥川龙之介。   “那么,你现在终于可以告诉我了吧,需要……的内容。”江户川乱步没有说出口的词语是‘写’。   他对荷见会来找自己的理由也很清楚。反正眼前这个人做的看起来乱七八糟的所有事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扭转病毒的影响。而要在‘书页’上写的东西能生效,前提是有顺畅的逻辑,这也意味着最好还是由最了解整件事是怎么回事的那个人来确定要写的内容。   荷见凑得很近,用很轻的声音在名侦探的耳边开口。   “因为水土不服,这种被发明来净化人类的病毒在这里发生了退化,不再会产生致命症状。这样应该就行了。”   在非常轻地说完这句话之后,荷见就自觉地解除了‘队内语音’模式,恢复到‘荷见敬人’该有的状态上来。   “就请名侦探来猜猜看正确的解法究竟是什么吧——或许是没有也说不定呢!”   他用稍大一点的声音补上,仿佛自己的前一句‘悄悄话’是说了什么挑衅的话或者谜题一样。   而把江户川乱步因为荷见前一句话中含有的某些意思不由自主睁大的眼睛配合起来一看,就变成了荷见表演的旁证。   一旁的其他侦探社成员本来就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这下子房间里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荷见很自然地从江户川乱步身边退开了几步,转身对着房间的主人露西·蒙哥马利开口:“我要对名侦探说的话已经全部说完了,你们也没有强留一个危险分子的道理吧。”   他没说逮捕之类的词是因为眼下侦探社的确无必要也分不了心去管充满了迷雾的‘荷见敬人’——不值得把可能的盟友变成敌人。   一直没说话的福泽谕吉对着露西点了点头。   然而,在红发的女孩准备使用异能力把荷见送走之前,坐着的江户川乱步突然站了起来。   “在你死之前,我们就会夺回‘书页’,解决这个事件。”侦探语气非常坚定地说道。   听到了如此宣言,荷见停住了脚步。   “哦?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再找我的尸体了。”他露出了一个看起来非常真实的笑容,“我期待着你的胜利。”   -------------------------------------   【宿主,刚才你和江户川乱步的对话……他在说什么啊?】   一直到荷见从‘安妮的房间’离开,033才在荷见的脑内发声。它现在已经学会了在什么时候可以说话,因为其他时候荷见会直接无视它。   ‘令人感动的善良之言。’荷见先下了个结论,然后再解释,‘虽然他瞬间就听懂了我要求在书页上写的话的意思,但还是觉得只要有一丝我的确是这个世界的人,可以包括在那个限定条件内的可能,就不会让我病死。’   可惜,他不是‘这里’的人。   至于江户川乱步大声把那句话说出口,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回应了‘荷见敬人’的战书这种细节,就没必要和033讲了。   总之,和聪明人讲话就是方便。   【其实,宿主你既然还是要接触‘书页’,为什么不自己把那句话写上去呢?这样就不用冒着风险说出真相了……】   033还是察觉到了为什么这两个人的交流那么含糊的。   荷见在现实中叹了口气,连着优哉游哉地往顶层走的脚步都停下了。   ‘033,我连主角团围殴福地樱痴的战斗都不加入,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自己往书页上写字?这可是百分之一百会被世界意识盯上的事好吗……’   而且要是真的写了的话,恐怕他就回不去了。荷见咽下了这句话。   ‘还有,你要不要看看我的主线任务进度?’   -------------------------------------   中岛敦第数不清次从重伤中恢复过来。   虽然他一直注意尽量不破坏承重柱,但打了这么久之后,周围还是化为一片废墟——好在前辈们似乎已经完成了疏散人群的任务,此刻还在附近的人应该都是吸血种了。   说到吸血种,因为布拉姆·斯托克同意站到侦探社的一边,芥川终于脱离了那个福地樱痴的控制,他的意识似乎也恢复了一些,至少和中岛敦配合的时候全然无隙。   ——或许是因为上一次他们两个的合作是真正超脱了生死,将一切都交付给对方的合作吧。   “轰——”   贤治挥舞的最后一根柱子把附近最后的障碍物也全部扫平了,然后以可怕的速度飞向福地樱痴。   下一秒,柱子被切成了碎块。   不过,没能直接躲开其实是说明敌人也已经接近极限了。   敦重新凝神注视不远处的敌人,在他赶到这里开打之前,乱步先生对他说过这次的重点就是‘拖’,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福地樱痴确实渐渐变弱了。   不仅是攻击的力道,攻击的速度,还有反应能力都显而易见地在下降,甚至,对方吐的第一口血貌似根本不是被攻击而受伤,而是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他还记得上一次面对对方的那种无力感,然而此刻,一切似乎都反过来了。   ——知道未来却无力躲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这样的念头在奔跑的敦脑海里一闪而过。   在某一个极短的时间间隔中,他和贤治、芥川最后是福地樱痴先后对视了一次,一种强烈的预感从他的头脑迅速蔓延到四肢。   是时候了。   另一边贤治上前进行引导攻击,而身后以及熟的不能再熟了的黑色织物爬上了敦的身躯。   这一次——   “月下兽罗生门·黑虎绝爪!”   ——你已经无法斩断败北了。   血液顺着长长的黑色的虎爪滴到了地上,不,应该说是仿佛涓溪一样流出来。   福地樱痴还没有死,但他的身体已经倒在了地上,所剩下的不过是最后的喘息。   胜者也喘息着,然后用不知道是过于疲惫还是过于兴奋而颤抖着的手掀开了败者的军装外套。   片刻之后,敦找到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同时也是挽回一切的关键,那张‘书页’。   “太好了,我们赶紧回去找乱步先生……”敦的话语在展开‘书页’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顿住了一下。   上面有一抹看起来干了没多久的淡淡的血痕。   -------------------------------------   【你已经完成了!?什么时候?】   ‘我今天有两次机会和他极近距离接触,第一次确定位置,第二次在有人移开他注意力的时候碰一下书页,这难道是什么很难做到的事吗?又不是直接偷走。’荷见反向坐在机场塔楼的天台边沿上,一边晃脚一边回应033的问题。   【那个时候就完成了……我太紧张了都没注意到任务进度。那就是说,宿主,你已经可以回去了!】   033语气中的高兴仿佛那个能回家的人是它似的。   “回去。没错,是要回去了。我也差不多……”荷见停住了脚尖,喃喃出声。   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他向后倾倒,开始坠落。   荷见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平静地望着上方的天空。   这就是,‘荷见敬人’的终结。 第21章   在事情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之前打倒了福地樱痴,夺回‘书页’,一举逆转了整个天人五衰的阴谋,洗清了侦探社的冤屈,正义战胜了邪恶,故事暂告一段落——   要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福地樱痴居然是恐怖分子结社‘天人五衰’的首领神威,还妄图用‘大指令’和吸血种统治世界,这种事是可怕的丑闻。不,应该说这早已超越了丑闻的级别,毕竟在阴谋被终结之前,已经有数个国家的政治和军事力量沦陷,进行追究的话,发动战争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天人五衰’的其余成员都不是日本人,但他们也都本来就是被通缉的罪犯或者‘灾难’,而福地樱痴可是在国际上威名赫赫,在国内拥有特殊地位的‘正义的领袖’,因而对比之下国际上的腥风血雨有很大一部分都朝着本次事件的发源地来了。   武装侦探社的情况其实也有些尴尬。他们虽然是打倒了福地樱痴,解决对方阴谋的英雄,但之前被当做真正的恐怖分子追捕的时候,侦探社很多成员的过去都被揭露,因为这并不是天人五衰用‘书页’伪造的内容,所以在事件解决之后还是引来了很多争议。   以及姗姗来迟但决不会缺席的对某些‘程序’的计较。某各异能特务科的参事官在事件中假传命令的部分;横滨本地黄昏侧和黑夜侧是否走得过近的部分;决战中造成大量破坏的部分;侦探社某社员从默尔索越狱的部分……   总之,都是些会让人生厌的琐碎却不能慢待的事项。   要熬过这整一波来自国际和国内的后知后觉的冲击,恐怕还要很久——   “乱步先生,你要去哪里?”   暂停了侦探社的业务,全部社员都在避风头,只在办公室补写报告的此时,江户川乱步却表示自己要出门。   即使是以前,社员们也不会放心乱步一个人出门,更不用说是诸事甫定的现在了,奇怪的是,乱步本人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情愿。   “我自己去就行。”名侦探反常地在平时就睁着眼睛,甚至面对着福泽谕吉不赞同的目光也没停下朝着门口走的脚步。   由于上一次江户川乱步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天人五衰事件之前,侦探社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难道是还有什么阴谋没有解决吗?   这样的念头无法避免地在几个社员的脑海里升起——   “乱步先生要做的是私事啦,大家就不要担心了。”处于审查中不能随意离开的太宰治从沙发上坐起来,“安全问题的话,不如让敦君帮忙吧,怎么样,乱步先生?”   太宰治笑眯眯地和江户川乱步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名侦探有些不情愿地点头同意了。   -------------------------------------   到达目的地的旅程超出中岛敦想象的远,而更超出他想象的是最后那熟悉的走向。   “这里不是……”他看着眼前还处于重建中的机场,不由得喃喃出声。   江户川乱步在此时想要做的‘私事’的目的地正是前不久侦探社和福地樱痴决战的那个机场。   中岛敦还记得那漫长的一天,从试图阻止飞机降落,到四处寻找带走布拉姆·斯托克的少女,再到转换目标接触荷见敬人,最后和福地樱痴持久地战斗,取回‘书页’。   要说乱步先生会特意回到这里可能的目的,大概也许可能……   也只有那个事后失踪的‘荷见敬人’了。   侦探社中好像只有太宰先生和乱步先生对那个人知道的比较多,那天对方和侦探社的交流也几乎是只对着乱步先生一个人。   中岛敦并没有要探究背后秘密的想法,只不过那一天短暂的和荷见敬人的两次相处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肆无忌惮,异常自由的少年。表面上是这样。   但稍微一思考就发现对方其实是精于计算之人,只是手段举重若轻罢了。   而对方在脱离了战场之后的行踪,由于机场内的监控中途就被福地樱痴关闭,也就无从得知。   说不定,乱步先生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推理这件事。   敦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把杂思清空,上前按照江户川乱步的要求和机场的施工人员交流。   取得许可进入还是废墟的机场之后,乱步走在前面,而敦跟在后面。   似乎是因为上次作战时完整地背下了机场的设计图,乱步对机场的路线居然非常熟悉,目标明确地朝着被破坏最剧烈的地方走去,只是偶尔停下来低头后或者抬头看看周围。   敦直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当时由荷见敬人吸引注意拖延时间对方都做了些什么——   建筑物上可以看到很多爆炸留下的痕迹。   “连那个大屏幕都炸掉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敦有些汗颜。   江户川乱步也停下了脚步。他朝着不远处最后决战的那片废墟望了一会儿,没再继续向那边走,而是转身折了90度迈步。   乱步并没有解释他要去哪里,于是敦也只能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敦就这样看着一言不发的侦探步伐不算快地连上四楼,默默地走了十几分钟。   一开始的时候,乱步还会偶尔停下来观察,但走着走着他似乎明确了某个终点,不再浪费时间。   两人在空旷的建筑内行走着,逐渐向上,向上——   在乱步终于又一次停下来的时候,敦突然对于他们的目的地产生了明悟。   眼前这扇不起眼的门的背后,应该是这座机场还存在的部分中最高的地方,塔楼的天台。   一般来说,这里都是锁着,没有钥匙无法抵达的。   然而,江户川乱步只是伸手轻轻地一推,门就“吱呀——”地打开了,而名侦探本人,也对此完全不感到惊讶。   他只是跨过门槛,非常干脆地踏入天台,然后缓步走到了天台的边缘。   敦并没有跟上前。   在那扇门打开的瞬间,‘虎’的嗅觉让他一下子闻到了天台上传来的干掉了的血液的味道,而天台的某处边缘上留着形状有些奇怪的血迹。   ——就好像那个流血的人在那里呆了很久一样。   侦探撑着天台的边缘跳坐在上面,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今天的天气相当一般。   过了一会儿,他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或是想到了什么,重新跳回了天台,然后朝着门口走去。   直到乱步从中岛敦的身边走过,敦才意识到乱步的‘私事’好像已经完成了,急急忙忙地跟上。   在回横滨的路上,之前侦探身上的那种有点沉重的气息终于消失了,他甚至在回事务所之前想起来要去买点粗点心补充存货。   正常的像猫一样懒洋洋的侦探回归了。   -------------------------------------   “看来你也获得了你的胜利啊。”   这样的话,在天台上随风消逝了,并没有传到某个人的耳中。 第22章   “……小敬,听得到吗?”   温柔的女人的声音有些隐约地传来,仿佛隔着一层水面一样模糊不清。   “……难得……居然破破烂烂的……”   熟悉的带着轻微埋怨的语气?   总感觉要是再不醒来事情就不妙了——   产生了这样念头的下一秒,不,应该说至少是感知中的下一秒,荷见睁开了眼睛。   毫不费力,也不感到困倦,身体则松快的像是棉花一样,还有周围这有点复古的建筑风格,让荷见瞬间明白了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他父母的居所。   他连忙从床铺上坐起来,但依旧没能逃掉从身后伸到他脖颈上的冰冷双手。   “这么久才见一次,小敬的态度太让人伤心了!”   ——正是荷见全世界最怂的那个女人,他的母亲。   试图下床就溜的荷见僵住了动作,只能缓缓地把身体转过去,勉强开口试图转移话题。   “母亲,父亲他不在吗?”   长相自带一种妖艳气质的黑发女人撩了撩头发,笑着回答道:“陆生他在保养他的宝贝小提琴啦,不过既然小敬醒过来了,我去叫他好了。”   “这个就不用了。”荷见觉得自己滴下了不存在的冷汗。   不要误会,这个不存在指的是他现在虽然有正常的五感,但实际上是以魂体的形态存在,他真正的身体此刻应该正躺在纽约的高层公寓里,而所谓的父母的居所,也并不是在地面以上——他们俩是冥土居民。   大约在二十年前,荷见敬人的母亲伊莱莎,一种有着人形的黑暗种族生物在人类世界的一场小提琴独奏会上对一个叫荷见陆生的小提琴家一见钟情,迅速展开攻势,后者亦迅速沦陷,两人用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去结婚了。   荷见曾经听布鲁斯说过自己父母当年甚至是在教堂结婚的,由此可见母亲对父亲的深爱。   就这么过了四年之后,荷见出生了,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一家三口搬到了哥谭——现在想想此时的父亲想必已经被母亲给‘洗脑’了,不然很难想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音乐家会主动移居哥谭。   而在荷见十岁的那年,由于荷见陆生突然罹患癌症痛苦不堪,伊莱莎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要把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带到她真正的家里一起生活。在死之世界办完了据说是‘永久居留’一样的东西之后,伊莱莎用外人来看非常丧心病狂的手段手动完成了全家‘移民’。   她动作非常快地切开了丈夫和十岁的儿子的颈动脉,并在原地留下了自己的尸体的幻象。   本来事情就此了结,一家三口同时被杀这种事在哥谭也不能说很罕见。但偏偏就是在那一天,荷见敬人觉醒了他的种族天赋,在心跳停止了十分钟之后又捂着脖子上的伤口从血泊里自己爬了起来,然后被因为浓重血腥味道吸引过来的罗宾看到了伤口复原的全过程。   在能力差点失控干掉后面跟来的蝙蝠侠之后,成为了‘孤儿’的荷见发现自己父亲社交圈里的朋友布鲁斯·韦恩速度极快地接手了他的监护权,搬进韦恩庄园去的荷见迅速拥有了一个新的叔叔,一个新的哥哥和一个新的爷爷。   此后他无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的数量更是不断增加。   当年刚刚十岁的荷见还很难理解为什么父亲和母亲就这么抛下了自己,直到三个月后他在一次哥谭市常规的火并中不小心被流弹射穿了心脏,结果在母亲的怀抱里醒来,他才被告知了真相——其实是处于幼生期又是混血的荷见还控制不好自己的能力,无法一直在冥土停留——而他的奇葩父母非常信任布鲁斯的人品,决定去过二次蜜月,才一直忘记和儿子联系。   那一次荷见在‘下面’呆了半天,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蝙蝠洞的手术台上,身上还连着一堆器械,显然他新的家人们觉得他还可以抢救一下。   六年后的现在,荷见的能力已经相当稳定,他完全可以想在冥土留多久就留多久,但由于每次拜访的时候都迅速沦为父母爱情面前的电灯泡,荷见属于是能避就避,在因为病毒翻车之前,他已经快半年没来过这里了。   ——其实算起来,他是因为病毒翻车了两次,只是按照033的说法来看,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在这边,两次中间的间隔说不定连十分钟都不到。   “对了,小敬,你这次出现的时候居然缩小到到好几年前的样子了,妈妈有给你拍照留念哦。”   伊莱莎的声音打断了荷见的走神。   “等等,这个也是自然恢复的吗?”压制住内心莫名羞耻想删照片的念头,荷见问了相对重要的问题。   他的身体缩小是因为在文野的世界里被大仓烨子使用了异能力,如果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这个效果是自然消失的话——   “嗯,妈妈还担心是什么罕见的魔法,特地去找恶魔给你检查了一下,结果好像是其他世界的次生规则的残留,因为没有环境支持就自然消散了。”伊莱莎捏了一下荷见的脸颊。   ——看来跑到别的世界玩的安全系数还是挺高的。   对了,好像从他醒来到现在都没有听到033的任何声音,果然所谓的系统是绑定在身体上而不是灵魂上吗?   “这次要多留几天吗,敬人?”荷见陆生抱着一个小提琴盒从房间的门口走进来,在伊莱莎的身旁站定。   荷见抬头看向这个除了眸色是黑色以外几乎和自己长得完全一样的男人,果断摇了摇头。   虽然父亲对他挺好的,但他对于吃狗粮是真的没兴趣。   而且,要是他‘死’得太久,就算033不被他吓死,也免不了被家里的其他人说教,毕竟这次情况特殊,还是先去报个平安比较好。   “改天吧,我收集了一些病毒的数据,大概能帮得上布鲁斯的忙。我下次再来拜访你们。”   这话不完全是借口,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他的确抽空收集了一些数据,只不过更有用的大概是他本人身体的反应。   荷见陆生没有因为儿子的反应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倒是挂到荷见陆生肩膀上的伊莱莎露出略微不满的表情。   荷见熟练地无视了母亲疑似撒娇的行为,因为他很清楚这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父亲的。   接下来的话——   他从房间里走了出去,轻车熟路地找到最近的阳台,然后跳上边缘。   再转身倒下。   ——‘坠落’是荷见给自己设置的从冥土离开的‘开关’。   -------------------------------------   “……敬人,听得到吗?”   清亮的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   “……特效药应该起效了……”   头痛欲裂,喉咙里一股血味,全身的关节都有一种生长过度的特有酸痛。   荷见艰难地睁开眼睛。看来针对性的病毒是真的杀伤力巨大,虽然比上一次在默尔索醒来的时候是要好得多了——   “阿尔文?”   他在咳嗽几声之后下意识地呼唤了之前在半昏迷中听到的声音主人。   不远处传来椅子拉动的声音。然后是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用这么令人怀念的名字叫我,是还有谁在听吗,敬人?”   荷见的最好的朋友,兄弟,以及这间房子的主人提姆·德雷克开门见山地提问道。   此时,离033在荷见的脑海里开始尖叫还有3秒钟。 第23章   【宿主,你……活过来了!!!】   033尖叫的主题非常后知后觉。   “是啊,我活过来了。这次我大概死了……”荷见懒洋洋地直接说出口。   “14个小时。”提姆接上,“顺带一提,上一次能记录到的是21秒钟,然后你消失了7分钟36秒,又死回来了。”   “了解,那么两个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比差不多就是2000比1。”   抱臂站在床脚的提姆对‘两个世界’这样的发言完全没有感到惊讶,大概是在荷见真身消失只有幻象留下的那7分36秒里做了相关检测。   荷见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腕上的留置针,默默放弃了直接把针头拔掉的念头。   “看来在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已经把病毒解决了。”他的视线在提姆身上的休闲装停留了几秒,“希望布鲁斯也有空,刚才你问的那个问题,可能需要他帮忙检查一下。”   荷见无视了033在脑海里的声音——在确认这个系统不能影响到他的灵魂层面之后,他就懒得再装下去,反正现在是在他的主场。   提姆闻言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就暂时把你当做被‘寄生’处理好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处理过不知道多少异常的义警,提姆以一贯的谨慎态度做出了决定。   只不过他也没觉得会是多严重的问题。   -------------------------------------   两个小时后,蝙蝠洞。   乖乖呆在隔离室里接受完各种黑科技和魔法检测的荷见一边打哈欠,一边翻新刊的纸质漫画。   从他醒过来开始,就没再在脑海里直接回答过033任何一句话。   大部分时候直接无视,而偶尔回答的时候则一定是开口说,能让周围的人一起听到。   【……宿主,如果你根本不会死,而是会自己复活的话,那当时我让你签的合约岂不是……】   在混乱了这么久之后,033终于厘清了事情的原本面目,并察觉到了对它来说非常可怕的一点。   “没错,完全是强买强卖啊,而且你复活我的手段太粗糙了,还让我多遭了很多罪。”荷见随口说道。   此乃谎言。如果是普通的外伤致死或者中毒致死,在复活之后他的确可以迅速复原,但这次的病毒情况特殊,完全是因为家里人已经做出了药剂才让他这次醒来的时候比上次要好。   不过,在文野世界的十天相处已经让荷见对033的能力了解地差不多了,他很清楚对方根本不会发现这一点。   【对不起!这样你的合约就是不成立的,结果你还完成了任务……我会向上级说明,然后解除系统绑定,并对你做出补偿的!】   果不其然,033完全没有质疑荷见的话。它甚至不再称呼荷见为宿主。   荷见翻阅漫画的左手一顿,他干脆把漫画暂时先合拢,放在隔离室的应急床上,自己走到隔离室的门口。   “B,我的情况怎么样?”他敲了敲透明的玻璃门,对不远处在蝙蝠电脑前的布鲁斯问道。   (在这个家庭里,有一条被反复强调但总是被违背的规定,即在‘楼下’的时候要称呼代号而不是名字。)   穿着蝙蝠衣但没带头罩的布鲁斯·韦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隔离室前停下。   “你身上有很明显的空间传送留下的痕迹,力量源似乎和有记录的高维存在类似,要强行剥离对象有点困难,最好还是按照规则来。”   这话这么说当然是因为布鲁斯习惯性的谨慎,他实际上是知道一些“有一定风险”的解决方案的。   荷见回想了一下自己记得的高维力量影响导致的事件,发现从不插手义警事务的自己还有印象的事都闹得很大——超人对‘ID’许愿导致正义联盟的成员们个个一分为二;时不时来捣乱的‘蝙蝠螨’和‘捣蛋鬼’几乎次次都会惹事,被小丑利用的那次更是差点让布鲁斯都永远不能恢复正常……   ——怎么感觉033这么菜呢?   不过,遵循特殊的规则这一点033倒是和荷见记忆里的那些家伙一样。   “你难道放心我接着去其他世界?”荷见一脸无辜地看向布鲁斯。   “不。但你的合约解除后你就不必接着做所谓的‘任务’。”   因为荷见从来不对布鲁斯说谎或者隐瞒,所以大家长也很清楚033对荷见说过的所有内容。   荷见同意了——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作为在这个特殊的家庭中反向特殊的一员,他不像自己的兄弟们一样在不同时期总是会叛逆——因为那是罗宾对蝙蝠侠的叛逆。   而这一次,从来都是很听布鲁斯话的荷见对着大家长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了。”他只是这样说道。   而这种语言上的混淆想要逃过蝙蝠侠的耳朵当然是不可能的。   最后的结果是——   -------------------------------------   “老头子关你禁闭一周?”   荷见的二哥,杰森·陶德难得主动回一趟韦恩庄园,就发现家里唯一一个从不顶撞家长的小孩居然罕见地被禁足了。   ——其实荷见也不是没被关过禁闭,但那基本上是因为他以前仗着自己不会死无所谓自己受伤。   另外,虽然名义上叫‘关禁闭’,其实就是不允许离开庄园,外加多帮阿尔弗雷德做点家务,连电子设备都不会没收。   “因为,我其实有点不想解除绑定?”   荷见手上的平板上开着几十个日漫相关的网页。   怎么说呢?在还确定不了033的危险性的时候他是保持着家族传统的谨慎,但在手上甚至拿着033把柄的此刻,他倒是觉得不介意去其他世界做任务。   虽然他自己就能复活,但他记得033一开始和他讲过,是可以许其他的愿望的。   而且,如果不像在文野世界那样因为病毒手忙脚乱的话,完成任务的过程说不定会很有意思。   的的确确ACGN浓度不低的荷见如此想到。   “不过应该也是因为我病毒后遗症还没完全好,布鲁斯希望我接着好好休息吧。”   荷见看着杰森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眼睛,连忙岔开话题——他很清楚家里就不会有人同意他这么做,这里有一个说一个都有点控制欲过剩的问题。   回应他的是哥哥伸到他头顶上大力揉搓卷毛的手。   荷见没有再提不想解除绑定的事。   只不过在两天后,当他在脑海里听到不同于033的另一个电子音时,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下楼报告,而是继续拿着吸尘器吸游戏室的地毯——斯蒂芬妮在上面留下了很多扫不掉的亮片,然后她拿两张迪克夜巡时候的糗照收买了想看热闹的荷见帮忙打扫。   【我是033的上级日漫世界搜查系统A07,负责本次和你洽谈033失误操作的事故处理。请问你对此有什么异议吗?】   和033的正太音不同,A07的声音更接近成年女性。   ‘没有。不过,我想知道033现在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荷见一边在脑内回答一边皱着眉蹲下去从矮几下面摸出不知道家里哪个人留下的一把匕首。   【它听不到。】   ‘那就行。’   【因为033在没有发现你的特殊能力时擅自和你绑定,它替你签署的合约是无效的。033给你造成的诸多危险和不便,以及你在第一个目标世界完成的S级评定,我将以这两点作为补偿的基准。当然,补偿本身可以参考你的个人意愿,请问你有什么倾向吗?】   荷见没有立刻回答。   他像是不经意似的望向布鲁斯卧室所在的方向,下一秒又低头看向地毯。   ‘你们收集的世界核心数据,我有没有可能可以通过某种方式看懂?’荷见问道。   【不可能。相关内容也不列入交易范围。】   A07回答地非常快。   ‘行吧。我本来也没报什么期望。’荷见很不在意地关掉吸尘器的开关,开始手动捡地毯上漏下的亮片,‘让我想想,我还有什么想要的。’   ‘不如就——’   -------------------------------------   深夜2点。一个对哥谭来说还早得很的时间。   荷见没有什么夜间事务,所以早早就已经上床了。而韦恩庄园的其他人,此刻除了阿尔弗雷德和要用蝙蝠电脑查一些数据的提姆还留在蝙蝠洞里,其他人都正在哥谭的大街小巷上夜巡。   在用权限查看了一下今天晚上没有哪位反派一时兴起从阿卡姆或者黑门越狱,下城区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火并之后,荷见大概确认自己不会被突然叫起来使用能力救人。   然后——   ‘033,你还在吧。’   他在脑内问道。   下午A07离开之后,033也一直没有发出过声音。   【我还在。】   简洁得非常不像033的风格。   ‘有必要这么沮丧吗?’荷见稍微有点不解。   【因为第一次选择宿主我就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肯定会被重造的——】   ‘等一下。’荷见有些无语地打断了033的话,‘你给我重新看一遍后台里有关我的合约。’   几秒钟后——   【诶?宿主,你居然,主动重签了合约?】   033的声音响到让荷见有点头疼。   【而且还是指定由我作为你的系统!不过,这一条你的愿望怎么是加密的……】   ‘我懒得换了。后面的那个问题你的级别不够。’   其实是因为A07让我发现不是所有系统都像你这么好骗。荷见熟练地藏起自己的念头。   【那宿主,你刚才叫我是因为?】   033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自己不能看到宿主愿望的结果。   ‘这还用问吗?我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再不溜就会被布鲁斯发现我重签合约了!’ 第24章   群马县,某个传统的日式旅馆。   这家旅店的位置不算太好,附近并没有什么有名的景点,提供的服务也只是普通水准,非要说有什么优点,那就是附近有能吃到正宗的上州荞麦面的店铺,所以选择这里落脚的旅客也还是有一些的。   不过,如此普通的时光在今日被一个高中女生的尖叫所打断。   ——在旅店的仓库里,一个女人躺倒在血泊之中,胸口上插着一把歪了的寿司刀,而仓库里有很多血脚印,虽然只到门口为止。   在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女生熟练地拨打110报警之后,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群马县的县警赶到了现场。   “毛利先生,又见面了!”群马县的警部山村操一到达现场就热情对毛利小五郎打招呼。   理所当然,发现了现场的那个高中女生就是毛利兰。   毛利小五郎、毛利兰和江户川柯南三人实际上是因为毛利小五郎本人收到了一个需要前往群马县的委托才来到这里,眼下是回东京之前想吃点群马的特产——上次在长野县的时候已经试过了信州荞麦面,这次想和上州荞麦面比较一下。   然后,仿佛定番一样的,在见证了三个客人中有一个出言不逊,剩下两个好言相劝之后两个小时,毛利兰因为旅馆突然停电迷路到仓库前面,然后看到了那位出言不逊的客人的尸体。   以及,这三人都勉强算是这家旅店的旧客,一年里会来三四次的那种。   “所以说,毛利先生,您是不是已经破案了呢?”山村操拉着毛利小五郎小声问道。   “这个嘛,其实……有一个特别可疑的家伙,但是……”毛利小五郎语气有些犹豫。   “对方有多可疑?”   “……算了,你看了就知道了。”   这样说着,毛利小五郎拉开了暂时‘关’着三个嫌疑人的房间的障子。   果然如他所言,其中的一人看起来非常可疑——他身上和手上沾满了血迹,神色更像是害羞而不是惊慌。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黑发蓝眼的少年。   -------------------------------------   和荷见想象中的不同,即使这次传送之前他处于意识完全清醒的状态,在传送之后还是昏了过去。   只不过这次他醒来的速度很快,至少据033所说,他只失去意识了大约2分钟。   【传送方式是宿主你无法理解的,因此会陷入自我保护式的昏迷。不过,不用担心,没有哪个同意让宿主进入的世界会让你出现在非常危险的地方。】   好吧,默尔索的确算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从某种角度来看。   而这次——   ‘033,这里是不是一个推理番的世界?’   荷见看着自己身下的已经凉了的尸体,非常淡定地从上面爬了起来。   他身上,手上都沾满了死者的血液,对方胸口上的刀还被他给撞歪了,可以说这个杀人现场基本上已经被他破坏得一塌糊涂。   【根据检测,这里是……名侦探〇南的世界。】   荷见准备走出仓库的脚步顿住了。   ‘是Case Closed是吗?’这是他第一次在和033的交流时明显地表现出激动的情绪。   【没错。宿主,怎么了吗?】   荷见立刻重新走回死者的尸体旁边,靠着夜视视力仔细观察现场。   ‘仓库的门我刚才看了是锁着的,那么这个案子一开始应该是密室杀人。死者的表情惊恐,但身上好像只有胸口的一处伤口。’他迅速地开始分析起来,‘等等,她手指上有血迹,该不会一开始地上其实是有死亡讯息的吧……’   荷见看着被自己的脚印和爬起来时对尸体的移动弄得到处是血迹的地面,陷入了沉默。   救命,他可能把这个案子大部分的现场证据都给破坏了……   对了,这个仓库门上方有一扇小窗,想必犯人制造密室的机关就在那边了,只不过有一个严重的问题。   ‘033,就算这个世界有给我一个模糊的合理身份,我应该也是突然出现在这个仓库的吧。’荷见有点沉痛地发问。   【是啊,宿主你是被传送到这里的。】   033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033,在这个世界,如果不是像怪盗基德这样的设定,是不可以逃过对’瞬移‘这种情况的解释的。如果我就这么坐等毛利小五郎来撞门,那我就得回答我是怎么出现在这个仓库的,而且还是当着肯定存在的犯人面前。’   033也沉默了一会儿。   【宿主,你在上个世界的时候,好像没那么在意这些细节?】   这话说的算轻的,在文野的世界荷见从默尔索越狱的时候可是认为只要世界认可就行,其他人怎么想完全无所谓。   ‘因为世界的规则不一样,这个世界至少表面上是科学的。在这个世界只要变成嫌疑人,就非得解决案件才能脱身,我怀疑如果我给不出一个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世界排斥度可能被会直接拉满。’荷见给出了很合逻辑的答案。   但实际上——   荷见是希望等到案件解决之后自己不要在柯南面前留下一个太离谱的印象,毕竟柯南是他最喜欢的角色之一。   至于他已经默认自己会成为嫌疑人这一点,则是如果他直接开溜,恐怕这个案件比较难破。   荷见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导致柯南破不了案这种事。   左思右想之后,他重新走到仓库门口,然后把门锁旋开,然后脱下了鞋子,走到门外直接把门锁拧坏,再靠着潜行的功力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里猫着。   ——不好意思,犯人君,你就当做你设计完密室之后,我是从外面靠着蛮力强行破坏了门锁进来的好了。   荷见还不忘把两边的门把上都沾上血迹,这样按照他是离开时又握了一次外面的门把可以勉强解释现场。   下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是他这个百分之一百不在旅店登记簿上的人为什么会想要强行进入仓库,以及怎么进入旅店的。   实话说,很难合理解释。一个16岁的高中生会试图非法入室一个陌生地点,一般来说除了偷窃,抢劫,好像也就……   也就只有高中生侦探这一种可能性了。   但高中生侦探不会把现场弄乱成这样。   等等。   其实可以再叠个其他的buff拯救一下。   荷见从系统那里靠着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和毛利父女和柯南三人组相距半个旅馆蹭来的点数兑换了一台在这个世界通用的手机,然后开始快速检索一些资料。   等到荷见听到那声熟悉的尖叫响起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本世界‘荷见敬人’的人物设定。   -------------------------------------   “你是说,你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一片漆黑的仓库里,然后你一阵乱摸之后跑出了仓库,在月光下看到自己身上都是血,然后下意识地脱了鞋子躲起来了?”山村操一脸嘲讽地看着面前陈述情况的少年,“而且你还不记得自己之前在干什么?”   “……嗯。”自称名字叫做荷见敬人的少年非常乖巧地点了点头,小声回答,“因为我有……人格解离障碍,所以经常失去时间。”   回应他的是县警直接扣上来的手铐。显然这个答案在山村操眼里过于离谱,肯定是荷见为了脱罪编的。   在某位小学生跳起来“啊咧咧”阻止山村操就这么带走嫌疑人之前,这位警部先发现自己完全拽不动眼前看起来很瘦削的少年。   “你要拒捕?”山村操嚷嚷起来。   荷见像是毫不费力地收回了手,朝着室内的所有人露出一个害羞的微笑。   “我有在美国做的鉴定。你们可以查。”他的声音虽轻,但很坚定,“而且,另一个我,他大概是闻到仓库里的血味想救人才破坏门锁进去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切换成我了。” 第25章   案件在荷见声明了自己的国籍并非日本之后终于回到了正常的轨迹上——   勘验现场痕迹, 确认死者死亡时间,排查死者的人际关系,以及确认嫌疑人们的不在场证明。   当然, 声称自己“失去了时间”的荷见是肯定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而三选一剩下的两位,他们的不在场证明也不怎么牢靠。   嫌疑人A,小山田尚纪, 死者木南美纱的高中以及大学同学, 两人关系似乎很好, 会同时出现在这家旅馆是死者邀请。推断死亡时间时自称正在房间里和男朋友互发简讯聊天。   嫌疑人B,志田原桂,死者的前下属, 在三个月之前从公司离职, 原因似乎是和死者关系不睦,会在这家旅馆是因为和店主认识, 是死者加上嫌疑人中来这家旅店最频繁的人。推定死亡时间时自称正在洗澡。   A和B的所谓不在场证明, 都是一些可以轻易伪造的内容,而由于案发时间在深夜,自然也不会有人证。顺带一提,排除其他旅客以及旅店员工的理由正是其余人都不是单人住宿。   嫌疑人C,也就是荷见, 与A、B以及死者都完全不认识, 但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旅馆, 也不知道自己在推定死亡时间时在做什么。   众人稍微仔细调查现场之后,倒是很快找到了一些减轻荷见嫌疑的证据——   虽然凶器寿司刀被荷见撞歪了, 但毕竟快速地刺和缓慢地割造成的伤口形状是不同的, 而通过检查推定第一次造成的伤口的创腔, 能够发现凶手应该是右利手, 而且身高较矮,而荷见至少表现得是个左利手,同时身高是三个嫌疑人中最高的。   另外一点同样由凶器引申。在寿司刀的刀柄上没有发现任何人的指纹,而身上,手上都是血的荷见如果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是在杀完人之后先把指纹擦掉,再在手上沾上血,这样就显得非常多此一举。   不过这两个疑点,倒也不是不能通过反向思维伪造,至少荷见本人在看着大小两个侦探分析现场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他其实是双利手,只是因为作为左撇子在这个世界当个嫌疑人好像很有意思才按下不说。   “那个,大哥哥,你能重新说一遍你在仓库里醒来的时候都做了什么吗?当然,是毛利叔叔让我问的。”江户川柯南悄悄地走过来,拉了拉荷见没沾血的一侧衣角,轻声问道。   荷见看着眼前正在装乖的小侦探,心里多少有些激动。   ——一个黑发蓝眼,正义感极强,而且永不放弃的侦探。   这可太亲切了。荷见甚至有点想要个签名,看了超过8年柯南的他今年也才16岁而已。   他蹲下来让自己和江户川柯南的视线齐平,然后轻轻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身下有一长条东西,胸口附近还压着硬物,但周围很黑,我摸索着爬起来之后,才意识到好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然后靠着仓库门上方那扇小窗透进来的一点微光找到门,走了出去,在月光下看到了自己身上都是血,就吓得躲在走廊尽头那里。”   “大哥哥之后一直躲在那里吗?”   “嗯。毛利小姐尖叫的时候其实……我是看着她走过去的。”荷见摆出了自己从布鲁斯那里学来的‘究极无辜’表情。   “那大哥哥为什么不在仓库里用手机照明呢?”柯南提出了一个疑点。   “我的手机放在内袋里,那个时候太害怕,一下子没有想起来。”明明是很无赖的话,但荷见却能说得很诚恳,甚至让人忍不住想安慰一下他。   柯南没再接着问下去,因为按照荷见之前给出的证词确实没什么可问的。   门锁是荷见敬人的另一个人格破坏的,而现在这个人格醒来后的时间应该大约在死者死亡一个小时之后。   姑且按照这都是实话来考虑,那么在荷见进入仓库之前,门锁着,木南美纱已经死亡,也就是说这本来是个密室杀人案件——   过去作为工藤新一,现在作为江户川柯南侦破了这么多案件,他很清楚在这个国家熟人作案的概率要高得多,而随意杀掉陌生人的连环杀手则一般不会留在现场。   也就是说,这个全身上下都很可疑的荷见敬人,实际上才是三个嫌疑人中真凶概率最低的那一个。   侦探暂时搁置了对荷见敬人此刻不在现场的另一个人格的好奇,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案件上去。   从血迹来看,这个仓库如无意外应当就是第一现场。   通常来说木南美纱作为一个旅客不太可能会自己跑到仓库里去,但死者身旁的血泊里躺着这个仓库的钥匙——唯二的钥匙中原本放在柜台里的一把,另一把是老板随身携带。   因为没有监控,所有人都有可能把那把钥匙偷偷拿走,无疑是作为旅店常客的那几位更可能知道钥匙的位置。   假定真凶让死者去仓库里等她,然后用一把寿司刀把死者一下刺死……   伤口是正面,寿司刀又很长,不太可能完全藏起来。   而且死者身上好像没有约束伤,也没有抵抗伤,那么凶手大概是在黑暗中一击偷袭得手——还是说凶手事先用药剂使死者昏迷了?   不,从创腔的斜率来看,死者还是站着中刀的可能性更大,应该是偷袭得手。   由于凶器被留在死者身上,又是狭长型的无槽刀具,凶手身上甚至有可能没有沾上什么血迹。   到这一步,完全是干脆利落的谋杀,这样就奇怪了。   为什么凶手会……   “为什么凶手会要把现场布置成密室,小弟弟,你是在想这个吗?”   清亮的声音在柯南耳畔响起,一下子差点吓得沉迷于推理的柯南跳起来。   ——荷见敬人正抿着嘴唇看着他。   “哈哈哈,大哥哥你在说什么呢?”柯南有些紧张地开口道。   荷见弯了弯嘴角,回道:“因为柯南君你一直盯着门口看,还喃喃‘为什么’嘛,而且,这一点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轻了很多。   “为什么?”柯南下意识地追问。   “门锁破坏的情况怎么看都是从外面强行掰断,所以我才觉得另一个我是强行破门进去的,可是这个案子,我完全想不出来一定要完成密室的必要——那只会增加在布置和离开时被路过的人注意的可能,不是吗?”荷见扭搅着手指,小声说道,“会不会其实这里不是密室,只是我碰巧把门锁拧坏了?”   这个可能性柯南也想过。但还是那句话,考虑荷见敬人不是凶手的情况,对方根本没有故意损坏现场的动机,也没必要无缘无故地把没锁的门锁破坏;而如果荷见真的是凶手,他一身血迹地留在这里也很不知所谓。   不过,眼前这家伙,似乎很不简单,虽然自称被满身血吓得躲了起来,但推理能力却不弱。   今天还是再谨慎一点好了。   这么想着,柯南像一个真正的小学生一样朝着荷见挥了挥手,溜到仓库外去——反正除了门上面的小窗之外,仓库内的现场他都已经调查完了。   -------------------------------------   ‘诶呀,不该急着说话的。’荷见有些遗憾地在脑海里感慨道。   作为嫌疑人不能乱跑,看不到柯南君在别的地方进行调查的身姿真是可惜。   【宿主,你是已经确认真凶是谁了吗?】   033有些好奇地发问,主要是在另外两位嫌疑人陈述情况的时候,荷见全程都保持着一种淡淡的微笑——一种从033在上个世界的经验来看是嘲讽意味的微笑。   ‘我知道啊。这个案子又没什么手法可言,密室是多半是靠着某种丝线的活结勾着小窗的插销完成的,钥匙能落到那么远的地方大概是用橡皮圈弹射,杀人的部分则靠着停电一刀了结。我又不用按照推理番盘逻辑和动机的模式,直接靠微表情解读以及物证分析会快很多。’   荷见的一串话让033顿住了。   过了几秒,它才接口。   【宿主,难道凶手身上有什么留下来的证据吗?】   ‘我能闻到她身上的血味分布,虽然比较微小,但凶手身上还是溅到了血迹的。’荷见用一句话终结了案件。   显然,这里的比较微小,就是正常人无法直接分辨的程度。   但对混了一半黑暗生物血统的荷见来说,对方身上的血液味道非常明显,虽然大概换掉了衣服,也清洗了双手,但头发上还有——特定的位置足以确认凶手。   更不用说他能听清心跳变化,观察到最细微的脸部肌肉牵拉了。   荷见此刻还没完全明白的,的确就只剩下刚才对着柯南说出口的部分,即为什么现场会是密室——他对凶手的动机不感兴趣,而且也缺乏足够的前置信息来做推断。   不过,荷见很确信,早就来到这家旅馆,而且还和剩下两个嫌疑人以及死者都接触过的柯南一定拥有足够的信息完成推理。   在这个案子上,要不要先划划水,享受一下被柯南君洗刷冤屈的待遇呢?   -------------------------------------   旅店的分控电闸前。   由于本案是发生在深夜,期间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停电的没有人能说得清,甚至连电闸是自然地跳掉了还是人为导致都还不能确认,所以还是有几个鉴证科的警察留在总电闸和分电闸处检查指纹或者有没有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   江户川柯南径直溜进现场,然后在被领出来之前如惯例一样以毛利小五郎的名义询问有没有什么线索。   “分控电闸的开关上只检出了来合上电闸的老板的指纹,总控电闸上倒是有好几个人的指纹,我们还在比对。”负责鉴证的大叔回答道。   “谢谢叔叔!”柯南乖巧地笑着说完,一转身又回到沉着脸思考的模式。   不会错,凶手是手动拉掉了分控电闸的开关,她还擦掉了上面自己留下的指纹,从这点来看,基本上可以彻底排除荷见敬人的嫌疑了。   凶手的的确确就在死者木南美纱的两个熟人之间。   从动机和行凶条件来看,似乎是之前和死者不睦,还更熟悉旅店的志田原桂比较可疑,但她不太可能知道死者今天会来这里,激情犯罪真的有可能完成得如此有条不紊吗?   柯南重新回忆自己和兰以及大叔进入旅店登记入住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木南美纱把一罐饮料全部撒在了大叔身上,还大声指责大叔走路不看路。   在两边吵起来之前,正好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志田原桂出言嘲讽死者没有礼貌,转移了木南美纱的火力,在旁边拉住她的则是死者的同行好友小山田尚纪。   ——出来玩居然遇到这么没礼貌的人真是倒霉,明天我还是去神社去一下晦气好了。   ——哦?我可是认识你现在工作的上司。不如我来写一份邮件好了。   ——美纱,不要生气啦,还是先换衣服比较好吧。   以及,他记得小山田尚纪似乎在拉着木南美纱离开的时候还小声说了一句“要是你还是……可以……”,然后死者当时脸色就转晴了。   等等。   那把在案发现场的钥匙两面都沾满了血。   该不会……   一种新的可能在柯南的脑海中升起。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那么在那个人的房间里应该能找到证据才对——   -------------------------------------   ‘在动画里死一个人的案子短则20分钟,长也不会超过60分钟。结果自己混在里面的时候才发现实际调查的时间有多长……’   在等待着柯南完成搜查和推理,回来制造‘沉睡的小五郎’的过程中,荷见第一次对自己不开溜的决定感到后悔——他身上的血迹介于半干与干之间,黏黏糊糊的非常难受。   此外,他还得一副羞涩、乖巧的样子听毛利小五郎和山村操一个蹩脚侦探一个蹩脚警部的瞎推理,不得不说,这两位是有点搞笑才能在身上的。   ——他们俩峰回路转地又绕回荷见是凶手这条路上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加上了双重人格的考量,觉得荷见的另一个人格大概是个杀人狂魔,把人捅死在仓库之后不慎切换了人格,才没来得及逃跑。荷见之前展露出来的身手不凡更是直接成了解释一切的万能解——不管是没被人看见,还是把死者打昏带到仓库,都是因为他靠着武力值强行完成的。   荷见觉得要不笑出声简直是对他演技的一种挑战。   总之,荷见每被说一句肯定是凶手,他就越小白花地用委屈巴巴的眼神朝着房间里的某一个人看,然后只用很无力的“我不是,我没有”来回应瞎推理二人组。   就在荷见等得快要不耐烦了之时,刚才还在涛涛不绝地发现新的证明荷见是凶手的逻辑的毛利小五郎突然发出了类似“诶呀”一样的声音,然后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正好坐在某个被往前推了一点的椅子上,保持着垂下头的姿势不动了。   ——嚯,这是代打终于上线了?   荷见不动声色地环视了房间一圈,想看看小学生侦探是不是真的像动画里一样有隐身光环,结果居然没能立刻找到柯南的位置。   看来这个世界的表面规则还是没那么离谱的。   “山村警部,我已经知道这个案子的犯人是谁了。”   ‘沉睡的毛利小五郎’的语气不急不缓,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毛利先生,我们刚才不是已经确认了,凶手就是这个叫荷见敬人的小子的另一个人格吗?”山村操对于毛利小五郎突然回到‘确认案犯’这一步感到有些奇怪。   “荷见敬人并不是杀害木南美纱的真凶,虽然他的确污染、破坏了现场。这个案件的真凶,就是你吧,小山田尚纪小姐!”   -------------------------------------   像大部分被柯南指出的凶手一样,小山田尚纪也立刻开始反驳。   “毛利侦探,你在说什么啊!我和美纱关系那么好,怎么可能杀她呢?而且我可是一直在和我的男朋友聊天,难道我一边杀人,一边还时不时在手机上打字吗?”   “小山田小姐,我想你是想说,你不可能提前料到你的男友要说什么,所以你回复的时候要实时查看,再输入。但实际上不一定。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也就是木南小姐死亡的那段时间里,你有两次问了你的男友需要打很长一段字的问题,也就是说,即使你先去把木南小姐杀死,再回复也完全来得及。”   “哈?这也只是说明有可能不是吗?号称自己在洗澡的这个女人难道不是更加容易伪造不在场证明?更不用说——”小山田尚纪气势汹汹地反问。   “你说的没错。”柯南打断了她,“志田小姐的不在场证明同样也是假的。我让柯南去检查过志田小姐的浴室,发现加热器中的水的温度还没有回到设定的65度,虽然浴室里有很多水汽,浴袍也是湿的,但志田小姐的泡澡时间晚于死者的死亡时间,否则柯南看到的水温应该已经回到了65度。”   这一点是柯南根据之前大叔因为被倒了一身饮料洗澡之后热水重新烧好的时间推算的。   被指出自己在说谎的志田原桂脸色一下子刷白,而小山田尚纪则立刻开口:“所以凶手就是你吧!因为被美纱威胁要对现在的上司告状,然后干脆杀了她。对了,你不是还和这里的老板认识吗,一定是这样,所以你才知道钥匙在哪里!”   “不是,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只是……”志田原桂慌乱地说道,眼神乱飘,倒像是真的心虚不已。   “只是什么?”这下连山村操都转移了目标。   “只是她今晚也去过案发现场,是这样吗,志田小姐?”柯南在心里叹了口气,替对方回答道。   志田原桂僵在了原地,只能幅度很小地点头。   “其实我今天晚上被木南找过一次,她让我两点的时候到仓库来,说如果我不来,就真的发邮件给我现在的上司诋毁我。”她低着头说道,“等我凌晨两点来的时候,仓库门开着,因为里面黑漆漆的,灯又打不开,我就用手机照明,结果发现木南她倒在血泊里,地上还用血写着我的姓!”   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能继续陈述。   “我太害怕了,只好把刀拔起来一点,让血流出来盖过字,但这样让我袖口上也沾上血了,我转头看到血泊里的钥匙,决定把门锁上,这样尸体被发现的就会晚一点,我有时间把血迹洗掉。但拔走的钥匙不能在我身上……”   “你又担心如果随便扔掉钥匙,是店长朋友又认识死者的你会第一个被怀疑,所以通过仓库上的小窗用扎头发的橡皮筋把钥匙弹回死者身边,又用发丝把小窗的插销带上。然后回到房间假借洗澡把衣服也洗了。”柯南补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志田原桂有些呆滞。   “因为仓库的门最上端沾有很不起眼的血迹,而且落在仓库内的钥匙两面上都沾满了血吧,毛利侦探?”   在柯南开口之前,一直抱臂站在那里的荷见敬人居然抢先开口了。   而且,他说话的语气和表情与之前有很大不同,看起来非常冷淡,但很自信。   ——这家伙该不会是切换人格了吧?   虽然很想询问一下这位强行破门增加了很多推理不便的仁兄当时看到的现场情况,但柯南还是得先顺着目前的话题讲下去。   “没错,门上端只沾上了一点点血迹,仅这一点就足以排除荷见君的嫌疑。而落在死者身边的钥匙如果没有被人捡起来过,那么慢慢流出的血液应该只会让钥匙的一面沾上血迹,由于没有在钥匙上检出荷见君的指纹,说明也不是他在昏暗中摸索时碰上去的。而且,志田小姐,我们在旅店门口遇见的那一次,你的头发是扎起来的,而现在却披散下来,应该是把在弹射钥匙时沾上血迹的橡皮圈处理掉了吧。”   “等一下,这些只能说明那个女人来过现场,还伪造了密室,根本不能说明她没有杀掉美纱。”小山田尚纪高声说道。   似乎是因为听到现在完全没听到有指向自己的关键要点,她的态度变得更强势了一些。   “志田小姐的行为的确干扰了我的推理,但我认定她不是凶手的理由非常简单——因为你是凶手。哦对了,在你提起志田小姐的不在场证明之前,我正说到你是凶手的部分。”   “今天在旅店门口死者和志田小姐发生了口角之后,你对死者说的话其实是你建议死者把志田小姐约出来,然后两个人一起在黑暗的仓库里殴打志田小姐。死者会毫不担心地在停电的仓库里等待,正是因为她知道是你把电闸关掉的,而当她听到你进来之后也不会对你有所防备,结果站在约定的位置被你一刀刺死。接着,你握着死者的手用血在地上写下志田伪造死亡讯息,再在凌晨2点之前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柯南说道。   “这都是你想象出来的吧,你有什么证据?”小山田尚纪冷笑着说道。   “你和志田小姐都没有洗头。”   又一次,荷见敬人语气淡淡地抢在‘沉睡的小五郎’之前开口。   “哈?这算什么证据?”   “她是长发,你是短发,她的发尾上有异样沾连,而你是发顶上,这个位置要沾上血只可能是你在用寿司刀刺死死者时溅到的,因为你的身高很矮。毛利侦探说志田小姐不是凶手是因为你是凶手,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   -------------------------------------   荷见所说的那个关键证据只有他和柯南能发现是有原因的。   一个有点矮的女生的发顶,在所有人都相距一米以上的时候,即使是房间里最高的毛利小五郎也不能看到。而柯南多半是因为对方要弯腰和他说话才能发现。   荷见自己是靠闻出来的。   这个证据几乎是决定性的。其实要不是志田原桂的一波骚操作让她自己嫌疑大增的同时还搞了个误导人的密室,小山田尚纪的开放现场加上不太可能符合仰卧倒地的死者留下的死亡讯息笔迹大概早就被识破了。   ‘033,你说的没错,这个世界还真是挺友好的。’荷见在脑内对着系统说道。   【宿主,我说的是不危险,掉在杀人现场,哪里友好了?】   ‘我一开始以为我的掉落导致整个现场被完全破坏,实际上我的到来没有破坏任何重要的证据。在我污染现场之前,另一个嫌疑人已经破坏了现场,她拔动了凶器,也是她覆盖了凶手伪造的死亡讯息。而且凶手身上留有关键证据,也就是说,即使我开溜了,没能凑成三选一,柯南也可以找到凶手,只是要结案可能比较麻烦罢了。’   荷见听着毛利小五郎的声音赞同了自己刚刚说出口的推理,目光依旧停留在小山田尚纪身上——他之前就一直看着她。   这位到荷见说出关键证据之前都气势很足的矮个子短发女性,在有些不敢相信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发顶之后,终于进入了本世界凶手被戳穿后必备的‘一跪二哭三忏悔’环节。   “那个女人永远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从高中开始我就不得不讨好她,还成为她霸凌别人的帮凶。本以为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之后就能停止这一切了,结果她居然把我当成朋友。太可笑了,但我居然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又站在她身边。其实我每次见到她都想吐,所以我早就不知道在心里排练过多少遍杀掉她的样子。”   “好恶心。如果不把她杀掉的话,恶心的自己就永远也不能改变。所以,今天她威胁你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把她杀掉。”小山田尚纪跪着看向志田原佳,泪水持续地从表情狰狞的脸上滑落,“当然,不是为了你,不然我也不会用那个女人的手写下你的名字了。我只想结束……我只想结束……”   她的话语声逐渐转变成呜咽。   -------------------------------------   在真凶被铐上手铐,坐着警车被带走后,山村操还在旅馆留了一会儿。   志田原桂虽然没有杀人,但因为故意破坏现场,阻碍调查也一并被带走了。警部大人留下来是为了听取不知道什么时候切换了人格的荷见敬人的证词。   ——这个人不能算是故意破坏现场,而且他可以说还帮助了案件告破。   “所以你为什么会强行破门进入仓库?还有,你是怎么会出现在旅馆的?”   “我每天需要的睡眠时间很短,而且有夜跑的习惯。因为隔着旅馆的墙就能闻到血腥味,大门又是锁着的,我干脆翻墙进去了。破门是我以为死者还有救。”   终于被允许换了一身衣服(旅馆友情出借的浴衣)的少年坐在椅子上,脸上毫无表情地回答着问题,居然透出一股非凡的气势来。   山村操因而稍微收敛了一点,至少没重开嘲讽腔。   “你的意思是,你能隔着仓库的墙和旅店的墙闻到血腥味?”   “对。我的嗅觉非常灵敏。你昨天晚上吃了水沢乌冬,中午是咖喱鸡肉米饭……”   “停停停,我相信了!”山村操叫住了荷见的报菜单,“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在仓库里突然切换了人格?”   在小山田尚纪和志田原桂的时间线被确认之后,荷见敬人的时间线也基本确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他应该是在两点半之后才进入的仓库,结合他自称的离开仓库后查看手机时是三点不到,荷见敬人应该只在仓库里过了没多久就切换了人格。   “仓库里太黑,我去试死者的颈动脉的时候另一只手不小心摸了一手血,我对这个有PTSD。”这么说着,少年反射性地看向自己已经清洗干净的手掌,又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后迅速抬起头,只是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即使是山村操,也知道PTSD的意思,再加上他之前也说了是最后一个问题,就真的没再追问下去,而是站起来去和毛利小五郎告辞,准备就此回警局写报告。   少年则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在他朝着旅店门口迈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男孩声音。   “荷见哥哥,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叫住他的是江户川柯南。   荷见停住了脚步,打量了柯南几眼,蹲了下来,但并不像之前那个人格那样靠的很近。   “你是毛利侦探带着的那个男孩。”他很平静地说道。   “嗯,我叫江户川柯南,我想知道,哥哥你有另一个自己的记忆吗?”柯南尽量随意地问道。   今天他麻醉了大叔说出推理的时候两次被对方接口,如果说对方确定犯人是靠着嗅到了小山田尚纪头发上的血迹,那么剩下的部分就都是靠着观察现场得出的,而且还不比搜查了其他房间的自己推理的慢——其实之前那个羞涩的荷见人格似乎也具备很强的推理能力,只是对自己没什么自信的样子。   “答案是有。怎么样,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吗,侦探?”荷见敬人回答道。   两双蓝眼睛一下子对在一起。过了一会儿,看起来年长的那个才主动移开视线。   “诶,哥哥怎么知道我以后想当个侦探?”柯南熟练地用‘可爱’声线揭过了对方的话,他也不是一天两天被质疑过于神童了。   “是个像样的侦探的话就能分辨的出来同类。”切换人格之后的荷见敬人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侦探雷达,你应该也有的。”   诶?也就是说,眼前这家伙,其实也是个高中生侦探?   其实没有侦探雷达的原高中生侦探这次真的楞在原地,看着重新站起来的少年朝着旅店门口走去。   喂喂喂,这种事情又要复杂起来的预感是什么,该不会帝丹高中又要多一个转校生了吧?   -------------------------------------   并不知道柯南在想什么的荷见在走出旅店的时候,其实心情好到爆棚。   自觉给主角君留下了不乏神秘又比较友好的印象,荷见当然不可能跑去念什么高中——他是16岁,就算转学了也不能进工藤新一的班级,所以还是算了吧。   先看一眼数据——   发现这次在世界排斥度丝毫没有上升的同时,任务进度一夜之间已经涨到了15%,荷见莫名地产生了一个猜想。   在这个世界任务推进的计时方式说不定不是按照常规意义上的一天,两天,而是一个案件,两个案件。   不如做个对照实验验证一下?   这么想着,荷见愉快地踏上了去往邻县长野县的路。 第26章   长野县和群马县是邻县, 但在这个世界里两者的风格相差很远——警察和案件的风格。   长野县的案件通常死人更多,手法更为凶残,而且涉案人员的名字会和历史相关。而作为代表的三名长野县县警上原由衣, 大和敢助和诸伏高明则都是擅长推理,有勇有谋的出色警察,相较群马县的山村操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尽管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下一站有哥谭居民荷见对民风淳朴的长野县感到亲切的缘故, 但更重要的是, 长野县是一个特殊案件的发生地。   啄木鸟会案。   荷见身为一个美国人, 其实对于此案中提到的武田信玄手下将领的名字并不熟悉,此案中凶手杀人的背景更吸引他的注意。啄木鸟会是长野县警局中的一个组织,成员全部都是警察, 而他们会把收缴来的枪械私下里重新贩卖, 九年前如此流出的一把枪造成了凶手妹妹的死亡,九年后此人在了解内情之后就连杀数人为妹妹报仇。   即整个案件中凶手和死者都是警察, 只是在结尾又绕回复仇戏码, 对啄木鸟会的叙述相当点到为止。   荷见感兴趣的正是啄木鸟会。由于家族事业的熏陶,他对枪支和毒/品的走私了解很多,也很清楚这两种犯罪背后必然存在成体系的组织犯罪。原作本篇中提及毒/品犯罪的次数要多一些,图书馆案,月影岛的月光案以及鸟取的蜘蛛之家中都出现了毒/品运输或者贩卖的内容。相较之下, 枪支贩卖则比较罕见, 除了某个柯南被绑架的案子中真凶自制枪支进行出售, 似乎就只有这个案件。   虽然说,在这个世界里似乎犯人经常用枪杀人或是抢劫, 就和死者被毒/杀毒药总是氰化/钾一样, 但在这个有着铳刀法的国家, 其实二者的获取难度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氰化/物由于在工业上被广泛运用所以并不算太难取得, 而非猎/枪的枪支则几乎没有‘合理’的来源。   要是顺着啄木鸟会的路线的话,说不定能一窥这个世界黑色的那一面而不必真的乱入主线,怀着这样的念头,荷见一路跑到了长野县的县警局附近。   ‘等一下,我记得啄木鸟会的招人规则是名字都和武田信玄的将领相似……’   荷见一边翻着长野县县警们的名单,一边和谷歌出的将领名字对照。   ‘竹田繁,鹿野晶次,三枝守,秋山信介……黑田兵卫还没有转到长野来当搜查一课课长,那时间上也来得及。’荷见叉掉谷歌界面,‘虽然那位位子最高的竹田繁可能知道的最多,但果然还是找准备复仇的秋山信介会比较方便吧。我记得他的母亲好像是开美容院的,而且就住在附近……’   搜索。店主姓秋山的美容院。   位置确认。   -------------------------------------   秋山信介的心情有些糟糕。   自从去年他父母离婚,他把姓氏从油川改成母姓秋山之后不久,他被竹田组的组长邀请进入了一个叫做啄木鸟会的内部组织。他一开始以为这不过是开开武田信玄二十四将名字的玩笑,没想到却发现了九年前妹妹艳子被害死的另一个凶手。   ——如果这些家伙不偷偷贩卖枪支的话,艳子就不会死于那把枪了。   这样的念头在他心里持续地翻滚着,并且随着每天去工作的时候看到同一组的其他同事越发高涨。   这些人,每天做的工作明明都是追捕犯人,调查凶案,却在同时毫不在意地把会夺走人生命,创造新的案件的枪支卖出去。   而且艳子死的时间可是九年前啊。   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在私底下干这种勾当。   因为这条贩卖链可能造成了多少人死去,那些家伙难道完全不在意吗?   秋山信介开始觉得啄木鸟会内的警察比他们平时抓捕的杀人犯更应该得到惩罚——一个杀人犯杀死的人恐怕远不及那些枪支造成死亡平坦在啄木鸟会成员身上后的数量。   艳子的死说不定在他们脑海里甚至不能停留一个星期。   必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尚且没有想好该如何复仇的秋山信介,因为今天又处理了一起枪击案而心情低落。   当纷繁的思绪盘卷着过去的回忆塞满大脑后,他下意识地朝着母亲的住所走去,而那离长野县的县警局并不远。   不一会儿,挂着‘秋山’名牌的一栋一户建就进入了视野。   ——母亲正站在门口?而且好像旁边还有其他人?   他加快了步伐,直接小跑过去。   “真的不好意思,要不然还是送你去医院吧。”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歉疚。   “……没关系,只是稍微擦破了点皮,您不用在意。”另一个人听起来年纪不大。   这对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在家门口停下来的秋山,终于看到了和母亲交谈的人的脸。   那是一个穿着兜帽卫衣和牛仔裤的黑发少年,额头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正在往下滴血。   从额头正中往下流淌的新鲜血液的味道不知怎么的让秋山信介这个处理过不知道多少案件的警察愣住了。   “呀,信介,是你回来了。”母亲伸过来拉住秋山信介手肘的动作让他回过神来。   “母亲,这是怎么了?”秋山问出了此刻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今天我在开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荷见君。”母亲说着,侧过身看向少年,又开始说对不起。   秋山信介重新打量了一遍对方。   这位荷见君虽然身高不矮,但脸看起来很年轻,多半是刚上高中的年纪。   之前的对话里似乎完全没有因为母亲让他受伤感到生气,反而在安慰母亲。   又一次,秋山的目光转到了对方额头上的伤口和血迹。   ——真碍眼。   “荷见君,如果不想去医院的话,不如我用家里的医药箱帮你包扎一下吧。”秋山上前一步,说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母亲附和道。   “……那就打搅了。”被母子二人拦住的少年没再继续推辞。   -------------------------------------   看来这位秋山警官对额头正中的血迹确实非常在意。   荷见想到。   通过他掌握的信息,找到秋山信介的母亲并不难。   然后是靠高超的演技进行碰瓷——这个计划还是赤井秀一给他的灵感。   总之,荷见非常顺利地进入了秋山家,此刻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去拿医药箱的秋山信介回来。   片刻之后,秋山信介回到了客厅,从医药箱里取出消毒用具,开始擦拭荷见额头上半干的血迹。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荷见一副‘我就是随便问问’的口吻问道。   在他额头上移动的酒精棉球随之顿住了一秒。   “我是长野县的警察哦。”秋山信介回答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   “原来如此,警察吗……”荷见露出一个羞怯的微笑,“我还以为你是另一边的。”   这下对方手上的力道变化让荷见额头上的伤口被牵扯得重新快速涌出了鲜血,血珠甚至因为荷见有些侧着的头滚落到他的睫毛上。   “不好意思,我没听懂你说的话。”秋山依旧很正常地道歉道。   在秋山更换棉球的时候,荷见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并轻轻地按住对方伸回来的手。   “秋山警官,我在你身上感觉到的,是要夺走人生命的意志。”荷见用一种非常柔和的语气说着,“请别急着反驳我,你眼睛里燃烧着的复仇的冷焰可是非常明显哦。”   被做了论断的一方终于失去了保持表情的能力。   “你是……”   “刻意倒没有,不过,我的确是因为注意到了你走过来时的表情才同意进来的。”   荷见自己从地上放着的医药箱里取出无菌敷料按在额头上。   “因为你是个警察,所以事情变得不一样起来了——在这种身份下,会摇摆不定的复仇方向,可选项并不多。”他直视着沉默了的秋山信介,继续说道,“这件事,和你不想看见我额头上的血迹,是不是有关联呢?”   荷见说完的时候,他额头上的纱布敷料刚好被血浸湿,重新透出红色来。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秋山信介问道。   秋山的目光有些凶狠,此刻他的表情正如荷见之前所说的那样,是一种意欲杀人者的表情。   “只是想这么做而已。我随机地来到长野县,并随机地被你的母亲撞伤,和你相遇,也算是一种别样的一期一会,稍微想和你多说几句。”   荷见的用语仿佛他遇见了一个心怀杀意者是一件让他欣喜的事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秋山信介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   被看透让他无法自拔地产生了恐惧。他还没有杀人,一切都应该只存在于他的脑海里,而不该被一个只见了十几分钟的陌生少年看穿。   但对方那种奇异的把杀人意愿敞开直言的态度又同时让秋山震颤着。   “我是个高中生侦探。”荷见微笑着回答道。   不知怎么的,秋山理解了其中和表面相反的潜台词——虽然是侦探,但不是来劝他不要杀人的。   “也有你这样的高中生侦探啊。”这个国家的高中生侦探难道不都是富有正义感的家伙吗?   “也有你这样的警察,不是吗?” 第27章   “荷见君, 请喝茶——诶?”   秋山的母亲端着点心碟和红茶回到客厅的时候,只看到自己的儿子神情有些呆滞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原本坐着客人的位置已经空了。   “信介, 荷见君已经离开了吗?”她把手上的东西搁在客厅的矮桌上,问道。   “嗯。”秋山信介只简单地答了一个字。   “真是的,怎么不挽留一下人家呢?”秋山的母亲轻声‘埋怨’了一句。   而这依旧没进入秋山信介的大脑, 因为他还沉浸在刚才和荷见的简短交谈之中。   -------------------------------------   “我在想什么……难道真的很容易看穿吗?”   在对话悄无声息地转过了一个特殊的节点之后, 秋山信介发现似乎把话说出口也不是很难。   他本该提防对方会把事说出去, 但或许正因为他还没有杀人,所以这一场随机的对话可以被接受。   “你好像误会了。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的杀意,通过你的表情和各种反应推断背后的原因, 但这并不代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或者说, 你的想法正是我关注的地方。”   少年的否认出乎秋山信介的意料。而对方话中最后的部分让他有一种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的感觉。   不过,此刻两人的对话本来就没有哪句是在世俗意义上合适的。   秋山决定接着问下去。   “你关注的地方?”   荷见朝着他投来一个稍显怪异的瞥视。   “在侦探眼中, 一具尸体, 一个杀人现场,或者笼统地说一个案件,是一种完成了、固定了的最终状态。对我来说,那更像一个标本,而不是一个谜团。”   “在预谋杀人的情况下, 我想凶手总是会有一个转变的阶段——从他更关注于杀死某人的原因过渡到更关注杀死这个单纯的行为。”荷见一边带着安静的微笑一边说着, “比如说你, 秋山警官,你之前没有否认, 那么你的确是想复仇。”   “你此刻难道不是正处于将复仇之火结晶成杀意的过程之中吗?我很想知道你的思维转变。”   少年宁静的微笑配合一时室内无言的压抑杀伤力是巨大的。   秋山信介只能说荷见说的没错。甚至于被指出这一点后他能冷静地发现自己的杀意在增长。   “他们罪有应得。但我逐渐觉得必须由我自己来给他们带来死亡的结局, 我想这就是你说的转变吧。”他第一次在对话中直白地承认了杀人意愿, “我想象着在他们的额头上按上啄木鸟的爪痕, 并在思考如何一个一个让他们在恐惧中终结。”   荷见却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露出正在回忆什么的表情。   “啄木鸟吗?配合你的名字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些传闻。”荷见过了大约一分钟才开口,“如果是和枪支相关的内容的话,我好像知道你想报复什么了。”   这句话让秋山突然从那种可以畅所欲言的气氛中脱离出来。   眼前这个少年,难道知道啄木鸟会吗?   不,这怎么可能是一个非本地的高中生侦探能了解到的内容呢?   等等,这场会面,真的是偶然的吗?   诸多疑问伴随着恐惧一起冲入了秋山信介的脑海,直到荷见的下一句话出口才被打断。   “看来我有些冒犯了,真抱歉。虽然实话说我倒是想听听更多内幕——组织犯罪和个人犯罪的结构完全不同,但姑且把话题中断于此。”他按着纱布敷料从沙发山站起来,“嗯,为了表示歉意,我稍微补一句你可能用得上的话吧。”   “谋杀是一种减法,不要浪费时间去复杂化它。”   说完,少年挥了挥手,直截了当地走向门口,离开了。   -------------------------------------   ‘感觉我在这个世界总是忍不住多嘴啊……是过于放松了吗?’   离开秋山宅后,荷见先查看了一下世界排斥度和任务完成度的数据。   后者理所当然还停在15%,但前者,居然也没有增长。   ‘呃,明明我刚才对秋山信介说的话大概率会影响他作案的时间和方案,结果世界完全没有做出反应吗——这世界也太友好了。还是说,只要不影响主线,其他的案件我是被允许插手的?’   荷见难得的有动力起来了。   刚才他和秋山对话的时候看似是打草惊蛇,其实是刻意加深秋山眼中‘荷见君’的形象——得让秋山一时半会难以自拔地纠结这件事,而等到此人的杀人意愿重新坚定下来的时候,荷见就能坐收啄木鸟会的情报了——这也就是所谓的从更关注原因转变到更关注谋杀本身。   从今天的反应来看,秋山说不定把我当成了莫里亚蒂式的人物……荷见想到,这真是个令人遗憾的误会。   他今天说的话本质上和教唆相差甚远,即使是最后的临别赠言也不过是开开本世界案件风格的玩笑。   荷见对推动别人犯罪并没有兴趣,而他对秋山说的‘更关注思维转变’更是发自内心的真话。   ——非要往那方面理解的话,我顶多也只是期待能衬托出名侦探的演员登场而已。   在心中下了结论,荷见决定在等待秋山主动来找自己的时候先去完成另一个预定的‘实验’,即本世界有意义的时间计算方式是不是案件。   长野县的重要剧情人物当然就是长野三人组,其中诸伏高明由于是已死的诸伏景光的哥哥,应该算是半个主线人物。   那天荷见在查长野县县警的名单的时候确认了诸伏高明已经从新野署转回长野县的本部,也就是说现在去县警局大概能遇到完整的三人组。   至于合理的进入县警局的方法嘛,考虑到‘荷见敬人’的一个人格是侦探,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   “抓住了当街扒窃的小偷?然后发现被偷的钱包其实不是失主的,而是某个被杀掉的人的?”大和敢助看看面前坐着的神情冷淡的少年,又把目光移向一旁被对方带到警局的两个中年男人。   ——虽然那两个中年男人都垂着头一副‘确实是这样’的表情,但还是要从头到尾把事情问一遍。   以及重点是可能存在的那起杀人案。   结果在他开口朝着荷见敬人提问之前,端正坐着的少年就主动开口了。   “今天上午9点48分,在千曲川旁,我目击了这位千国治夫先生从后方故意和中宮孝一先生相撞,然后乘机摸走了一个粉色的皮夹。我在提醒中宫孝一先生之前先去追赶千国治夫先生,但在拦住他之后发现了那支皮夹的异常。款式是女式,而且是上个月芙绘纱出的新品,价格很高,因为是无零钱袋的设计,和中宫孝一先生的职业很不搭。在翻开来检查内部后,发现了名片夹缝里有血迹,应该是用去污剂清洗时没有完全处理干净。”   虽然一直使用着敬语,但从荷见的口中出来就有一种淡淡的嘲讽感。   大和敢助理了一下其中的逻辑,转头对着中宫孝一问道:“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我是卖可丽饼的。”   ——那的确会有很多零钱,而且也不太可能会买芙绘纱出的新品皮夹。   不过,这个荷见敬人是在只见了对方一面的情况下就推断出了职业,追上小偷后又瞬间发现了异常。   想到对方自我介绍是个侦探,大和敢助就觉得这也不算过于离谱——东京的小侦探不是才刚上小学一年级?   “你看到血迹就判断是杀人案吗?”尽管如果是自己也会这么认为,大和敢助还是想听一下荷见的推理过程。   “不是。我带着千国治夫先生回到中宮孝一先生身边之后,先问他是不是在某个河岸边里捡到了这个皮夹——我没说是因为我在皮夹的外侧闻到了一些没能洗掉的特定味道,他立刻白着脸承认了,并告诉我里面的钱他会退还的,大概是把我当成了失主或者认识失主的人。一个在河岸边被发现的沾上血的钱包,里面的钱还没被拿走,我想大概率是某位女士被蓄意谋杀了。”   在荷见叙述自己的推理的时候,旁边的两个中年男人把头低得更低了。   “因为如果是抢劫或者偷窃应该至少会拿走纸币,沾上血说明主人至少被袭击了,发现地点是河岸则加重了主人已死的可能性,是这样吗?”   少年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接下来我会再问一些细节……”   -------------------------------------   “诸伏警部,你怎么站在房间门口,是里面的问讯有什么问题吗?”   秋山信介从走廊那边走过来的时候发现诸伏高明似乎站在房间门口有一会儿了,他随口问了一下。   “因为里面少年侦探和敢助的对话非常有趣,所以忍不住停下来听了一会儿。”   “少年侦探?”   秋山信介大脑里的某根弦被这个词语拨动了,一种熟悉的他不是很想回忆起的震颤感重新爬上他的脊背。   该不会……   “是一个叫荷见敬人的16岁少年。”诸伏高明把秋山下意识的重复当成了问句,转过身回答道。   映入他眼里的是同事明显的僵住了的表情。 第28章   出于不过多探究别人私事的良好美德, 诸伏高明并没有对秋山信介的表情进行追问。   ——反正也应该只是听说过、见过或者打过交道中的一种吧。   总之,他朝着对方颔首致意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了。   ‘荷见敬人。’   秋山信介心情复杂地在心中重复这个名字。   其实那天对方从头到尾只报上了姓氏, 但他自己却根本没有想过要问全名。   ——在秋山信介的潜意思里觉得去深入了解那个少年的思想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现在回想,那时他恍惚感到的坦诚气氛不过是一种错觉。   自己着迷了一样觉得把内心的真实,血和恨袒露在对方面前是理所当然,正确的选择。   仿佛把那些说出口能使他安定,平静下来似的。   而与此同时,他却完全不想知道对方的大脑里在想什么。   他主动选择了一种单向的坦诚,直到——   荷见暗示自己知道啄木鸟会的时候。   像踢碎了一块玻璃一样改变了对话的氛围。戛然而止。   此刻坐在办公桌面前一边填着报告一边走神的秋山信介在重新回忆了一边那天发生的事后, 突然理解了荷见当时说那句话的用意。   荷见是故意在秋山把内情全部吐出之前打断的。   ‘他希望我把事情想清楚。从复仇之怒火转变到纯粹的杀意吗?’   这并不是一种友好, 而是对方判断他还没有彻底到达转变的点,所以准备先放一放。   秋山信介没有为此感到愤怒。他只是又一次体会到了对方的那种收放自如的控制力。   ‘听到荷见敬人作为侦探出现在县警局, 我居然都生不出害怕的心情——因为知道这不是威胁, 而大概只是他随机的行为,最多顺带想让我知道他的全名和联系方式。’   而那种奇异的安心感和倾诉欲又重新席卷回来, 秋山甚至都懒得害怕了。   ——只要我不去探究就行。我并不想理解那些东西。   思考终结于此。秋山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只是在下班之前很自然地用电脑搜索了一下今天录入的案件资料, 然后浏览了一遍荷见敬人所做的证词。   少年侦探见义勇为抓住扒手, 结果从皮夹上的微末细节中发现了一起谋杀案吗?   看来‘荷见敬人’的确是个优秀的侦探。对他来说是好消息。   下午六点。   因为正值盛夏,这个点阳光还算足。介于金色和浅橘色之间的日光斜着抚摸水泥路,屋顶和下班走在路上的人的脸颊。   ——剩下的这些光是所有此刻被允许从疲惫中解脱的生物的一种安慰。   秋山信介本来今晚要值班。不过正好今天竹田组没有什么重要案件要处理, 事情预计会很清闲,大约只是做做文书工作, 因此, 当秋山鬼使神差地决定要按时下班和同事换班的时候, 他没遇到什么阻碍。   离开警局之后, 他的脚步又十分自然地朝着母亲住所的方向迈去。   他其实并不住在母亲家里,而是自己租公寓住,只是时不时会回去拜访。今天秋山的路径选择与其说是他准备去探望母亲,不如说是他有预感在这条路上会发生些什么,就像他拒绝了加班一样。   或者说,会遇到——   秋山信介在天桥下隔开马路的栏杆旁站住了脚。   这个地方惯来停满一整排的自行车,许多人常常把前轮往栏杆上一锁,自己步行500米去乘电车。   一个穿着胸前印了大大的玉桂狗的短袖T恤和破洞牛仔裤的少年正朝里坐在栏杆上面晃脚,手上还拿着一个堆得有点高的抹茶冰淇淋甜筒。   少年正好坐在自行车堆过去一点儿的位置。   黑色微卷的头发,蓝色的眼睛,以及额头上贴着的创口贴。   是荷见敬人无疑。   秋山重新拔足,目标明确地朝着荷见快步走去。   “你……”是做完笔录之后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在秋山开口的同时,少年正好一口咬在冰淇淋上,结果因为不小心吸入了过多的抹茶粉疯狂地咳嗽起来。   看着他心里和正常人类相去甚远的荷见做出如此普通,甚至有些……可爱的反应,秋山信介一下子连本来要说的话都瞬间忘了。   还是荷见敬人深呼吸几下,自己从栏杆上跳下来走到秋山身旁后,他才回过神来。   “你……还留在长野。”最后秋山信介选择用这句话开头。   荷见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冰淇淋,说道:“长野县的有些特产很有意思。”   秋山自觉把对方的话翻译成‘长野县有不少心怀杀意的人’。   在秋山的理智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心里就产生了一丝微妙的不快。   几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为管辖区内可能会发生的命案感到不快,而是对荷见可能同时注视着其他人而感到不快。   这一刻,秋山信介又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思想的某种变化。   他确实更关心‘那个结果’了。冰冷的杀意吞噬了恨和厌恶,这就是‘结晶化’的过程吗?   “如果你想逛长野的特色景点或者吃特产,我可以带你去。”   秋山在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荷见转身向他投来一个含有笑意的瞥视,仿佛是在说自己完全明白秋山的真实想法。   说回来,两人并不是在呆站着聊天,而是慢悠悠地一边走一边对话。   尽管路上人不多,但其实也没有到可以随便说话不会有人听见的地步,所以两人的对话相对含蓄。   “去妻女山如何?”   结果荷见居然真的报出了一个长野的景点。   只不过妻女山……   上杉谦信识破了啄木鸟计,在八幡原之战中反击武田信玄的地方吗?   似乎也不错。   在接受了荷见敬人一定知道啄木鸟会的此刻,秋山信介倒是能领会对方那种淡淡的幽默感。   “我开车带你去吧。”他说道。   开车进山之后天色就差不多暗下来了。   风摇晃着树枝和树叶,从中吹奏出的鸣响在失去色彩的天幕下有一种奇怪的幽深感。   这个时间在路上连下山的车都很少见,而上山的更是只有秋山一辆。他在山路的某处靠边停了下来,然后和他要带着的‘游客’一起朝着森林里走去。   走了一会儿,荷见突然开口道:“你不准备用枪杀人。”   少年的口吻非常笃定。   这句话仿佛尖锥一样在秋山信介的心脏里搅动出疼痛。   “如果做的到的话。”秋山回答道。   他的目标略多,加上都是警察,如果动手不顺利他还是会开枪的。   ——那些人都死了比较重要。   荷见弯下腰去,用左手从地上捡起一片翠绿的,不知为什么会掉在地上的树叶,举到眼前,然后用指腹轻轻地揉出汁液,逐渐加大力度直到叶子碎裂、掉落。   “用枪杀人通常比用刀,用手要容易,因为没那么亲密,时间也比较快。有时候用枪杀死目标意味着对方不具备被尊重的价值。屠/杀。或者嘲笑。当然,也有表现仁慈,甚至是原谅的情况。”荷见用右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手帕,擦掉左手染上的树汁,“贩卖枪支的人抱有的心态则是彻底的轻视,不在他们眼前发生的死亡等于不存在。秋山先生,你作为一个可以合法配枪的警察,你是怎么想的?”   荷见的话表明了他现在不仅知道秋山信介的复仇对象,还知道秋山的复仇理由。   “警察配枪并不是因为枪支方便。”仅仅是因为荷见的要求,秋山才返回到自己的职业上回答,“而是为了防止最糟糕的情况出现。这不是特权,而是一种职责的体现。”   秋山突然笑了起来,只不过其中含有的情感并不是愉悦而是嘲讽。   “你的问题让我想起了竹田老爹曾经两次击毙嫌疑犯——他是个为了顺利逮捕嫌疑犯不在乎杀人的人。”他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念出对上司的称谓,“那种轻视大概是刻在他的骨子里了。”   秋山的妹妹艳子死于其中一起案件中发疯的嫌疑人之手。   一起案件,三个死者,两把枪。   而正准备亲自终结同僚性命的秋山信介此刻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决定中也浸染着同一种轻视。他的嘲讽是同时对着竹田繁和自己的。   ——这么想,秋山信介毕竟也是啄木鸟会的一员。   笑容没有从秋山的脸上削减,正如他的杀意并没有减弱一样。   “看来你已经完全理解了自己的心。”荷见也回以微笑,“我很为你高兴,能充分认识自己的人相当罕有。”   在秋山信介的耳中,这就是对他最后没有改变想法的褒扬。   他很想进一步在这个话题上聊些什么,但将未雕琢的粗糙的谋杀计划说出口似乎不太合适——   眼前的这个少年可是个优秀的侦探。   秋山信介有预感对方在案件上是个苛刻的评论家。   ‘谋杀是一种减法,不要浪费时间去复杂化它。’   荷见上一次最后的话语在秋山脑海里响起。   他看着少年望过来非常纯良无辜的脸,默默在脑中修改了计划的部分过程。   但还是不想就这么结束对话——   “你上次提到你对组织犯罪感兴趣,是吗?要听听我接触到的组织犯罪的情况吗?”这是第一次,秋山信介在说到啄木鸟会的同时还能保持安定的心情。   “愿闻其详。”   荷见觉得其实自己的每一句话都说的很中立。   他以布鲁斯的黄瓜三明治发誓,他完全没有煽动、教唆秋山信介的意图。   ——秋山只是在和他的对话中逐渐想清楚了自己究竟想做什么而已。   甚至于荷见的话是让秋山在最后作案之前就做到多方面思考,不至于最后被抓了出现本世界犯人的经典症状——虽然好像这位仁兄本来就完全不后悔。   不过,荷见倒是有察觉到对方心态中的一些微妙之处。   这个人,是不是对‘荷见敬人’有点过于在意了?我不是也才和他见了第二面吗?荷见想到。   虽然因此比预计还要早的入手了啄木鸟会的情报,但要是接着留在长野,总觉得会被盯上啊……   他重新查看了一次世界排斥度和任务完成度的数据。   还是0和15%。   前面一点,荷见姑且认为是只要不使用超出本世界观的能力(考虑京极真和小泉红子的情况,大概只有光明正大的死而复生),不去干扰主线剧情,就会一直保持在这个数值。   而后者,则证明了荷见之前的猜测。在本世界要推动任务进度,必须要是以和剧情角色同时出现在一个案件中的形式,时间计量单位则是案件——他独自破的案和没在案件中和剧情人物呆在一起都不会增长任务进度。   也就是说,如果想完成任务,按照都是和柯南君一起破案的数据计算,他可能得‘出场’七个案件。   ——这样‘荷见敬人’恐怕都混成常驻配角了吧!   而且要想不入主线,就在东京之外的各府县‘碰瓷’柯南君,或者和服部平次那样日常邀请……   时间长不说,总感觉还是会出事。   荷见忽而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033,在名侦探柯南这种无明确基石的世界,你当时对我说的第二种任务方式是完全不能使用,还是有变种方案?’   【宿主,在无基石的世界中,也有退而选择对世界有特殊意义物品的方案,但相应的,任务进度就不会立刻读满,而是和人物一样计时,只是增长更多,而且有增长上限。本世界唯二可能被考虑为上述物品的是aptx4869和宝石潘多拉。】   033瞬间给出了回复。因为在上个世界里荷见总是搞事搞得很大,以至于在本世界033觉得荷见的表现已经远远高出它的预期,就连荷见和秋山信介进行一些实际上很危险的谈话时也没有一惊一乍。至于任务,它更是对荷见产生了谜之信任,觉得完全不用担心。   ‘Aptx4869相对好说,潘多拉还是算了。不过,要接触前者又不介入主线好像有点难……’荷见比较计算起来,‘我对酒厂这种喜欢把涉及人员全部灭口的组织兴趣也不大,要不还是一个案子一个案子攒算了,反正荷见敬人是个侦探,总在案发现场出现也很正常。’   突然间,荷见脑内灵光闪过。   等一下——   他像把磁带倒带一样回过去捋之前自己的思绪。   常驻配角?在案发现场出现?   在这个世界,‘荷见敬人’是作为发生在群马县的一个案件中的嫌疑人出场的。在案件的结尾,他还很有逼格地对柯南君说自己是个侦探。   啊这……   包括脑内,荷见陷入了一种彻底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才对着033开口。   ‘上次那个案件,其实是世界安排的’荷见敬人‘这个新角色的登场回。’荷见的语气罕见地有些没底气。   文野世界里,‘荷见敬人’是在果戈里开口之后才被世界勉强认可了设定,可以在一定程度内自由活动。结果在这个世界,世界意识上来就认可了,还允许荷见自己完全自由地设定身份,并且其实是希望他参与案件的,这才是他世界排斥度一直为0的真相……   【可是,宿主你是会离开的,这不简直像你是个联动角色一样吗?】033不太赞同荷见的观点。   ‘谁知道呢?’荷见对033‘联动角色’的吐槽不置可否,‘如果我是个联动角色的话,至少也值得一个特别篇,不,一个剧场版吧。’   他觉得以‘荷见敬人’设定的偏向,只在日常案件中登场有点浪费。   ——要不干脆真的以剧场版规模为标准处理一个案件算了,说不定任务进度会直接起飞。   这样的念头自然而然地在荷见的脑内产生,并很快坚定起来——他有点想看柯南君踢神奇足球。   当然,在那之前,足够的铺垫是必须的。   正好刚才秋山信介告诉荷见的啄木鸟会的情报里有让他能关联到另一起原作案件的内容。   ——某个给啄木鸟会时不时介绍人来购买/枪支的犯罪顾问。   滨中操。   以售卖‘犯罪小说的故事剧情’的方式指导犯罪,貌似在这个行业做了超过十年了。   此人,在自己事务所的收费单上直截了当地写着‘杀人套餐’‘抢劫套餐’‘诈骗套餐’等等条目和收费明细,从大罪到小罪无一缺漏。此外,他还对同一个犯罪企划提供‘完美版’‘简易版’‘摘要版’甚至是‘只有前半部分版’,可以说是一个‘榨油水’的高手了。   不过荷见记得此人虽然号称自己是当代的莫里亚蒂教授,结果连自己的行为可以直接以教唆犯罪论处都不知道,属于完全失格的犯罪顾问。   十年内,虽然有很多人靠着滨中操的犯罪计划书成功犯罪,没被发现,但那估计是遇到的警察比较菜——有很多他的客户还是被抓进去了,其中有一个抢劫没避着监控结果被抓的在出狱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滨中的事务所定制一份计划书炸滨中自己。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滨中操能在里世界作为犯罪顾问混十年,就算水平不佳也肯定积累了大量‘人脉’。   荷见觉得这位滨中先生说不定能给他带来有趣的体验——   他不介意为此做个对方犯罪小说的读者。   在荷见挥挥袖子不带走一片云彩地从长野县离开之后,在荷见不知道的情况下,本世界的特殊时间机制开始运转。   长野县的时间指针被拨动了。   先是一个白发独眼叫做黑田兵卫的警视从警视厅被外派到长野县当搜查一课的课长。   然后是服部平次约柯南去长野县和群马县交界深山的旅馆解决镰鼬之谜,当然,最后发现是个用非牛顿流体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杀人案。   再接着,是因为毛利小五郎想去参观川中岛合战的遗址而继续留在了长野县,并遇到了他们已经很熟的大和、上原、诸伏三人组。   由于某些不可抗力,合并了的一行六人在走到千曲川附近的时候,两具尸体当着他们的面浮了出来。   在大和敢助一马当先冲到河岸边,用自己的拐杖把两具尸体勾过来、翻成脸部朝上之后,他和其后赶到的上原由衣和诸伏高明都沉默了。   “是竹田大叔。”曾经在竹田组呆过很久的大和敢助看着其中一具尸体下了结论。   这两具尸体会一起浮上来是因为疑似竹田繁的那一具和另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用手铐铐在一起。   两人的死因都一目了然——竹田死于被割断了颈动脉导致的失血过多,另一人死于额头中枪。   “另外一具尸体是竹田组今天要去搜查的抢劫犯。”上原由衣从记忆中翻出了昨天看到过的文书资料。   听到这句话,因为是警察死亡而格外严肃的毛利小五郎下意识做出推理:“是不是这位竹田警部在逮捕犯人的时候没有搜身,不慎被对方用刀具割喉,自己用枪反击,然后双双死亡跌入河中呢?”   一时间没有人出声反驳他。与平时毛利小五郎做出的蹩脚推理不同,这一次他说的话听起来很有逻辑。   的确,如果是要把自己和犯人铐在一起的情况,多半是为了阻止对方逃跑又情况比较紧急没有更好的方法——比如说是在空旷的河岸上进行追逐战。犯人被铐住的是右手,而竹田繁脖子上的割痕斜率和深浅都符合犯人左手施力的情况。竹田的配枪与犯人使用的刀具双双消失则是掉在了河里。   非要说有什么疑点,也就是为什么这两具尸体会正好在他们经过千曲川的时候浮上来。   以及为什么竹田繁会自己一个人去追捕这个抢劫犯——之前竹田组的其余三人明明说了是组长竹田约定好集合一起去的。   “先让鉴证人员确定两人的死亡时间,再派人在千曲川的上游找找看第一现场吧。”诸伏高明说道。   “……我不觉得竹田大叔是会犯这种错误的人,说不定是——”大和敢助皱着眉头接口。   “我知道。”诸伏高明没有等大和敢助说完就说道。   虽然这个现场似乎能够自圆其说,但他们两个都是经验丰富见过数不清个案件现场的警察。   仿佛是直觉一样,他们两个在尸体上感受到了一种违和感。   ——一定有哪里不对。 第29章   在收到消息之后, 鉴证人员、竹田组的三个成员以及新到任不久的黑田警视先后到达千曲川河岸的尸体目击现场。   其中形象颇有些吓人的黑田兵卫让江户川柯南联想到朗姆不提,在场的所有人都神情肃然。   因为——   “你说什么?”大和敢助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在千曲川上游从这里计算大约2000米的河岸边上发现了大片血迹和落在草丛里的一枚子弹,在那附近的河道底部找到了一把匕首和一把手/枪, 但……那把枪不是制式配枪。”鉴证人员重复了一遍搜查结果。   “上面的指纹呢?”柯南插嘴道。   虽然凶器都是在河道里发现的,但时间这么短应该还能采集到可用的指纹才对。   “……初步判断结果是,匕首上有死去劫犯羽良多诚的左手五指指纹,手/枪的扳机和枪柄上采集到的指纹和竹田警部右手指纹吻合。”   这一发现让这起案件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了。   如果在河道里发现的是正常的警用配枪,竹田繁就是在追捕抢劫犯的过程中不幸殉职,但竹田当时如果使用的是非法持有的枪支,他独自一人去找抢劫犯的行为就显得相当微妙。   ——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毛利小五郎已经尴尬地想立刻离开, 只是因为是目击者加上名侦探, 一时间不便主动开口。   就连柯南也难得的不是很想追根究底地推理——倒不是他也觉得这是警方的隐秘和内丑,只是这种情况直接由警方排查枪支和子弹来源会比推理方便得多。   而且他对长野县的警察相当有信心。   正当柯南这么想的时候, 他突然注意到一旁的某个人手紧攥成了拳头。   ——这是身高最矮的柯南才能在站在一起的人中注意到的视线死角。   他隐晦地稍微抬起头用余光确认对方的身份。   鹿野晶次。警部补。竹田班剩下的三人之一。   如果是因为对死去的竹田繁, 自己的上司感情深厚而做出如此反应,其实也说得通, 但鹿野脸上的表情却仅仅是愁眉苦脸中带着一丝木讷。   这个人是那把枪来源的知情者。柯南瞬间做出了判断。   他又抬起头隐秘地打量了一下竹田班的其余两人。   三枝守,一脸怒气。秋山信介, 微蹙着眉毛, 脸上有难掩的讶色。   说起来,这三个人从听完鉴证人员的汇报到目前为止,好像全部都一言不发。   该不会, 整个竹田班都……   “那个,我觉得竹田老爹会不会是被人算计了?”秋山信介声音不太响地开口道, “以他的性格就算是拿着配枪直接打死犯人也很正常, 完全没必要用别的枪啊?对了, 竹田老爹自己的配枪, 要是这个不见了的话,就说明是有人换掉了枪!”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高昂了一些。   秋山信介在说出那句可以被轻易证伪的话时,心情非常平稳。   几个小时前秋山用匕首切开竹田繁的脖颈时,他的手也很平稳。   要靠着肉搏杀掉这位经验丰富的上司并不容易,好在秋山年轻力盛,且上来就踢飞了竹田的配枪,僵持一会儿后他假装露出一个破绽让竹田主动扑上来,自己从顺势用匕首上抹。   嗯,既然是在追捕抢劫犯,那身上有其他的钝挫伤痕迹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是吗?   当然,那位抢劫犯被他提前一枪爆头杀死在旁边——事实上,秋山就是以自己击毙了嫌疑犯为借口让竹田繁上前查看,再进行偷袭的。   至于为什么竹田会不通知其他任何人就急匆匆地赶来……   因为秋山杀死劫犯羽良多诚的枪是一把啄木鸟会内部的枪。   在河岸边上制造了两具尸体后,秋山信介用竹田繁的手铐把两具尸体拷在一起,并擦掉两把凶器上自己的指纹,再印上‘应该’有的。   确保两人衣服上的血迹、地上的血迹符合逻辑之后他再把人推到河里。凶器也一样。   然后他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另一套衣服,把竹田的配枪拿走,放回竹田家里,再赶去八幡神社集合。   ——如果是那个人,一定会觉得我换枪的部分是画蛇添足吧。   秋山在把枪放在竹田家的床头柜上时这么想到。   但是,要完全不流露出内心的嘲讽之情,果然还是太难了。   他在带着两把枪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可能结果的准备,只不过那两具尸体会正好在大和那些人面前浮起来倒真的是巧合。   这样也不是不行。   作为已经跨入了另一边的成员,秋山甚至怀有一丝期待的看向在场的警察们。   以及,名侦探。   来,让我看看,侦探与侦探之间的区别吧。   完成了初步调查之后,毛利小五郎本想带着女儿和柯南尽早告辞,却没想到黑田兵卫居然出言请求他们和上原由衣暂时一起行动。   “……希望能借助你的推理。”黑田兵卫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结尾。   虽然不知道在这样一起案件中,还能推理些什么,但眼前的人是警视。   毛利小五郎只能讪笑着答应了。   发现尸体的六人最后还是先回了县警局。而竹田组的三人去上游发现的死亡现场附近询问有没有目击者。竹田繁的配枪则是由离得最近的辖区的警察立刻上门去检查。   “由衣警官,我想知道那个抢劫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柯南拉着上原由衣的袖子,问道。   因为长野县的这三个警察之前就很了解柯南的推理能力,所以他没怎么犹豫就把疑惑问出了口。   “羽良多诚是被通缉的抢劫犯,藏身的地方刚刚被警方掌握,本来预计是今天由竹田班抓捕的。要说特殊的地方,好像并没有。”上原由衣半蹲下来回答。   ——这就奇怪了。黑田警视会让大叔留下来分明是确信这起案子是谋杀,但现场并没有什么明确物证指向这个方向啊?   还是说,其实黑田对那把枪的来源有些头绪,是根据这个推测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虽然因为朗姆的事对这个新出现的警视心怀警惕,但柯南侦探的本能还是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到案件上去了。   假设,竹田繁和羽良多诚两个人不是,或者不全是在和对方的打斗中身亡,而是有另一个人杀死了人,再伪造了现场。   而让黑田这么判断的是那把枪。   正如秋山信介所说,竹田即使和羽良多诚有私下的隐秘需要杀掉他,也完全可以用自己的配枪。   其实连独自追凶也只要说自己在来集合的路上发现对方正在逃窜就可以解释,而且竹田也不是第一次枪/杀嫌犯了。   他没必要用一把难以解释来源的枪射杀羽良多诚,毕竟如果事后对比弹道,是有可能查出问题的。   排除竹田繁是希望羽良多诚之死和看起来和他无关或者干脆一开始就准备毁尸灭迹的可能,这个逻辑是柯南一时间能想到的最支持谋杀论的内容。   再接着往下推理。   不是竹田繁的某个人带来了那把枪,并用枪射杀了羽良多诚,然后把这嫁祸给竹田繁。   应该也是这个人用那把匕首切开了竹田繁的颈动脉。   但是,竹田繁身上只有那一道刀伤。如果不是在两个人因为手铐靠在一起的情况,要做到精准地正面一刀切开一名精英警察的颈动脉并不容易。   柯南的心中浮现了一种可怕的猜想。   假设之前的推理是正确的。   那么真凶要么武力值相当高,要么和竹田很熟,或者兼而有之。   考虑现场的血迹分布,如果先死的是羽良多诚,那么竹田繁还活着的时候应该是能看到尸体的,但他还是走到了那个位置……   嫌疑人的范围就很小了。   至于先杀死竹田繁再枪杀羽良多诚的可能,由于羽良多诚并不认识竹田繁,除非真凶和羽良多诚有特殊联系,要求对方靠近,否则应该很难在同一个位置射杀羽良多诚。如果是这样,真凶也需要掌握竹田的行踪。   柯南有些痛苦地意识到,真凶是个认识抢劫犯羽良多诚,能自己搞到枪,并和竹田繁有仇到要伪造现场嫁祸他的人居然成了这个案件中最‘温柔’的可能性。   如果是另一种的话——   “我和鹿野、秋山他们问过上游附近的居民了。那边本来就几乎很少有人会去,所以没有什么目击者,只有两个居民说早上五点的时候隐约有听到响声。我给他们看了照片,有一个人认出了羽良多诚。”从走廊的另一边急匆匆走进来的三枝守说道。   空气中的沉默浮动了一会。   “……鹿野和秋山人呢?”大和敢助开口问道。   三枝守虽然奇怪为什么大和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做出了回答:“鹿野说有点事在意准备自己查一下,秋山听说在竹田家里发现配枪之后去那边了,好像是想看看有什么疑点。怎么了吗?”   “没什么。”诸伏高明接口。而大和敢助已经一边按着手机一边往外走了。   “三枝,你今天留下来加班。”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黑田兵卫下了命令,但并没有解释。   看着一分钟后还留在走廊上表情迷糊的三枝守,上原由衣和毛利小五郎,柯南无声地叹了口气。   ——当然不可能是没什么了。   刚才三枝守带来的消息等于确认了那两个人的死亡顺序。   这意味着凶手是个和竹田繁非常熟的人。而且,枪的问题,恐怕最后还是逃不掉。   “该死,鹿野的电话打不通。”   大和敢助在连续拨了数个电话都没人接之后开始改按另一个,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迅速就被接起了。   “喂,秋山,你现在在哪儿?”他近乎焦急地问道。   “大和警部?我刚从竹田老爹家出来,怎么了吗?”电话那头传来秋山有些不解的声音。   “报具体地点。”   “呃,让我看看……正好在上田站附近。”秋山回答道。   “那你就顺便坐电车直接回县警局。就这样。”大和敢助的口吻毫不客气。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并转头看向一旁驾驶座上的搭档诸伏高明。   “去鹿野家。”   诸伏高明在大和开口之前就说出了目的地。   在这句话之后,汽车内陷入了沉默,两人都不再说话。   虽然在打电话之前,他们也只是怀疑。因为虽然竹田组的三人嫌疑最大,但凶手是其他人也是可能的。   但是,当鹿野晶次的电话打不通的时候,事态就完全不同了。   ——鹿野是凶手准备潜逃,以及鹿野被真凶袭击。   这两种可能,都不是什么好接受的事。   “第二个,完成。” 第30章   滨中操, 今年57岁,是个犯罪顾问。   就像他认为自己是当代的莫里亚蒂教授,平时在事务所也总是穿着西装马甲一样, 滨中是西式派。   相应的,喝酒是去酒吧而不是居酒屋的那类。   有一家酒吧他去的次数最多,今日也不例外。   然而在滨中走到吧台前,准备让调酒师把他之前存的酒取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通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已经有人了。   一般来说这也没什么,但——   这明显是个未成年人吧!   尽管工作内容是替别人策划犯罪, 但滨中觉得酒保放未成年人进酒吧不太合适。   而且这小子可是坐在吧台前啊,调酒师也视而不见吗?   在滨中往前一步准备说些什么之前,坐在那里的人正好转过身来看向他。   “如果你是想问为什么酒保会让我进来,那是因为我告诉他我不是日本人, 而法国是16岁就能合法饮酒的。”   对着滨中说话的人是一个看起来绝没有到18岁的少年,而少年的手上拿着一本封面写着法文的书。   “Le visible et l‘invisible,可见的与不可见的吗?梅洛庞蒂看起来不像你这个年纪的人会喜欢的书。”   其实少年跳跃性的开口多少有些没礼貌, 而且通常来说滨中对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也没有什么交谈的兴趣, 但不知为何, 在看到略昏暗的灯光下对方蓝色的眸子后,滨中很自然地念出对方手上书的书名予以回应。   甚至于最大的槽点——对方在酒吧, 而且是这种灯光下阅读,都没有进入滨中的大脑。   在听到滨中用法语念出书名之后,少年眼中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流光。   “在我这个年纪有点陷入存在主义危机也很正常吧。”他微笑着说道。   “那我只能说这个国家的年轻人会去读《斜阳》。”   少年像是被逗乐了一样干脆笑出了声,左手的食指同时轻轻地敲着书脊,过了一会儿才停下。   “我叫荷见敬人。”这就是准备交个朋友的意思了。   “滨中操。”   滨中说出了名字, 然后在荷见旁边落座。他有预感今晚会非常有意思。   “所以你其实不是法国人?”   “嗯哼, 美国, 合法饮酒年限比日本还高。不过,我也没点酒精饮料就是了。”   荷见说着,端起他的杯子喝了一口——那里面其实是苏打水。   而吧台内侧的调酒师在把滨中点的酒推过来后,只能无奈地装作没听见。   作为未成年特地到酒吧来,但只点一杯苏打水,滨中从荷见的行为中能体会到一种幽默感。   “你本来打算就在这里读读书吗?”他问道。   “不完全是这样。酒吧是个很好的做观察练习的地方。”   “观察练习?”   “嗯……因为我算是,高中生侦探?按照你们这里的话说。”荷见的语气中带着点不确定的犹疑,仿佛是对自己的水平不太自信。   听到’侦探‘一词从荷见口中说出时,滨中的微笑变淡了一秒。   “哦?那其实我们很有缘分,我是个写推理小说的作家。”滨中啜饮了一口威士忌,慢悠悠地说道。   ’犯罪小说‘和推理小说,差的也不是很远嘛。   “推理小说吗?”荷见沉吟了片刻,“滨中先生,其实在我看来,推理小说的作者是站在侦探的对面的。”   很难描述滨中操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   他像是被斧子从颅顶劈开了。同时又觉得难言的干渴。   滨中又喝了一大口酒。   “因为推理作家才是真正创造案件的那个人,是这样吗?”他若无其事地接口。   “没错。一边是构建者,另一边是解明者。不过,对面并不是对立,因为我觉得侦探的存在是使谜题完整的一部分。戏剧需要评论家——”荷见说到一半,似乎是觉得自己讲的有点过头了又补充,“当然,这里指的是推理小说中的情况,不是指现实。”   “相当古典的解读方式。莫里亚蒂和福尔摩斯对位反映着柯南·道尔和福尔摩斯的对位吗?”   滨中并不是完全自愿地这么回应,但话已经从舌尖溜出来了。   果然,荷见并不会错过其中隐藏的意味。   “这个比方……看来滨中先生对自己的作品相当自信。不知我有没有机会拜读呢?”   当然没有。因为滨中操的所有’作品‘都从没有发表过,也不适合’读者‘阅读。   但或许是他今天喝了酒的缘故,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滨中并不想对着少年说不。   在他没有回答的时间延长到荷见的表情转向’我是不是太失礼了‘的时候,滨中操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回答方式。   “说起来你是个侦探啊,要不要我来为你创造一篇新的推理小说呢?”他说道。   不出滨中所料,荷见的注意力立刻从之前的’拜读作品‘上移开了。   “由你创造一个谜题,由我作为侦探解开,是这个意思吗?”   少年的脸上带着点不可置信的惊讶。   “没错。而且类型可以由你来挑,密室杀人,或者……”因为转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滨中下意识地要滔滔不绝起来。   结果被荷见从中打断:“这个就不用了。在案件发生前,侦探可不应该事先得知情报。”   ——那就由我来决定。   有那么一秒钟滨中想过自己可以不把这场对话当回事——他根本没有正儿八经地写过推理小说,但这个念头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无形了。   创造案件,不,创造谜题的人确实需要一个侦探。   这个想法仿佛从前就存在于他的大脑里一样自然。   作为犯罪顾问的时候,考虑到客户的需求,侦探最好还是不要出现,但是此刻——   推理小说家’滨中操‘想要一个侦探,这不会有任何问题。   ’滨中操的反应,说实话让我对他有所改观。’   在和滨中聊了一个多小时经典诡计和推理之后,荷见不得不承认这个犯罪顾问的水平并没有那么低。甚至如果真的把他当成一个推理小说家看待,他的作品可能还挺优秀的,只是现实中的犯罪毕竟不需要那么多诡计,就‘完美犯罪’这个概念来说,纸面和现实中的情况几乎完全相反。   嗯,考虑这是名侦探柯南的世界,姑且承认滨中的那种风格也足以完成可行性较高的犯罪计划。   只不过……滨中突然说要给‘荷见敬人’写一篇小说的时候,荷见是真的很惊讶。   所谓的‘拜读作品’只是荷见想看看滨中之前策划的犯罪计划的一种借口,并不是真的想看什么小说,但滨中既然主动开口了,荷见也不介意对方写。   为此,他还和滨中操交换了一个邮箱地址,并在几天后真的收到文章的开头之后,认真地写了‘荷见敬人’作为侦探的想法。   另一边的长野县,同样和荷见见面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的秋山信介在回到警局之后被要求最近不要离开警局,如果要离开,也要和同事一起行动。   “发生了什么?”他一脸无辜地问道。   “……鹿野失踪了。”大和敢助深深地看了秋山一眼,说道。   大和敢助和诸伏高明到达鹿野晶次家的时候,门好好的锁着,但并没有人出来应门。   强行破门之后,里面果然没有人在。   没有急急忙忙收拾过东西的迹象,也没有发生过袭击或者打斗的迹象。   而鹿野书房里那些他的案件记录也都在原处,并没有缺失或者异常移位。   “怎么可能?鹿野警官不是回家去查资料了吗?”秋山问道。   由于鹿野晶次有自己在家里放一份案件记录的习惯,所以‘要查点东西’又没回警局的他之前是被默认回家了。   “他应该回过家,但是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   沿街的旧公寓,没有监控,又是在工作时间。无人目击也没办法——但究竟是带走鹿野的人善于避开视线,还是自己离开的鹿野刻意避开了视线?   又或者鹿野其实根本没有回去过?   眼下可以确定的是竹田繁之死必然有问题。   只不过这一点,就不必对秋山信介说了。   大和敢助和诸伏高明对视一眼,靠着幼驯染的默契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在搜查鹿野晶次之余,大概没有比钓鱼更好的办法了。   秋山信介并没有因为被限制行动而改变想法。   事实上,由于秋山的第三个目标三枝守也在县警局,他还因此获得了很多机会,只要他做好杀完人就会被抓的心理准备就行。   而这种机会大约在鹿野晶次的尸体被发现之前都会一直很宽裕。   没有尸体,没有案件——这句话虽然用在这里不是原意,但很贴切。   秋山在黑田兵卫要求毛利小五郎留下来的时候就猜测他这位之前空降的顶头上司是不是对啄木鸟会的事略知一二,好在事实证明对方明显不知道整个竹田班都是成员,不然就绝不会让他们三个去询问有没有目击证人。   鹿野会‘想回去查点东西’实际上不是准备查案件记录,而是查账簿——那把枪的序列号没有磨掉,一查就能查到是曾经被他缴获的——鹿野要检查这把枪是在应该在‘仓库’还是已经被出售了。   而账簿的位置是在竹田繁的家里,所以其实去竹田家的是秋山和鹿野两个人,只是秋山在和辖区报备的时候没说罢了。   当鹿野晶次急急忙忙地从竹田繁的抽屉夹层里取出账簿时,秋山从他的身后用绳子绞住了鹿野的脖子开始用力。   几分钟之后,他把新鲜的尸体放进预先放在楼下的行李箱里带走。事实上,当大和敢助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才刚刚浇完一条水泥柱。   秋山觉得鹿野的尸体是大概不会有机会在他杀掉三枝守之前暴露的。 第31章   屠/杀。嘲笑。   彻底的轻视。   “那把枪的信息查到了。是在一起抢劫案中缴获的, 理论上应该销毁了。那起案件的负责人是……鹿野晶次。”   堵在舌头上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在竹田繁被杀,鹿野晶次失踪的情况下揭露这一点让警局里的气氛有些焦躁。   不管作为源头的两具尸体最后以什么结论定性, 长野的警界接下来都必将迎来一波清洗。表面上众人都一副义愤填膺, 势要揪出毒瘤的样子,私底下有多少人夜难成寐则暂时无人知晓。   这些事倒是并没有过多干扰事件中心的那几个人——因为在他们眼前更重要的还是案件本身。   “秋山警官,你在竹田警官家里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依旧是挂着毛利小五郎的名号, 江户川柯南对着秋山信介提问。   他在思考了这次的案件很久后终于发现了与以往他遇到的案件的真正不同之处。   开阔地带谋杀,弃尸, 毁灭证据——这些内容都没有什么手法可言。   摆在眼前的诡计是大约存在的凶手把现场伪装成两人互杀。   问题在于即使解决了这个诡计也对破案帮助不大——这个案件的核心就不是诡计。   可以说, 从整个现场中能获得的有效线索几乎完全指向死者,而不是凶手, 他们推理到现在能确定的只有凶手很可能与竹田繁关系紧密,而且还很希望竹田身败名裂。   对了,有关鹿野晶次的失踪, 柯南本人更倾向于是同一人再次作案——希望鹿野也身败名裂在动机上似乎是一致的。   怀着做枚举法, 不, 是做排除法的心态,柯南罕见地选择先概率化地构建一个凶手形象,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测写。   首先是人际关系和动机。凶手高概率与竹田繁、鹿野晶次都有着特殊联系,并且有仇。   然后是通过现场感受到的特征。凶手很自信, 不然不会在一个还是可能会有目击者的地方先后连杀两人;他的格斗能力应该远超普通人;精通处理痕迹和反追踪。抢劫犯是额头中枪——   原本考虑是竹田繁作为警察的习惯并不奇怪,但如果是指向凶手。   擅长使用枪支或者干脆就是警察。   先死者是抢劫犯,而能清楚的知道羽良多诚会出没在河岸这一点……   凶手或者特意收集了羽良多诚的信息, 或者他原本就知道。   事实上会选择竹田班预定追捕羽良多诚的日子把两人杀死也增加的是同一个方向的可能。   ——凶手很高概率就是一个警察。   回想起在现场时自己观察到的竹田班三人的神态变化, 江户川柯南把秋山信介放在了嫌疑最高的位置上, 故而第一个先来问他。   “……其实我以前也没去过竹田老爹家里。”秋山信介顿了一下, 接着说道, “不过我觉得他的房间太整洁了,不太像单身男人会有的样子。但一想又觉得我可能只是不够了解他。”   话中的语气配合表情完全符合一个被迫接受关系很好的上司背后有阴私的警察既伤心又震惊,同时又还在不愿意相信的情况。   ‘不够了解’的双重意味甚至有点小幽怨。   柯南在心中把秋山的态度存了个档,接着提问:“秋山警官,你觉得鹿野警官会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是以鹿野晶次还活着,而且是自己离开为前提提出的——实际上是个隐晦的钓鱼问题。   秋山信介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有些苦恼的表情。   “柯南君,你应该没法理解我的心情——我也不知道我希望鹿野……他现在是在逃还是,死了。”   没有说出口的敬语和最后极轻的尾音。   其实我能理解。柯南想到。   如果鹿野活着,他多半和竹田的死有直接关联;而如果鹿野已经死了,那他是就是被幕后黑手杀死的,至少在这个案件上无辜。   品格和生命好像很难两全。这也是大和警官和诸伏警官这次异常沉默的原因之一。   “那个,秋山警官,如果,我是说如果竹田警官是被陷害的,你觉得凶手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柯南问出了内心列表里的最后一个问题。   还是钓鱼问题。虽然可能有点过于直白了,但根据他之前推测的凶手的性格和此刻的心态,说不定——   下一刻,秋山信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蹲了下来,仔细地打量着柯南。   直到柯南都开始莫名紧张起来,秋山才开口。   “你好像是个很了不起的侦探啊。”   有那么一瞬间,柯南觉得自己看到了秋山眼中闪过的异样光芒。   没等柯南习惯性地装傻充楞,秋山语速很快地回答了问题:“如果存在一个凶手的话,我觉得他一定是在嘲笑着死者。”   说完,秋山摸了摸柯南的脑袋,站起来回办公室了。   “原来如此,你分开问了他们两个人。”诸伏高明说道。   “嗯,三枝警官基本没回答,语气也感觉有点焦虑。”柯南握着橙汁叙述自己观察到的情况,“秋山警官就比较冷静。”   “……他演技不太好。”大和敢助皱着眉,“变化太明显了。”   他比诸伏高明在县本部呆的时间久,又曾经是竹田班的成员,相对来说最清楚这种‘变化’。   在他的印象里,秋山是个典型的后辈形象,很尊重人,还有点内敛,被称呼旧姓‘油川’的时候会半真半假地抱怨,并不是一个游刃有余的人。   一个人身上的掌控感是很难掩盖的,而让秋山在短时间内变化如此大的原因——   暂时还不能下结论。   只是如果真的是最糟糕的那种可能性,他们现在‘玩’的就是一个几乎心照不宣的‘游戏’了。   ——没有证据就只能抓现行,也就必须提供给凶手再次动手的机会。   在案件表面上陷入僵局之后,毛利小五郎终于成功带着女儿和柯南找机会告辞离开了长野县。   而在县警局里加班的人却无法这么轻易脱身。   由于之后没有发生第三起警察死亡或者失踪的案件,对某几个警察的活动限制也不得不解除了,只是竹田班剩下的两个警察被拆开安排到别的小组工作。   秋山信介似乎是‘重新振作起来’了,在案件中的表现出奇的优秀,尤其是杀人案的侦破;而三枝守则陷入了低迷,有时候甚至在工作中明显地神思不属。   从竹田繁死亡那天算起两周后,三枝守被黑田兵卫单独叫到办公室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再出来的时候脸色惊人的苍白,回到位置上也一言不发,下班时需要同事连叫好几遍才反应过来。   在走出县警局之后,他回过头注视了身后的建筑许久,才打开手机设置了一条会定时发出的简讯。   深夜两点。三枝宅。   在一片漆黑和寂静之中,某个不速之客进入了房子。   他毫无声息地朝着此间主人的卧室走去,然后把手轻轻地搭在门把上准备按下——   “啪嗒”的开关声和本来就没关的门被不小心前压下发出的“吱呀”声同时响起。   卧室的灯亮了。   显然,三枝守还没睡,而且本就是在等着来者。   “……杀掉竹田和鹿野的人果然是你。”他神色复杂地开口,“秋山。”   被三枝突然打开的灯光照亮了全身的人正是手上握着一把枪的秋山信介。   秋山并没有因为三枝守的话产生任何神情变化,只不过也没有再往前走。   “又是这种枪,你准备杀了我然后在现场留下这把枪吗?”三枝守看着秋山手中的非制式枪说道。   这一次,秋山开口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用枪杀了你。”   他好像觉得在一切事情中唯一需要解释的是这个。   三枝守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有点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一定要在我自杀之前杀死我。”   三枝之前编辑的那条简讯内容是一句简单的告别。   听到三枝守的问句,秋山的脸上浮现出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   “准备自杀,然后保护自己的名声和啄木鸟会的信息吗?对你来说似乎太方便了一点,不付出代价不太合适。”   尽管话中似乎暗示着复仇之类的内容,但秋山的语气却很平静,他的说话方式和告知没什么两样。   他不急不缓地当着三枝守的面打开保险,然后举起枪瞄准——   “嘭!”   血液滴落的声音。然后是,枪支脱手掉在地上的声音。   秋山信介的身后,也就是客厅,以及三枝守卧室的窗外同时亮了起来。   捂着被从身后射穿的右肩,发现三枝守也对自己家周围出现的警察们一脸茫然,秋山突然笑了起来。   “看来你也不知道。”他有些艰难地忍着痛深吸了口气,“真是浪费了……”   “你已经被包围了!赶紧投降!”举着防爆盾站在客厅的大和敢助喊道。   大和敢助没有直接冲上去制服秋山的唯一原因是秋山正好站在房门口,这个位置操作不当会让里面的三枝守沦为秋山的人质。   ——击毙毕竟不是第一选项。能让秋山自己投降最好。   秋山捂着肩膀慢慢地滑坐下去,受伤的右手悄悄地碰到了脚踝。   他其实带了两把枪来。另一把是他的配枪。   最多还有开一枪的机会,他很清楚。   “警察的配枪,是职责的体现吗……”秋山喃喃出声。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用右手抽出枪开了一枪。   ——我不准备表现仁慈,也不准备原谅。 第32章   某个不特定的瞬间发生的事很少具有固定的真实性。   不同人赋予它的描述最好还是称之为‘知觉’。   “……秋山信介被当场击毙, 三枝守中弹被送去急救,虽然活了下来但因为子弹造成的脊髓损伤导致了高位截瘫。不过,三枝守在醒来之后主动坦白招供了有关啄木鸟会的全部信息。”   “你问秋山杀人的动机?在深入调查之后, 发现他有一个妹妹九年前死于当街枪击, 枪支应该是从啄木鸟会流出的。一年前他把姓氏从‘油川’改成秋山, 结果被竹田繁招纳入啄木鸟会,他应该从那个时候就准备复仇了。”   “状态不符吗?他的心态确实不太像复仇,事实上我觉得他的最后一枪可能并不是因为手臂受伤没能瞄准, 而是原本就冲着不致命但会留下终身残疾的位置开枪的……他好像非常希望自己被警方击毙。”   “内疚感,或许有。但秋山在杀了竹田之后爆发出来的在命案上的天分恐怕是身为凶手的一种共情能力。他越过线了。”   “……推他一把的人?虽然秋山的变化很突兀, 但这种猜想未免太跳跃了, 他应该也不可能随意把这种事告诉别人吧。”   大和敢助这个电话说了很久才挂断, 一回头注意到上司黑田兵卫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他赶紧予以说明:“毛利侦探对这个案件有点在意,所以从新闻上看到结案打电话过来。”   “毛利小五郎吗?”黑田兵卫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随即提起另一个话题, “我要调走了。”   黑田作为一个刚刚调到长野县没多久的警视, 其实不应该这么快调走,但听到这话的诸伏高明和大和敢助都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啄木鸟会的内情厘清后就离开,这一位果然一开始就知道长野县的警局里有人在倒卖枪支。   “诸伏,你跟我过来一下。”   而这一句, 才让诸伏高明感到惊讶。   拿着变声器给大和敢助打完电话很久, 江户川柯南的心情依旧有些复杂难平。   这样一个结局难道是无法避免的吗?   秋山信介目标明确,动手毫不拖泥带水,杀死两个同僚和一个抢劫犯中折射出的分明是极端的蔑视——要把这样的谋杀称为复仇并不合适。   ‘他自己用的词语是嘲笑。’   对着同类已经不再抱有同理心的他在最后的时刻流露出的却是对警察这个职业的认同。   就像他在确定要杀人的同时也很清楚自己的非正义性一样。   这也太矛盾了。   以前柯南遇到的案件中不是没有深知自己的举动是不可挽回之罪的凶手, 但那总是同时伴随着激烈的情感。   秋山的动机非常充分, 但在他身上却没有复仇的怒火, 反而更接近使命型的连环杀手的作案模式。   柯南无法说服自己他的转变过程是合理的。   但一切深究的可能都终结于那个晚上的两发子弹。   缩小了的名侦探只能暂时按捺下脑海里跳动的违和感,同时把这个案件划到大脑内‘永远也不会遗忘’区域。   东都墨田区,某个可以清晰地看到天空树的咖啡店里。   “圣奥古斯丁的《论自由意志》?对小说家来说真是个不妙的话题啊。”   推门进来的滨中操视线先落在坐在最靠近墙角那一桌位置上的荷见敬人身上,接着就是桌上薄薄的小册子。   “因为我还没到要忏悔的年纪,不是吗?”荷见微笑着回应。   他们两人是约好了在这里见面——为了那篇已经写了一半的推理小说——线下实时交流修改起来快一点。   在简单寒暄了一阵后,滨中相当不经意地问起为什么荷见会来日本。   “来这里应该说是个巧合。不过日本,尤其是这个城市很有意思,案件多到让我忍不住想多停留一会儿。”   这答案有些别扭,滨中下意识把这理解为荷见‘侦探’的习性作怪。   “案件召唤着侦探吗?”他接口道,并佯装不悦,“只不过这个评价实在是让本地人有些汗颜啊。”   荷见敬人懒洋洋地用勺子搅了搅面前的咖啡。   “作为一个新泽西出生,而且在……纽约呆了很久的人来说,东都的犯罪率算是很亲切吧。”荷见以调侃地口吻回道,“只不过这里的案件过于有特色,我想这里数量不在少数的侦探可能是对应而生。”   “这个说法简直像是在描述推理小说啊。”   “这里确实是个好舞台。”   滨中又一次感到了异样。在和荷见的邮件交流中,他其实已经能感觉到面前的少年并不是一个传统的侦探。   荷见……似乎是中立的。   并不是说他放弃了解明的立场,而是道德偏向上的模糊——正如那天荷见自己所说,一个评论家。   ……或许,评论家期待着戏剧的上演。   这样的念头在滨中的脑海里隐约浮现,又被压了下去。   “侦探在探索现场后发现幕后黑手留下了‘期待下次的游戏’的暗号,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滨中操转而询问小说中的情节。   荷见闻言挑了挑眉。   “是只有侦探能看懂的暗号吗?”   “是。”   “那他不会在表面上做任何理会。不过他也说不定会反向对他的对手投以注视。取决于案件的具体情况吧。”他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这样么……”滨中沉吟了一会儿,“我有点好奇你的审美偏好了。能不能比较具体地描述一下你的推理习惯呢?”   大概是正思考着其他的问题,他并没有意识到两句话连在一起透出了自己的思维方式——即使是推理小说家也一般不会把案件称为审美。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在我推理的时候,手法通常靠后,而更先分析物证——其实大部分案件只要依靠痕迹分析就足以获得充分的证据来指向凶手。其次是作案的思路,不同人的性格和生活环境基本决定了他如果成为凶手会采取的手段,毒/杀,刺/伤,勒/杀,枪/击,高空坠落,溺水等等,除了作案的条件是显性的限制以外,凶手的激情和理智占比也会隐性地表现出来。”   荷见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接着说道:“当然也不是没有不相符的时候。动机会影响一部分。而如果一个案件中有超过一个人进行了思考这个流程,最后的结果就会是混杂的。”   “协同犯罪?”   “更接近教唆吧。莫里亚蒂这样作为顾问的算一类,斯蒂芬·诺顿那样创造动机的算另一类。”   滨中操沉默了一会儿。许久,他才开口:“你遇到过这样的案件?”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滨中并不清楚自己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他隐约觉得自己有些不像自己。   推理小说家‘滨中操’和犯罪顾问滨中操有那么一瞬间重合了。   荷见搅动勺子的手停住了。   下一秒,他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冷淡。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确实见证过后者,不过并不值得称道就是了。”   尾音刚落,荷见的表情又重新变得柔和起来。   而听到这个回答的滨中感到一阵难言的烦躁,他甚至有些想把面前的稿件撕碎——   在这股无名怒火爆发之前,荷见开口了。   “这么一想,我完全是个不称职的侦探啊……”少年露出苦笑,“滨中先生,希望我没有让你的小说也因此失色。”   奇迹般的,滨中平静了下来。   “完全不会,我甚至有预感这会是我最好的作品。”他微笑着说道。   非常诚心诚意。   ‘涨了5%啊……’   荷见莫名唏嘘地在脑内感慨道。   在又一次查看任务进度和世界排斥度的时候,他发现这两个数据各涨了5%。   荷见回忆了一下自己究竟是在哪个案件中出场过了,然后意识到大概是长野那里。   他本来以为顶多涨一点世界排斥度,但任务进度的增长说明了一件事——   ‘荷见敬人’非侦探的一面也正式出场。   荷见不觉得秋山会把他给卖了,眼下的情形应该和原作里刚出现一个新酒名,但还没开始三选一一样。   在这些天里,他除了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撩拨’滨中操以外,还闲极无聊地根据秋山之前告诉他的信息开始调查东都市里世界的具体情况。   入手了很多有意思的情报。   比如某剧场版里琴酒开的鱼鹰大约是从哪个渠道走私的;比如泥参会这个虽然老牌但被酒厂压了风头的组织内部斗争的一些‘黑历史’;再比如一些大宝石的交易行情——因为怪盗基德最近有所抬高。   实话说可操纵的点太多了,只不过除了圣诞节会喝一小杯蛋奶酒外完全不碰酒精的荷见对酒厂并不感冒,也不想介入主线,对怪盗则保持着相应的敬意,不是很想迫害,最后落到手上的选择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泥参会。   一个传统的日式,底层人数众多,行动又不隐秘,很适合用来当剧场版的幌子和背景板。   想了想二哥当年迅速接手哥谭的几个组织用的那一袋子人头,荷见又把直接掌控这一条划掉了。   果然还是挑拨离间比较好吧。前任的泥参会老大鬼童捺房在里世界流传的是失踪,但荷见根据原作知道这家伙是死了,而且还已经死了一年。   在心里打着算盘的同时,荷见也在等待着自己的第二个正式案件。   ——滨中操,在你被柯南君找上之前,究竟会改变到什么程度呢? 第33章   自那一次会面之后, 滨中操没有再和荷见敬人见面。   邮件交流依旧,但每次想到要不要提出见一面的时候,他的内心深处就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还是把这篇小说写得更完美一些再考虑见面的事吧。   滨中想到。   由于这个故事的写作方式非常特殊, 当他把写到一半的小说发给荷见敬人的时候, 诡计并不一定是确定的。每一次荷见都会把自己的猜测和推理过程发回来,根据这些内容,滨中会考虑保留诡计或是进行修改。   当这个过程重复了n次之后, 滨中也逐渐完善了小说中那个‘侦探’的形象。基础当然是荷见的推理, 但渐渐地滨中也能很自然地从这个角度进行思考,然后干脆写完一整部分的双方交锋才发给荷见。   从这个时候开始,他收到的回复中也包含对诡计和推理的双重看法。   荷见是个要求很高的评论家, 他自己虽然说推理时不喜欢从案件的手法入手, 但显然在这方面也是个大师,有很多次滨中设计的诡计一开始就被拆穿, 或者指出了不合理之处。但当滨中写出神来一笔的时候,荷见也会给出非常激动的回复。   这篇小说就这样来来回回反复修改地写完了三分之二。滨中从来没有花过如此之多的时间在同一个犯罪计划中, 到这一步的时候他暂停了和荷见的邮件——倒不是他突然醒悟了, 而是他决定完成整一篇小说之后再发给荷见。   因为在不停的交流中已经很熟侦探该有的思考模式,他在创作的时候切换视角也日益熟练,不过他并没有把这种思路当做是自己的, 而是理解为对‘荷见敬人’的模拟。在完成最后三分之一的过程中, 滨中觉得自己的头脑都在战栗——   他甚至觉得设计小说中那个‘完美犯罪’的时候,自己比现实中更接近莫里亚蒂。   这是一种奇怪的成就感。   凶手和侦探以最复杂的谜题为背景相互追逐,进行智力的较量。   如果说有什么是小说中的侦探和现实中的荷见敬人不同的, 那就是上一次滨中问的那个问题。   滨中笔下的侦探并不是一个会在表面上‘不予理会’的冷淡的人。他的侦探很积极地追逐凶手。   在又完成了一个绝妙的大篇章之后, 滨中的推理小说终于快要完成了。   还差个结局。真凶和侦探的最后交锋。   事实上, 在结局的前面一部分, 滨中是灵感爆发,下笔如有神,把诡计的内容已经写到了极致,最后少的仅仅是一场胜负。   ——该让谁赢呢?   这个问题第一次出现在滨中的大脑里。   一开始他当然是下意识想让凶手赢。但一想起荷见敬人的脸,滨中又开始犹豫。   (滨中操能赢过荷见敬人吗?)   滨中的‘侦探’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而且推理小说侦探赢才正常吧。   纠结着这个问题,滨中的小说就一直停在还剩一个结局的位置,自然,那封预定要发的邮件也迟迟未发。   最后,他甚至把那份稿件带到事务所里,只要是不在工作的时候,都在思考结局。   “从自称是犯罪顾问的人手上购买了犯罪计划书?”   毛利小五郎有些无语地看着手上的纸质资料。   “嗯,而且对方似乎非常警惕,我们也才刚刚掌握他的地址。”佐藤美和子说道。   在佐藤和高木对毛利小五郎介绍具体情况的时候,柯南也凑上去看了看所谓的犯罪计划书。   作为一个究极福尔摩斯粉丝的他,其实同时也很喜欢莫里亚蒂,甚至在‘茧’游戏中提醒虚拟的莫里亚蒂教授要注意莱辛巴赫瀑布。   而听到现实中出现了一个犯罪顾问后,柯南下意识地调高了‘期望值’,然后钻上了去目的地的车——毕竟佐藤和高木想要借助的对应的‘顾问’,其实是他才对。   不过两个警察带着一个有名的侦探加一个小孩怎么看都不像是去咨询犯罪的就是了。   果不其然,到达目标的事务所,滨中企划后,仅一个照面,他们的身份就暴露了。好在调查什么的对方似乎很‘配合’,不仅出示了料金表,还得意洋洋地介绍自己的丰功伟绩。   实话说,在看到清单上甚至有‘在室内鞋上钉图钉’时,柯南就意识到这位自称当代的莫里亚蒂教授的滨中操和他想象中很不一样,但听到对方居然还会‘善意’地给预算不足的客户提供所谓的‘只有前半部分版’犯罪计划书,他还是深深地无语了。   等到滨中一脸理所当然的把所有买了他的计划书却被抓的客户的问题从自己身上推掉后,柯南干脆直接开口吐槽。   “他们明明按照叔叔你写的计划书去做了,结果还是被抓,这算什么完美犯罪嘛!”   顺带一提,柯南是真心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水平大概要比对方高。   或许是因为被小学生嘲讽打击太大,滨中立刻强调这些年里也是有很多案件犯人没有被抓,成为了悬案,而这都得益于他的犯罪计划书。   接下来发生的事几乎是搞笑的。   应该说来到事务所的四人都没有想到,一个在业界经营多年的犯罪顾问居然连本国的教唆罪的具体定义和范畴都不知道——或许此人一开始就奔着‘完美犯罪’去,反而没有想过被抓的下场吧。   总之,在佐藤非常核善的目光和口头‘劝诫’之下,滨中,迅速地屈服了。   “……以上五起案件的资料都已经发送了。”佐藤对着在厅内的目暮十三汇报道。   而高木则在滨中操的电脑上重新检查有关的文件。   突然,他瞥见了滨中办公桌右手侧某个开了一条缝的抽屉里似乎有一叠写着很多字的纸。   而当高木伸手去拉抽屉的时候,刚才开始就蔫了的滨中操居然下意识地去阻止。   这个反应让高木一下子警惕起来了。   “你确定你已经说了所有的案件了吗?”   言下之意就是这份放在抽屉里的文件,是不是又一份犯罪计划书。   “我确定。那沓纸是我的私人物品,和我作为犯罪顾问的工作无关。”滨中的语气非常认真,显然是非常不希望那份文件被拿走。   “你事务所里的所有东西最后都要接受检查,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改变。”佐藤‘无情’地开口,并示意高木把文件取出。   眼看阻止不了,滨中的表情透出一股明显的焦虑,甚至比被迫交代教唆内容的时候还不情愿。   对这反应略感好奇,柯南从会客的沙发上跳下来,凑到高木涉旁边去看那沓纸上写了些什么。   没想到一看之下,他立刻愣住了。   这个,该不会是……   “佐藤警官,这个叔叔刚才说的是真的,这些纸确实和案件无关。”他抬起头,对着女警说道。   “诶?无关吗?”也在看的高木讶异地问出声,“可这最上面几页写的都是一起杀人案的细节啊。”   “这些纸应该是一篇推理小说的草稿吧。”柯南笃定地说道,“不然的话,上面修改的备注就不会有‘侦探’的部分了。对了,请问是还有另外一个人和你合写吗?”   听到柯南最后的问句,滨中操猛的抬起头朝他看去。   “为什么会这么问?”   柯南差点被滨中操的动作和表情吓到。   他下意识地腹诽道,推理小说会反复修改诡计的设计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事,更何况最后的版本和滨中那些犯罪计划书的风格天差地别,既简洁又严密,水平就算在他这个工藤优作的儿子看来都很不一般,怎么想都是滨中有一个‘批改者’吧。   “因为上面诡计的涂改次数比侦探推理的部分要多得多啊。”柯南最后给出了一个只要观察纸面就能发现的问题。   即使是在草稿上,一个版本的诡计也应该对应一个版本的推理,但两者的数量差异太大了,对应也很奇怪。   “诡计的涂改次数比侦探推理的部分要多得多……”滨中操重复了一遍柯南的解释,表情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这个中年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冲上去挤开高木,在自己的电脑上点开一个被层层隐藏的文档,然后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停住了。   “侦探和凶手的胜负……”滨中的语气接近咬牙切齿。   ——看来这篇推理小说里,诡计的构建者并不是我啊。   简直是羞辱一样的败北。他想到。 第34章   高中生侦探这种说法其实完全是一种虚名。并不是说他们破不了案, 而是正儿八经的侦探是有年龄限制和从业许可的。   另外,侦探这个职业实际上根本不是对标破案的,更不用说命案, 只是本世界的侦探们似乎或多或少的都有死神buff, 路过之处必发生案件,搞得像是有非正常死亡kpi指标要完成,而侦探们是来考核的领导一样。   ‘荷见敬人’不属于这种推理番特有的侦探类型。荷见本人对侦探的理解最初来自叔叔布鲁斯, 然后才是各类文学或者影视作品。   在他原来所在的世界里, 蝙蝠侠被称为世界第一侦探,而需要这位侦探去侦破调查的通常是超级反派的各种阴谋、各种帮派的组织犯罪证据,以及一些警察难以自己解决的恶性犯罪。在哥谭这样一个城市里, 企图依赖‘巧妙’的手法脱罪是很少见的, 因为更多时候直接贿买警察、法官和证人会更方便一点。不,应该说, 更多时候他们会选择买/凶杀人。   当面对着基本上总是被污染的现场,证词前后不一的证人, 以及时常找不到尸体只能从失踪开始的调查, 要做一个高效率又精准的侦探,关注点就会比推理作品中现实得多。   理论上蝙蝠侠取得的证物和证词都在法律上没有效力,尤其是依靠着暴力逼供得到的供词, 但就得到真相这点, 这种手段很有效;至于证物,非法入室是小意思,监控、网络侵入也是常规操作, 有必要的话也可以卧底。总之, 行事非常灰色, 全是违法操作。   ‘荷见敬人’是这样的侦探。他从不主动碰命案, 客户主要来自里世界,接的委托总是一些无法摆在明面上的类型——因为过于懂行和高效,‘荷见敬人’的年纪只是给这位突然出现的侦探增加了一些‘传奇色彩’而已。   这天下午,荷见在杯户町的某家甜品店里给一位女性委托人展示了她要求的未婚夫背景调查结果——全家涉黑,但是上面有人,接着收到了五倍于原定的委托金作为封口费。在看着客户踩着十八厘米的高跟鞋高兴地离开后,荷见觉得自己可能见证了一对特殊意义上门当户对的夫妻的诞生——这位委托人是关东某帮派老大的私生女。   一些史密斯夫妇式爱情。有趣。   在心里记下接下来哪几个地方的势力可能会有所变动后,荷见懒洋洋地把甜品店的菜单打开准备再加份圣代,就在这个时候,他那支根本没存几个号码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C02。   荷见花了半秒钟想起来这个代号指的是滨中操。没办法,这位仁兄有段时间没给他发过邮件了,时间一久,荷见对此人的兴趣也随之变淡。他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请问是荷见敬人吗?你的笔友滨中操涉嫌教唆犯罪……”   哦豁,这是到剧情点了?听着电话另一端女警的声音,荷见非常友好地给出回复。   “需要我配合回答一些问题是吗?没问题。是现在去警视厅吗?”   “……能麻烦你来米花町X丁目的XX大厦吗?具体位置是第X楼的滨中企划。”   “可以哦,我现在在杯户町,打车过来不会很久的。”   佐藤美和子其实并不很想打这通电话。   根据滨中操之前的供述,警方迅速终止了几起进行中的犯罪,并重开对几个悬案的调查,但有一份记为‘石神隆复仇计划’的犯罪计划书没能找到对应的犯人。   这是一个叫做和田龙实的人购买的杀人套餐完美版。石神隆似乎是和田十年前的上司,和田因为自己当年被解雇而对石神产生了怨恨。手法是用无气味的瓦斯炸掉整栋目标建筑,预定犯罪时间则正好是今天的下午4点。   然而,警方在和田现在的住所和石神隆的工作地点都没有发现和田的踪迹,更奇怪的是,那座目标建筑内也没有检出瓦斯。   本来佐藤是想要从滨中那里再问出一些有关和田龙实的信息帮助调查,但自从滨中听到柯南对推理小说的评价后,他就表现出明显的神思不属,什么问题都不再回答,只是一直皱着眉头,看着那份草稿苦思冥想。   由于和田龙实的这个案件是尚未发生的犯罪,而且可能后果还特别严重,所以无论如何警方在4点之前也要把犯人找到才行。在这种态势之下,滨中的心不在焉就变成了一种‘恶意’的不合作,只是这次,滨中居然连佐藤的威胁都无动于衷,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最后还是柯南问出了正确的问题。   “你很在意这篇推理小说的另一个作者吗?”   滨中操几乎是立刻把头抬起来看向柯南。   “……我在反思我的失败。如果这还称得上是胜负的话。”   懂了。非常在意。   柯南回忆了一下草稿上的诡计设计和推理,觉得滨中的反应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个自诩是莫里亚蒂的家伙在设计完美犯罪的时候被人牵着鼻子走,这是对他自尊心最大的打击。   “他是个……侦探。”滨中又挤出来一句。   那耻辱感要再翻一倍。   而且柯南可以猜的出来,滨中当初一定是听到对方是侦探才有意要‘炫耀’一下自己的犯罪才能的。   在一旁的佐藤在发现滨中的注意力放在什么地方后,先是很生气,接着又想出了相应的办法。   “如果让你和你那个笔友见面,你能不能仔细回忆和田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她说道。   为了阻止现行犯,紧急情况下可以要求市民帮助,而且——   是侦探的话,说不定能直接破案。   非常习惯各路侦探帮忙破案的佐藤这么想到。   下午2点半,荷见在敲了敲门后,走进了事务所。   在荷见走进来的一瞬间,他可以感觉到两道特别有存在感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一道当然是滨中操,另一道则来自江户川柯南。   “又见面了,毛利先生和柯南君。”荷见干脆直接打招呼。   至于滨中,侦探‘荷见敬人’其实和他不熟,所以荷见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   “你是上次在群马县的那小子!”毛利小五郎也想起来来人在哪里见过了——他对满身血的荷见印象还是挺深的。   “没错,上次还承蒙毛利先生证明我不是凶手,不胜感谢。”   闻言,毛利讪笑起来。他只记得自己认定荷见是凶手的部分了,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推理出真凶的。   “你……”   滨中显然很想说些什么,但在荷见转头投来一个冷淡的瞥视后,他一下子僵住了。   “荷见哥哥,你真的和这个叔叔在一起写推理小说吗?”   因为上次体验过荷见的侦探模式,柯南就能很自然地凑过来小声提问。   “……是。”荷见也轻声回答道,“如果你想问为什么的话,我从不深究‘我’的选择标准。”   即这是另一个人格干的好事,和侦探‘荷见’无关。   因为滨中不知怎么地看着荷见却说不出话来,佐藤干脆当着荷见的面详细解释了一下和田龙实这个案件的情况。   “原来如此,瓦斯爆炸吗?”荷见在也看了一遍那份计划书之后说道,“这位和田先生对目标的恨意很深啊。”   他把计划书放回矮桌,转头看向从刚才开始就又紧张地盯着他看的滨中操。   ——搞什么,这家伙真把荷见敬人当成批改人了不成,怎么一副担心被嫌弃手法的样子。   荷见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道:“滨中先生,你给和田龙实设计方案的时候,他应该有对你说明建筑的规格和内部情况吧。”   “有的。”滨中立刻回答,“因为要计算炸药用量和设计起爆方案。”   听到两人的对话之后,柯南瞬间反应了过来,直接对着佐藤语速很快地开口:“佐藤警官,能不能把石神先生工作地点的建筑设计发过来,让滨中先生看一下!”   滨中并不笨,也很快明白了荷见的言下之意。   “你为什么觉得他告诉我的目标不是真的?”   荷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一个三次进监狱,刚刚出狱的人对自己十年前的上司怀有深恨并非不可能,只不过他会选择直接来找你,并且要求一个杀人套餐完美版,这意味着什么?”   滨中下意识地推理了起来。   ——这说明和田在入狱之前就知道我这个犯罪顾问的存在,也清楚完美版不被警察抓住的可能性最高。   ——对目标的恨意强烈。但没有考虑过直接动手,而是选择找我制定方案。   ——刚出狱。他有钱吗?应该没有。那来找我其实就不怎么合理。   ——最优先杀人。   ——和田龙实,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来着?   在接待和田那天,自己的口头禅被对方接住的情景浮现在滨中操的脑海里。   下一刻,他脸色发白地说道:“不用看那个建筑的规格和设计了。”   房间里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向他。   “我推断,和田想杀的人是我。”滨中说道。 第35章   “在向我咨询的时候, 和田龙实接上了我的口头禅——他应该不是第一次从我这里买犯罪计划书了。”滨中操解释道。   “那和田的动机是……”高木涉还有点不解。   “是因为上一次购买了叔叔的犯罪计划书却被警察抓住了吧。”柯南很自然地接口,“和田先生不是刚刚出狱吗?”   其实滨中还没有想起来究竟什么时候还接待过这个和田龙实,但通过推理得出的可能性却只有这一个。   从犯罪顾问那里购买犯罪计划书谋杀犯罪顾问本人——和田对他确实怀着深深的仇恨。   起/爆装置的图纸和整一场犯罪的流程重现在滨中的脑海里, 在想明白自己才是目标之后,真正的预定爆炸位置也就确定了, 正是此刻他们所在的大楼。   “起/爆装置应该在空气净化器里, 瓦斯的开关可能还要找一下。”滨中脸色很差地根据自己的计划书给出了结论,“和田应该就在这座大楼附近,最有可能是正东面的那座楼的天台, 你们要等到4点左右去抓捕吗?”   和田龙实的做法无疑又是对他作为犯罪顾问的自尊心的重大打击,连遭重创的滨中此时连自己的思考方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都没有意识到。   倒是江户川柯南略感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又把目光重新移向坐在一旁的荷见。   荷见像没有感觉到一样翻着滨中的草稿纸, 显然是觉得这起案件已经解决了。   佐藤和高木在拆开空气净化器确认了滨中的推理后,佐藤决定自己先去对面的大楼查看情况——等到最后一刻犯人按下开关, 发现没有爆炸再登场抓人, 这属于侦探的思路,警察当然还是能立刻完成抓捕就完成。   高木留下来看守滨中——不立刻把他作为犯人押送是因为可能会被和田看到。   在这个时候,荷见突然开口说话。   “滨中先生,你介意把目前已经完成的小说给我看看吗?你有一段时间没有给我发过邮件了。”   荷见的表情从刚才的冷淡融化成带一点羞涩的温和,让看到的柯南不由得露出半月眼。   滨中为荷见前后变化如此之大的态度楞了一下,但还是想都不想地点了点头,在高木同意之后, 把那个文档打开给荷见看。   荷见就这么很自然地看了起来, 还给身旁的柯南小朋友留了半个身位一起阅读。   荷见敬人的翻阅速度很快,尤其是这篇小说前面的多半他已经读过的部分, 江户川柯南能感觉到那只不过是为了确认没有什么大的修改——不过, 也有可能荷见可以读得更快, 保持这个速度仅仅是为了让柯南也能囫囵地读完。   等到文档的页数翻到只剩最后三分之一左右时,荷见拨动鼠标滚轮的速度终于稍微慢了一点,他投向屏幕的目光也终于透出一丝货真价实的愉悦。   因为页面滚动的速度变慢,柯南得以分神观察身边这位人格分裂的同行的状态。   在知道滨中操那个笔友就是荷见敬人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荷见的侦探人格做的,因为上一次在群马县发生的案件里,荷见的另一个人格并没有自我介绍为侦探。至于荷见有没有意识到滨中操这个和他交流推理小说的笔友的真正职业,柯南当然觉得是没有——即使是侦探也不代表就能在滨中刻意遮掩的情况下猜出犯罪顾问这种‘罕见’的职业,更不用说滨中还居然真的写了一篇小说了。   也因为清楚荷见作为侦探的实力很强,柯南并没有觉得滨中设计的诡计因为荷见反复修改很奇怪,他自己也干过这种‘指点’犯人更好的方案的事。   这一切想法终结于荷见对他轻声说的“我从不深究‘我’的选择标准”。   所以不是侦探人格,而是荷见‘普通人’的人格莫名其妙地成了滨中操的笔友,还轻易击碎了这个犯罪顾问的自尊心。   而且还是荷见自己‘选择’的。   这就有点微妙了。总不能是荷见一眼看穿滨中有写推理小说的天分吧?   荷见敬人和滨中操两个人的身份以及在这场‘友谊’中所处的位置,几乎是吊诡的呈现出一种对称感。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滨中的推理小说中,侦探的原型至少一开始是荷见。   对应着刚才滨中操在荷见到来之后做出的推理,简直就像是荷见在和滨中交流小说的过程中教会了他怎么做一个侦探一样。   柯南的思绪在小说被翻到最后一页时停了下来,他和荷见一样,盯着最后一页看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荷见才轻声开口:“停在这个地方吗……”   小说停在了侦探已经完成了所有调查,并且决定单身赴会和幕后凶手一决胜负的地方。   荷见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到显然十分焦虑的滨中脸上。   “你是不是决定不了胜负?”荷见若有所思地问道。   “……现在我觉得我能决定了。”滨中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有那么一瞬间,柯南觉得荷见的眼神透出一种非常微妙的居高临下感,而下一秒,那就变成了很正常的无奈。   “你后面三分之一的诡计其实写的不错。”荷见瞥了一眼屏幕,“这是一篇很好的作品。”   滨中的表情因为荷见的话一下子空白了——在被打击之后他完全没想过后面这部分没有被修改过的诡计会被称赞。   等回过神来,意识到荷见说了什么后,滨中非常激动地问道:“你觉得后面的部分写的很好?”   仿佛不再确认一遍就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   “我觉得很好。”荷见重复了一遍,然后慢吞吞地添上一句,“不过到结尾之前有点小问题。”   滨中的表情仅仅高兴了几秒钟又僵住了。   “荷见哥哥,你能告诉我,是什么问题吗?”   多少有点好奇的柯南决定替说不出话的滨中完成提问——他没看出有什么明显问题。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是对滨中先生说过推理小说家是站在侦探对面的人吗?其实这只适用于谜题为核心的推理作品,也是有相反的以塑造侦探为重点的类型的。”荷见把双手交叠在一起,眉头微皱,“总归只要前后一致就行。滨中先生,你在写到最后的时候,立场是不是发生了变化呢?”   熟读各类推理小说的柯南一下子听懂了荷见的话——这是一个诡计为推理服务还是推理为诡计服务的区别。   虽然在写作的时候,在角色背后发声,摆弄人物的是作者,但作者也是受限于文字和自身的。   从一种立场逐渐偏向了另一种,确实如荷见所说只是‘小问题’,甚至不认真阅读或者不是深度的推理小说受众都意识不到这点。   但是——   对滨中操而言,立场变化的意味远不止这么简单。   一个犯罪顾问,在写一本诡计为核心的推理小说时,最后居然逐渐偏向了侦探,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啊。   联想到滨中无法写出结局这一点,柯南几乎忍不住要对这个教唆犯产生怜悯之情——显然在滨中自己意识不到的时候,他的思维方式就发生了变化。   期待着一个侦探的滨中最后的确得到了一个侦探,只不过恐怕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这家伙就算以后从监狱里出来,多半也再做不了一个犯罪顾问了。   离开大厦在外面蹲守的佐藤美和子在半个小时之后把准备来打开瓦斯开关的和田龙实当场抓获,等到她回到事务所后,惊讶地发现滨中操陷入了一种比荷见来之前更为彻底的颓丧。   “这是怎么了?”她挑了挑眉,问高木。   “好像是他写的小说有点,小问题。”高木回答道。他其实没听懂荷见的评价,也不明白为什么滨中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听到是和案件无关的内容,佐藤就没再问下去。   将两个犯人送上厅里来的警车之后,这起案件就算是解决了。因为来时是高木开车带着佐藤、毛利小五郎和柯南,回去时照理也应该是如此。   但还有一个多出来的荷见敬人是自己打车来的。   想到对方是为了帮助警方破案而破费,自己这次开的车也不是警车,高木下意识地问荷见:“请问你需要搭一下车吗?”   杯户町也不是很远。   结果荷见眨了眨眼睛,说道:“那就麻烦你了,我也是要去米花町。”   听到这话,柯南不由得转头看向荷见,心中产生一丝不妙的预感。   而瞬间感知到他的视线的荷见只是微笑着看向他,小声说道:“请放心,不是去抢……毛利先生的生意的。”   不解释也就算了,一解释之后,柯南反而觉得一股难言的异常浮上心头。   当三个成年人和一个高中生走在前面的时候,他就稍微隔着一点距离缀在后面,皱着眉头开始复盘今天的案件,试图找出问题所在。   在高木警官发现滨中的小说草稿之前,一切都还很正常。   荷见敬人的侦探人格在听完佐藤警官的案件介绍并看完那份计划书之后,推理出了和田的目标不是石神。   接下来的案件推理其实是滨中操自己一个人完成的。   然后荷见切换了人格,要求阅读滨中写的小说——   等等!   柯南猛地停住了脚步。   荷见敬人的记忆,难道不是只有侦探记得所有事,另一个人格不记得侦探做过的事吗?!   “怎么了,柯南君,你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了?”   毫无预兆的,荷见温柔的声音从柯南身侧响起。 第36章   “怎么了, 柯南君,你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了?”   在突然听到荷见的声音时,江户川柯南无法克制地心跳加快并全身肌肉紧张——无声息的出现本来就很吓人, 更不用说他正好在思考荷见身上的疑点了。   他强迫自己露出傻笑,开口:“荷见哥哥,我只是在想那篇推理小说啦, 没有结局好可惜哦。”   ——这种程度的试探应该没问题吧。   事实上, 荷见在今天的这个案件中本来就是个局外人,人格切换的问题根本不影响结案, 真正的问题在于上次的那个案件。如果荷见的普通高中生人格也有另一个人格的记忆, 那荷见当时在仓库里把现场弄得一塌糊涂就说不通了——   凑到面前的少年的脸让柯南停下了思考。   两双蓝眼睛对视着。荷见敬人的表情一点点发生变化——那种羞怯的微笑化为乌有, 嘴角拉平, 目光也从带着一点亲切的好奇变得冷淡。   荷见微皱着眉头和柯南对视着。   “你刚才在害怕。怎么了?”   刚才。   没错, 尽管正对荷见的人格分裂抱有一些疑问,但当‘侦探’重新出现的时候,柯南还是反射性地放松下来, 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目睹荷见切换人格。   “没什么。对了, 我能问问哥哥人格切换的关键是什么吗?”   在荷见的侦探人格面前, 他就觉得即使问稍微过头一点的问题也没关系,或许是因为对方明确也把他当成侦探看待。   “我们有约定, 根据兴趣和需要分割时间。”荷见没有正面回答, 但跳向了柯南真正在想的问题, “如果你是在对那家伙一醒过来就要求看滨中的小说觉得奇怪,怀疑是不是他也有我的记忆,那就没必要。”   “为什么?”柯南脱口而出问句。   荷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几秒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看也不看地连按几下调出某个界面递给柯南。   「Clean up your mess.」   收拾你的烂摊子?   “今天之后, 他就没机会再看到滨中操的小说了,所以我主动切换了人格,并且在手机上留言。你当时大概是在专心分析滨中操的推理没有注意到吧。”荷见解释道。   柯南一下子有些尴尬的愣住了,因为这确实是很正常的可能性。   作为滨中操的笔友一直和滨中交流小说的是作为普通人的荷见,在案件已经解决不需要侦探的情况下,让他出来把小说读完。至于那条留言虽然看起来有点指代不明,但只要一想对侦探来说,另一个自己居然在无知无觉中把一个犯罪顾问的自尊心打击到死,想必也是无语至极的状态,所以才把滨中称为烂摊子。   而醒过来的荷见在看到留言又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之后,就自然明白侦探的自己为什么主动切换了人格,然后立刻提出了阅读小说的要求。   在几次交流中已经意识到侦探荷见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柯南觉得这个给自己留言时不肯直说的模式也很好理解。   他彻底安下心来。   “哈哈,因为哥哥的另一个人格居然在设计诡计上这么厉害,让我吓了一跳呢。”   这就是带着开玩笑语气说出来的了。虽然柯南确实觉得荷见和滨中完成的那篇推理小说很优秀,但毕竟只是推理小说而已。   “我们的兴趣偏向不同。”荷见平淡地说道,“但知识和能力没有区别。”   “哥哥你更喜欢推理所以当了侦探吗?”   柯南按照自身的情况随口问道。   “他更喜欢侦探。”荷见给出了一个奇怪的答案,然后把车门拉开——侦探出现后他们两个就是在一边走一边聊了。   在车上两个年轻的侦探没有接着对话,直到荷见主动招呼要求下车的时候。   “哥哥到米花町是……”   在柯南小声说完之前,荷见就回答了他。   “我有一个委托。”   然后把车门关上了。   35%。10%。   第二个‘登场’的案件结束。   ——你如果一开始怀疑一个人,又洗清了他的嫌疑,那么下一次你就很难重新怀疑他了。   米花町,番藤宅。   这是一处占地不小,又颇得意趣的日式宅院。只不过宅子的上一任主人番藤彦一这个米花町的町内会长因为成为一起ABC杀人案的目标在前不久不幸惨死,眼下他的遗产还没有完成分割,法律意义上庭院的新一任主人也就还没有诞生。   但这不代表番藤宅里没有人——不是原本的女佣,她已经跑路了。   番藤伸弥,番藤彦一的叔叔,一个在上一代分割财产时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继承什么东西的人,此刻就站在番藤宅的缘侧上,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别走来走去了,很吵。离约定的时间不是还有几分钟吗?”从客厅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之前说有事要推迟一下,谁知道会不会是不打算来了!”番藤伸弥看向客厅里的人,说话的语气中透着不满。   里面接上一声嗤笑。   “如果他真的像里世界内传的那样是个滑不留手又聪明绝顶的家伙,猜出了你要委托的内容,那不打算来不也很正常吗?”   “你!”   在番藤伸弥怒气上头之前,踩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他一下子忘了自己之前在想什么,直接急匆匆地朝着声源方向走去。   来者是一个少年。   看到对方手上捏着的钥匙,番藤伸弥几乎忍不住喜出望外——这是他当时和委托金一起放在信封里的钥匙,而拿着钥匙的人的形象也和业内传闻对上了。   ——是一个看起来特别亲切的少年。   脸上带着让人觉得非常舒适的笑容,少年对着番藤伸弥说道:“我是荷见,您就是想要委托我的番藤伸弥先生吗?”   “是是是!”番藤连声应道。   “那么请问你要委托的内容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荷见说道。   眼前这位一边给自己擦汗,一边还时不时偷偷窥视荷见的表情的中年男人想要委托的内容是他的‘清白’和命。   番藤伸弥是关西一个中型黑bang的干部,主要分管一条特殊的走私线,但前不久理应正常交接的一批‘货’在中转点莫名消失,而卖家坚称已经交货,番藤的老大不知道是觉得伤了面子,还是真的怀疑番藤私藏,命令他在一个月内必须把‘货’找回来。   至于要是没找回来会怎么样,番藤的老大没说,但用脚趾想也知道要么是死,要么是生不如死。   而眼下已经过去了三个星期,番藤伸弥已经把能使用的方法都试了一遍,连根毛都没有找到。几天前他急得都想干脆向警方自首只为保命的时候,某个人建议他去找最近在里世界新出现的一个‘侦探’,也就是荷见。   在问了一圈知道这个侦探专做灰色委托又从不失败后,番藤伸弥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再试一次。   会选在这个地点是因为几乎没有人知道番藤伸弥是番藤彦一的叔叔,这里算是他目前的藏身之所。   “只要你把东西找回来,我可以给你一千万,不,你想要多少委托金我都给你。”番藤看荷见在听完要求后只是沉吟不说话,赶紧说道。   荷见还是没有回答,反而把目光转向客厅里坐着的第三个人。   这是个眼神阴鸷的男人。他看人的时候眼中像含着一只毒蝎,期待着给对上视线的人一口。   头发乱糟糟,眼睛下面是浓重的黑眼圈,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满是伤疤,而被袖子勉强盖住的肘窝里弥漫出一片青紫。   荷见转回头去看番藤,眼含笑意地问道:“这位是?”   番藤误以为荷见是因为不信任在场的第三者才不表态,立刻解释:“他叫雨山达也,是我最信任的下属。对了,就是他建议我来找你的。”   “番藤先生,你要找的货,是毒/品吗?”荷见很平静地开口。   在荷见说出这句话之后,能感觉到从左侧投来的视线强烈了好几倍。   而番藤在楞了一下之后,满脸大喜过望——虽然不知道这个侦探是怎么猜出来的,但荷见水平越高,他活下来的几率越大。   “那你是愿意接这个委托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哦。”荷见的口吻仿佛自己答应的是什么极其普通的委托一样,“只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番藤已然决定只要不是自己或家人的命,什么都答应荷见。   “我想和这位雨山达也先生一起完成这项委托,可以吗?”   微笑着的荷见和雨山达也对视着,像是感觉不到对方投来的眼刀似的,提出了请求。   番藤答应了。   虽然说着雨山达也是自己最信任的下属,但对他来说其实只要荷见愿意答应接受委托,就算荷见是要杀了雨山也没什么问题,不要说仅仅是要求雨山陪同调查了。   甚至于在他眼里,这是荷见这个侦探‘懂事’,主动要求委托人留个眼睛的意思。   不过这样一来,要毫不隐瞒地向荷见提供所有有关的信息就好接受多了,番藤想到。   而他绝不会猜到,在少年侦探带着自己的下属离开之后,那两个人发生了什么对话。   “雨山先生,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接下这个委托吗?”   “……我不感兴趣。”   “是因为你,一个不是瘾君子却伪装成瘾君子的人。雨山先生,姑且先这么叫你好了,你为什么要向番藤伸弥推荐我呢?” 第37章   ——他早该知道侦探会是个麻烦。   雨山达也。先姑且用这个通过了反射训练的名字叫他。   今天真是晦气的一天。   雨山原本就不想来番藤宅凑这个热闹。和番藤伸弥想的不一样, 他早就和其他的干部搭上了线,就算稻川会的老大以这次的事件为由把番藤‘处理’掉,雨山也有把握自己能全身而退。   结果似乎是因为雨山在事发前后的态度都是一如既往的不好,番藤反而把他当成是忠心耿耿的下属, 这几天无论去哪儿都带着他——本来这也不是不行, 要是番藤了悟自己真的死到临头, 决定收拾收拾跳反, 也不枉费雨山在稻川会里蹉跎的几年时光。   结果这位荷见侦探居然真的来了。   雨山需要声明, 他当时给番藤提起里世界新出现的这个侦探的时候,纯粹是为了表现自己有在做事, 并让番藤看清楚现实——一个据说只有十六岁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就是你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会信吗?   怎么想都是赶紧申请司法交易比较靠谱吧。   偏偏番藤选择了给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地址寄了委托函, 然后对方还真的来了——   当番藤对着荷见敬人叙述委托的详情时,雨山正心情不爽地看着院子里的惊鹿灌满水后敲击石头, 蓦一回头就发现那个笑眯眯的小子一直看着自己。   搞什么?   雨山觉得自己背后几乎汗毛竖起。被里世界的‘侦探’关注可不是什么好事。   然后荷见敬人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货’的真实内容。   在番藤心情雀跃的同时, 雨山的心在往下沉。   这个年纪,但是如此水平的侦探,为什么非得……   被少年侦探点名的时候,他除了露出一副生厌的表情,内里的心脏跳得也一下子快了很多。   雨山不知道自己的心脏在一天之内还能跳得更快。   直到——   “……一个不是瘾君子却伪装成瘾君子的人……”   该死。   三个小时之后,雨山达也正跟在少年侦探的身后, 在东都葛饰区的小巷里乱窜。   “我不明白。”   在第四次把不知道哪来的朝着荷见或是自己口袋的手按住,用自己凶恶的眼神把妄图扒窃的小贼瞪走后,雨山语气很差地说道。   “雨山先生,你不明白什么?”   走在前面步伐依旧很轻快的少年问道。   “东西是在港区丢的, 为什么你看了一眼现场就接着来葛饰区找?”   这两个区之间隔得还挺远的。   “我没说货现在在葛饰区啊?”   雨山停了下来。   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能看到一样, 荷见敬人也停了下来, 并转身看向雨山。   “请别这么着急嘛,要是时隔这么多天还能一下子就从现场的痕迹分析出最后的结果,番藤先生也不至于找了三周还没有找到。”他不紧不慢地解释,“来葛饰区,是因为我记得有个不错的‘厨子’在这儿。”   厨子是制毒者的黑话。   “你直接找上门,对方还愿意给你提供消息?”雨山喉咙略干,勉强问道。   “他女儿五年前被人杀了,我前不久帮他查清了是哪个仇家干的。”荷见很无所谓地说道,“他说愿意帮我记五个人头,大概也不会介意提供一下最新的全东都粉末行情。”   事实证明对方的确不介意。   从一个非常逼仄的小巷里钻进去,穿过半空中拉的n条晾衣绳上垂下来的各色布料,然后踩着外墙上一座锈得很厉害的旋梯走上三楼,往那扇毫不起眼的灰色铁门上连敲三下——   从里面开门的是一个带着一副框架眼镜,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男人,他一看到站在前面的荷见,就露出真诚的笑容,直接把两个人都迎进去。   然后他开始对少年侦探的所有问题有问必答。   雨山达也心情复杂地听着荷见把整个东都的行情和交易浮动都问了一遍,而中年男人甚至连一些特别细节的内容都说了出来。   (这都是正常情况下几乎绝不可能获悉的情报。)   “……我大概明白了。”荷见在默不作声地听了许久之后开口,“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吧。”   “最近一个月,有什么新品上市吗?”   雨山猛地转头看向荷见,动作幅度之大让‘厨子’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吗,雨山先生?”荷见微笑着问道。   雨山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说了句“没什么”。   而接下来当‘厨子’开始毫不保留地对着荷见说明最近出现的新货时,他一直都死死地盯着荷见看。   又过了约十分钟这场交谈才算完。   在少年侦探起身告辞,离开房门之时,他像是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站在门口的‘厨子’开口:“说起来,最近奈奈子怎么样了?”   闻言,中年男人顿时露出一个非常柔和的表情。   “稍微能说一点话了。”   荷见对着他点了点头,从旋梯走了下去。   雨山达也和荷见敬人在葛饰区的小巷间走了半个小时也没有说一句话。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只是气温没怎么降。   在看着少年侦探非常怡然地买了一块车轮饼,心情很好地开吃后,雨山终于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只不过在他开口之前,荷见先开口了。   “奈奈子是‘厨子’收养的女孩,今年5岁,先天性听障。”他一边说,一边看都不看雨山一眼。   “……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原本雨山想说的话一下子被堵了回来。   “只是觉得你可能会想知道。不过天秤的两端好像重量还是差得太远了。”荷见竟然还叹了口气,“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调查。”   似乎是讶异于雨山还能风轻云淡地说话,荷见瞥了他一眼。   “还能怎么调查,去新品流出的地方看看呗,还是说你打算直接回报番藤先生,他的货已经被人拆了开卖,不可能完全找回?”   荷见发现自己很难忍住逗一逗这位显然是卧底的‘雨山达也’先生。   他在哥谭见过数不清的瘾君子,很清楚他们身上的血液和大脑分泌的一些物质的气味与普通人的区别。   在番藤宅见到雨山达也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对方肘窝里的那些针孔只是注射生理盐水或者葡萄糖留下的。   结合番藤伸弥介绍的一些细节和雨山那只是表面上凶恶的眼神,荷见觉得自己大概猜得出对方的来处。   ——多半是麻药取缔课的潜入搜查官吧。   嗯,在这个世界到处都能遇见卧底好像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因为遇到了这位意料之外的人士,荷见改变了原定的计划,决定给自己增加一个暂时的搭档——雨山看起来很凶,不知道如果和柯南君遇见,两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而真正让荷见对雨山产生兴趣的是对方对他那句直击要害问题的回答。   “番藤是个傻子,我随便演演他就放心用我。”雨山阴郁地抬起半扇眼帘,嘴角带起一丝冷笑,“本来我都快接手他的位置了,他居然蠢到把货丢了。我向他推荐你不过是为了看乐子,没想到你还挺货真价实,算我倒霉。”   不算太坏的补救。   荷见觉得如果自己表现出半点准备回头跟番藤告状的意图,雨山大抵就会把话里的设定变成真的——反正是接着潜入,换个上司的问题。   而荷见暂时还不想把演员换掉。   于是他在‘厨子’那里刻意先问了完全没必要那么详细的全东都行情,再问实际上对调查唯一有价值的新品行情。   ‘厨子’倒出来的情报中有很多非常珍贵,对雨山这位潜入搜查官尤甚。   但荷见如此明显的行径就是告诉雨山他是故意的。   对雨山而言,这看起来很像一个有着过于香甜饵食的陷阱,又像是荷见这个立场不明的人正在戏弄他。   而其中最糟的一点莫过于荷见向雨山证明了他很有可能真的能找到那批货——由于是新型毒/品,情报极其重要。   也就是说,不管雨山心里怎么想,他都必须暂时按下今天得到的一切情报,接着陪同荷见进行调查。   至于‘厨子’的养女,那只是添头。   新品流出的源头在涩谷。   这件事之所以没有被番藤查到,是因为涩谷的本地势力刻意隐瞒,外加新品还没有大规模流通,只是在某几个酒吧里加在饮品和酒里卖。   而这些酒吧就不是荷见表面上能靠着胡说八道随便混进去的了。   这种时候——   “你确定他成年了?”酒保一脸暧昧地看着雨山达也,冲着半缩在他身后的少年努了努嘴,同时用手比划了几个很下流的含义。   “当然成年了。”雨山强忍着额头上的青筋,回答道,“你放心,我是带他来见见世面。”   于此同时,手上塞过去一张揉成一团的纸钞。   酒保显然理解为某种更深夜版的‘见见世面’,一边笑着一边向雨山小声推荐了附近最近的几家小酒店。   当然,这也有站在雨山身后,露出既羞涩又纯洁无瑕笑容的荷见的功劳。   而雨山还不得不把这个表演持续下去,因为那种掺了新品的鸡尾酒,在这家酒吧是当做‘失身酒’在卖的。   当他端着两杯鸡尾酒走到靠墙的卡座那里,准备等到荷见‘晕’过去之后再收集一份样品并和调酒师聊聊的时候,这家开在一层的酒吧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巨响。   然后是很多声尖叫声。   ——有个人正好从上面坠落摔死在外面。 第38章   作为一家会卖些‘特别’饮料的酒吧, 每年吞噬的人命都不是一条两条。服药过量,斗殴, 内部‘处理’人, 都很正常。里世界有自己的规则,不闹得特别大,本地的警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从楼上掉下来在酒吧门口摔死,那是另一码事。不管是自杀, 失足, 还是谋杀, 对酒吧来说都是无妄之灾, 得面对一次根本没准备好的突发检查。粉末还能立刻藏起来, 酒吧里明显喝到状态不对的人有可能会被叫去毒检,而荷见这样一看就未成年的人自然就——   被立刻赶出来了。   雨山一看知道今天在这儿估计是得不到什么消息了,干脆用袖子里藏的两支真空管取了点鸡尾酒的样品,然后也一脸‘扫兴’地跟着荷见离开了酒吧。   然后他发现少年侦探居然还留在酒吧门口, 还似乎和一个小学生聊起来了。   走近点一听——   “一天之内见面两次,看来我和柯南君也很有缘分呢。”   荷见正用他那种软绵绵得让雨山心生警惕的语气说话。   那个小学生带着副大眼镜, 说出口的内容则让雨山心头一跳。   “荷见哥哥不是说有委托才去米花町的吗?为什么会从酒吧里出来?”   这两个人显然认识,而且今天荷见敬人来番藤宅赴约之前应该就是和他在一起。   荷见好像是感觉到了身后雨山的靠近, 微微偏过头用手指着雨山对那个小学生说:“……是有委托呀。”   看来荷见还是清楚这种委托内容是绝对不能对别人说的。   结果下一秒那个小学生突然眼镜反光,语气一改。   “荷见哥哥,这个叔叔是你的委托人吗?”   “不是,但……柯南君, 你就不要问这么多啦。”少年侦探一副不能多说的含糊语气。   “欸?”   眼看着两人还要接着聊下去,雨山干脆迈上前一步, 用自己在遇到荷见之前无往而不利的究极凶恶眼神扫了一眼那个小学生, 然后阴恻恻地对荷见说道:“你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似乎是被吓到了, 那个男孩一下子噤了声,只是手还拉着荷见的衣角不放。   就在这个时候,警车唰的一下停在酒吧门口,下来几个警察,其中当头的一个一下来就对着站在小学生身后几米处的一个男人开口:“毛利老弟,你也在这里啊。”   毛利?   “目暮警部,这可能是一起谋杀案。”留着小胡子的男人说道。   这个口吻,该不会是传说中的毛利小五郎吧……   已经失去了悄悄溜走机会的雨山,很想知道这倒霉的一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江户川柯南在和毛利小五郎被高木送回米花町的事务所后又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去超市采买的毛利兰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张奖券也回到了事务所。   手气一如既往好到离谱的毛利兰小姐在超市的购物抽奖活动中抽到了涩谷区一家新开西班牙餐厅的一折券,时间正好只到今天晚上24点,于是三人今天晚餐的地点就这么决定了。   菜肴丰美,其味甚佳。酒足饭饱、结账离店之后,毛利小五郎站在路口正准备叫车,突然身后响起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一下子把晚上喝的那一杯餐前酒的醉意都吓醒了——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摔在一家酒吧门口,溅出来的脑浆和血液说明她已经无力回天了。   在女儿的尖叫声中,毛利小五郎冲上去看了一眼现场,然后开始维护秩序,同时心里一沉。   ——死者的指甲缝里勾着几根黑色的发丝,颜色和死者的红发不同,而且死者的左手肘部、腕部和手掌内侧都有明显的擦伤。   她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恐怕旁边还有其他人。   那个人是没能救她,还是——   在他思考的时候,毛利兰已经报完了警,他正准备把十有八九肯定已经冲到楼上找线索的柯南拎下来,却惊讶地发现这次柯南没有乱跑,而是站在不远处和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少年聊天。   等等。   这家伙不是今天下午才刚见过面吗?   怎么会也出现在这里?   毛利小五郎的疑惑在一个长相凶恶的男人从身后的酒吧里走出来,然后径自走到荷见身旁后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作为一个有从业许可的真正的侦探,毛利很清楚这些所谓的高中生侦探平时都接的是什么类型的案子,但荷见身后的这个——   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委托人吧!   不是他歧视人,像松本警视正那样长得很吓人但是好人的人当然有很多,但这个男人眼底里带着一股恶毒,而且在看到尸体之后的反应居然只有淡淡的厌恶。毛利很怀疑这个人现在心里只想着赶紧离开。   而且,从此人和荷见的交谈和前后反应来看,该不会刚才其实荷见是从酒吧里出来……   毛利小五郎皱起了眉头。   在目暮十三带着几个警察赶到现场之后,柯南才又重新拉着荷见的袖子对他说话。   “荷见哥哥,能不能,让你的另一个人格出来一下?”   柯南比毛利看的清楚,他知道荷见就是从酒吧里走出来的,而且那个气势很可怕的男人还端着两杯酒朝着荷见原来的位置那儿走。   ——这其中的含义他也很明白。   如果出现的人格是侦探,柯南还能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调查的需要,但不是。   他不禁想起之前滨中操交代的自己和荷见认识的过程——合着荷见的另一个人格非常想去酒吧是吗?   在被那个男人用一道冰冷的视线扫过之后,柯南很想吐槽,自己这位侦探同好的普通人人格,是不是有什么吸引‘特殊’人群的气质。   以防万一,还是问一下拥有全部记忆的侦探吧。   听完柯南的要求,荷见眨了眨眼睛,然后在30秒之内抹去了脸上的笑容。   “你没有立刻跑上楼顶查看有没有线索,而是留在这里和我聊天,让我有点出乎意料。”荷见语气平淡地说道。   ——因为比起破案,制止进行中的犯罪更重要,即使只是可能的。   咽下这句话,柯南小声说道:“你确定你没问题?”   从酒吧里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荷见轻飘飘地挑了挑眉。   “确实是委托需要。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和‘我’都不喝酒。事实上,我觉得对上另一个我,还是他比较吃亏。比如说,他现在很想离开,但在案件结束之前,大概是没戏了。”   柯南失笑。   “你说的好像知道这里会发生命案一样。”   他重新把目光投回现场,既然‘侦探’心里有数,那他也就可以专心破案了。   死者名叫三末文恵,是一个服装设计师,在一家小众但高端的奢侈品品牌供职。   今天,这个品牌在日本分公司第二季度盈利超出预期,把这栋商场23楼的一家餐厅包了下来开庆功会。   问题在于庆功会已经在一个小时之前就结束了,而被叫回来的负责人也表示自己记得三末文恵是正常离开,并没有中途失踪,或是特地留了下来。   这栋商城总共有24层,高层的窗户都是无法打开超过一定角度的设计,天台的门坏了好几个月了锁不上,以及——   当然没有通往天台区域的监控。   考虑天台边缘的血痕,基本确定三末文惠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死者无论是失足还是被谋杀,会在这个时间来到天台之上都很奇怪。而大抵存在的另一人要找起来则很难,整个商场里有大量的人,而且在警方到来之前,可以确定有一些人已经离开了。   而即使这位相关人士还留在这里,要想分辨也没有太多线索。   死者指甲上缠绕的发丝没有毛囊,无法检测DNA,只能通过颜色判断大概是个黑发女人,或是头发较长的黑发男人。   今晚开的庆功会足有二十多个人参与,其中有大约一半人都喝了很多酒,即使能提供证词也未必可信。   按照名单一个个打电话问过去,接通了的有十六人,其中有八人还没有回家,但没有一个声称自己在这栋楼里的,最近的两个也是在隔壁唱卡拉0K。   而更麻烦的一点是,在赶来的负责人的描述中,死者几乎是一个完人,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心地善良,才华横溢,这个季度的利润能到这个水平还是她在自己完成了任务的前提下主动帮同事的忙,最后才达到的。   也就是,完全想不出来有什么人会有动机杀她。   在问了一圈之后,连毛利小五郎也动摇起来。   “说不定只是试图救人但没成功,因为害怕担责所以躲起来了。”他的判断从谋杀偏回失足,“尸体再放一段时间,如果左手臂上出现五指形的皮下出血痕迹,就多半是这样了。”   死者只有左手上有擦伤,说明是单手吊在天台边缘坚持了一会儿,从她的肌肉水平来看很难做到,有另一个人曾经拽住她的可能性的确很高——如果考虑谋杀,则是她的右手当时正拽住了其他的东西,被强行掰开后用左手支撑不住掉了下去。   存在大量的嫌疑人,没有什么手法,谋杀或者意外未定,动机成谜,没有目击者……   只单纯从现场留下的痕迹分析,真的能还原出这个案件的真相吗?   或者说,这个案件真的需要侦探吗?   「雨山先生,我记得这栋商城23楼的那家餐厅,好像和这家酒吧是同一个老板。」   看着手机上收到的简讯,雨山不是很确定自己是否希望侦探解决这个案件。   对他来说,这是谋杀案是一个再确定不过的事实。 第39章   “我们连目击者都不算,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雨山最后说出口的是这样一句话。语气十分暴躁。   从刚才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不再笑了的少年侦探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很不巧, 没有哪个合格的侦探在遇到谋杀案的时候会转身就走, 我还是有一个名声要维护的。”   你不是只接灰色委托吗——雨山很想质问,但形势不允许,刚才荷见的话让站在旁边的一个警察把目光投过来了。   “荷见君,你说这个案子是谋杀案?”高木涉问道。   因为就在今天下午见识过荷见的推理能力, 他还是比较相信荷见的判断的。   荷见看了一眼脚边的小学生, 说道:“死者身上的衣服是礼服裙, 并没有口袋, 就算她今天是约好了让别人送她回去, 她身边也至少有一个装着钥匙和手机的小包。在天台和地面上都没有发现这样的东西,就只能是被人拿走了。至于是被人贪财拿走的这种可能性——”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很遗憾因为我找到了那个包所以不可能。”   “在刚才看完了天台的情况之后,我产生了一个不妙的猜测, 直接去23楼的垃圾桶那里看了一眼,发现了一个小包, 里面只有几张纸钞和一串钥匙,没有手机, 你们可以找庆功会的合照看看是不是死者的包。”   如果是的话,特意拿走手机的这一举动就很微妙了。虽然不能因此直接说明拿走手机的人就是凶手,但本案是谋杀案的概率上升了许多。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只要定位那支手机就能找到当时在死者身边的那个人了?”毛利小五郎兴奋地说道。   有一个明确的嫌疑人, 可比有一大堆嫌疑人方便得多。   要是那个包上还有指纹的话就更好了。   “你说什么?死者的手机定位在她家里?”目暮十三对技术人员的汇报感到非常惊讶。   从负责人那里拿到了照片对比确认,那只被扔在垃圾桶里的包确实就是三末文惠的包, 但拨打她的号码却定位到了三末文惠的家里——离这儿不远的一栋一户建。   目暮又对谋杀案的结论犹豫起来了。说不定死者只是忘记带了手机, 但她的包会在垃圾桶里这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你其实是通过别的地方确认这是谋杀的吧。”   柯南在想了一会儿之后, 拉着荷见在一边轻声问道。   ——这个人在听到定位在三末文惠家里时一点惊讶的反应都没有。   “确实是。”荷见也小声地回答,“不过真正的那个因为涉及客户隐私不能说,只能找别的理由。就算没有找到包,死者指甲里卡的头发也能说明问题。”   发丝是卡在死者的左手指甲缝里的,这点首先证明死者在掉下来之前一定有人在她旁边,头发还被她按住了;其次断发的边缘过分光滑还没有应有的弯曲,说明断裂的方式不是被拉断,而是被什么东西切断——   暗示着死者当时左手吊在天台的边缘的同时,还有一把利器在靠近她的手。   很有可能她就是这样下意识松手才掉下去的。   这一点柯南同样也发现了。只不过这只是一种推论,对缩小嫌疑人的范围并没有帮助,所以在荷见提出更强有力的证据时就没有开口。   “那……”   “假定你想知道,我说的涉及客户隐私的部分对判断嫌疑人是谁没有帮助。”   被一句话直接堵嘴,柯南只好重新分析目前掌握的这些线索。   在庆功会结束之后一个小时,三末文惠出于某种原因来到这栋大楼的天台,凶手或者是被死者叫来,或者是把死者叫来,总之,这两个人一起出现在天台之上。   凶手使用了某种方法让死者从天台的边缘掉了下去,但凶手没有料到的是,死者没有立刻坠楼,而是挂在了边沿上,左手压住凶手的头发的同时,右手还拽住了——   应该是凶手的手。   想象了一下相对位置,柯南做出了推论。   但死者的右手指甲里并没有留下皮屑或是血迹,也就是说凶手当时应该是穿着长袖。   再分析手机这个疑点。   三末文惠真的是把自己的手机忘在了家里吗?凶手把死者的包拿走的目的是什么?   柯南觉得这一举动很可能关系着凶手杀人的动机。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目暮又接到了一个新的电话。   “有证词表明死者在今天晚上回过家?然后是一边接电话一边冲了出去?你确定是听电话?表情非常紧张?我知道了。”   新发现的线索更支持有预谋的谋杀。   以及,凶手的确拿走了一支手机,只不过死者有两支手机。   “不是工作用的手机,而是另一支吗?”荷见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凶手和死者的关系可能很微妙啊。”   但这也同时增加了非同事作案的可能性——考虑到负责人并不知道三末文惠有另一支手机这一点。   调查了半天,嫌疑人的范围反而还变大了。   正当柯南考虑要不要找个什么借口让目暮警部把这里穿着长袖且是黑发的人全部把手臂露出来看看有没有可疑的淤青时,荷见退后了几步,走到雨山身边。   “你想走了吗?”他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问道。   雨山觉得自己心头突生一股无名怒火,勉强从牙缝里憋出问句:“不是你自己说有名声要维护,不能对谋杀案置之不理的?”   荷见递给雨山一个很假的惊讶眼神。   “只是突然意识到为了番藤先生的委托,不查下去比较好。我还以为你是比我先看出这一点才想要拉我离开呢。”   雨山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的确是在犹豫这件事。   在今晚第一眼看到那具尸体时,他就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只是因为是从二十几层坠楼,脸部损坏过于严重,他一时没能认出来。   等到负责人出示死者的照片后,雨山不由得在心里怒骂一百句脏话——这个被同事认为是‘完人’的三末文惠是涩谷本地一个帮派老大的情人,而这栋大楼里的酒吧和那家23楼的餐厅,都是这个帮派的产业。雨山要是接着留在这里,等到对方发现自己的情人死了,把大楼一围,他这个稻川会的成员万一被认出来就搞笑了。   而荷见指的‘不查下去比较好’是指如果这个帮派接下来几天都忙于搜索杀死三末文惠的凶手,他们两个要想浑水摸鱼地调查新品的事就比较容易。   雨山不得不意识到尽管刚才荷见表现的像个普通的高中生侦探,但实际上还是更关心灰色的委托。   ——又或者荷见是在逼他表态。   他不知道荷见究竟知道多少情报,已经有太多东西荷见不该知道却一清二楚了。   荷见不该知道三末文惠的身份。荷见不该对这个城市的各种势力了解得如此之深。   (荷见也不该猜出他的身份。)   但如果。   如果荷见其实知道的更多,对找到那批货有更多没有说出口的头绪的话。   如果荷见愿意为了哪怕是戏弄他而给出更多信息的话。   雨山布满伤疤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   “你还是算了吧。”他露出一个完美的轻蔑冷笑,眼神阴冷,“就说是这个娘儿们的死法,你觉得无聊。”   因为他的话声音略响,周围听见了的几个人都朝雨山投来不满或是谴责的目光,而雨山只是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荷见。   “收到你的请求了。”   少年侦探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轻声回答,然后重新走回到前面去。   这个案件最大问题就在于有作案条件的人实在太多。   知道三末文惠供职的公司今天在这里举办庆功会的人很多,今晚还在商城里的人也很多,作为设计师,三末文惠可能私下里认识的人也非常多。   在这么大的一个范围内,又没有什么突出的动机,要找到凶手似乎过于困难了。   或者说,这完全不是一个推理番的单元案件该有的样子,既不是证明题,也不是几选一。   但对于荷见来说,他很熟悉这种案件。在哥谭每天都可能发生这样的‘无头’案,死者莫名其妙死了,没什么明显的诱因,平时想杀死者的人或者没有,或者太多了,死法平平无奇,甚至看起来像意外。   荷见知道调查这种案件的要点是体会凶手的心态。   以这个案子为例,柯南可能会因为凶手身上带有利器认为这是一起预谋杀人,而那起电话就是凶手故意把死者引到这里来的方法,但按照荷见的经验来看,多半是凶手一念之差,冲动犯罪。   对一个还没把夺走别人生命当成习惯的人来说,当他预先计划要杀掉一个人时,总是会做很多没必要的事,而做不到简洁干脆,比如说他会想要伪造一个不在场证明,制造一些机关,总之想尽办法把自己的嫌疑降得很低——不做到这个程度,他一般不会动手。   而能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一脚把目标踢到河里,或者在一个非常普通的早上给自己的邻居一刀,然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其实对普通人来说难度非常大,反而是情况紧急,怒气上头的时候能做到。   死者先回家再折返也侧面说明了这起案件的无预谋性。   也就是说本起案件中诱使凶手杀死死者的原因应该就发生在天台之上。   更激进一点,那就是天台边缘。   其实死者还有机会挂在天台边缘一会儿就说明了很多。   真实的情形恐怕是这样的。凶手用某个理由让死者非常紧张地来到天台之上,然后死者和凶手在一番交谈和拉锯之后都位处天台边缘,然后凶手在激动之下把死者推下了天台,死者试图自救,但最后还是坠楼死亡。在死者掉下去之后,凶手想起来自己给死者打的电话,于是把包扔进垃圾桶,把手机拿走。   而死者会来的理由也不难猜。凶手原本就处于天台边缘,那么最有可能的无非就是他/她原本准备跳楼,然后在死前给三末文惠打了一个电话。   要缩小凶手的可能范围最关键的点在于此人打的电话是三末文惠的另一个手机,也就是她作为黑bang老大的情人用的那个手机。另一个关键在于凶手原先为什么要在这里跳楼。   这个位置对凶手有特殊意义或者只是就近都有可能,但既然此人会在自杀前给三末文惠打电话,说明两人关系匪浅,应该至少知道这栋楼其实是本地帮派的地盘——   这么想下去,荷见就觉得这个案件真的没有侦探存在的必要,推理来推理去,还不如找一楼的调酒师要个老板的号码,让他们直接定位另一台手机,要是等到把死者的人际关系老老实实排查一遍,这个案子最主要的两个证据手机和凶手手臂上的淤痕就都该消失了。   但要是这么破案,好像对柯南君不太尊重。   荷见把表面上能说的线索在脑子里重新转了一遍,决定还是作个弊得了。他掏出手机连发了三条简讯,然后在五分钟后又收到了一条。   又过了五分钟,被拦下来的人群中的某个人在一台不属于自己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简讯。   她在不可置信地反复看了那条简讯好几遍之后,颤抖着手把简讯删除。   虽然是个笨办法,但不如还是搜索长袖,两个手机以及手臂上有淤痕这个组合。柯南在思考到底是要麻醉大叔向目暮警部这么提议,还是暗示荷见去的时候,突然余光看到有一个女人从人群中离开,朝着楼上走去。   等一下。   黑发。长袖。手上拿着一个手机,口袋里似乎还有东西。   该不会—— 第40章   富川千枝握着手机, 近乎麻木地从24楼的电梯里走出来。   再走十几级楼梯就是天台。   熟悉的路径。熟悉的门。熟悉的灰色的天台。   这是今天她第二次走上这里。   其实上一次的时候她也同样麻木。   面对着死,还能有什么区别呢?   她原本不就想死吗?连选择的死法都贴切的可以一样,这已经是足够宽慰的事了。   但为什么这次自己的腿却在颤抖呢?   明明近在咫尺, 再迈出几步, 抬一次腿,闭上眼睛往前倾倒, 等上极短暂的几秒, 不就一切都结束了?   究竟是夜风渗到血液、呼吸中了,还是自己已经无法正常地分辨冷热了呢?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   恐惧像毒药一样纠缠着她的大脑。   已删除的那条简讯和三末文惠的尸体交替着在眼前浮现。   ——原本如玉的手臂弯折成扭曲的形状, 头颅碎裂了,细小的碎骨飞溅开来, 血液从躯体下方争先恐后地涌出,渗入砖缝之间。   颜色或许还和三末文惠的红裙相得益彰。   一个美人。一摊碎肉。   ——再完美的人摔碎了也都是流出一样的血,一样的难看。   富川千枝忽而稍微平静下来了。   还有一步。   “等等!不要跳!”   因为跟着进入大楼之后时间上差了一点, 柯南走到电梯前时, 屏幕上已经显示电梯在上行了。   等到他气喘吁吁地追到天台, 看到的就是那个黑发女人已经站在天台的边缘摇摇欲坠,只要轻轻一晃就能结束自己的生命。   似乎是对听到的声音是童声而感到惊讶, 女人回头了。   “小弟弟, 这么晚你一个人来这里不太好哦。”她温和地说道。   但没有丝毫要从天台边缘下来的意思。   “等等,姐姐, 不管你做了什么, 都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啊!”   因为这次的案件罕见的条件极其不足, 柯南一时间说不出更具有针对性的劝词。   只不过看到女人脸上的平静表情时, 他的脑内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如果, 凶手在天台原本就是想要自杀呢。   他的喉咙瞬间梗住了。   或许是觉得再晚死一会儿也没有关系, 或许是被柯南脸上明显的焦急和担心所打动, 女人对着他露出一个很淡的苦笑,开始自白。   “我叫富川千枝。”她仰头看了一眼漆黑无星的夜空,“我今天做了一件很坏很坏的事。”   “我今天把一个人从这里推下去了。”   “她很好,真的很好,就算是一些常人眼中可能算是污点的部分,放在她身上好像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后悔杀了她。所以我是个很坏的坏人。”   富川千枝平静地看着站在天台中间的男孩,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害怕或者厌恶的表情。   在她甚至有点想强调一下这是真的的时候,男孩一脸严肃地抬起头看向她。   “为什么呢?”   他的声音既不算响也不算轻,从中透出一种奇怪的坚定来。   “小弟弟,你问的是什么为什么?”   “富川姐姐,你在把三末小姐推下去的时候是怎么想的?难道她不是来劝你不要自杀的吗?”   男孩的蓝眼睛中投来的目光仿佛锋利到能刺伤人,他周身的气势一下子让富川手紧了一下。   手机壳硌在手里的感觉又让她冷静下来。   “……你一个小学生居然知道这么多,看来我会被发现也不奇怪。”   富川重新露出淡淡的微笑,说道:“虽然对你说这个好像不太好——你多半也听不懂,但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也不介意说。”   “我是个失败者。考学失败落榜,工作时总是出错被赶走,喜欢的人把我当成钱袋然后一走了之——但说起来这些也不过是我能力不足加上有点倒霉。我知道有的是人比我过着惨得多的生活。”   “我人生的唯一亮点就是文惠这个朋友。我和她从小认识,一起长大,每次我失业了都是她鼓励我,帮我找下一份工作。虽然她又聪明又漂亮,靠着努力跻身时尚界,她也从来没有一天嫌弃过我这样和她不搭调的朋友。”   “一天前,我又失业了。只不过这次不是我犯了什么错误,而是公司收缩正常裁员。简单来说,又是倒霉的一天。而文惠正因为给公司创造了破记录的利润被嘉奖。在清扫完自己的房间之后,我决定了结自己的生命,反正既无趣又没有希望。”   几个小时前走到天台之上的时候,富川千枝正处于什么也不想去想,大脑放空的状态。   会选择这栋楼,大约是潜意识先于表意识厘清了自己真实的念头——文惠正在楼下觥筹交错,如果自己在这里跳楼,等到她知道以后,说不定会更深地记住这一天吧。   然而跳楼还是需要勇气。而富川千枝是一个懦弱的人,她在天台边缘连看一眼楼下的勇气都没有。   就这样,她在天台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楼下23层庆功会的声音都结束了也还坐在那里。   ——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富川自厌地想到。   她决定逼自己一下。   慢慢地走到天台边缘坐下后,富川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三末小姐知道你准备跳楼之后,立刻赶回这栋大楼,并上来阻止你,她成功地走到了你身边。”   “……我从来,从来没能拒绝过她。”   原本只是想做一个告别,但电话里传来的激烈的话语让富川习惯性地顺从了,乖乖地坐在天台边缘上等三末文惠赶来。   而还穿着红色礼服裙没有换的友人推开天台门冲过来的时候,她也说不出任何话来阻止对方。   只是几秒钟,富川就被三末文惠压住了双手——此时,两人的重心都落在天台边缘上。   ——如此丑陋的自己。即使是想要自杀也像是一场闹剧。   在那个瞬间,富川仿佛是从更高的上帝视角看着一切慢慢地发生。   丑陋的人的自我在一刹那被友人的完美摧毁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这样一个毫无瑕疵的人?   富川从高处注视着自己体内的丑恶灵魂咆哮着。   如此的完美应该是有罪的,应该被毁灭!这种对普遍平庸的侮辱应该得到报复!   我不想再看见这种善良和美丽——   富川千枝比三末文惠要重很多,只是手上用力的一个偏向,三末文惠就被甩出了天台。   也许富川在这个时刻清醒过。   但当她意识到三末竟然左手扒在天台的边缘,右手拽住了自己的左手时,那种压倒性的恶意又席卷重来。   富川慢悠悠地用右手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弹簧/刀——她是在试图割腕失败后才选择跳楼的——让三末可以看见地一点点靠近她的左手。   但在下一秒,刀锋真的割到三末文惠的手指之前——   “三末小姐主动松手了。是这样吗?”   柯南语气很闷地问道。   “是啊。”   富川脸上无忧无怖的表情让他明白面前的女人依旧没有放弃跳楼的计划。   而富川叙述的案情则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富川千枝的行为毫无疑问是谋杀。但如果她并没有在细节上说谎的话,三末文惠在最后的时刻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是终究不希望自己的友人成为自己的直接死因吗?   柯南不知道富川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她显然没有要给自己脱罪的意思。   或者说,从他的观察来看,富川的死志大概比几个小时前的那一次还要坚定。   ——只不过她依旧完全没有杀死了三末文惠的悔意,反而像是觉得自己能用同一种方式终结自己的生命很好的样子。   关于富川行凶的动机,他的确不能理解,但他也早就知道人的恶念在特殊的时刻可以无限的增长。   正如人的善念也可以一样。   “……为什么非得要跳楼不可?你在推落三末小姐之后难道不是又重新想要活下去了吗?”   这句话柯南说的很无力,但他的最优先级无论何时总是先拯救生命。   闻言,富川千枝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机,然后朝着柯南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这个动作连着之前富川说的“看来我会被发现也不奇怪”一下子让柯南警惕起来。   ——在他发现富川之前就有人知道凶手是她了!   该死!那台手机肯定是死者三末文惠的,有人通过那台手机对富川说了些什么!   “富川姐姐,如果有人威胁你,警方会保护你的!不要跳楼!”他立刻语速极快地高声说道,同时直接朝着天台边缘冲去。   但富川千枝只是对着他摇了摇头。   然后后退了一步。 第41章   在荷见收到简讯之后, 他就又悠哉悠哉地晃回了雨山达也身边。   当然,他的目光始终是轻飘飘地停留在江户川柯南身上的。   等到小学生侦探注意到有人偷偷回到大楼里,自己也紧接着跟上的时候, 荷见才把目光收回, 转身看向雨山。   ——既然柯南君没有在跟上去之前让警方赶紧去铺气垫,那他大概还没意识到那位女士是上楼去干什么的, 搞不好还以为对方是准备销毁什么证据。   不, 应该说她的确是要顺便销毁一样证据才对。   荷见勾起一个很难察觉的微笑。   “你……”雨山皱着眉头含糊地吐出几个发音,又停下了。   他虽然很焦急, 但也不能直接开口问荷见案件的进展,看着少年侦探一副自有把握的样子, 只能按下心中的焦躁,姑且相信荷见能尽快解决案件。   只不过因为雨山一直盯着荷见的一举一动,自然也看到了他注视江户川柯南这个奇怪小孩的行为——但有个女人走进了大楼这件事他就没发现。   雨山想了想, 决定还是开口问些什么。   “你一直看着那个小鬼干嘛, 要破案不该和那个沉睡的小五郎去商量吗?”   闻言, 荷见抬头朝着楼顶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回答。   “柯南君也是个很优秀的侦探哦, 而且——”荷见露出富有深意的笑容, “他正在帮忙破案呢。”   雨山的表情因为这微笑模糊了一瞬。   他一贯用作伪装的凶恶和阴毒都被强烈的不祥预感一气压倒。   “你什么意思?”雨山眯起眼睛问道。   他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把话说的慢悠悠的。   少年侦探又抬头看了一次楼顶,还顺便用左手把碎发捋开。   “我们的凶手正在楼顶上。”荷见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想, 柯南君大概会让她更加坚定一点。”   雨山用了半分钟才想明白荷见话中的含义。在那一刻, 他产生了一种要揪着这个笑眯眯的年轻混蛋的领子的冲动。   但他最后只是痉挛似的收缩了一下左手的小拇指。   ——即使他揪着荷见的领子, 他也做不了其他任何事。   于是雨山也抬起头看向大楼的楼顶。   又过了五分钟之后, 这栋大楼的楼顶上掉下来了今天的第二个人。   基本上就是掉在前一个死者的同一个位置。   因为是同样的高度掉下来的, 两具尸体自然摔得一样碎, 一样可怖。   脑浆四溅,血液横流。与三末文惠不同的是,这具黑发女尸的身边,还掉着一个摔得粉碎的手机。   而几乎是在这个黑发女人坠楼的下一秒钟,荷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又收到了一条简讯。   少年侦探点开来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按熄,转身朝着雨山耸了耸肩,又摊了摊手。   ——他在告诉我案子解决了。   雨山近乎窒息地理解了荷见的意思。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用一种介于暴怒和冷酷之间的语气说道:“那你还要接着在这里凑热闹吗?”   在雨山今晚又一次因为亵渎性的发言被周围的人投以注视后,少年侦探用一种‘该拿你怎么办’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微笑着回答:“请再等我一会儿,我和柯南君还有几句话要说。”   柯南重新回到楼下的时候,立刻被毛利兰和毛利小五郎包围了。   在富川千枝后退一步,从天台坠落之后,他默默地等了几分钟,直到有警察赶上来,他才在解释了基本情况后下去。   在电梯从24楼缓缓下行到一楼这一段时间里,他短暂地把情绪从脑海里剥离,只进行单纯的思考。   ——富川千枝刚才的自杀绝不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   (即使有,也只占一部分。)   她当时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应该是三末文惠的那支非工作用手机。   某个处于三末文惠私人圈子里的人在完全了解了现场的状况后通过定位那支手机的方式确定了富川千枝的凶手身份,然后威胁了她。   无法确定富川的死法是对方的要求还是自己的选择。   但要求她自杀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什么样的人会冒着被发现就是教唆自杀的罪名坚持要让富川以死偿命,而不是让她自首,或是揭发她呢?   在分析到这里的时候,电梯正好到达了一楼。   柯南在从电梯中走出来,看到外面围着的其他警察时,心里重新升起难以抑制的伤感。   ——这些人还不知道刚才从楼上坠亡的人就是杀死三末文惠的凶手。   如果是一个比他更优秀的侦探站在这里,是不是就能避免第二起死亡的发生了?   柯南心中产生了怀疑。   从来都是认为救人不需要理由的柯南在反复思考了这个案件后,觉得自己并不能做得更好——死者的人际关系被隐藏得很好,而缺乏这个条件是无法迅速锁定凶手的。   也就是说,在当时三末文惠尸体周围,能获得足够用于推理的信息的人中,有一个知道她私人关系圈且聪明到能推理出该如何确定凶手的人。   而这个人,给富川千枝判了死刑。   ——能接触到具体案件信息的人,难道不是只有警察们、大叔和荷见吗?   对了,还有那个站在荷见身边,看起来很凶恶的人。   “你没事吧?”   在柯南接受完毛利小五郎和毛利兰的一波安慰,又朝着目暮十三汇报完自己在上面和富川千枝的对话之后,荷见才走过去和他说话。   “我没事。”柯南摇了摇头,“……只是我应该在上去之前先告诉目暮警部他们……”   似乎是想到自己在追上去的时候并没有判断出富川千枝上楼的真实意图,他咽下了后半句。   “所以她的确是杀死三末文惠的凶手。”荷见很平淡地说道。   柯南闷声没有说话。   “让我想想。既然最后选择从同一个位置跳楼自杀,她是不是之前就是这样把三末文惠引过来的?”   在昏暗的夜色之下,荷见的目光透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漠。   柯南虽然知道荷见的侦探人格的说话语气和表情就是这样,还是忍不住有点心梗。   “她……在准备跳楼的时候被三末小姐拦住,然后转念把三末小姐推下楼。”柯南很小声地说道,“但其实三末小姐最后是自己松手的。”   柯南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尤其轻。   荷见也沉默了一会儿。   许久,他才开口:“原来如此。”   “你也不必过于伤心。”荷见接着说道,“就选择权这一点来说,我想人如果自己想死,别人还是不要阻拦为妙。那位凶手小姐,能在死前和你聊聊,大概心里也已经宽慰许多了。”   正当柯南准备对荷见解释自己作为侦探的准则时,那个之前和荷见一起从酒吧里出来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荷见的身边,一把抓住了荷见的手腕。   上一次和荷见对话时这个人扫过来的阴冷目光又一次重现。   在居高临下地瞪了柯南一眼之后,他发出一声嗤笑,说道:“你跟这种小鬼说什么,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如果柯南没有感觉错的话,这个人身上的不耐烦气息和眼中的恶意比之前一次更深。   眼看着荷见要被拉走,柯南赶紧也拽住荷见的一侧衣角。   “这个叔叔,我要和荷见哥哥说几句悄悄话啦。”他先是大声说道,接着凑到荷见耳边小声开口,“你确定这个人没问题吗?要是你切换了人格——”   在周围的一众人中,柯南还是觉得是此人透出消息,造成富川自杀的嫌疑最高。   再加上之前他带着普通人人格的荷见进入酒吧,还给荷见点鸡尾酒,怎么想都不是好人。   柯南在作为工藤新一和跟在毛利小五郎身边经历的这么多委托中,也见过不少心怀恶意,试图利用侦探脱罪甚至是犯罪的委托人。   ——他怀疑荷见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高中生侦探是不是因为经验不够丰富被人给骗了。   荷见蹲了下来,也凑到柯南耳边小声说道:“柯南君,请不用担心。其实雨山先生是在因为今天死了两个人而感到难过,他是个很善良的人,只是嘴上不愿意表达。”   听到这样的描述,柯南简直想晃一晃荷见脑袋里的水——到底从哪里看得出来那个人在难过啊,他不是一直急着想走吗?   只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柯南也不能再做什么,只能看着荷见被那个男人明显很用力地直接拽走。   “好了,雨山先生,能放开我了吗?”   荷见非常纵容地让雨山把自己拽出去很远才开口。   他很清楚雨山这么做的用意——为了阻止他污染祖国年轻的花朵。   大概在雨山看来,荷见在导致了富川千枝跳楼之后,又在目击了跳楼现场的小学生面前说一些不必阻拦别人自杀的话,是一种非常恶趣味的行径。   ——不过其实他对柯南君说的都是真心之言。   雨山这才把手松开,脸上当然一如既往带着一副厌恶的表情。   “你收到的简讯是中间人发的还是这个组的成员发的?”   对于荷见发出的那几条简讯,雨山此刻大约能猜到是给谁发的以及发了些什么——无非是让中间人给这个帮派的高层递了三末文惠已死的消息,顺便‘好心’地说明该怎么确定凶手。   “是这组的老大哦。”荷见晃了晃手机,微笑着说道,“既然不能趁乱探查新品的消息的话,那就只能直接问说了算的人了。”…… 第42章   各国的黑bang有不同的特色, 其中根据主营‘业务’又有各种细微的差别。哥谭可能独树一帜一点——每一个老大的风格都挺不一样的,里世界的人绝不会分不清某个时刻究竟是谁风头正盛,是老牌的罗马人, 还是脑子有点问题的黑面具,又或者是红头罩最近又愿意多开几枪了。   不过总体论起来, 日本的黑bang还是风格显著,一来这可能是全世界最世俗化的黑bang类型, 二来也是最依赖风俗业的。   ——所以荷见和雨山见到高良组的老大时周围有五六个和服美女正在旁边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要误会。高良组的老大, 高良真里, 也就是三末文惠的情人,是个女性。   这位女性头领留着极短的黑发,穿着一套看就很贵的西装,伸出来的双手手背上都有文身。墨蓝色的眼睛里透出的目光如铁,坐姿稳如泰山,从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来自己心爱的情人刚死于非命。   在荷见和雨山被店内的女将领进和室的时候,她正在擦一把打刀。   “你今天是从我的酒吧里出来的。”在障子被拉上之后,高良真里才把打刀收回刀鞘, 随手递给一旁的一个和服美女,然后开口。   这就是仅仅在和荷见说话的意思了——显然雨山作为稻川会成员的身份已经被认出,高良让他进来不过是给荷见一个面子。   “真是瞒不过您。”荷见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我们的来意您应该也有所察觉吧。”   从今天晚上荷见和雨山走进那家酒吧到现在也已经有三个小时了, 高良真里当然清楚这两个人来了之后都点过什么‘饮料’。   她终于给雨山一个冷漠的瞥视, 说道:“今晚的事,我承蒙荷见君的援手, 但生意是生意, 这是两码事。”   荷见并不在意高良的措辞。既然高良真里请他们进来了, 那么态度必然是相对温和的, 一切好谈。   “您误会了。侦探的工作是查明真相,解决问题不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雨山先生只是陪同而已。”   因为清楚雨山的真实情况,荷见说出这话毫无压力,反而让高良略讶异地看了他们两个好几眼。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勾起一个冷笑。   “既然是这样,倒也不是不能说上几句。你要问最近的新品是从哪里进的是吗?”   ——在高良眼中,雨山俨然已经不准备再为番藤伸弥效力,也没有真的想把‘货’找回,否则就不会对荷见的话没有反应。   “其实我更想知道供货人和我的委托人是怎么结仇的,不过您先验证一下我的猜想也不错。”   在荷见慢悠悠地说完前半句时,高良真里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而等他说完后半句,坐在他身旁的雨山也一下子扭过头盯着他。   其实雨山并没有因为少年侦探不声不响中已经推理出很多而感到惊讶。   经过今天仅仅半天的相处,他就发现荷见对里世界的运行规律极其熟悉,而且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脉。   令他心头一跳的是荷见对着高良真里表现出来的那股‘少年傲气’。   在雨山看来,虽然荷见好像很喜欢‘耍’他,但所做的一切事依旧从无闲笔,始终是朝着解决委托前进。而他见到的荷见的状态只有两种,一种是冷淡的,另一种则是很迷惑人的羞怯。   并没有‘傲气’的这种设定。   也就是说,这是一份特供表演。   在雨山思考为什么荷见要这么做的下一刻,他就看见高良真里脸上一闪而逝的欣赏之色。   “你知道?不如你来说说看?”她似笑非笑地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搭在侍女捧着的刀上。   “新品大约在两周在之前出现在涩谷,我粗粗地调查了一下,有十三家酒吧提供,分属三个不同的势力。”少年侦探从善如流,“其中五家酒吧属于高良组。至于价格呢,我通过那一杯酒算了一下,虽然是纯合成物,人力成本可以比较低,但价格也太低了。有售卖限制,很明显您只‘吃’下了一小部分货,而您的态度说明利润依旧很高,也就是说供货人给出了一个远低于成本价的价格。”   在一边听着的雨山很想开口问问荷见是怎么‘通过那一杯酒算了一下’就能估出价格的,但又下意识地觉得荷见能做到也不奇怪。   荷见接着说了下去:“番藤先生丢货到涩谷有三家势力开始卖新货只有一周不到的时间,这说明供货人原本就是做这一行有‘信用’的人,而三家势力统一隐瞒了这个消息说明这位供货人也来头不小。稻川会好歹也是关西老牌的暴力团,你们的态度如此一致,本来可选项就不多。”   “就不能是我们瞧不起关西佬?”高良垂下眼睛。   “规矩一般不是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吗?”荷见反问。   高良只说:“你还没说完你的猜测。”   “……涩谷地区的供货商是谁稍微一查就能缩小可能范围。这里的细节为了不暴露我的线人就不细讲了,符合的本来有两家,但高良小姐最后还是愿意开口这一点又让我排除了一个可能——是泥参会的某位人士吧。”   室内一时无语。   雨山侧着看到少年侦探脸上‘意气风发’的表情,尽管知道是荷见演出来的,依旧一时胸中酸涩,紧接着又化作隐怒。   “泥参会?”最后他略嘶哑地开口,眼底带出一片阴郁的不忿,“他们自己斗都斗不完,还敢把手伸到别人的地盘上?”   显然三人都已默认泥参会就是把稻川会的‘货’截下来的一方。   “这一点,既然高良组选择了隐瞒消息,想必您是知道内情的。”荷见顺势看向高良真里。   而高良似乎是对荷见的水平很是满意,开口道:“泥参会的三代目鬼童捺房去年就失踪了,不过前不久他的下属发现他其实已经死了,是被一个路过的醉鬼打死的,而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察随后就被车撞死,消息才一直没有漏出来。”   “这和稻川会有什么……”雨山说到一半顿住了。   “那个醉鬼本人的确和稻川会没有关系,不过他是米花町人,还住在町内会长番藤彦一家附近,今年年初还死于一场火灾——只烧死了他一个人,番藤伸弥不会以为他做的很隐秘吧?”高良真里微带不屑地说道。   “原来如此。的确好像听说过番藤先生和泥参会的干部毒岛桐子关系很好的消息。被认为是想让某人上位害死了前代,然后本代的干部们为了争位才做了报复之举吗?”荷见露出一个感兴趣的眼神,接口,“我突然想知道稻川会的老大会是那个态度是不是……”   “咳咳!”雨山赶紧假咳打断。这有点演得过了,真说话这么没有分寸是不可能在里世界混这么久的。   但高良真里貌似就是吃这一口。   她递给雨山一个冷睨,转向荷见的时候表情又变回温和。   “荷见君,事实上我建议你推掉这个委托,你也很清楚这个真相只会惹麻烦吧。”   ——高良说的是完全是实话。番藤伸弥的结局显然已经被一些人共同决定(或者默许)了,这个时候荷见哪怕只是说穿,都有可能造成里世界势力动荡。   “毫无意义的真相吗?”少年侦探喃喃道,脸上露出一丝苦恼,“高良小姐,假如番藤先生其实和鬼童捺房之死完全无关,那件事完全是个不幸的巧合,你会怎么办?”   “那又怎么样?这件事本来就和我无关。”高良真里回答道。   闻言,荷见从和室的地上站了起来,朝着这位女黑bang首领鞠了不到三分之一个躬。   “也对。证明别人的‘无辜’是白色的侦探的工作。”说到‘无辜’的时候他还笑了起来,“属于灰色的侦探到此退场。”   在荷见就这么直接地走到和室的门口,一只手已经把障子拉开的时候,他突然转回身重新开口。   “富川小姐跳楼的事,如果警方最后还是找到您身上——”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是你传的消息。”   “非常感谢。不过,如果有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带着眼镜的小学男生来问您,还请您,嗯,告诉他是我。”   高良因为荷见奇怪的要求皱起了眉毛。   “请不用担心。只要是您能告诉我的事,如果他问起来了,请全部告诉他。” 第43章   在三末文惠和富川千枝坠楼而死的那个夜晚之后又过了五天, 江户川柯南又重新被要求到警视厅做笔录——他毕竟是和富川千枝死前有过交谈的最后的一人。   只不过,这一次给他做笔录的并不是他熟悉的搜查一课的警官们,而是两个陌生的非常严肃的警官。   “‘就算是一些常人眼中可能算是污点的部分, 放在她身上好像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确定富川千枝是这么说的吗?”其中一个男性的警官显然是觉得柯南一个七岁的一年级小学生不该记忆这么清晰, 也不该条理逻辑这么顺畅,因而再三确认。   “嗯, 我确定。”   “柯南小弟弟, 你上次的笔录里写了你在最后对富川千枝说‘如果她被威胁的话’, 能再说一次你当时为什么这么想吗?”另一个女警接着问道。   “就是直觉啦,看到富川小姐好像很在意手机的样子,又因为之前荷见哥哥说三末小姐的手机应该被犯人拿走了,所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然后她在跳楼之前,对你摇了摇头是吗?”   “嗯。”   被问完问题,从房间里走出来后,柯南从警局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罐咖啡。   但在他准备去拿滚下来的咖啡罐时,一只手伸过来抢先一步拿走了咖啡, 并又按了一瓶果汁给他。   “……荷见哥哥?”被塞了一瓶果汁的柯南楞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你也是被要求来重新做笔录的吗?”   不知何时走到柯南身边的俨然是荷见敬人。   顺带一提,脸色冷淡, 大约是处于侦探人格。   “你一个人来的吗?”没有回答柯南的问题, 荷见反而微蹙着眉问道。   “是阿笠博士,一个跟我很熟的老爷爷带我来的。”下意识用乖小孩态度回答完之后, 柯南突然意识到荷见应该不是和他一样来做笔录的——因为毛利大叔就没有被要求重做笔录, 而荷见那天晚上和毛利大叔一样都没有重新上楼。   果然荷见下一句就是:“我是因为别的案子来的。你既然被要求重新做笔录, 大概富川千枝的跳楼案被移交了吧。”   的确如此。柯南还记得做完笔录出来之后偷听到的内容——那两个陌生的警察是组织犯罪对策课的。   这个课正如其名, 主要负责调查组织犯罪,比如国内的各种极/道势力。其实说起来,黑衣组织理论上也应该是这个课负责,只不过柯南所知的负责这方面的日本警察是公安而已。   不知怎么的,最近遇到的案件就又重新排成一串浮现在柯南的脑海里。   ——好像从啄木鸟会开始,他就一直遇到这种组织犯罪相关的案件。两人坠楼那天下午遇到的滨中操,作为犯罪顾问其实也和组织犯罪关系紧密。   组织犯罪有一个特点,就是单纯侦探的作用不大,还容易出现各种危险。柯南略苦涩地想起自己就是因为试图调查黑衣组织,才从工藤新一被迫化身‘江户川柯南’,而解决黑衣组织,研发解药重新变大的任务似乎离完成还遥遥无期。   “荷见哥哥,那天和你一起……从酒吧出来的那个叔叔,他后来有没有做什么?”思绪收拢,柯南还是问了他比较担心的问题。   既然那起案件被认定和组织犯罪有关,那么那个看起来很凶恶的男人就很有可能是哪个帮派中的一员,想要急着走估计是不想在那么多警察面前多停留。   “你说雨山先生吗?他其实是我上一个委托人的下属,只是陪同我进行调查而已。那个委托结束了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荷见回答道,“柯南君,雨山是个好人,只是职业比较特殊。”   如果是正儿八经的侦探,那委托的细节是绝不能透露的,行内人也绝不会问。但高中生侦探的习性在这方面就比较不讲究,或者说柯南本人有追根究底的偏好,这一点在他逐渐谨慎起来之后也依旧没能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荷见哥哥,那个叔叔瞪了我好几次……”柯南熟练地用小学生告状的语气说道,“委托……”   “委托取消了。”   荷见的一句话让柯南猛地抬起头来。   如果是普通的委托取消,那当然没事,但委托人既然是那个很有可能是极/道成员的上司,也就意味着同样可能是极/道成员,他没敢直接问委托的内容就在于此。这个委托取消——   “是我主动要求的。有些浑水我也不想蹚。”像是知道柯南在想什么一样,荷见平淡地说道,“虽然说是寻找失物,但我觉得不追回会比较好一点,这些事还是让这个国家的警察去操心好了。”   捏着咖啡罐的少年眼中带着意味不明的极浅的笑意。   听到荷见的话,以为是荷见把委托人的非法委托内容交由警方处理了,柯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装了几句乖就离开了,并没有注意到荷见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背影上。   次日是星期日(虽然任何一天都可以是星期日),并没有什么要事需要处理的柯南被少年侦探团的几位拉去附近的一处空地踢球。   说是空地,其实就是一栋底层挑高了的烂尾楼的下方,因为最近外面围着的铁丝网才不知道怎么破了个大洞,所以还没来得及沦为流浪者的地盘,先被几个小学生划下来当做秘密基地。   虽然柯南平时自恃心智不和小学生们真的‘混’在一起,但踢球时另当别论。于是只有灰原哀一个人坐在旁边的楼梯上看书,而一个假小学生和三个真小学生踢球踢得不亦乐乎。   就这样消磨了半个多小时时光之后,在五个人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有一个中年男人惊恐万分,呼吸急促地沿着铁丝网佝偻着腰跑着。他在看到那个只有半米左右高的破洞后想也不想地死命把自己压成一团想从里面钻过。   男人的体型原本怎么看都不足以从那个破洞里通过,但也许是恐惧的作用,他最后还是成功了——代价是衣服被划破了好几处,皮肤也一样。   在钻过洞去之后,他还不忘回头用袖子把铁丝网上勾住的线头和沾的血擦掉,然后才朝着烂尾楼跑去。   这时候再不被柯南等人发现就不可能了。五个小学生就这么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像是拼了命一样冲进楼里藏了起来。   步美光彦和元太还没反应过来,但柯南和灰原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知道事情不妙——那个男人明显是在逃命。   如果追赶男人的人赶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伤害孩子呢。   但还没等他们两个强行把三个真小学生拉走,铁丝网外就有人远远地正走过来。   柯南用博士做的高科技眼镜拉进一看,黑衣,墨镜,脸上还有疤,顿时心中一紧。   这个打扮,加上似乎是在追杀人——   “灰原。”柯南严肃地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童。   “——应该不是。”灰原哀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并没有感觉到黑衣组织的人的气息。   就算不是,现状也没什么可乐观的。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柯南说不定会下意识地冒一下险试着追踪,但身边其他人都没有丝毫保护自己的力量,这种时候就只能想办法让那个追杀的人以为没人来过了。   他看着滚到脚边的足球,干脆一脚把球朝着铁丝网那边踢了出去,同时用一种儿童式矫揉造作的声音大喊:“看看谁先追到球!”   然后立刻追着球跑了起来。而三个真小学生在灰原的眼神示意下也迅速跑了起来。   乍一看,几个小孩就是正常地在踢球。   而在柯南精准的脚法之下,那个足球最后正好钻出铁丝网的那个洞,然后停在了穿着黑衣的来人脚前。   于是柯南就非常自然地一个人从洞里钻出去捡球,而身后的四人组就停在一定的距离等他。   “小弟弟,刚才有没有人从这里经过啊?”   不出柯南的意料,那个黑衣男人果然捡起球一边递给他一边提问。   他装作回忆的样子挠了挠头,说道:“我一直在这里踢球,好像没什么印象。”   在经历了被安室透问楠田陆道秒答被拆穿之后,柯南已经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真的没有吗?你能不能再回想一下?”似乎是很确定有人从这里经过,黑衣男人又一次发问,而这一次的语气略带急躁。   柯南露出了一个像是被吓到的表情,稍微有点不流利地回答:“好、好像有一个人朝着那边跑了。我也不是很确定。”   “他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   “……我记得是白色的。”柯南按照那个躲起来的男人上衣的颜色回答。   终于,另一边拿着球的手松开了。带着墨镜的黑衣男人稍带狐疑地重新看了一眼铁丝网里面的烂尾楼,又扫了一眼那个半米多一点的洞,朝着柯南用手指的方向跑了。   一直等到黑衣男人离开了好几分钟也没有要回来的迹象,柯南才抱着球返回来。   他表情严肃地穿过少年侦探团的其余四人,从烂尾楼唯一的楼梯往上走——就这么一会儿,一开始冲进来的那个男人已经躲到第三层去了。   “那个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他看着缩着身子从水泥窗口往外看的男人问道。   没有回应。   于是柯南改问:“需要报警——”   “不要报警!”   几乎是瞬间,对方就压着声音叫了起来。   “不要报警。”男人表情惊恐地重复道。 第44章   银色的眼影。如血一样艳的红唇。网袜和在灯光下闪烁的裙子。   ——是十五岁少年完全无法抵挡只能口瞪目呆的新世界。   苍白的皮肤。红到发黑的喷涌出来的血。被刀割成碎片的几块可怜布料。   ——是十五岁少年一生难忘的噩梦。   ‘对不起啊, ■■■■。’   已死者的红唇中吐出的是一个已经很久没人叫的名字。   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三十七岁的雨山达也已经不记得自己梦里都看到了什么,只是觉得头痛欲裂。他这几天工作过度, 又时刻处于提心吊胆的状态,精神损耗很大。   他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由得无声地吐出几个脏字。   时间太晚了。他估计是赶不上蹲守轮班了。   六天前, 荷见敬人从高良组出来之后, 雨山又跟着这个扬言准备退场的灰色侦探在东都四处走了一段时间。直到四天前, 荷见才回到番藤的藏身之所,然后告知他倒霉的委托人他不准备继续委托这件事。   番藤当然立刻暴怒。但他的暴怒毫无用处,荷见和雨山都没有把调查得到的结果完整说出的想法,对雨山来说, 番藤当然还是想清楚然后向警方自首比较好,至于荷见, 他似乎是被高良真里的话所说服, 觉得此事的真相无关紧要。   总之最后少年侦探轻易全身而退, 只留下番藤自己惶惶不安,雨山则一边晾着他等他改变心意,一边明确向稻川会的老大表态转投,准备‘工作’的下一阶段。   雨山没想到稻川会的老大会决定斩草除根。两天前,番藤下定决心联系了警方,准备跑路, 结果在约定接头的地方被狙击, 要不是他当时心中不安四处张望注意到了狙击镜的反光, 大概就直接暴毙街头。   番藤得出的结论是要杀他的人在警方有耳朵, 于是对警方失去了信任,直接自己躲了起来——在根本没发现是谁要杀他的情况下居然还是做出了正确决定,番藤的运气不算差。   而理论上已经改换门庭的雨山就被他的新上司派去找番藤的下落,死活不论,但据说死的更好。   当然,除了雨山之外,去追杀番藤的人还有好几个。   两天内,他一直试图抢先找到番藤伸弥,然后想办法把人送到‘安全’的地方,但番藤始终下落不明,没有被人找到。   雨山本来今天上午准备按‘命令’去某个番藤据说可能会出没的地方蹲守,但此刻时间已然接近中午,他只能先打开手机暗自希望在他睡着的时候没人找到番藤。   ——结果是有人找到了。   雨山心里一沉。最后一条消息是番藤在米花町某地出现,但又很快被追丢,现在其他人都朝着那边收拢寻找。   番藤的本家就在米花町,这的确很有可能。   如果他不赶紧找到番藤的话——   雨山思考了一会儿,周身的气息变得更阴郁了几分。他弯下腰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手/枪塞进腰侧的枪套,然后穿了一条黑色的风衣盖住。   从番藤手上沾过的血,经手过的毒/品来算,他无疑是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只可惜本国的死刑名存实亡。要是无法争取到足够的劝服时间,番藤的命运只是区别于是谁的子弹,雨山并不介意由他来做开枪的那一个人。   如此想着,他在门板前站了一会儿,然后不算太着急地走了出去。   因为并不是处于临死之前、准备灭口或者被揭穿犯罪中的任意一种状态,躲在烂尾楼里的中年男人当然不会对着一个小学生剖析自己的人生历程,也不会把自己会被追杀的真相随意和盘托出,即使那个小学生看起来很聪明也一样。   相应的,江户川柯南也不可能因为对方的要求就不报警,事实上,在发现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之后,他先是带着少年侦探团的其余几人从烂尾楼里立刻离开,做的下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报警。   只不过在电话里他虽然强调了这个人很可能正在被追杀,但接警的人显然没有特别把他的话当真,只说等会儿会有巡警过来检查一下。   ——但那个人肯定不会在烂尾楼里久留啊。   柯南差点在电话里把这句话叫出来。   而且只是巡警来看一眼的话,要是遇上了那个穿着黑衣负责追杀的人岂不是有可能有危险?   他在报完警之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心里放不下,于是在几个小时后回去把滑板拿上又自己回了一趟烂尾楼附近。   因为当时那个黑衣男人是被他误导追了错误的方向,难保不会回到这里检查,所以柯南踩着滑板到离铁丝网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开始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的情况。   “正门依然锁着,上面的锈迹也没有掉落或者磨损,但地上的车辙印子是新鲜的。”他在铁丝网的正门前面蹲下来看了几眼,又绕到那个破洞那里,“这里被什么剪开了,附近的草倒伏折断得很明显。”   成年人和儿童的足迹相差很远,这里的迹象都在说明在柯南和少年侦探团离开后有很多人来过,并且还进去了。   “汽车已经开走了的话……”   其实也不能保证烂尾楼里此刻没人。但柯南可以只是一个‘好像把东西忘在上午踢球的地方了’的普通小学生,所以只是犹豫了几秒钟就从铁丝网那个扩大了的洞口走了进去,尽量悄无声息地靠近烂尾楼。   烂尾楼里也明显被搜过了。从一楼到最高的五楼,全部都可以看到叠在一起的鞋印,就连窗沿上都有。   二楼和四楼的水泥地面上还扔着好几个熄灭形状和牌子都不同的烟蒂。   那个被追杀的男人理所应当的不在楼里。   在查看完楼内的细节后,柯南又重新提着滑板从铁丝网的洞里走出来。   他在这里观察到的诸多痕迹只能说明在追杀那个男人的人不止一个,而且还对这件事非常执着,也就是说这背后可能涉及到很严重的案件。   正当柯南想着要不要再重新报一次警说明情况的严重性时,突然间,他感到一股拉力把他从后领处拽了起来。   “你这个小鬼在这里干什么?”   把柯南提溜起来的居然是个‘熟人’。雨山达也穿着一身黑,脸色不虞地打量着柯南,倒是没有像上一次见面时那样瞪他。   虽然荷见两次说雨山是好人,但此人的言行实在和好人不符,再加上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雨山也是追杀那个男人中的一人。柯南瞬间做出了推理。   一联想到上次富川千枝跳楼的案件已经移交组织犯罪对策课处理,柯南就心中微悚,今天的事件说不定就和上次有什么关联,即使没有,也必须快点告诉警方。   当然,在面上他并未表现分毫,只是按照之前想好的说辞用非常幼稚的声线回答:“我上午在这里踢球,回去后有几个硬币找不到了,所以回来找找啦。”   ——从上次雨山整晚的举动来看,他不太可能会对一个路过的小学生痛下杀手,那么只要正常回答应该就行了。   雨山眯起眼睛扫了自己拎着的小学生一眼。荷见在那天晚上特意等这个男孩下来,和他说完话才和去见高良真里,从这一点来看就很不正常。   不,应该说,荷见那天晚上似乎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这个男孩身上。   雨山当时因为富川千枝突然跳楼心烦意乱,在荷见和这个男孩聊天的时候一时只想着把荷见拉开,现在回想,立刻觉得对方‘踢球’的回答如此‘普通’,说不定有什么问题。   说起来,这小鬼好像是和毛利小五郎呆在一起的,名字还叫什么‘江户川柯南’。   一想到面前的男孩身上有多少侦探元素,雨山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你这两天有没有见过荷见敬人?”不知怎么的,他脱口而出这样一个问题。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问题,柯南也下意识地愣住了。   看见这反应,雨山很想叹气,他接着提问:“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我最近没有见过荷见哥哥。”柯南当然不可能说实话,只是瞬间想起了荷见昨天提起的‘取消了的委托’,心中若有所思。   荷见敬人的消息,雨山其实也只是问问,荷见既然已经放弃了委托,就和番藤的事不再有重要关联,只不过当时两人相处之时雨山本人被荷见各种试探过n次,所以不得不以私人的角度在意。   意识到柯南多半在说谎,雨山本想挂上凶脸吓人,但就在此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点开一看。   是番藤伸弥下落的新线索。   现在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雨山在心里默念,然后把一直拎着的小学生力道不大地甩在地上,自己转身就走。   柯南并没有追上去。   但在雨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的袖子内侧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金属贴片。 第45章   番藤伸弥的好运最后还是走到了尽头。   自从两天前他在预定和那伙条子接头的地方差点挨了一枪, 他就一路逃窜,四十几个小时里只在一家网吧里勉强睡了两个小时不到,就被老板娘从后门推出重新开逃——她是番藤上国中时候的同班同学,愿意救他一命。   东都毕竟是水泥森林, 要藏起来主要靠人, 因为番藤此刻不知道哪些人可以信任, 所以觉得认识的人多和认识的人少都对躲藏不利, 东躲西藏, 最后还是溜回了米花町。不想这个地方早就被人盯上, 他还没能回到侄子的庭院半路就被迫弃车徒步躲藏, 好不容易在一栋烂尾楼里藏了片刻甩脱追兵,结果在几个小时之后又重新被人追上。   这次他是被两个人拿着枪直接堵在小巷里,一边一个, 完全失去了逃脱机会。   而更令番藤绝望的是,他终于认出来到底是谁在追杀他了。   就是稻川会的人。   要是两天之前,他还能勉强算是这个帮派的高层,但自从他准备向条子投诚这件事被发现之后, 稻川会的全体都等于是他的敌人了。   其实仔细一想, 能这么了解他可能逃跑的路径, 把他从去机场的路上截下来, 也的确只有老东家稻川会能做到。   好消息是番藤没有被立刻杀死,而是被带到了一间隐秘的安全屋。   对于稻川会的老大和高层来说,现在的番藤当然毫无价值,重要的是确保他早点死掉, 不要有机会和条子接上头透露消息。但负责追杀他的人毕竟不会是什么干部, 而且平时也总是负责‘干活’, 捞不到太多油水, 此刻有机会随意处理番藤这样原本负责一条重要走私线的干部,当然是要连番藤的银行卡密码都先问出来再动手,这才给番藤苟延残喘之机。   可这毕竟是暂时的。如果轻易开口,他下一秒就会被杀死,如果一直不开口,又不免遭受许多皮肉之苦,就这样,番藤被折腾了半个小时也才说出了一张银行卡的密码。   “该死,这家伙当干部当了十几年了,手上不可能只有这点钱。”其中一个‘审讯’的人,松友修司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从那张卡上只查到了两千多万日元,虽然不少,但远低于他的预期——毒/品生意是暴利,即使番藤只是经手沾点油水,这些年下来也应该至少有几亿日元的资产。   “再接着问。”另一个人,井浦和男面色不改,顺便重重一脚踢在番藤的小腿胫骨上,引起一声痛呼。   他们两个其实也只能捞点油水,番藤的私产能拿走的部分里大头肯定要上交稻川会,所以如果番藤不肯松口,他们能拿到的钱就太少了。   松友修司把手上拿着的小刀往番藤脸上拍了拍,移走的时候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看到番藤咬着牙就是不开口的样子,心里忽然一动。   “那个之前在番藤手下混的不是这次也负责找人吗,他应该知道怎么撬开这家伙的嘴。”他把小刀收起,说道。   井浦和男闻言也面露赞成之色。要想‘审讯’能出结果,当然是越清楚番藤底细的人来问越容易,虽然这样会多一个人来分蛋糕,但总比问不出来好。   说干就干,井浦和男立刻给雨山达也发了找到番藤伸弥线索的消息和他们所在的地址——不直接说番藤已经找到是怕雨山直接把消息上报,那他们俩就不得不立刻毙掉番藤了。   一刻钟之后,这间安全屋的门口响起敲门声,松友修司去把门一打开,就看到雨山达也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   “你们两个已经抓到他了。”雨山的语气毫无波澜。   他收到简讯的时候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已经找到番藤又不立刻一枪毙了他的理由并不多,更何况还要叫第三个人参与。   松友修司露出一个满不在意的狞笑,说道:“既然猜到这点,你还愿意过来,我就当你是同意帮忙了。”   雨山没有回答,只是走进安全屋,先扫了一眼番藤的样子。   他这位昔日的上司此刻鼻青脸肿,嘴里的牙齿掉了好几颗,四肢被绑在一张金属椅子上无法动弹,只是双眼对雨山投来怒视。   井浦和男注意到番藤的情绪变化,调笑道:“雨山,看来找你真是找对了,这家伙应该是恨死你了。”   雨山走到番藤面前,弯腰半蹲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语气平淡地说道:“你们问出多少了?”   “一张两千多万的卡,是三菱东都UFJ的。”   “那就是只问出了边角料。”雨山没有转头,接着看着番藤,“番藤手上的钱至少一半是从他的侄子番藤彦一的名字走的,比较难拿。”   只能说本家是大地主的确转移资产比较方便,但番藤彦一突然死于非命之后这些钱番藤伸弥还没来得及回收。   “这人谁啊?”松友修司一直在港区混,没听说过番藤彦一。   雨山在番藤的怒视下开口:“米花町之前的町内会长,前不久死了,遗产还没完成分割,这部分你们碰不了,报给上面吧。”   “那剩下的呢?”井浦和男并不甘心,追问道。   “剩下的应该有两个亿分散在几个不同的匿名账户里,全部在海外银行,倒是值得一问。”雨山终于重新站直,“另外在千代田区有一套别墅,里面放各种艺术品。”   这次番藤伸弥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震惊——这个信息相当接近真实情况,雨山显然很久之前就查过他了。   “可以啊,雨山,要不你来问问看。”松友修司对新进展相当满意,从番藤面前的椅子上移开,把这个‘主审人’的位置让了出来。   雨山并没有推辞,只不过也没有坐下,只是抱臂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盯着番藤上下看了几遍,仿佛在想从哪个部位先下手似的,过了一会儿,他慢悠悠地从腰上的枪套里抽出手/枪,斜指着番藤的左脚,手指搭在扳机上。   松友修司和井浦和男以为他不过是威胁番藤,没有阻止。   下一秒,雨山从风衣的内口袋里掏出消/音器安在手/枪上,直接开枪射穿了番藤的左侧小腿。   在番藤连声发出的惨叫声中,另外两人被镇住了——他们没想到雨山上来就下此狠手。枪伤可是很容易要人命的,万一在番藤失血过多之前没能问完呢?   “……雨山,你这个叛徒,亏我之前那么相信你!”一阵激痛过后,番藤体内的内啡肽终于开始大量分泌,让他能勉强开口说话。   雨山不为所动地把消/音器卸下来重新放回内袋。   “只是觉得有必要让你认清现实而已,反正你是不会有机会再用到那些钱了,不如快点开口。”他说道。   安全屋内的其他三人都把‘不会有机会’理解为‘马上就要死了’。   松友修司见番藤脸色变得惨白,觉得雨山直接开枪的做法的确有效,便也把手/枪捞出来,说道:“你也不想活受罪吧,松口行个方便怎么样?”   之前番藤身体上受的伤虽然痛,但毕竟不致命,但雨山这一枪下来,不仅番藤再绝无自己逃走的机会,而且腿上的流血算是已经开始了他的生命倒计时——这么流血下去,不用再挨一枪,他就会失血过多而死了。   番藤看着面前一如既往阴着脸的昔日下属,心中一阵唏嘘悲凉,接着想到之前最后的希望,那个少年侦探也是由雨山提起,结果对方一开始满口答应,在和雨山一起调查了两天之后突然反悔,不由得怒意和悔意交织,恨自己看走了眼,居然把这样一个人当成最可信的下属。   他咬了咬牙,开口道:“说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以为番藤想要拿钱买命,松友修司准备再给他一枪让他‘清醒清醒’,结果被井浦和男按住了手。   “你有什么条件?”井浦和男饶有兴致地问道。   “把雨山达也杀了,我就把我所有的钱全部告诉你们两个。”番藤的眼睛里透出血丝,脸上的表情几近疯狂。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番藤粗重的呼吸声。   松友修司愣住了一会儿,然后笑着用枪托重重地砸在番藤的下颌,直接又敲下来几颗全是血的牙齿。   ——番藤实在是打错了主意,松友修司和井浦和男都能听到他说的话,就算是有心答应也会忌惮另一人告密,当然不会有人开口说愿意杀掉雨山达也了。   正当井浦和男也准备做点什么表示自己绝不会对雨山动手之时,他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他先是漫不经心地点开,然后脸色陡变,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   “有条子过来了。”井浦和男又惊又怒地说道。这间安全屋是他的,发到他手机上的是有人靠近这栋楼时的警报,而他放的摄像头传来的画面显示有警车停在附近,有几个警察马上就要上楼了。   不能赌条子的目标不是他们,唯二的选项只剩下立刻杀掉番藤伸弥然后逃走和带着番藤一起逃走。后面一个选项因为番藤脚上中了雨山一枪一下子变得几乎不可能做到,联想到条子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这个问题,松友修司瞬间把枪对准雨山达也。   “雨山,你该不会是条子的人吧?”他一脸怀疑地说道。   雨山没有辩解,而是皱着眉头把枪对准番藤,似乎是准备用直接杀掉番藤的方法证明自己不是卧底。   松友修司、井浦和男和雨山达也相互对峙着,只有番藤像是杀猪一样惨叫着“不要杀我”,试图把自己的声音传到外面。 第46章   江户川柯南是个给别人贴窃听器的老手, 也很清楚自己小学生外形在这一点上的优势——通常不会有人特别提防一个孩子,即使注意到了他的不一般也不会觉得他能做到这个程度。   不过, 窃听器还是有很大限制的, 比如会干扰到电话,又比如只能收集声音,收声范围还不大。当雨山达也甩下柯南转身就走之前, 柯南是注意到雨山查看了一条简讯的,只是他没能偷看到上面的内容, 才往雨山身上塞了一个窃听器。   一开始的一刻钟里,窃听器没有传来任何雨山的说话声, 只有很轻的汽车行驶的声音。接着是一小段街巷的自然嘈杂人声,再转入楼道里的空旷的脚步声, 开门声, 最后终于传来了说话声。   “你们两个已经抓到他了。”   是雨山的声音。柯南全身一凛, ‘抓到他’难道指的是上午那个人已经被抓了吗?   而后回应雨山的有两个男人的声音, 其中一个就是上午和柯南说过话的墨镜男。   雨山和那两个男人的对话中透露出不少信息, 他们似乎是想问出那个被抓的人的财产,只是这个描述方式——   雨山似乎很了解对方?   柯南听到的接下去的内容稍微解开了一点他的疑惑。被抓的人姓番藤,而且还是一个他曾经破过的案子中死者的叔叔。   原本到这个程度已经足以说明雨山正在从事犯罪行为,连受害者的姓氏、犯罪的动机和地址都已经掌握了,但柯南没有立刻报警,而是先让博士查番藤彦一的叔叔的身份——他从对话中意识到此人的财产似乎也是犯罪所得,数量还不少。   再结合上午对方要求柯南不要报警的行径和雨山的态度,柯南产生了一种不妙的猜测。   ——有没有可能这个番藤先生就是雨山达也原本的上司?   这个猜想看似有些跳跃, 但联想到昨天在警视厅遇到荷见时他说的‘委托’一事, 可能性一下子就变得高了起来。   柯南其实之前就想不通为什么荷见会接这样一个委托。一周前在酒吧遇到荷见, 虽然被‘调查所需’轻轻揭过, 但会需要非这样做不可的事并不多,或者说为什么需要调查这样的内容会选择荷见敬人这样一个未成年而且名气并不大的侦探呢?   通过种种线索怀疑雨山是某个帮派的成员之后,柯南的疑惑增加了。委托人的身份只是进一步说明了委托内容的不正常,荷见提到‘最好还是让警察去操心’也说明了所谓的‘失物’非常特殊。   为什么会选择荷见?   这个问题当时只是在柯南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此刻听到番藤正被审问的时候又重新浮了上来。   然而,还不等他进一步思考,窃听器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虽然不太响,但以柯南的丰富经验还是第一时间分辨出这是加了消/音器后的枪声。   随后传来的痛呼声也证明了这一点。   ——有人中枪了。   这个念头一下子把其他一切事全部压过,柯南立刻打电话报警,顾不上编细致的谎话,直接说自己在米花町某栋楼附近听到了枪声。   于此同时他也开始焦急地踩着滑板朝着雨山的位置冲去。   “再拖下去都逃不了!”井浦和男看着雨山达也和松友修司浪费时间,压着声音吼道,“这栋楼三四五层这个位置的房子都是我的,你们赶紧把番藤的伤裹一下,跟着我走。”   松友修司闻言瞪了雨山达也一眼,自己去解番藤伸弥身上绑的绳子,还不忘先给他一下把他打晕——在这个时候要是让番藤挣扎呼救坏了事,那就麻烦大了。   自知被怀疑,雨山干脆没有帮忙,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出一个介于不爽和愠怒之间的下弧线,站在窗口撩起一角窗帘观察外面的情况。   简单压迫止血的包扎很快,松友修司用小刀划了块桌布把番藤伸弥的左小腿绑的死紧,然后像抗一头羊一样把他扛起来,转身给井浦和男递了个眼神。   此时井浦和男已经从监控里看到有警察上到二楼来了,并且一副持枪戒备的样子,明显是知道这栋楼里有特殊情况。他在心里暗骂一声,冲到盥洗室。在装吊顶的时候他这里暗中把上下两层打通了,天花板可以轻易拉起,洗手池下面就放着折叠式的梯子,此时派上用场。   三个醒着的人把番藤接力抬上五楼也就是顶楼,这层侧面的一个房间飘窗做的和对面一栋楼的楼道窗户极近——井浦和男选这里做安全屋就有这个的原因。把窗户一开,搭上一块木板,几人就这样从一栋楼里溜到另一栋,逃了出来。   等到小心翼翼地从小巷里绕开警察坐进车里,之前暂时搁置的问题就被立刻重新提起。   “知道番藤在这里的就只有我们三个人,而条子在你来了没多久就来了,雨山,你该不会是之前就被条子盯上了吧?”井浦和男坐在驾驶座上,沉声说道。比起松友修司,他更‘相信’雨山达也一点,觉得这个一脸恶相的家伙与其说是卧底,更可能是被盯上了。   雨山刚想反驳,突然极轻微地一滞,然后借着调整坐姿的机会用右手隐秘地摸了一下袖子的内侧,他又顿了几秒,开口道:“那他们为什么非得到这里抓我,你还不如说条子根本就不知道番藤的事,只是盯上你了。”   这话看似无理反咬,但井浦和男偏还无法直接否定,他的确经常进出这个安全屋,要是被盯上的是他,那警察找上门来也是有可能的。   松友修司看着后座上昏着的番藤伸弥脸色不虞,原本把雨山叫来是为了问出番藤的私产,结果差点被抓,现在他雨山和井浦都不想相信,只想自己把番藤带走问讯,但显然不会被同意,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搞不清楚。”   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只是条子正好盯上,那只要离开东都躲一躲风声就行,但如果真有卧底,要确认以及处置,都不是他能够私下决定的,必须告知上级。此时最保险的做法当然是直接把番藤杀掉,然后分开隐藏,但既然都把番藤带走了,不问出点什么总觉得太亏。   “那就不要纠结了。”雨山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然后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用大拇指推开刀鞘,俨然一副准备立刻了结番藤性命的样子。   松友和井浦看到他毫不犹豫的动作,觉得雨山是卧底的嫌疑减少了几分,倒是回想起之前雨山对番藤私产的了解,开始怀疑他想私吞番藤的钱财,顿时喝止,要求再等一下。   “早知道我上次就问荷见要联系方式了。”   柯南一边踩着滑板风驰电掣,一边有些懊恼地接着听窃听器传来的声音。   在挨了一枪之后,番藤说的话基本上可以证明他是雨山的上司,很有可能就是荷见上次的委托人。要是能直接联系到荷见,肯定能从这几个人的对话里听出更多信息。   柯南能听到那三人带着番藤在警察破门而入之前成功溜走,窃听器自带的定位也显示雨山现在正在移动,看速度大概是在一辆车上。不方便再直接向警方传递这么具体的消息,柯南只能自己沿着路线追踪,准备等他们停下来之后再找个理由变声报警——番藤应该不太会在车还在行驶的时候被杀掉。   就在柯南一路追踪信号源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起,让他不得不先停下看一眼是谁。   不认识的号码?   会有谁给一个小学生打电话?虽然觉得大概率是垃圾来电,柯南还是先接了起来,下一秒手机里传来的声音让他连窃听器的声音都差点忘记要听了。   “柯南君,我向毛利先生要了你的电话号码,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居然就是他刚才在想的荷见,只不过听声音似乎不是侦探。   “不会啦。荷见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有特别的事,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因为今天正好到米花町来,结果在毛利事务所没有看到你。”荷见说话时尾音轻微上翘,竟然听起来有些让人产生他正在撒娇的错觉。   没有高中生会对一个小学生撒娇吧?柯南压下心中的异样感,决定还是问一下雨山和番藤的事——在酒吧前遇见的那天晚上荷见的普通人人格也是知道委托的内容的。   “那个,荷见哥哥,你能告诉我你上次放弃的那个委托的内容吗?”他的语气下意识地变得严肃起来,“我今天看到了雨山叔叔,他好像在做坏事。”   其实柯南这句话的表面逻辑并不成立,这种设问方式也接近钓鱼——他毕竟还是因为这个委托的不合理之处对荷见产生了淡淡的怀疑。   荷见的反应不在柯南的预想之中。   “雨山吗?”电话里荷见沉吟了一会儿,“柯南君,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荷见的关注重点……难道说在他心里那个‘委托’没有雨山值得注意吗?   “他问我最近有没有见过你。”柯南想了想,觉得这个回答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结果下一秒电话那边传来荷见的轻笑。   “我明白了。”荷见回答道,“柯南君,你问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委托的委托人是稻川会的一个干部,不过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叛逃投向警方了。” 第47章   听到电话的另一边一瞬间只剩下电流噪声, 荷见就又悠然地往面前的咖啡杯里扔下一块方糖,只用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捏住勺子装模装样地搅拌——他其实是espresso选手,但面前这杯被人下了毒, 那就不妨用慢慢加方糖的方式拖一拖时间,让对方只能在一旁焦急地等。   “……荷见哥哥, 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 柯南轻声问道。荷见敢保证这不是侦探第一时间想问的问题, 只是江户川柯南作为一个小学生,实在是没有听说过稻川会的借口, 这种东西又不会出现在‘电视机’上或者听‘新一哥哥’提到过。   于是勉强能问的确实只剩下‘荷见敬人’是如何得知这一消息的了。   荷见把头偏了偏, 不紧不慢地回答:“怎么说呢,其实我的委托人之前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只不过还没做出决定, 在我放弃了委托之后, 我能看出来他的意志有所动摇。当然, 还有一点就是如果他没有选择转投的话, 我想他大概已经死了。”   这话说的仿佛荷见放弃委托是为了劝番藤叛逃似的。   没等柯南憋出下一个问题, 荷见就很‘主动’地接着说了下去:“他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如果找不回来就会被‘处理’,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实际上是因为他被怀疑不守规矩插手泥参会的首领更替, 派人把上代的老大鬼童捺房杀了, 所以被多方联合追杀。这种情况下他应该也没有别的出路了——去机场会被围堵, 想偷渡过不了蛇头那一关。”   这次荷见的回答里包含的信息量就非常大了, 他不仅没有掩饰自己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 也没有掩饰他毫不介意告诉柯南的意思, 而通常只有深知柯南不对劲的人才会这么做。   ——这甚至都称不上试探, 完全就是告知。   “你用的词语是‘怀疑’。”最后柯南选择了先把注意力集中到案件本身上来,而把荷见主动透露出的疑点暂时搁置。   “没错,因为鬼童捺房是一年前死的,在这么久之后翻旧账,我想真相对他们来说不太重要,但希望我的委托人死的人肯定有很多。”荷见噙着淡淡的微笑,把搅拌用的小勺搁在杯壁上,忽而又改口道,“也不一定,说不定有人确实在乎真相。”   电话那一端的柯南下意识地把‘有人’当成是自己,不由得皱起眉来——荷见难道作为侦探的人格也不在乎真相吗?   他同时开始结合自己今天所见分析荷见一口气透露的这么多内情。   番藤,也就是被雨山打了一枪的男人,应该就是荷见的前委托人,在委托荷见寻物未果后试图叛逃,和警方做交易来保全自己的性命,但既然今天他在逃,那多半是没能及时被警方保护起来。   等等,番藤之前说的‘不要报警’是怎么回事?他因为什么事又失去了对警察的信任吗?   把这些具体的消息传到组织犯罪对策科那里,大概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反应,只是鬼童捺房之死和这个案件的关联好像的确暂时不考虑比较好,救人优先级第一。   柯南想了想,张口准备再问些什么,没想到下一秒荷见说道:“不好意思,柯南君,我突然有点事,我们下次再聊吧。”   然后荷见就‘很无礼’地挂掉了电话。   “你什么意思?”   荷见会挂掉和柯南的通话是因为他的面前突然坐过来一个壮汉,还气势汹汹地问他。   荷见其实觉得对方的行径有点搞笑,先是给他的咖啡里下了毒准备灭口,结果听到了他说的‘怀疑’一下子坐不住了——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想过以这种关系能不能得到真实答案啊?   而且,如果上一次得到的答案是假的,为什么会觉得这一次就能问出真的呢?   荷见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野利先生,我假定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只说‘怀疑’番藤伸弥让人杀了你的老大,那么回答就和我刚才在电话里说的一样,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年了,而且我并没有针对其进行彻底的调查。”   他面前坐着的这个壮汉名字叫野利敏彦,是鬼童捺房的下属,也是原作中那个把小孩绑了一年都没发现老大死了的憨憨。大约一个多月前,荷见去鸟矢町把被绑架的两个小孩找了出来,为了把人顺利带走就‘一不小心’地透露了鬼童捺房的死讯,野利敏彦作为一个一年联系不上老大还一直执行对方命令的忠实下属,当然是立刻方寸大乱,也顾不上什么绑不绑架的,只想替老大复仇。   所以其实荷见对柯南说的‘有人’指的并不是柯南,而是追杀番藤伸弥的人中间唯一在乎真相的野利。   “那你当时还说……”   “我并没有说过什么吧。”荷见故意皱起眉头。   他的确没有说什么确定的话,但也是他把杀死鬼童捺房的那个醉鬼的资料发给野利的——作为带走那两个孩子的交换,荷见答应替他找鬼童捺房之死的相关案卷和资料,不过并没有答应要帮野利查明真相——那个时候野利还不清楚荷见的水平,以为他只是个有点小聪明以及警方门路的普通小鬼,还威胁他如果敢报警就把孩子杀掉。   荷见给野利塞了一大堆资料,当然还精心筛选排列过了——如果不这么做,他怀疑野利的智商可能理解不了。而那份资料中荷见特意把当时的负责警察被车撞死和凶手死于火灾的内容给得相对详细,以及凶手居然被保释出来,并没有在坐牢这一点,但是省略了此人是肝硬化晚期,被保释属于保外就医。   但非常重要的一点是,荷见并没有在那份资料里提哪怕一次番藤伸弥,只是附了一份米花町的住宅分布名录给野利。事实上在这个阶段,荷见都没有想好要坑谁,只是想让鬼童捺房之死阴谋论一下,完全没想到野利的脑洞很大,直接就想到其他组织插手上去了,番藤伸弥就这样成为被误瞄准的倒霉蛋。   被荷见这么一打断,野利敏彦下意识准备反驳,但仔细一回想之后发现,眼前这个侦探小鬼还真的没有说过番藤就是凶手。   ——可你给我的资料不就是那个意思吗?   野利恼火地想到,但另一种想法头一次浮了上来。   荷见敬人好像是个在里世界很有名的侦探,除了前几天他放弃了番藤的委托,似乎从没有失败过,但这家伙在老大的案件上只给了一堆资料,没有说真凶,会不会是他真的觉得是一场意外?   深知自己的智力并不出色的野利开始有点慌张。   就在此时,荷见又重新把搁置的小勺捏住拎了起来,并当着野利的面似笑非笑地搅拌根本没什么可搅的那杯咖啡。   野利敏彦这次倒是立刻明白了荷见的意思——他知道那杯咖啡里下了毒。于是野利准备要求荷见重新调查真相的口瞬间就开不了了,这里是公众场合,要是野利企图威胁他的话,下一秒就能被报警抓走,荷见没有这么做应该纯粹是不想暴露他里世界的身份。   “那你为什么放弃番藤的委托?”最后野利压着声音问道。他今天准备灭口荷见就是认为荷见会放弃委托是知道得太多了。   荷见轻飘飘地瞥了野利一眼,说道:“因为我被说服了真相并不重要?而我不想做注定无回报的委托?野利先生,你要不要还是自己找番藤先生去问问看好了——如果他还没死的话。”   想起之前荷见在电话中说的“希望我的委托人死的人肯定有很多”,野利的心更沉了一点。他在开始复仇之后得到了很多‘帮助’,这让他更加对番藤就是凶手深信不疑,可如果那些人本来就只是找个由头想杀掉番藤……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浮在通知栏上的消息前几个字就是‘已经发现番藤’,野利顿时再也坐不下去了,站起来从咖啡店里冲了出去——他准备真的自己去审讯一下番藤。   而在野利离开之后,荷见就挥手叫来了咖啡店里的女店员。   “请给我一杯新的意式。嗯,再加一份招牌三明治。”   “好的。不过请问这杯咖啡是有什么问题吗?”虽然没有听到荷见和野利的对话,但店员注意到了荷见一口都没有喝过面前的咖啡。   “这个嘛,只是我不喜欢喝甜的咖啡而已。”荷见面不改色地回答,仿佛那个往咖啡里加了好几块方糖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对了,麻烦要仔细清洗这个杯子,糖大概已经挂壁了。”   “野利发简讯过来,说要把番藤在的那辆车截下来。”   “搞什么啊,难道他还非自己把番藤杀了不可?之前就拿了稻川会的货,只是那边的老大按在番藤头上了,现在还要和他们抢人吗?”   “……好像不是,他说要活的番藤,貌似是要问点什么啊。”   “诶,该不会是准备在那家伙死前把油水再刮一刮?”   在监视跟踪的汽车里,两个男人的呼吸都因为兴奋而粗重了起来。   只是抢个人头毫无意义,但如果能分一杯羹的话,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这还是上级的要求不是吗?   几分钟后,这辆车副驾驶侧的玻璃窗被降了下来,从里面伸出了一支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嘭——” 第48章   就算被子弹击穿了油箱也一般不会发生爆炸, 汽车被枪击的时候最容易造成死亡其实是爆胎或者车轴被打断导致的翻车——   雨山达也终于切身地认识了一下这个冷知识。   或许是后面的人只是想把他在的车逼停,又或许对方真的是想下杀手而且枪法还很好,总之, 从后面袭来的一枚子弹直接让这辆车后轮轮轴被破坏,然后汽车就侧着失控冲向栏杆——   接着翻车翻到下面的河岸上了。   好在是河岸, 承接面是柔软的泥地, 让汽车没有继续翻到河里的同时, 也大大减小了冲击强度。在驾驶座上的井浦和男已经昏了过去,但被弹出来的安全气囊卡着, 至少眼下还没死;在后座的松友修司撞在车顶上头破血流, 此刻正意识清醒地一边骂人一边从怀里摸枪,另一只手在试图把变形了的车门打开;原本就昏着的番藤伸弥被雨山伸手稍微挡了一下,倒是正呻/吟着醒转过来了。   至于雨山本人, 他除了右小腿受到了比较大的冲击之外并无大碍, 而小腿看起来顶多是个骨裂, 疼痛程度也尚可忍耐。   松友修司在用手推了几下车门打不开之后干脆换用脚踹, 这次倒是一下子就踹开了车门, 也正好能看到斜上方的车道上有人凑过来看,手上还拎着支手/枪,显然就是朝他们开枪的家伙。松友心头怒气陡起, 直接朝着对方就连续扣动扳机, 也不管自己的枪上没装消/音器, 枪声极响。   连续三梭子下去, 大概因为松友有点脑震荡, 或者是头上流下来的血影响了视线, 只有一发子弹射中了对方, 而且没在要害, 只是擦伤了对方的左臂。结果这么一来,来者在躲完子弹之后也怒而抬枪射击,持枪手并没有受伤的来者回敬的三发子弹里有一发最后射穿了松友修司的额头。   没错,额头。尽管子弹口径很小,但打在这个位置人总是立毙的。松友的脑浆和血液还就这么溅到了刚清醒过来的番藤脸上,引起他一声凄厉的惨叫。   雨山想了想,觉得这种情况下不是他想不想硬拼的问题,而是对方有没有杀红了眼的问题,干脆也闭上眼睛装昏。几分钟后,他能感觉到松友修司的尸体从车里被拖了出来,然后是被绑着动不了只能惨叫的番藤也被拉了出去,雨山悄悄睁开半只眼睛观察,为来者没有补枪松了口气——看来对方一开始也没打算杀人。趁着对方拽着毫不配合的番藤艰难往上走,背对自己的机会,雨山迅速忍着痛从汽车里爬了出去,他不敢保证对方不会在冷静下来之后又回来补刀。   雨山成功地藏到了车后没有被人发现,但要想逃得更远一点必须得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袭击他们的人离开或者被别的事分开注意力。考虑到自己身上有个窃听器,以及之前冲着安全屋来的警察,雨山觉得这次警察赶到应该也不会太久。   接着他就听到了另一边的电话声。   “我们已经抓到番藤了。只是稻川会的人不小心死了一个。”   “我不是故意的!他们车子翻了,有个家伙对着我连续开枪,难道我不还手?”   “剩下两个都昏了,当然没有认出来。”   “先问番藤一个问题?好吧。”   然后接电话的人似乎转向瑟瑟发抖的番藤,语气很不耐烦地问道:“一年前,是不是你派人杀了泥参会的三代目?说谎就直接毙了你。”   雨山握着枪的手一紧。这种问法,袭击他们的人似乎就是泥参会内的上代派,和那个时候高良真里的说法能对上。   番藤颤抖着回答道:“不是。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接着传来一声重击和番藤的几声痛呼。   “这家伙好像连自己为什么被追杀都不知道。”说话的人又接着回到电话。   江户川柯南踩着滑板远远地赶到现场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人手上拿着枪点在另一个人头上。   在来的路上他当然听到了翻车和枪击的声音,也很清楚至少有一个人死了,而被他贴上窃听器的雨山并没有‘昏过去’,而是逃到了车外。   开枪杀人的凶手对着电话说的内容柯南勉强可以从窃听器中听到,只是越听心越沉。他在过来之前就又重新变声报警,但眼下的情形根本等不到警察过来,番藤随时有可能直接被对方开枪杀死。   怎么办?除了在打电话的人之外上面的汽车里应该还有别人,而只要勾勾手指的功夫就有可能又死去一个人,他该怎么救人?   即使他用足球把枪踢开,顺便把拿枪的人踢晕,另一个人也能接着杀死番藤,更不用说这样会直接暴露自己的位置了。   ——现在在这里的人中间有可能提供帮助的人只有雨山一个。   虽然雨山也是追杀番藤的人中的一个,但和在打电话的人显然不是一波,按荷见的说法,一边是稻川会的,一边是泥参会,两边追杀番藤的理由也不一样。对雨山来说,自己活命应该比杀番藤重要多了,但如果可以的话,他可能也会希望把番藤留下来——他之前不还在逼问番藤的私产吗?   柯南试图想出一个会让雨山动手的场景。肯定得是让他觉得有胜算的情况。   或是让他感觉自己有生命威胁不得不动手的情况。   在打电话的人似乎接到了什么新的指示,把手/枪从番藤的头上移开了。   “你能证明自己不是害死鬼童先生的幕后黑手吗?”对着番藤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非常古怪,好像觉得自己在问一个很搞笑的问题。   番藤愣住了。这怎么证明?他连鬼童捺房死了都是听眼前这人说的,就算想辩解也说不出什么有利之辞——光说自己完全不知道也不足以取信于人啊?   于是番藤只能疯狂地摇头,涕泗横流地说自己完全不知情,甚至都不知道鬼童捺房死了,泥参会的上任老大和他一个稻川会的前干部毫无关系云云。   柯南原本放在腰带开关上的手因此没有按下去——他从问讯之人的语气中察觉到不对。   电话那一端控制着局面的人好像没有立刻杀掉番藤的意思,而是纠结于鬼童捺房之死的真相。   柯南福至心灵地理解了荷见对他说的“有人确实在乎真相”实际上指的是谁。   和稻川会的人不同,只要证明鬼童捺房不是死于番藤的阴谋,这些人就不会杀掉番藤了。   不,应该说,只要对方还在犹豫,警方就有机会插手救下番藤,理论上只要以这个名目拖够时间就行!   在柯南思考该怎么做的时候,那边的电话已经结束了。持枪的人很不情愿地用枪托把番藤打晕,然后拖上车,完全不处理现场,直接开走——没什么可处理的,这里没有监控,他也没有留下什么指纹,等到车里的两个人醒了之后自然会主动收拾现场和尸体。   把番藤就这么带走的两人没有意识到现场有人记下了车牌号和汽车型号。   柯南紧皱眉毛目视着汽车驶远,准备离开到安全的地方把新获取的消息汇报给警方,不经意偏移视线看了一眼翻到河岸上的那辆车,背上突然冷汗狂流——   刚刚还躲在那里的雨山不见了。   他僵硬地试图转身,然后感觉到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柯南没有再动。   过了几秒钟,手的主人从他的身后慢悠悠地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了下来,另一只手正捏着一个金属小圆片。   “所以是你给我身上贴了窃听器。”雨山用一种阴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学生,语气中听不出是惊讶还是生气。   “雨山叔叔,你在说什么呀?”柯南干笑着假装听不懂。   雨山当着柯南的面把窃听器捏碎,然后把手/枪掏了出来,枪口松垮垮地顶在柯南头上。   “会被荷见敬人注意的小鬼果然不普通。”雨山露出一个带着几分恐吓意味的狞笑,“不过侦探游戏玩过头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恐惧在一瞬间充斥了柯南的头脑和心脏。   可恶,这下只能希望警察能快点到了——   等一下。为什么雨山会在这种情况下停留?刚才两边开了这么多枪,即使没有他报警,警察也很快就会赶到的。对雨山来说,没有可用的车,立刻离开才应该是合理的选项。就算要停留,也应该去处理他还活着的同伙和那具尸体才对。   ——还是说在雨山的潜意识中,他并不害怕警察赶到?   这是几近疯狂的猜想,甚至和坠楼案时柯南做出的一些推理相悖。   但荷见几次三番对着他提起的‘雨山先生是个好人’的说辞浮现在他心里。   柯南对着雨山眨了眨眼睛,语气尽量平淡地说道:“荷见哥哥说过你是个好人。”   枪口没有移开。   “我也这么觉得。雨山叔叔是不会杀我的。”柯南朝着雨山露出非常‘小学生’的表情,配合着他不正常一面已经暴露的事实,透出一股奇异的有恃无恐来——但其实他心里完全没底,几乎是在赌。   又过了近半分钟,雨山突然把枪口从柯南的额头上移开了,他眯起眼睛含糊不清地骂了几句脏话,用左手又不轻不重地呼了一下柯南的脑袋。   “真是见鬼的侦探。”他摇着头说道,然后站起,把手/枪收回枪套,反手掏出烟盒推出一支烟咬上。 第49章   雨山摇晃着走着, 一条腿不太能用力,因为细密的疼痛而眉头微皱,但也仅如此——他从不给人好脸色, 所以也不比往日更晦暗几分。   至于他咬着的香烟,只是咬着,并没有点燃。   那个没有被他吓住的小学生得寸进尺的速度惊人, 此刻正夹着滑板泰然地走在他身边, 看着他的蓝眼睛里显然没在转什么好主意。   切——   雨山想起了另一双蓝眼睛。   荷见敬人的眼睛颜色比旁边这个小鬼的眼睛要深得多, 简直像两汪幽泉, 什么污秽进到他眼里都只能沉底。雨山曾经怀疑过荷见是不是除了灰色地带的侦探还有什么更凶残一点的特殊副业,但又觉得这一面应该没有什么人能入他的眼。   能入荷见眼的大概是像这个小鬼这类的正面人物。坚持不懈, 行动力惊人, 以及拥有无瑕疵的正义感和怜悯之心——雨山还记得柯南在富川千枝主动坠楼死后的表情。   ——但因为荷见敬人的话而觉得雨山是个好人, 这不是个笑话吗?   按照雨山和荷见短暂相处得出的经验来看,荷见是个能轻易用语境和情态把真话扭成谎言的家伙, 即使只听取他口中纯事实的那一部分也会被诱导, 而第一次见面就发现雨山身上问题的荷见会对柯南说雨山是个好人, 其用意绝不是让柯南相信雨山。   但雨山能察觉到其中含有的那种亲切的戏弄之意。   荷见恐怕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鬼。   想到这里,他不禁低头看向跟在他腿边的柯南,问出了一个‘禁忌’的问题:“你究竟是谁?”   “江户川柯南, 是个侦探。”   这个回答柯南也算是说了n次了, 但像这次一样仿佛自荐的语气过去还没有过。   雨山在他眼里目前是可以合作的立场。   ‘好人’在很多场合意义可以很特殊, 柯南也知道雨山把枪收起不代表他的危险性就此消失,只不过可以认为自己的生命暂时不会受到威胁而已。   ——雨山达也更接近安室透还是贝尔摩德中的哪一种,此刻并不能确定。   不过即使雨山不是卧底, 柯南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之前有次他被一个叫鹰取严男的大哥绑架, 大抵已经掌握了这类人的最佳相处模式, 那就是在不要踩线的前提下不放弃,并且展现自己的价值。   雨山作为之前荷见在调查时的搭档,应该是除了荷见之外对这次的整件事最清楚的人,而他刚才的那句“真是见鬼的侦探”,多半是针对荷见所说的。   柯南有预感在报警前他最好从这两个人中至少套出一个人的话,否则即使能解决这次的事件,也会错过很重要的事。   在柯南说完了那句话之后,雨山居高临下地投来了略带嫌弃的一瞥。   “侦探?”颇怪异的语气透出说话之人显然已经对侦探这个职业产生了某种偏见。   ——不过,似乎完全没有因为柯南是个小学生而小觑的意思。   在稍微松了口气的同时,柯南也不禁对荷见在雨山面前都做了什么而感到有些好奇。   “雨山叔叔,对你来说,追回番藤先生还是挺重要的吧?”没有对‘侦探’这个自我定位过多纠结,柯南选择直接切入正题。   虽然荷见没有在电话里展开来细说,柯南也能猜到稻川会的人如此积极地追杀番藤的理由。对番藤原来的老大来说,自己的下属私自插手另一个组织的首领更替,用意非常险恶,不然也不会把番藤逼到不得不投靠警方的地步。   雨山作为番藤原来的下属,现在虽然已经改换门庭,但如果在追杀的三人中一人死亡,一人受伤昏迷无法作证的情况下,清醒着的雨山却把番藤放跑了话,他的立场也会被上面质疑。   而考虑雨山是个卧底的情况,则除了这一点外,他一定也希望番藤能活下来被送到警方提供情报。   “他落到泥参会那帮人手上,迟早会死,找他是浪费时间。”雨山冷漠地目视前方,倒是很自然地对一个小学生讲起了完全不该提的内容。   柯南并不知道雨山这么快松口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和荷见有时常联系,只是振奋于能和雨山正常交流。   “那泥参会上代首领之死的真相呢?如果番藤先生被证明真的没有参与,泥参会的人就不会杀他了吧?”柯南故意这么说道。   ——从番藤被带走时的对方的态度来看,搞不好真的会去查验鬼童捺房之死的真相。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番藤快被弄死之前才突然想起来要这么做,但此刻这种暧昧的态度已经是番藤活下去唯一的机会了。   尤其是在稻川会无论如何都一定会置番藤于死地的情况下。   “怎么,你这个侦探准备帮忙定罪吗?”雨山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道。   闻言,柯南非常认真走到雨山前面,转过来对他说道:“侦探的工作就是查明真相。番藤先生到底有没有参与杀害泥参会的上任首领必然存在一个确定的答案,不会因为我的倾向发生改变。”   ——如果查明番藤在这件事上无辜,算是为他求得一线生机;如果相反,等于帮忙钉上了他棺材上的钉子。即使是这样,柯南也不会粉饰真相。   这就是柯南这句话想传递给雨山的意思。至于如果证明了番藤就是鬼童捺房之死的幕后凶手,柯南也会想办法先救人再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这点就没必要说了。   雨山有些恍惚地想起荷见在高良真里面前说的“证明别人的‘无辜’是白色的侦探的工作”,有些无奈地意识到,在那个时候荷见就已经预见会有一个小学生侦探试图用证明番藤‘无辜’的方式救人。   ‘灰色’的侦探的退场是为‘白色’的侦探腾出舞台吗?   “你还不如快点报警。”雨山从挡在面前的小学生身边绕过去,接着走。   这话回得有如废话。柯南干笑了几声又跟了上去。   他当然会报警,只是在番藤被泥参会带走的此刻,那辆车的车牌号和型号对调查组织犯罪远远不够。雨山掌握的消息比起警方恐怕要多得多,而且说到底查鬼童捺房之死就是为了替警方拖延时间。   至于怎么联系上泥参会的上代派,理论上之前就调查到番藤被‘处理’真相的荷见和雨山是肯定能找到方法的,只是比起已经抽身事外,作壁上观的荷见,反而是雨山更有可能会愿意联系对方。   而另一点柯南非要跟在雨山旁边的原因是,他需要更多贴身观察雨山的机会。   他之前一直不相信荷见说雨山是好人是有原因的。在富川千枝坠楼的案子里,柯南曾经推断出现场有人把三末文惠死亡的细节推理分析后传出,导致富川千枝被威胁跳楼。   柯南那个时候怀疑的人是雨山,因为他下意识地觉得荷见作为一个侦探,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但在掌握了更多信息的此刻,他却无法再这么肯定了。   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番藤会委托荷见这样一个高中生侦探?   而且荷见确实从多个极/道组织手上调查出了真相。这和调查普通的杀人案有着天壤之别,除了对智力、推理能力的考验外,更多需求的是特殊人脉和对里世界规则的熟练掌握。   更不用说荷见还在放弃委托后轻易脱身了。   那个时候荷见在酒吧的完全无畏,现在想来恐怕也源于对灰色面的熟稔。   而最让柯南动摇的部分其实是荷见就那么放弃了真相。   ——不,其实相较之下还有更糟的可能性。   荷见的推理能力不必怀疑,不管是什么时候。   柯南抬起头,对着雨山轻声问道:“雨山叔叔,我能问你几个关于荷见哥哥的问题吗?”   “想问就问。”   “为什么番藤先生会委托荷见哥哥呢?”   “……你知道的乱七八糟的事还真是多啊,不过怎么,你不知道那家伙是个在里世界很有名的侦探吗?”雨山又瞥了一眼柯南,他对荷见跟柯南说的内容界限心里大概有数了。   听到荷见至少的确还是个侦探,柯南的心莫名地轻松了一点,他接着问道:“那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侦探呢?”   他下意识地把‘怎么样的人’换成了‘怎么样的侦探’。   “聪明又上道。业务水平一流。当个侦探简直浪费了。”明明都是褒义词,雨山的口吻却充满了一股嘲讽味。   而其中的潜台词,柯南并不是不能领会。   ——一个在里世界有名,又‘上道’的侦探。   难怪荷见随便就能知道那么多密辛。难怪会被寄予这样的委托。   柯南沉默了一会儿。   他虽然是个福尔摩斯的信徒,但也很清楚现实生活中的侦探工作是怎么样的,很多时候侦探就是踩在灰色的线上,违法搜查是家常便饭,不便开口的特殊委托也很寻常——艾琳·艾德勒的案子还本来就是为了掩盖一桩丑闻呢。   荷见应该只是比一般的侦探踩得更靠里一点吧?   然而方才荷见打电话过来时那种奇异的语气勾住了柯南的思绪。   许久,柯南才重新开口。   “雨山叔叔,你能告诉我,荷见哥哥在和你一起调查的时候,是总是冷着脸,还是微笑着呢?”   听到这个问题,雨山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嗤笑。   “冷着脸?你开什么玩笑?他一天到晚都是一副恶心人又恶趣味的笑脸。” 第50章   太阳倏忽地被一朵浓厚的云给挡住了, 随之飘来的阴影投在人脸上带来一丝错觉似的凉意,但这阴天也只不过持续了一瞬,顷刻间便光华重展。   江户川柯南定定地看了一眼雨山达也, 低下头去轻声说道:“是这样啊。”   听到这样的答案,他其实也没有多惊讶——如果你破过数百起谋杀案,你就会知道任何人做出任何事都有可能,毋论说只是说谎了。   流转在柯南大脑里的是逻辑问题。推理基于的前提错误时,得出的结论……并不一定就错误。但原本完成的推理过程实际上失去了价值。   他得重新理一遍对荷见敬人的所有认知,因为其中有一个重要前提出错了。   首先, 从雨山的话来看,荷见在事实意义上确实是一个侦探。其次, 在雨山面前从事侦探工作的荷见的人格——假设荷见的双重人格的确是真的的话——不是荷见在群马县旅馆和柯南初遇时自称的那个侦探人格。   而是那个会因为沾了一身血而惊慌失措的‘普通人’人格。   这样一个人格自由地游走在几个极/道势力之间,专做灰色委托,只能说他那种羞涩的表现只是表演,或者动摇人心的诱饵。   灰色的侦探在表面的世界不显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是说不过去吧?   ——只不过在群马的那次, 恐怕荷见会出现在仓库里的理由没那么简单。   柯南并不是怀疑荷见才是凶手,那起案件是有铁证存在的,而且犯人也当场招供了, 只是如果荷见的另一个人格实际上也是处理案件的熟手,那就不应当会污染现场到那个程度。   还有滨中操。   现在就能解释为什么和滨中成为笔友的人格并不是‘侦探’的情况下荷见还是自称侦探了——他的确是侦探。   问题在于荷见真的不知道滨中的身份吗?既然在里世界混得风生水起, 说不定听说过滨中的名号。   这当然还是和那天滨中的案件毫无关系,但如果荷见早就知道滨中是个犯罪顾问的话,他和滨中一起创作推理小说时所做的一切诱导就也有可能是故意的。   在设计诡计的水平上压倒了滨中, 又让滨中在潜移默化中转变了思维模式, 最后还不动声色地揭露了这一切, 摧毁了滨中作为犯罪顾问的自尊心——好像确实是极其恶趣味的行径。   要说做这些的动机, 难道是作为侦探对蹩脚犯罪顾问的戏弄吗?   柯南隐隐觉得还有其他解释。   但他不可能长久地纠结于此——荷见无论是不是双重人格, 至少他隐瞒了自己的部分/身份,可其中的分寸不算太出格,他又不是杀了人然后通过这种伪装逃脱了。   荷见只是一个和柯南之前认知中不太一样的人而已。另外,他的两个人格之间的联系肯定比表现出来的要紧密,记忆有可能甚至是完全共享的。   ——那天荷见给柯南出示的备忘录上的「Clean up your mess」,现在想来应该不是告知另一个人格去阅读滨中的小说,而是实实在在就是要他解决戏弄滨中留下的麻烦。   虽然为整理出来的结论感到有点不安,但柯南还是勉强接受了——在之前的电话里,荷见甚至没有隐瞒的意思,大概也是不准备接着维持这一面的普通人假象。   而他对柯南那种从一开始就存在的信任和关注,以及那句玩笑般的‘侦探雷达’,大抵是真心的。   雨山在自己说完对荷见的描述之后,就有点后悔,他能感觉到身旁的这个小鬼陷入了一种微妙的低落,虽然很快又自我振作起来了,但还是能从对方时不时有点走神的样子上看出来心里的在意。   ——搞什么,荷见?你是不是欺骗这小孩感情了?   雨山在心里抱怨,但又转念想起这个小学生会跑来调查是荷见早就料到的事,那会有这么一出也许荷见也一样会料到,他一个无关人士不必介怀插手。   他用余光反复瞥了柯南好几次,见对方一直没有下文,终于有些烦躁地把叼着的香烟取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雨山干巴巴地说道。   结果小学生还被他的声音给吓了一跳,猛的停步,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雨山叔叔,你和荷见哥哥应该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都觉得番藤先生派人害死了泥参会的上代首领吧?”柯南问道。   雨山稍感讶异,他没想到这小鬼回归正题的速度这么快。   至于柯南的能力嘛,雨山在意识到谁是在他身上贴窃听器的真凶之后就心里有条线了——窃听器哪来的是一方面,这纯熟的手法是另一方面。要不是雨山知道柯南是毛利小五郎家的小孩,而且还和警视厅的警察走得很近,即使柯南是个小孩雨山也不会对他说半个字的。   “鬼童捺房在一年前被一个路过的醉鬼打死,而这个醉鬼住在番藤侄子家附近,今年年初死于一场火灾。调查鬼童的警察一年前就被车撞死了。”雨山回答道。   这点消息即使他不说,要查起来也很容易,所以雨山开口的很爽快。   小学生侦探看着雨山说了一句后没有接着说,眼神变得略呆滞。   其中透出的意思非常明显——就这?!   就这么点关联能让人相信番藤幕后操手杀了鬼童捺房?   “据传,番藤和泥参会的一个女干部毒岛桐子关系密切——不过这次他被处理也没听说毒岛说什么,大概密切程度也有限。”雨山又用一种合格的幸灾乐祸语气补充了动机部分。   柯南听完,还是觉得很无语。如果就从这两点出发推理出番藤派人杀了鬼童捺房,那泥参会上代派的推理能力比大叔的还要烂个几倍——这种理由给原本就想杀了番藤的人是够用了,但对在意鬼童捺房之死真相的人来说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这个案件中,要证明番藤的无辜是有难度的,因为动手杀人的凶手是确定的,并不是他,而教唆,收买之类的罪名在凶手已死,案件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情况下非常难证明——既难证明有,也难证明无。   事实上还有一个有点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那些人会觉得鬼童捺房之死存在一个幕后主使?单纯的被路过的醉鬼袭击而死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吗?   还有——   “为什么在一年之后才追究这个问题呢?”   “之前就没人知道鬼童捺房已经死了,他欠了一大笔赌债,找不到人都以为他是自己躲起来了。”   “也就是说……最近这个消息才传出来。”柯南轻声喃喃道,“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泥参会的那个人,会不会还同时提供了一些别的消息,才让他们觉得是番藤先生?”   鬼童捺房死了的一年中,这个消息都没有传开来,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知情范围很小,而某个可能存在的人在了解了这个案子之后,把消息告诉了泥参会的人。   那这个人也得对泥参会的情况一清二楚才行。   联想到今天在番藤已经山穷水尽的时候来抓他的人突然改变的态度,柯南愈发地觉得那个把鬼童捺房之死消息传出的人可能恶意地操纵了局面——这几个相关的帮派因此引起的混乱是惊人的,如果番藤最后被证明和鬼童捺房之死无关,甚至还有可能引起新的混乱。   这点让柯南很不舒服。他希望能把番藤救出来后交给警方处理,但他能想到结果。之前几方势力是因为处理掉番藤这个共识而处于同一阵营,但‘在意’真相的一方如果得到了真相说不定会站到另一边,到那个时候,稻川会的老大就相当于为了一个虚假的理由真的逼走了一个干部,他要么不承认这一点继续追杀番藤,要么就得把箭头指向泥参会,说被误导了。   可以预见的冲突即将爆发。不,是已经爆发,刚才在河岸边已经死了一人。   ——如果不救番藤,不去考虑真相,让他就这么死了,那这件事就会‘皆大欢喜’地结束。   柯南几乎可以想象一个微笑着的荷见对他这么说。   ——这种真相难道不是毫无意义的吗?原案早已结束,死者和凶手都死了,剩下的东西只要随意组合能有一百个可能的答案。   有没有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呢?   柯南缓慢地抬头看向雨山,问道:“雨山叔叔,不管那个案件的真相是什么,你如果见到番藤先生,会杀死他吗?” 第51章   在日本这个国家虽然存在死刑制度, 但每年执行的死刑数量基本都是个位数,有时候甚至一整年都没有一例。不过在抓捕过程中, 如有需要, 直接击毙犯人是被允许的。   卧底的情况判断会相对微妙一点。   雨山达也敢不敢直接杀了番藤伸弥?   答案当然是敢。他由于一些个人的历史才选择了这份工作,对贩/毒的人可谓恨之入骨,如果可以, 他很想把子弹送进这些人的脑袋里。   但雨山知道柯南说的“会杀他吗”指的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小鬼不知怎么回事很想把他的身份揭开, 问的问题几乎等于在说能不能让番藤假死。   假死除了操作起来比较麻烦,其余都是优点。雨山可以接着卧底,关东地区的里世界不会爆发大动荡, 警方也能从番藤那里问出情报——还不用担心他唬人,因为此后番藤就再无倚仗了。   但要让番藤在雨山手上假死, 首先人得到雨山手上才行,而要让泥参会上代派的人松手,果然还是得证明番藤没有参与鬼童捺房之死——   雨山在脑内盘了一下自己联系中间人得用什么逻辑, 觉得松友修司也算没白死, 正好拿来当个由头。   只是鬼童捺房之死的真相,雨山倒觉得没有调查的必要。番藤为了活命必然绝不承认,而之前的假死计划也是建立在他没参与上的,比起调查,大概还是直接伪造证据方便一点。   不过这些操作, 小学生就没有必要参与了。   雨山把伤脚轻轻地支在地上, 对着江户川柯南说道:“保准一枪送他上路。好了,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柯南已经不会再被雨山的恶声恶气吓到了。   但他也看得出来以雨山的性格绝不会带上他一起去搜查——他没想到雨山根本就不准备搜查——这条线暂时就只有如此了。   柯南想了想,打开手机给某个刚录入的号码发了一条简讯。   ‘荷见哥哥, 你在哪里?’   回复几乎是瞬间就来了。   ‘就在毛利侦探事务所楼下的咖啡厅。’   一部柯南剧场版的反派的出场如果太少, 直到最后突然跳反会显得很突兀, 而且头重脚轻。   一个好的反派,必须要有足够的细节刻画,恰到好处的伏笔和一以贯之的逻辑。   荷见试图‘出演’一个合格的反派。   所以光坐等柯南君把整个案件解决了再痛心疾首地找过来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要主动争取一点‘戏份’。   比如,既然‘荷见敬人’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侦探了,那本剧场版的案件推理部分就应该由柯南君和荷见共同出演才对。   然后再适时地透露一些观点的差异和这个身份的漏洞什么的,好让剧情可以顺利推到最后的掉马环节。   此外,这次的案件,即鬼童捺房之死的部分,如果要让柯南君一个人调查,他即使得出了结论也很难有用武之地,在这个方面能帮他的人不多。雨山根本不会选择花时间去调查一个不一定能得到结果、即使得出结果也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旧案,多半会直接让背后的支援组伪造证据。   乍一看柯南好像已经没必要插手这件事了,但问题在于,野利敏彦,这个真正在意真相的人,荷见觉得他大抵不会随便相信雨山给出的那个‘真相’。   野利曾经坚信番藤是幕后黑手,现在虽然陷入了动摇,但内心肯定还是倾向于原本的答案的——那可是他自己推理出的结论。雨山达也本人在里世界并没有什么擅长推理的传闻,不管他是最后放弃了,说番藤是凶手,让野利把人杀掉,还是找出‘证据’证明番藤不是,他的说辞在野利那里都分量不重。   真正要让野利敏彦相信番藤在这件事上无辜,要么让野利自己推理出这个结论——荷见觉得以此人的智商难度过大,要么由一个水平有保障的侦探说服他。   这个角色显然就得是‘荷见敬人’。‘荷见’本来就帮野利整理过这个案件的资料,补完案件也算是有始有终,还能有合理的主动出手的理由;而对于不知道这段历史的柯南来说,‘荷见’在里世界有资源和渠道,能一起调查的同时还帮忙传话。   现在荷见要做的事就是坐等着柯南过来,‘说服’他参与案件调查。   柯南走进波洛的时候心情很微妙。   今天安室透不当值,不然的话就会遇到荷见了——柯南觉得安室作为黑衣组织的情报成员,应该是听说过荷见这个里世界的侦探的。   反过来说,荷见最好只是因为波罗在毛利侦探事务所楼下才在这里喝咖啡。   柯南还记得荷见是滨中的案件之后才接下了番藤的委托,但在当天晚上就已经对柯南说‘雨山是个善良的人’了——这识破卧底的速度简直离谱。因此还是不要让荷见见到安室先生比较好,对双方都是。   荷见此刻就坐在波罗靠窗口那一桌的座位上,正在手机上输入着什么,看到柯南走进来后,他立刻微举起手示意。   “要帮你点饮料吗?”   “……不用了。”柯南在荷见的侧面入座,“荷见哥哥,你为什么要当一个侦探呢?”   或许这对柯南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话头,但这个问题却真的让荷见滞住了片刻。   ——一开始只是为了方便脱身而随意做的人设。   不过,侦探对荷见的确有特殊的意义,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认真地对待这个职业了。   “因为我生活在一个由侦探组成的家庭?”荷见侧身看着柯南回答,“开玩笑的。其实是因为我从小就很喜欢侦探。”   这是个通用回答,十个高中生侦探能有九个会说自己喜欢福尔摩斯/波洛/马尔普……   “那在你看来,侦探即使不声张正义,连真相都可以放弃吗?”   这倒不是指责,而是激将。   ——指责灰色侦探的道德观是没有用的,还不如质疑他丧失了侦探的探究精神和好奇心。   柯南的意思即是,如果荷见是一个真正的侦探,就不会放过眼前的谜团。   好论点。荷见在心中想到,并合时宜地在脸上露出稍受侮辱的表情。   “你觉得那是个有价值的谜题吗?”他用左手敲了敲额角,反问道。   “相关人员全部死亡,现场早就不存在了,理论上不给出更多信息很难解答,但既然能有一个新答案出现,也就证明一定有其他条件存在。”柯南避开了‘价值’的探讨,直指案件场外的疑点。   荷见盯着柯南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小学生侦探都有些不自在了,才接口:“看来你是真的想得到真相,谢林福特。”   听到这个称呼,柯南感到一股莫名的凉意划过脊背——谢林福特是柯南·道尔在创作夏洛克·福尔摩斯时一开始设定的名字,为什么荷见要这么叫他?   这倒不是他过于敏感,实在是因为工藤新一被称为‘令和的福尔摩斯’,而谢林福特可以理解为成为福尔摩斯之前的福尔摩斯——江户川柯南是缩小了的工藤新一。   在柯南的思绪飞到荷见是不是知道黑衣组织,或者知道他是工藤新一之前,荷见当着他的面笑了起来。   相当放恣的那种。   “好啦,光看到你这副表情都已经值回票价了。”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我答应和你一起去重新把鬼童捺房的案件查清楚,也帮你把消息传到底。” 第52章   “这……”   “怎么啦?”   柯南看了看手上的平板, 又看了看荷见,露出了经典的半月眼表情。   ——虽然我是已经知道你是专做灰色委托的侦探了, 但这是不是太嚣张了一点?   在答应会一起解决这个案件后, 荷见当着柯南的面在这个平板上调出了各种相关的资料,其中至少三分之二显然是警局内部的案卷,基本没可能是通过合法渠道取得的。   虽说柯南也不是没见过这种操作, 但实施者要么是背后有国家的各路卧底, 要么直接就是犯罪分子,比如贝尔摩德和库拉索,这么一比较下来, 荷见可能是他见过的侦探里最擅长‘违法’的一个。   柯南在心里谴责了一秒钟这种行为,就开始仔细地阅读平板上的资料——事情的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很清的。   一读之下,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一年之前,鬼童捺房在一个电话亭中打电话,因为电话时间颇长, 被一个等得不耐烦的醉鬼用啤酒瓶殴打至重伤昏迷, 后不治身亡。   而当时鬼童捺房还是一起儿童绑架案的嫌疑人,那个电话亭是被警察监视着的,只是因为他死了才不了了之,案卷的记载显示似乎这起绑架案至今未破。   绑架案中的蹲守警察不幸被汽车撞死,打死鬼童捺房的酒鬼在今年年初在自己家被火烧死——   “这个人是怎么离开监狱的?”   醉酒后殴打他人导致死亡, 怎么看也不是能在半年内出狱的罪行, 即使能保释也肯定需要巨额保释金,从此人的资料来看根本不像有这么多钱。   柯南稍微理解了一点有人会认为有幕后黑手的逻辑——他们应该是觉得指使者用钱把此人保了出来,然后再杀人灭口。   “你问这个啊, 我记得好像是因为重病保外就医?”荷见的话打断了柯南的思考。   接着柯南又眼睁睁地看着荷见入侵了好几个系统, 调了几份健康报告出来。   这个醉鬼的名字是乙藤久雄, 死时48岁,其中一份时间为去年末的检查报告上显示他是肝硬化晚期——一想到这是个能喝醉到打死人的酒鬼,会得这个病确实不奇怪。   柯南又转回去看了一眼导致乙藤久雄死亡火灾的报告。起火点是卧室,火源推测是没完全熄灭的烟蒂,明明没有对建筑物造成很大损坏,死者尸体被焚烧的特别严重的原因则是怀疑他身上有助燃剂——在卧室床头发现了破裂的烈酒瓶子。   考虑乙藤久雄喜欢饮酒的习惯,喝醉后自己引起火灾死亡的确是很自然的结论。   对警方来说,从他们掌握的情报中完全没有番藤这个人的痕迹,自然也不会考虑这几个案件背后‘可能’存在联系了。即使是现在,柯南也仅仅看到资料中乙藤久雄的住址和番藤彦一住址很近这相当牵强的一点,并没有任何能证明乙藤久雄和番藤伸弥存在联系的证据。   要怎么证明一个人完全出于自己的意愿杀了另一个人?   不,乙藤久雄好像连这点都不满足,他是在深度醉酒之后杀人的,不能说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柯南楞了一下,抬头看向荷见,发现荷见正不知道在想什么地微笑着。   “乙藤久雄当时处于醉酒状态,假设他是被人指使的,那他的执行力也应该相当有限,根本不能确定乙藤能打对人,也不能确定他能打死人。”柯南小声说出了自己的初步推理,“有当时乙藤久雄的血检报告吗?”   ——既然荷见有这个技术,也不妨充分地利用一下。   荷见微仰起头做出回忆的表情,在手机上发了几条简讯,几分钟后打开了乙藤久雄的庭审案卷——这次柯南甚至都不想猜测他到底是从哪儿要来的影印版了,幸好这个案子不用再公开经警察的手——证据部分引用了乙藤久雄作案当日的血检数据,酒精含量超过醉酒标准三倍以上,理论上当时乙藤久雄应该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   但这一条证据只能说是个间接证据,不够有力,还有可能被解释成原本乙藤就只是被指使去殴打鬼童捺房,打死了算是失误。   荷见看了看柯南重新陷入苦思冥想的样子,给了点自己‘专业’的看法:“我还是习惯于先假设有罪,如果乙藤久雄是受到番藤伸弥指使,那他们两个之间必然产生了某种利益交换,不如查一下案发前后半年内这两个人的流水?”   在荷见的经验里,涉及跨组织犯罪的,要想找‘主使者’比较难,除了取得口供,一般也确实只能通过动机和金钱流动的痕迹来推断。   “你能查到番藤先生的?”柯南的声音有些惊讶。之前他可是窃听了全程番藤被审讯,那些人都问不出来番藤的私产,难道荷见知道?   “怎么说呢?”荷见面不改色地一边拉流水清单,一边回答,“我习惯先给我的客户做个轻度的背景调查,以免被人当枪使,而且他给我付定金走的是私账,结合他喜欢把钱从番藤彦一那里走的习惯,也不算太难查吧。”   ‘轻度’的背景调查。不算‘太难’。   柯南看着荷见从某个现成的加密文件里拉出了七个海外账户和一连串不动产清单,深深地感受到了灰色侦探的工作方式有多不同——他自己是现场派,很少做安乐椅侦探,资料搜集的部分则很多时候有别人帮忙。   虽然这个案件相关的两个现场都不存在了,以致于不管是什么侦探都免不了走资料分析这条路,但即使这方面的风格各人也各有不同。荷见的调查方式简直像是拨动一千根丝线,然后通过传回来的波动的不同来分析判断,再拎出特殊的几根丝线进一步操作确定结果。这种方式看起来近乎炫技,但又特别适合里世界的需求,仿佛是荷见为了他的工作范围精心设计的。   只不过除了用于调查,这种方法似乎也很适合用来做些别的……   打住。   柯南因为自己扩散开来的胡思乱想敲了自己的前额两下,把注意力集中回番藤伸弥和乙藤久雄去年的经济流水上,他不太习惯用这种方法破案,但他的分析和学习能力是顶尖的,只用了一会儿就能快速对比,找到其中的关键。   案发时间是早春2月,乙藤久雄的流水相当清晰,前后三个月内都没有异常波动,案发前仅有微薄的工资,案发后则连工资都没有了,大额支出只有治病的部分。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不排除乙藤久雄直接拿到了一个隐秘账户却没怎么有机会使用就死了的可能。   番藤的就复杂许多,国内外的几个账户都一直有大笔金额出入,但分析排除替稻川会走的帐之后,两人还是找到了一个特定数据来判断番藤那段时间有没有把资金用于收买乙藤久雄——看他专门用于在黑市交易艺术品那个账号的资金变化。   这得感谢番藤是个入流的‘玩家’,不是看当季黑市里有什么就买什么,而是定向收购自己喜欢的类型,对照流出资金中佣金和本金的部分,以及同一时间几个账号内的资金流向,可以基本算出他某段时间能自由支配的流动资金。而很不巧的,在案发前两个月,番藤斥巨资购买了一副普罗旺斯画派的油画,尺寸虽然不大,但价格高得吓死人。   从帐户之间资金流动的情况来看,他甚至把帮派的钱也暂时挪用于此,一直到近半年后才把帐做平,在这种情况下,再用一笔钱买鬼童捺房的命,不太可能不留下明显的记录,而这个预设中的记录并没有被找到。   这么一分析下来,没有找到番藤想杀鬼童捺房的证据,倒是翻出了稻川会老大为什么这么想处理番藤的原因——做到干部了居然还手脚不干不净,挪帮派的钱。   “此外的话就是泥参会的毒岛桐子了,番藤据说是想帮她上位才动手的。她最近没有对番藤的事表态,不过这一年她好像本来就很低调,也不知道为什么……”荷见沉吟道。   要彻底否掉这种类型的动机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不管怎么否认听起来都很像在狡辩,柯南觉得这位毒岛桐子干部说不定曾经这么想过,但在鬼童捺房真的下落不明后,为了撇清嫌疑只能保持低调。   不过一整年都很低调的话——   “如果番藤先生指使乙藤久雄杀了鬼童捺房,那么他至少一定知道鬼童捺房已经死了,也应该会把这一点告诉毒岛桐子。”柯南的眼镜莫名地反了一下光,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毒岛桐子究竟知不知道鬼童捺房已经死了,我们虽然无从得知,但泥参会的上代派却多半能从一年内的诸多情况中分析一二。”   “只要把这些资料全部放到他们面前,他们就能自己推断出结果,你是这么想的吗?”荷见挑了挑眉,说道。   如果要把番藤直接救出来的话,是的。这些证据虽然零碎,但足以让对方自己得出番藤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结论。   但柯南之前也想过了这么做的后果,他不希望看到为此流出更多鲜血——侦探不应当用自己的推理杀人。   他认真地看着荷见,摇了摇头,说道:“还不够,另一个相反的版本也需要完成。”   ——一个版本给泥参会的上代派让他们放人,另一个版本给稻川会让番藤假死。 第53章   野利敏彦几乎是坐立不安地等到了他的两个下属, 以及鼻青脸肿腿上还中了一枪的番藤伸弥。   在下属来得及说任何话之前,他就暴躁的大吼一声:“全都滚出去。”   几秒钟后, 屋里仅剩下野利和番藤两个人。   野利又重新打量了一番番藤──这个男人曾经是稻川会的高层, 但现在却只是畏畏缩缩地低声乞求自己能放过他。而这种身份地位的变化,正是源于一个月前野利放出的消息。   番藤到底是不是害死老大的幕后黑手?   野利几乎是厌恶的想着。   说起来,按照现在的形势, 其实即使是直接把番藤杀了, 也完全没关系——整一个关东地区的里世界都已经默认了这一点。就算番藤不是幕后黑手,被误杀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但野利一想到自己居然花了一年才发现老大已经死了,就觉得如果这一次这么轻易的就把事情放过, 那真是对不起老大的在天之灵。   他烦躁地走到番藤面前,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讲的吗?”   ——他决定再给番藤一次自我辩解的机会。   今天从几个人手上轮下来, 此刻的番藤嘴里已经掉了好几个牙齿,脸颊肿得老高,血水和涎水混在一起, 从嘴角无法自控地流下来。   但一听自己还能有一个机会, 他立刻努力张开嘴,含糊不清地快速辩解:“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的三代目已经死了,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和毒岛也已经很久没见了,我没事干嘛趟这浑水!”   在被绑来的路上,番藤仔细思考了自己被问的那几个问题, 总算搞清楚这一个月为什么会被人针对——合着是有人传他派人杀了泥参会的上代首领。   而他心里的憋屈程度只是随之增长了。谁会想到自己被迫叛逃的理由, 竟然是莫名其妙的一年前的另一个组织的首领的死亡呢?   现在人被绑着,完全不能进行调查,光靠空口白话怎么能证明自己真的无关?   或者说, 番藤都想不出来, 自己哪里能有关了……   野利听了番藤这一番和之前别无二致的辩解, 心里略感失望。   ──算了,要么就这样吧,反正稻川会的人也在追杀他,自己杀了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子,准备直接把番藤的喉咙切开。   就在野利的刀尖贴上番藤的喉咙的那一刻,野利的手机突然响了。   野利左手握着的刀依然纹丝不动,右手把手机拿起接通,听了数秒后,他的脸上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冷笑。   他扭头看向番藤,说道:“你要不要猜猜看,是谁找上我了?”   番藤刚发出第一个音节,就因为声带的震动感受到了刀尖的锋利,顿时冷汗直流,说不出话来。   野利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是你那个原来的下属,好像是姓雨山,也亏他能这么快找到我头上来。”   番藤依旧不敢说话,但从眼神中透出明显的怒色——他觉得雨山的电话是来确保自己死的。   “看看你这副脸色。”野利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番藤伸弥,他可是找到我,想要证明你跟三代目之死无关啊。”   ──野利自己忠于上级,自然也欣赏忠于上级的人,在他看来,雨山是在想方设法救人,不管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这个意图值得称赞。   闻言,番藤的肿脸不自然地扭曲成一团。他很难理解为什么雨山要这么做,要知道几个小时前雨山刚刚给了他一枪。   野利欣赏了一会儿番藤的神色变幻,觉得无趣,干脆把刀子收起,自己走到另一个房间,准备听雨山的辩词。   不像柯南和荷见两个侦探用技术手段分析了一堆数据和物证然后才得出番藤伸弥与鬼童捺房之死无关,而且也根本没有人在背后指使,雨山达也没有那个心和时间做这种细致活,他最后准备好提供给野利的说辞非常简单粗暴。   ——番藤伸弥一直以来都试图从侄子那里完整地夺回番藤家的祖产,为了夺回祖产后这个姓氏的声誉不减,他从不直接把番藤彦一卷入里世界事务,除了洗/钱。所以如果他要杀掉鬼童捺房,不会使用这种会牵扯到番藤彦一的方式。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有传统派恶人的风范,实话说逻辑也很通顺。野利之前了解过番藤彦一的资产水平,知道此人手上有很多土地。   只不过因为番藤的钱有很多从他侄子名下走,所以野利还真的没想过番藤伸弥其实一直没有把侄子拉过线来。   只是番藤彦一前一段时间死于非命,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对这件事进行验证——番藤本人的口供对野利来说是不够的。   “你有什么证据?”他对着电话说话的语气稍微松了一点。   “我是他的最信任的下属,之前他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才带着我一个人进了番藤宅,之前他从来没透露过自己和番藤彦一的关系。如果你要确切的证据,我有他在番藤彦一死后用特殊手段从其他死者亲属那里接手那套房子的证据——他伪造了番藤彦一的遗嘱。”   伪造遗嘱这种手段,对于一个中型帮派的高层来说,其实远不如直接人身威胁好用,而且还有事后被查出来的风险,番藤伸弥如果真的做到这一步,的确能证明他一点都不想把里世界的身份带到这边来。   野利翻了翻传过来的资料,眉头微皱。   雨山的辩辞确实逻辑完整,也有证据,但过于间接了,不足以让野利心里的指针大幅度偏转,只是让他心里生出几丝对雨山的可惜——   恐怕是因为雨山和番藤关系紧密,对番藤的私事了解很深,才能想到从这个角度开护,但对于不了解番藤的旁人而言,这条逻辑的力度就远远不足了。   正当野利准备回到番藤所在的房间,针对这一点‘问一问’的时候,他的手机跳出来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简讯。   「雨山是不是已经联系上你了。」   简讯没头没尾,语气还非常无礼。按说野利敏彦应该发怒,但他却只是神色凝重。   没等野利回复任何话,下一条简讯跳了出来。   「要看看我的售后服务吗?专业侦探的水平应该比雨山要高哦:)」   简讯的最后那个笑脸让野利确认了发讯者的身份——会这么无聊地在这种情况下‘卖萌’的估计只有那个恶趣味的荷见敬人。   (也因为有能力找到他这个号码的人很少,雨山是通过中间人联系上他的。)   野利差点逆反心理上头直接把人拉黑,但转念想起荷见的专业水平,勉为其难地回复了一条简讯。   「发给我。」   这次野利收到的是带着好几个附件的邮件。   其中正文一栏被标粗的一行字一下子吸引了野利的目光。   ‘其实我猜在意这个真相的人只有你一个。如果就这么把番藤放掉的话,你的下属会怎么做呢?你把番藤交到雨山手上的话,要小心两边起冲突哦。不过,番藤如果被移交之后马上死掉,对你来说大概比较方便。’   这行字中的隐藏前提显然是番藤和鬼童捺房之死无关,野利有些恶心地点开了几个附件扫了一眼。   灰色侦探对自己的业务相当熟练,里面附上的证据不光证明番藤无辜够了,连证明鬼童捺房真的是意外而死也够了。   粗粗看完一遍,野利只觉得胃部在翻腾,他犯过的罪行也算很多了,杀人都不会有什么反应,此刻却觉得浑身不适。   牵扯了这么多人,前后一个多月,最后得到的结果其实只要当初他提要求的时候说严谨一点,甚至于只要在收到资料的时候多问一句,都不会演变这样。   但同时野利的心里也升起一阵苦痛的不甘——这下他找不到人可以复仇了。鬼童捺房和害死他的凶手都已死,并不存在背后指使之人。   自己这个迟了一年才得知死讯的没用下属,到最后也没能为老大做任何事。   在野利心里浮现的荷见敬人那副蜻蜓点水似的浅笑表情变得越发可憎。   ——他是不是一直在看我的笑话?   一股恶意从心头翻滚而上,野利一手紧握着刀柄,另一只手拨出电话号码。   “啊,没错,你发给我证据我看了一下,我觉得的确有些道理。你可以过来把人带走了。”他哑着嗓子说道,“不过,从我这里走人之后一切事我一概不管。”, 第54章   荷见当着柯南的面花了一点时间搞到了目标的联系方式, 据他解释是直接向一个东都区域的帮派头目要的。   几个附件不提,在写邮件的内容之前, 荷见征询过柯南的意见。   而那段略带阴阳怪气, 实际意在激怒人的话柯南也知情——特意加粗就是为了要对方读完之后怒气上头,对之后可能有的纷争置之不理,甚至主动诱发纷争, 一旦引发骚乱, 番藤伸弥一不小心‘死了’也很正常。   虽然这个计划稍显激进,但只要事前和雨山达也沟通好,番藤假死成功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柯南想了一会儿, 问道:“荷见哥哥,你是怎么确定雨山叔叔是卧底的?”   从荷见和他一起解决这个案件, 并毫不在意地展现高超的技术手段开始,柯南就有一种趋向终结的预感——不是说自身,而是和荷见的这种奇怪的关系、友谊。在事态和预感的双重推动下, 柯南已几乎完全不再维持他常用的那种伪饰。   而之所以问这个问题, 是因为要达成最后的目标,就必须确认雨山是可以信任的。   荷见手上输入的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回答道:“我第一次见到雨山的时候是在番藤宅,番藤伸弥向我下委托。我看见雨山的手肘内侧有明显的针孔痕迹, 他的外表和表现出来的性格也确实很像一个真正的瘾君子, 可惜我对气味极其敏感,他身上的味道不对。”   柯南想起在群马县旅馆一案时荷见那能闻出山村操好几顿饭都吃了什么的嗅觉,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要伪装一个瘾君子的理由无非就那么几个, 雨山能一直没被人发现, 只能是他演得很像——我也怀疑过, 毕竟稻川会并不算主营粉末行当,而负责去这类犯罪组织卧底一般不需要做这么个人设。”   荷见语气平淡地接着说道:“最后确定是因为我带他见了一个东都地区的‘厨子’,也就是制毒的人。在我和对方聊有相当难度的有机物合成的时候,雨山的细微反应显示他都能听懂,那个时候我就基本确定他是麻药取缔课的搜查官了,毕竟这个部门的传统是从医药专业招人,不是吗?”   这个推理没有任何问题,但柯南为荷见漫不经心的话语中透出的信息而震动了一瞬。   就算荷见是一个专做灰色委托的侦探,对这些事清楚到这份上真的正常吗?   他还能推测出雨山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细微反应——显然是因为荷见和对方交谈的内容是对像雨山这样的卧底也很重要的级别。   柯南很想找出借口替荷见开脱,但他的头脑所能想出的任何一种可能都指向荷见所做的‘侦探’工作,都是一些……   ——荷见的灰色太接近黑色了。   就在柯南觉得荷见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家伙已经用自己的智力走上了歧途,并为此感到难受的时候,荷见暂停了输入,稍微侧着头说道:“对了,你知道,柯南君?番藤当时找上我的委托是让我找回一批不见了的新型毒/品?足有十几千克哦。”   “我之前有说我会对我的客户做背景调查。”荷见带着一种有些迷幻的微笑,眼神的落点从平板上升到柯南的双眼,“他当年没能分到番藤家的财产,在稻川会完全是自己打拼的,年轻的时候以心狠手辣出名。成为干部,接手港区的走私链之后成功地扩大了经营规模,还很积极奋进,因为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人不在少数。”   “我马上要用邮件联系的这个人,是泥参会三代目最亲密的下属,他没有成为鬼童捺房失踪后首领竞争的热门,是因为他是个执行者——应该不用再仔细说他手上有多少血了吧?而那天我在涩谷调查的时候,为我提供了消息的那个帮派首领,她听说番藤派人杀死了鬼童捺房之后,同意用低价接手泥参会截下的毒/品,并向番藤封锁消息,那些毒品就直接放在酒吧里卖。”   荷见用一种超然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柯南君,我想知道如果番藤最后还是死了,你能接受吗?”   看着对案件如此认真的柯南,荷见表示自己会忍不住稍微在口头上得寸进尺一些。   结果明明还没到掀马甲的时候,他的话中就漏出了丝丝黑气。   倒不是荷见在这个案件上有多刻意引导(他是任其自然派),而是番藤的确和某一个柯南心中在意的人形成了对称。   浅井成实。   可以说,柯南是在经历月光案的浅井之死后,才开始蜕变成长,成为现在这个重视生命胜于推理的侦探的。   浅井成实虽然为了复仇,手上沾上鲜血,但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职业还是救死扶伤的医生。   而番藤用以谋生的职业则是犯罪。   一个是毒贩的受害者,另一个是毒贩。   柯南会为了浅井成实的死深深遗憾,对番藤应该不至于吧?   荷见提出问题的时候并没有任何要做人性考验的意思,他也没有对番藤最后的死活做什么手脚,只是当反派当的有点上头,情不自禁而已,就像之前在雨山面前他也会有一些很没必要的恶趣味行径。   柯南的回应很符合他的一贯形象。   “荷见哥哥这么问应该也是在担心吧?那不如等会儿联系雨山叔叔,问清楚两边交接的地址,我们悄悄地过去以防不测好了。”小学生侦探刻意地用‘幼稚’声线说道。   行吧。不愧是转移话题大师,能随时随地强行把任何话题带偏,指向自己的计划。   荷见有些遗憾地决定暂时到此为止。   最后交接番藤的位置在新宿区的某处别墅里。   野利一方固然是在别墅和周围安排了不少人手,并充分做了暗示,来接人的雨山也不落后,他虽然是应要求自己一个人去的,但要求了不少便衣在附近埋伏,自己则带上了发信器,如有不对,立刻包围——如果事态真的恶劣到他不得不放弃卧底身份撤退的程度,野利这伙人就勉强当是个弥补。   而在这两波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荷见在简单变装后,抱着柯南依靠神乎其技的潜行技术,溜到了离别墅很近的地方。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雨山一个人缓缓地走近别墅的大门。   他走路的姿势能看出一条腿不能使劲,每每总是轻飘飘地点一下地,另一只脚就向前挪步。尽管如此,站在门口的野利的下属也还是为雨山的目光不自觉地避让了——在想起自己之前射断车轴的一枪大概就是雨山现在瘸着腿的原因后,他的脸色变得更加不自然起来。   穿着黑风衣,臭着脸微眯起来看人的雨山看起来就像一个心情不好的杀人狂魔,身上毒蛇般的恶意通过双目的凶光咬人。   戴着一副教科书般的恶人样子走进别墅后,雨山不声不响地跟着野利的下属走到番藤的关押地点。   门甫一打开,里面喷出来一股半氧化的血臭,野利敏彦和番藤伸弥正面对面坐在两个椅子上,只不过后者的手脚依旧被绑着,而前者正面无表情地转一把匕首。   听到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已经奄奄一息的番藤勉力睁开肿着的眼皮,朝着门口望去。   看到进来的是雨山,番藤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复杂,他没想到最后雨山真的一个人来救他了。   ——几个小时前番藤还对着松友修司说愿意供出全部身家,只要杀掉雨山这个叛徒就行。   “我把他带走了。”雨山简洁地说了一句,就直接走向被绑着的番藤,准备把他腿上的绳子先割断。   野利看着似乎毫不介意地把背后空门留给他的雨山,眸光微动,手上把玩匕首的动作也停了一瞬,然后他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站在门口的下属,该人立刻无声无息地退走。   雨山把番藤腿上和手上的绳子割断之后,直截了当地拽着番藤的肩胛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接着只朝着坐着的野利点了点头示意,就拉着人从房间里走了出去——要不是番藤实在走不快,雨山的架势简直像要直接跑起来。   两人急匆匆地从房间往外走,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到快到客厅的楼梯旁时,雨山突然感到自己拽着番藤的那只手传来的力道突然变大,又突然消失,回头一看,是在后面的番藤被人绊倒在地,正呻/吟着爬起来。   番藤没能爬起来,因为绊倒他的人又踢了他一脚。   其实那并不是很重的一脚,而是仿佛主人踢宠物时的分量,像是对方把摔在地上的番藤当成什么路上的障碍,漫不经心地要踢开。   ——其中的侮辱意味很重。   番藤在那只脚再度伸过来的时候用手拽住了对方的脚踝,然后借力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他虽然身上有伤,年纪也不小了,但以前毕竟是从街头起来的,冷不丁来一下狠的对方很难不中招。   几秒钟过后,番藤站了起来,喘着粗气,而绊他踢他的那个人摔倒在地上,嘴中吐出一连串污言秽语。   在此之前,番藤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被雨山拉着走,但听到地上的人肆无忌惮的辱骂后,他还是忍不住回骂了一句。   番藤的话音刚落,从楼梯上和客厅前冲过来了好几个人,个个不怀好意地狞笑着,人手一把刀子。   当番藤看着身旁的雨山毫不惊讶地脱下风衣扔给他,让他自己从口袋里拿武器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野利并没打算让他走出这个别墅,而雨山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番藤颤抖着手伸进风衣口袋开始快速摸索,几秒钟后,他的指尖摸到了某种似乎具有流动性的东西。   只是楞住了一瞬间,他就把风衣拎开穿在身上,然后从外口袋里掏出小刀。   这一次,番藤的手没再颤抖。 第55章   双方都拿着长度差不多的短刀时, 持械者的胆气、速度有时更重于技术——如果一方愿意拼着受轻伤,以伤换伤,那在体型和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几乎是无解的。   虽然野利这边的人较多, 但在空间狭小的情况下也占不了太多优势, 雨山又挡在前面, 而野利曾对下属说过雨山不是目标,尽量不要对他下手, 结果两边交手了一番后, 各自添了几道不深的划伤, 同时番藤和雨山的位置已经挪到了接近门口的地方。   ——野利的下属其实也没有很想直接捅死番藤, 只是服从上级的暗示以及出一口捞不到好处的气而已。   门口这一关相对难过, 雨山一看有两个身强体壮的一左一右守在那里, 就先回头给番藤使了个眼色, 然后自己一个人冲了上去。   这意思很明确, 此时不挨刀假死,更待何时?   雨山侧身上前, 先一个高踢虚晃一招,然后一个用力道极重的掌劈打掉了其中一个守门者手中的刀, 回身收力的时候顺便变掌抓住对方的手一把把人拽到身前,让另一个人不得不把刺过来的刀子往回收。   他还有余力记得把掉到地上的刀子踢飞。   只能说人很难克服有东西高速袭向面部时的后撤反应,即使守门的两人明知道雨山踢过来的腿受着伤根本不可能用力踢实,但还是下意识躲避导致被雨山抓住机会。   在雨山用巧劲把手上的人甩出去砸向另一人身上,以迫使他们把门口的路让开的时候,番藤咬了咬牙, 回身给自己随便找了个‘对手’准备让自己腹部上挨上一刀, 好顺理成章地把血包扎破。他摸过风衣内衬的材质, 大约知道是一种防刺服, 而外面的一层估计是可以正常扎穿的。   番藤年轻的时候没少在街头当暴走族,棒球棍和小刀的功夫这么多年了也没忘,他抬起左臂做了一个格挡的准备动作,右手握紧刀,水平前递,也不挥舞,人直接朝着最靠近他的一个人冲去,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马上短兵相接的程度时,对面的年轻人虽然手上也拿着刀,但根本没有勇气和番藤对着捅,一缩身就转身往后逃,还差点直接摔在同伴的刀上。   ——其实也不是他没有勇气,而是身上到处是伤的番藤一副无所谓死活,准备死前带走两个的样子,着实有些压迫力。   不过这也是因为玄关的设计不宽,根本不够两个人同时持刀上前包抄番藤又不会伤到队友的。   就这样被发了狠的番藤逼退了几人后,野利的下属中终于有一个不想再看这副局面了,他几下把前面不敢动真格的几个人拉到身后,自己从腰后捞出一把又细又长的尖刃来——虽然细,但刀背却不薄,而且刀上还开了血槽。   番藤一看就知道这次上来的人手上肯定有过人命,这种不同非常清楚,因为他也一样。   他心里微沉,明白时机到了,但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尽力凝神招架。   “雨山叔叔已经进去十几分钟了。”柯南把声音压得极低,“但好像还没有什么动静。”   “放心,既然选在这里交接,里面绝对做了隔音措施,只要不在里面不带消/音器开枪,我们在外面应该什么都听不到。”荷见并不在意地低声回应。   柯南听的满头黑线,这‘放心’的理由是让人放哪门子心啊……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换个位置试着窥看别墅里面的现状时,别墅的大门突然被暴力‘打开’了——门锁附近的木头直接碎开,里面一个人随着打开的门摔在地上。   在他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雨山从里面走了出来,给了他一个扫腿,把人又一次摔在地上。   随着两人的位置离开原本的门口有一些距离,柯南终于能从洞开的门口看见里面的情况,而番藤就几乎在门口的位置和人械斗。   两人刀不沾身,速度极快,一看就知道其中一方只要挨上一下,这场打斗就会结束。   柯南远远地看着双方械斗,正焦急难耐,却听到身旁的荷见还有闲心不紧不慢地给出评价。   “真是没想到番藤一把年纪又受了伤还能发挥出这种水平,看来生存真是了不得的动力。不过另一边也不是吃素的,那把刀一看就是凶器。”   话音刚落的下一秒,番藤就因为腿上踉跄了一下出现失误,被对方一刀正中腹部,因为快刀刺出,又快刀收回,他的腹部立刻涌出血液,即使番藤伸手去捂住,也只是让红色从指缝中接着迅速流出。   周围的人,包括雨山,都因为这一刀很自然地停下了打斗,看向番藤。   番藤粗重地呼吸着,像是无法稳住脚步似的连连后退了几步,直退到了门外,脸色也是一副正在强忍疼痛的样子,人仿佛下一刻就会倒在地上。   就在此时,原本捅出一刀就站定的那人又从门里追了出去,几乎直扑到番藤面前,用他那把细长的尖刀朝着番藤的大腿根部不浅地抹了一下,因为动作实在太快,没有人在他出刀之前反应过来。   他抹完一记,像是觉得不过瘾,又抬起刀准备对着已站不住的番藤的脖子下刀。   然而,在那血染红的刀尖能碰到什么之前,从斜地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速度极快的足球,直接砸在他脸上,把人连刀一气砸翻,其威力之大,让被砸的人直截了当的昏了过去,而那足球在砸昏他之后还能精准地折向门口,把其他几个野利的下属也砸退几步。   在这么个‘奇门兵器’自动放了气缩成一摊之后,里面的人才略谨慎地探出头来查看四周——他们倒没觉得这个足球是被刻意踢过来以作阻拦的,而是担心械斗的现场被附近的小孩看见了之后难以收场。   几人甫一踏出别墅的门,就听见‘咔嗒’一声手/枪上膛的声音,正是面无表情的雨山举起了枪朝门里瞄准,而番藤倒在他身边流血。   雨山的枪上此刻并没有消/音器,如果他开枪,此事必然闹大,但他冒着生命危险来交接的番藤已然受了重伤,按理来说雨山怎么做都很正常。   正当门内有人忍不住也想掏枪对峙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野利敏彦的声音。   “够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野利远远地看了一眼孤身一人的雨山,语气强硬地下了命令。   ——在他看来,番藤身上中了两刀的位置都很要命,已然没有活下来的机会,雨山是个忠义之人,就不必再做什么了。   听到野利的话,雨山冷冷地扫视了一遍周围的人,把枪收起,斜着拉起番藤就走,只留下地上一行新鲜的血迹。   雨山并没有带着番藤走很远,只是走出了大约两百米,就把他拖上了一辆面包车。   因为实际上只有大腿上的那一刀是真的,番藤一路用手死命按住,此刻虽然已经有点失血过多,但一时也还没有要死。   雨山一钻进车,先把番藤横放在车座上,然后一只手把车里的照明灯打开,另一只手用刀迅速把番藤的裤子从伤处划开。   “把他按住。”雨山只说了一句话,就把手伸到番藤的伤口里去翻找什么,而面包车里前后立刻各伸过来几只手把吃痛的番藤死死按住。   番藤为这意想不到的展开镇住了,疼得额上疯狂冒汗的同时,全身上下唯一自由的头也两边转来转去,试图想明白雨山刚把他救走,现在是想干什么。   ——他其实知道自己大腿的血管肯定是被划开了几根,只是不确定是哪几根,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幸存。   如此左右观察了几遍之后,番藤不知怎么的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看出了问题来。   这辆面包车里的人他除了雨山以外一个都不认识,如果来的人是稻川会的,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些人肯定是雨山自己的人。而他们看起来训练有素,对雨山的命令非常遵从。   番藤艰难地把头抬起来一点看向还在自己大腿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的雨山,许久,他福至心灵地开口:“你是条子。”   雨山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手上动作也没停。   而番藤用虚弱而平静的语气接着说道:“你的手太稳了。”不可能是吸毒的人会有的手,甚至连一般人也不可能有这么稳的手。   “这当然啦,雨山先生的手原来可是医生的手哦。”这次的说话声紧跟着面包车门被推开的声音,而这说话声番藤并不算陌生。   下一秒把笑眯眯的脸凑到番藤身旁的来者正是荷见敬人,而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学生。   “哎呀,你这是在找他的动脉啊。”荷见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雨山在做什么,“也是,要是他死了的话实在太不划算了。”   差不多在荷见说完的时候,雨山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他直接用手捏住了番藤被切断的血管,然后抬起头对着前面驾驶座的同事说道:“去警察医院。”紧急止血后基本可以确定番藤能活下来了。   他几乎是疲惫地看了一眼番藤,又转头对着荷见说话:“你如果坐这辆车,就要去做笔录。”   “没问题,不过,仅限这个案子的内容。”荷见很自然地在旁边落座。   「高木警官,我是工藤新一,您上次跟柯南提起过您的教导员伊达警官,我因为一个案件知道他在去世前负责了一起儿童绑架案,能请您对这个案件的内容重新调查一下吗?麻烦您了。」 第56章   雨山达也一直到有专业医护人员用止血钳夹住了番藤伸弥大腿上的血管断端才松手。   在如此长的时间内一直保持着手部的稳定, 不仅是因为他的手为了拿手术刀和手/枪进行了无数的练习,也是因为他的心非常平稳。   ——这很奇妙。   雨山在身体和精神的疲惫中感到了一种奇异的稳定感。   他在15岁以前其实从未想过要当一个医生,也没想过要当什么警察。甚至那个时候他的学习相当一般, 还日常在社会上厮混, 几乎就是一个混/混预备役。   不过这不是他有什么悲惨的家庭背景, 或者是个有志准备一统几个区的不良头子。‘雨山’只是个普通的不好好学习的中学生,日常逃课去打游戏, 打台球, 偶尔和高年级的‘老大哥’溜进一些管的不严的酒吧, 因为手上零钱有限, 连烟酒也只是浅碰。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家酒吧里遇到了一个比他大7岁的女招待。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有时会很奇妙。当‘雨山’看到对方在灯光下透出一股奇异的超凡感的银色眼影时, 他年轻的心一下子被击碎成了好几瓣。   对这个青涩的少年来说, 从那一刻生出的感情与其说是爱, 不如说是一种崇拜。   女招待只要轻轻地挑挑眼角, 他就会像被拽紧了脖子上的缰绳一样陷入窒息。   ‘雨山’把她当成一种终极的女性精神化身仰望着,每每试图骗过酒保来看她, 但有一次他的年龄暴露之后再想溜进来就很难了。   好在女招待注意到了她年轻的仰慕者,并拎着他的耳朵要他好好回去读书。   他开始重新努力学习, 但要他就此不去见对方是不可能的。在期末考试中取得了很大进步后,‘雨山’甚至有些傻兮兮地拿着成绩单去酒吧找她。   女招待的工作时间当然是很晚的,少年兴高采烈地披着夜色准备赶到酒吧,然后因为闻到一股和酒精混合在一起的甜腥味,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小巷。   37岁的雨山达也依旧记得那个夜晚他看到的一切。   月辉稳定而明亮,在地上蔓延开来的血泊看起来几乎是黑色的。女招待脖子上的裂伤像一道深渊, 把走近了的少年的目光和心神都完全吸收了。她的气管和声带都被一起割断, 仅能发出极轻的‘嘶嘶’声。   15岁的少年并不知道该如何挽救一个颈动脉被切断的人的生命, 他惊恐地试图捂住女招待的脖子, 但那流到手上的滑腻红色只是让他陷入了更深的恐慌。   他的手抖到连女招待的脸上都留下了血指印。   ‘雨山’手底下的温度逐渐失去了,而他看着女招待一直睁着的眼睛,大脑无法理解这一切。   死亡这个词语的意义仿佛一下子从他脑中消失了,他呆坐在地上很久很久,直到警车到达他被强行从地上拽起为止。   ——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他几乎下意识地要提出这样的问题,但下一秒沉重的真实随着这个疑问终于回到了他身上。   女招待死了。他手上已经被风吹得黏腻的红色是她的血。   18岁的‘雨山’考上了非常好的医学院,他最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他本来应该就此成为一个很好的医生,救死扶伤,他的手已经不会颤抖,也知道该怎么急救一个动脉被切断的伤者。   然而,就在那一年,他从曾经的‘老大哥’,现在的一个帮派成员中偶然听到了当年的真相。   ——她是因为不愿意参与粉末生意,还试图告知警察而被杀的。   这当然可能只不过是谣传,因为这种内情除非是为了震慑被刻意传播,外人几乎不可能得知。   26岁的‘雨山’很平静地想着,然后主动接触了麻药取缔课,并在成为其中一员后要求成为一名卧底。   年轻时候的复仇之心在年复一年的卧底工作中逐渐冷却,变成更坚固的什么东西。   稻川会的雨山达也是一个愤世嫉俗,冷漠而可怖的人,他身上那种显眼的厌世倾向是他尽管是一个瘾君子还一直被信任,逐层提拔的重要原因。   他见到了比当年月光下的黑色更黑的事物。   其实直到番藤几乎死去之前,雨山都觉得自己会找个机会直接扣动扳机——情报并不是问题,他隐约察觉到如果他这么做了,荷见会很乐意地做出‘补偿’。   而且他的‘上级’番藤是一个恶贯满盈,根本不配得救的恶棍,即便是转投也只不过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一颗子弹可以说还便宜他了。   但当那颗足球从雨山身边划过,把野利的一众下属砸开后,雨山几乎想也没想地选择了另一条路。他平静而稳定地处理了番藤的伤口,止住番藤的动脉出血,然后带着荷见和柯南去做笔录。   ——还是不要用复仇心掩盖杀戮的恐怖了。   尤其是在这两个聪明过头,未来未定的年轻人面前。   “关于东都区域的贩毒线路……”   “这个问题超出了这个案子的范畴了。”   荷见十指交叉支在颌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对面负责提问的雨山。   原本雨山并不负责这项工作,但他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估计除了他,别人去问荷见只会被反过来套干净,有用的信息一点都问不出来,所以干脆延迟一点回稻川会复命,先在这里对付完难缠的少年侦探再说。   荷见像他之前在上车的时候答应的那样,凡是这个案件相关的问题悉数回答,但超过这个范围之后,就只是笑而不语,也不说自己不知道来搪塞。   问讯室之外的警察可能会觉得是荷见这个年纪的确知道的不多,但第一次见面就被荷见拉去见了一个‘厨子’的雨山却很清楚不是这样。   但他也很清楚面前的少年油盐不进,如果不是戳到什么感兴趣的点,可能永远也撬不开口。   “那你联系上野利敏彦……”雨山在心里叹了口气,换了角度接着问。   荷见又一次打断了提问:“雨山先生,那个时候我是因为柯南君的要求调查了番藤与泥参会三代目之死有无关联,我发给你的内容包含了有关和无关的两份材料,但并没有说明哪一份发给哪一方。如果你做出了相反的选择,难道不是对警方更有利吗?”   (有关的那份材料里伪造了一些番藤参与了侄子的谋杀的证据和一些假的流水数据。)   雨山闻言楞了一下。相反的选择——   是指把证明番藤与鬼童捺房之死有关的‘证据’给泥参会,无关的给稻川会?   如果这样做,是有可能会在番藤死后引起两个组织的严重矛盾,甚至‘开战’……   这种‘有利’吗?   “稻川会的首领如果不想因此失去帮众的信任,就要为番藤复仇以掩盖自己在其中的痕迹,但两个组织本来就不是同盟,保护伞还分属不同党派,如果你设计一下用词,他说不定还会很高兴有个机会进行扩张。像高良小姐那样之前支持了泥参会的人如果知道两边‘开战’,大抵只会作壁上观,这个时候让警方再插手,她可能还会主动配合以保全高良组。”荷见接着说道。   明明是雨山在对荷见进行问讯,但两人的状态却像是反过来了。   “然后在泥参会和稻川会闹大之后,警方就有机会统一收拾,甚至拿到双方举报对方的珍贵情报,是这样吗?”   雨山的立场和柯南是不同的,对他来说,这种可能并不是不能接受。   在这个国家,极/道在一定程度内的经营是合法的,这使得对抗组织犯罪变得很困难。两个帮派之间的倾轧和势力斗争十分正常,每每发生都有可能造成相当严重的后果,但在事后也的确会让警方有隙可乘。   雨山在当卧底这么多年里见过的黑色并不是只有一边的。他知道有些时候,荷见所说的那种情况真的会发生——这是一种以小换大的默认操作。   甚至警界的高层内还有某些组织的保护伞会为了打压其他帮派而定向地使用警力。   这一次的问题仅仅在于,选择的权力巧合般地交在了雨山的手上。   “……或许有一天我会这么做。”雨山的声音带着一股深思熟虑后的‘软弱’,“但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这个可能。”   ——即使他在有必要的情况下会杀掉番藤,但对他人命运的支配这种念头从未进入雨山的大脑。   荷见定定地注视了雨山一会儿,像是被他的诚实所打动,缓缓地开口:“谢谢你的答案。”   “那东都区域的……”   “欸,你要不要还是大胆点问,要是你猜得出来我到底知道多少的话,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关东区域……”   “都说了让你大胆点啦!”   柯南并没能听到雨山和荷见的对话。   他其实在东都的警界远比荷见有名,就像当时在长野县黑田兵卫所说的那样,江户川柯南被认为是‘沉睡的小五郎’的智囊,还有只要他在案件就能顺利解决的传闻。   总之,负责帮他做笔录的警察是熟人。   又因为不像雨山想从荷见那里问出更多此案之外的情报,柯南比荷见做完笔录的时间要早得多,只是在结束之后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轻车熟路地跑去找高木涉了。   在来这里之前他以工藤新一的名义给高木发了邮件,但要真的靠高木自己分析就能发现问题的话,那起绑架案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结案了——他只是给现在自己跑来问情报造了个前提。   柯南现在有时间和心力来研究荷见身上的问题了。   在这个案件中,荷见最为可疑的一点就是对柯南的态度。   而且他几乎毫不掩盖这一点。   ——如果那个时候荷见没有巧合地打来电话,柯南根本就不会有足够的信息完成后面的推理。   也不会知道荷见对这个案件的态度。   那么柯南即使靠着窃听雨山了解了情况也不会想到要去找荷见帮忙找出番藤和鬼童捺房之死无关的证据。   而尤为可疑的地方是荷见仿佛就是等着柯南来劝说,然后轻易地改变主意,帮忙,对着小学生展现离谱的技术,还把小学生带到危险的多人械斗现场。   柯南曾经腹诽过荷见是不是比起委托的内容更在意雨山,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荷见好像更在意的是他。   这也太奇怪了。   再加上荷见在联系上泥参会的上代派代表后,在邮件里的一些奇怪措辞……   柯南产生了很不妙的猜测——一种可能性极小,非常离谱的猜测。   联系高木重查鬼童捺房作为嫌疑人的儿童绑架案,是柯南犹豫后试图否定这种猜测的举动。   ——这个案件是一切事情的起源。   “新一哥哥让我来看一下情况。”   熟练地打着自己大号的名义从高木那里问到了详细情报,柯南很快把眼前的资料和荷见之前在平板上给他看的那些整合在一起。   “被绑架的是法国汽车制造商派到日本来的副社长的儿子吗……”他小声念道。   7岁,男孩,名字叫阿兰·卡塞罗,结果在公园消失之后一整年都没有没找到。   怀疑鬼童捺房是主使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在土地所有权上和那个汽车制造商发生了冲突吗?   一种不安在柯南心里开始膨胀。   请……不要是那样。   他在同一天开始了第二次试图证明某人无辜的推理。 第57章   把这起绑架案看作起始其实是一种有点奇怪的做法——当时蹲守鬼童捺房的警察的车祸属于意外, 这起案件就实际上和番藤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正是因为无关,柯南才要从这里开始复盘。他之所以想到让番藤假死,是因为如果番藤活着, 泥参会和稻川会很可能会爆发冲突, 引起更大的混乱,那个时候他的怀疑是有人在幕后引导了这一切, 不然泥参会的上代派不会在认定番藤派人杀了鬼童捺房这么久后又突然发现自己的判断有误。   在柯南和荷见得出番藤确实和鬼童捺房之死无关的结论后,这次事件的起始是背后有人刻意操纵就更明显了。   那个人在明知道鬼童捺房之死是偶然冲突的前提下,把那个警察之死也算作是有人指使的证据, 这种做法柯南虽然还没推理出原因,但至少能反应出来在那个人的意识里绑架案也和这次的案件有特殊联系, 既然如此, 那么从这里查起, 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柯南并没有假定这个未知的操纵者可能的身份。   只不过如果能查清此人的身份, 自然就能证明荷见的无辜了。   高木算是给了柯南一个惊喜。   “说起来,伊达先生的笔记本最后记录的是‘星期天,和高木’的字样和一些密码一样的东西, 而在鬼童被救护车送走之后, 他有对我说过让我下周日陪他一下。”高木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高木警官,能让我看一下笔记本上的那些密码吗?”柯南立刻问道。   拿到笔记本后,柯南只看了一眼就意识到了这一串以‘22’开头的数字是用公用电话或者固定电话给手机发短息的编码。   用一台固定电话验证之后, 在手机上收到的消息变成了‘星期天中午12点, 米花町5-6波洛窗边带着红领结等待’。   看到地址后柯南虽然楞了一下, 但结合一年前鬼童捺房是在电话亭被醉鬼打成重伤, 他还是很快明白了这条消息的来源。   这应该是当时鬼童在电话亭里拨出的内容, 被伊达记录下来后, 准备在下一个星期天和高木一起抓人。   假定鬼童捺房的确就是绑架案的主犯的话, 这条消息大概就是‘交易’的一种约定。   柯南想了想,给荷见发了一条他回家了的简讯,然后踩着滑板回到毛利事务所楼下,径直走进了波洛咖啡厅。   “每周日都来?”   在波洛靠窗的座位下方注意到了胶带的痕迹,询问榎本梓后女服务员取出了一个早就没电的游戏机,更进一步询问一年前有没有哪个星期天的中午,有人在窗口鬼祟地窥视过后,柯南得到了离奇的答案。   ——一年来每周日的中午都有一辆车从波洛门前经过,而车上有一个男孩总是对着店里做一个握拳的动作。   “嗯,因为他一直反复做的这个动作,我以为是在打招呼,又每周都来,所以印象很深。”榎本梓说道,“对了,也不是每周都来,其实是一个月前就没再见过那个孩子了,但之前的确是每周日都来的。”   柯南觉得自己的背后突然有些冰冷。   一个月前。   他之前问过番藤伸弥给荷见的委托,番藤的货是在一个月前丢的。也就是说,泥参会的上代派也是一个月前开始了对番藤的‘报复’行为。   那个握拳的手势是一个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而那个男孩多半就是被绑架了一年的阿兰·卡塞罗。   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这个时候有人把鬼童捺房之死的细节有所删减地告知了泥参会的上代派,把番藤放到他们眼前?   阿兰·卡塞罗不再在每周日的中午从波洛的窗前经过,是因为鬼童捺房的下属终于发现自己失踪的上司是死了,这场交易无法继续进行了吗?   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柯南神思不属地从波洛走出去的时候,他属于工藤新一的那支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高木涉打来的。   “工藤君,真的非常感谢你之前发邮件来询问那起绑架案。”电话里高木的声音透着明显的喜悦,“我刚才联系了一下被绑架儿童的家属,发现一个月前阿兰·卡塞罗和另一个孩子已经回到家里了。”   一个月前,已经回到家了?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消息,柯南听到后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稳了一下呼吸,用变声器问道:“那为什么家属一直没来销案呢?”   “据说好像是一个私家侦探找到了两个孩子,但因为一些私人原因请求家属不要声张。”高木显然也对此感到疑惑,只是孩子回到家里的高兴压过了这一点。   柯南在简单向高木致谢后挂掉了电话。   ——被私家侦探找到了孩子。   如果这是一起独立的,普通的案件,那么这一点毫无问题。不管是受到委托,还是侦探意外破案救人,这都很正常。   但把这件事和番藤的案件放在一起思考,能得到的结论却是可怖的。   “也许只是随便安了个私家侦探的名头。”他小声喃喃道,仿佛是想说服自己。   ——但其实那个人也只是自称是个侦探不是吗?   一个能从泥参会那里不付赎金把两个孩子带走的侦探。   哈哈,虽然说荷见是个在里世界有点名气的侦探,但也应该不至于……   柯南沉默地站在毛利事务所楼下很久,才像是吐槽一样自言自语道:“该说那个侦探好歹还是先救了孩子吗。”   他的小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   两天后,东都的某一家收费不菲的录音棚。   一个并没有带着任何乐器的小学生孤身走进店内,然后撑在柜台上问了前台工作的姑娘一个问题。   “小弟弟,你说一个蓝色眼睛,黑卷头发的男高中生吗?”前台皱着眉毛回忆了一会儿,“好像是5号……”   她低头看了一眼登记簿,眉头舒展开来:“是5号,而且他之前还说过会有其他人来。欸,难道说的是你吗?”   但当前台重新抬起头的时候,面前的小学生已经不见了。   这个小学生当然就是江户川柯南。   5号录音棚的门不出他意料,并没有上锁,只是简单的合上了。   他压下门把,轻轻地把门推开,里面传来小提琴的乐声。   ——相当的华丽。   柯南把门关上,轻声朝着演奏者走去,等到他走到对方面前的时候,对方正好拉到一个上连顿弓。   然后音乐声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柯南很自然地问道。   刚才还在演奏的少年把弓随意地搁在乐谱架上,挠了挠头,说道:“太久没练习帕格尼尼了,有点生疏。”   他看起来甚至有点羞赧,似乎是觉得在柯南面前演奏的不完美不太好意思。   ——其实我虽然是绝对音感,但小提琴的水平根本不够听出你演奏中的问题的。   柯南有点想把这话说出口,但看着荷见就这么把小提琴从肩上收起来,放回琴盒,又强行止住了。   既然可以直接开始正题,那就别偏题了。   “阿兰·卡塞罗。”柯南在直接吐出这个名字之后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在一个月前被一个私家侦探送回了家。”   荷见没有说任何话打断,只是带着浅笑看着他。   “我问了波洛的服务生,她说只在两天前见过你一次。”柯南直视着荷见的眼睛说道。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我去找家属确认了侦探的形象确定是你救的人,但如果你不是之前的某一天在波洛看到了阿兰·卡塞罗然后去救他,那么这件事就几乎不可能是偶然开始的。   “荷见哥哥,你的标准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来自滨中操一案时荷见另一个人格的说法。   为什么选滨中操?为什么要诱导整个番藤事件的发生?   柯南在反复思考之后,有些悲哀地意识到这个‘标准’恐怕是荷见下手的标准。   他很想问荷见,作为一个侦探,不管是不是主要在里世界经营,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准?”荷见用一种欢快的语气回答道,“这种事当然是随心所欲啦,而且我是顺其自然派。”   柯南无法从荷见的表情中分辨这是真话还是谎言,但荷见的回答已几乎等于默认自己时不时会操纵案件。   “难道你不是个侦探吗?”   似乎是感觉到了柯南的心情,荷见稍微收敛了一点自己的表情。   他和比自己矮得多的真正的侦探对视着,说道:“柯南君,我这么说吧,难道你觉得一个人不能既擅长小提琴,又喜爱数学吗?” 第58章   柯南差点被荷见的回答给气笑了。   既擅长小提琴, 又喜欢数学,这是想说同时当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也不冲突吗?   转念想起上一个自比莫里亚蒂教授的滨中操被荷见‘随心所欲’地整治成那副再不能当犯罪顾问的样子,柯南突然明白了一点这个标准。   ——荷见觉得滨中的犯罪顾问水平太低, 配不上自称莫里亚蒂。   这可真是‘随心所欲’了。   柯南自己也喜欢莫里亚蒂, 但绝不会因为这种喜欢在现实世界中犯罪。   只不过要拿这点说荷见还真的不行,就柯南调查得到的和自己亲眼所见的部分来说, 荷见在这方面的类型和莫里亚蒂其实一点都不像,反而更接近斯蒂芬·诺顿,重点在几无痕迹地操纵。   就番藤这个案件来说, 荷见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和唆使犯罪搭边的任何事,多半只是操纵了一下情报, 也算是充分利用了自己作为侦探的职业。但就是这样, 他以救回两个被绑架的孩子为开端, 最后让两个帮派差一点陷入大混乱, 中间还有空自己在表面上当个引导的配角。   即使在想明白荷见在整件事背后的痕迹后,柯南也只能说他的行为中明确涉及到犯罪的只有调查时用的方式,而这一点也不过是侦探的通病, 连柯南自己也时不时给人贴窃听器呢。   明明早就知道了真相却不说出来这种事, 是只能口头上计较,实际上无法作为证明的。   而且鬼童捺房之死的真相,正如当时荷见在电话里对柯南说的那样, 几乎没人在意, 只是作为一个由头引发了这次的事件, 之后的事都是由那些人自己心中的欲望推动的, 甚至就连唯一在意那个真相的泥参会上代派, 最后还是选择了要杀掉番藤。   ——荷见拎动的一根丝线让一整团线都自己打上了结。   柯南其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荷见的行为。他没有教唆, 也没有胁迫那些人做任何事, 甚至连隐瞒真相都没有隐瞒到底——够讽刺的,番藤被暂停追杀应该就是因为荷见部分地揭开了真相,而当他完全给出真相的时候,那些人的反应还是杀掉番藤。   荷见后面的行为还都是当着柯南的面做的,而在那个时候是柯南想让番藤找机会假死,才同意了荷见发出那份阴阳怪气的邮件。   当时柯南很自然地觉得这是不得不做出的决定,只能赌一下,现在回想,在这个局中的其他人,是不是也像当时的他一样,做的每一件事,都觉得是自己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或是形势之下别无选择呢?   那现在自己能意识到曾经被诱导过这一点,是不是也是荷见想看到的局面?   “喜欢数学当然没有问题。”最后柯南开口道,“如果只是喜欢这个程度的话,我也很喜欢。”   他用一种近乎主动退让的口气接着说道:“那天你对我描述番藤和其他人的罪行时,是希望我做出怎样的回答?”   柯南放弃了继续关于侦探和……另一面能不能共存的话题,转回到案件的细节上来。   荷见当时问的‘能不能接受’这个问题,是柯南意识到不对的重要原因。   这个问题含有的潜台词简直就像是荷见在拿番藤的生死来试探他的侦探观一样。   ——一个小学生能不能接受有什么重要的?   或者说他的答案对荷见来说有什么重要的?   “你和雨山,好像都觉得我会有一个预设的答案。”荷见怔了一下,回答道,“其实没有。对我来说,你的回答是什么都没关系。”   荷见看起来非常诚恳。   回答是什么都没关系吗?   柯南暗暗觉得这句话比荷见有一个预设的答案更‘糟’,一方面说明荷见真的没有什么偏向,另一方面说明荷见很在意他的真实看法。   他正准备咬咬牙直白一点问荷见对他的关注是为什么,冷不丁地从之前荷见的回答中察觉到了一个矛盾。   荷见说他是顺其自然派,选择没有什么标准,都是随心所欲。   但那种仿佛举重若轻的操作方式实际上背后必然存在极其精准的计算,并且建立在收集了大量情报的前提上——不仅仅是那些荷见可以轻易黑到的数据,还有诸多人物的性格和人际关系。   荷见的操纵手法和推理方式是一体两面的,其特点就是能同时关注非常多而细的点,在推理时是抽丝剥茧,在操纵时就是用细密的丝线织网。   这绝不是‘随心所欲’就能做到的。   应该说是完全反过来,荷见是一直朝着一个确定的目标而完成了他从头到尾的操纵,只是因为表面上的诸多事项都不是他的真实目标,才看起来‘随心所欲’。   这个目标会是什么?   柯南看着依旧微笑着看向自己的荷见,突然僵住了。   乖巧地端坐着,等待柯南君提出下一个问题的荷见忽然发现对方的生理反应出现了些许异常。   嗯,这个心跳和瞳孔变化,怎么感觉好像是恐惧反应?   不知道自己上一句话说错了什么的荷见,有些茫然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柯南那里的分类发生了变化。   对方原本是和雨山很像的那种觉得他走错了路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消失了,变成了看大boss的眼神。   ——也不是不行啦,反正本来今天和柯南君见面就是为了掉一下自己作为剧场版真·反派的马甲,但能不能让他知道是为什么?   结果在荷见斟酌着该怎么用最不掉逼格的方式提问时,柯南就已经从惊吓中缓过来了。   既然都来了,还是把真相弄清楚再说吧。   “荷见哥哥,你真的是双重人格吗?”他提了一个今天来之前就决定要问的问题。   这两天他调查的结果是,在正常的侦探界,荷见完全没有名声。但荷见那个冷淡的人格,至少在之前几次接触中,表现出的特点是更偏向‘普通’的侦探,再加上他的推理能力,一直默默无闻非常奇怪,很可能是根本没有怎么出现过。   但在柯南面前,尤其是前三个案件中,两个人格的时间占比还是很平均的。   可后面柯南也知道了那时候荷见一直处于伪装状态中,在放弃伪饰之后,也就是在番藤的案件里,那个冷淡的人格完全没有出现。   今天在录音棚里,直到现在,也同样没有出现过。   “我是不是双重人格,对事实有影响吗?这无非是多一个谎言还是少一个的问题吧。”荷见反问道。   这一点柯南在滨中操的案件结束的时候就知道了。荷见是不是双重人格,都不影响案件的真相,凶手依旧是凶手,证据也不会因此而变得无效。   但——   “我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柯南盯着荷见,字正腔圆地说出了这句话。   既然知道荷见莫名其妙地在意他,那么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就好了,更何况他说的也是真话。   然后他眼皮直跳地看到荷见在他面前露出了一闪即逝的失措表情。   怎么会这样!   荷见产生了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在他的n种预案中,完全没有发生了这种事该怎么应对的版本。   或者说,荷见毕竟还是一直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个外来者,所以在撩拨了n个案子的名侦探之后,也没有意识到‘荷见敬人’可能算是个在主角君那里留下深刻印象的角色了。   不过,荷见也就失态了那么一秒钟吧,紧接着就立刻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和定位。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在某些特殊的习俗中,婴儿出生时会埋葬焚烧了的胎盘,其仪式和对死人进行的一样。他们把胎盘看作新生儿的孪生子,为了另一个能活着而死去。”   闻言,柯南露出了一副我就看你还能怎么扯的表情。在意识到荷见也不是什么都事先操纵好之后,那种恐怖感就消退了。   说到底,这家伙也只是一个16岁的高中生嘛。   “很遗憾,对我来说死亡一直是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从生命的最初期开始就是这样。死掉的部分从未被埋葬,而是和活着的部分粘连在一起。”说着说着,荷见的表情变得很淡,“这种双重的自我……只是一种纪念方式。”   冷淡的‘侦探’有那么一瞬间重新出现在柯南的面前,但又立刻转变成了别的什么。   某种比微笑着的荷见更真实的存在。   没有什么双重人格。就连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也是不存在的。   柯南突然理解了‘既擅长小提琴,又喜爱数学’的真正含义。 第59章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危险性不高, 或许是因为这是一个属于侦探的世界,荷见在这里时不时会放飞自我——透露真实的自我。   他明知道自己那句描述‘死与生’的话本世界的主人公是不能完全听懂的,但还是说出了口。   ——从十岁开始到现在, 他加起来‘探望’父母的次数能有个近百次吧。   也就是从未真正远离过另一个世界。   荷见其实很清楚为什么布鲁斯在扒拉进羽翼之下的一堆孩子里只把他区别对待的如此严重,因为对死与生从未分割的荷见来说, 要求他遵守死去就无法复活的人类的伦理观是不合适的。   譬如荷见的母亲伊莱莎, 从人类的定义上看,确实终结了她丈夫的生命,但从以冥界为老巢的黑暗生物的视角来看, 这只不过是帮丈夫移个民的问题。   人类所约定的恶与善,同样对荷见没有太大意义。虽然在六年里,通过观察‘学会’了相关的定义, 也用差不多算是统计学的方式‘学会’了普通人类的思维模式, 但这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荷见。   不过,荷见也没觉得这种非人很好。应该说, 荷见一直没有机会真正剖析自己更喜欢哪一种生活,而当他的‘叛逆期’终于到来的时候,他的决定是要切实地体验一下再说。   这种体验并不是割裂的。比如他从头到尾都以侦探自诩, 又比如他可以同时破案和搞事。   荷见并不存在善和恶的两面,他一直是稳定的灰色。   柯南的心情很复杂。而且是从今天进入这间录音棚后一直很复杂。   他算是明白了‘双重人格’基本等于荷见对外界开的一个玩笑,是一种对特殊刻板印象的反向利用。   他以前不是没接触过涉及‘双重人格’的案子——某个犯人试图伪装成人格分裂来脱罪, 当然最后弄巧成拙了。   基本上侦探在发现某个案件中的相关人员自称是人格分裂的时候,都会考虑这是不是企图脱罪的伪装, 而一旦证明了这是假的,案件通常也随之告破。这是一种有其用处的表演。   但荷见的表演不是。或者非要说有用处的话, 那就是对着侦探‘招手’, 不动声色地宣告‘这里有个特别的人, 你快来看一眼吧’。   回想起在群马县的案件中,柯南在三个嫌疑人中间花了最多的时间思考荷见作案的可能性,对另外两个嫌疑人都只点到为止地套了没几句话——荷见简直像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柯南把这种别扭的想法按下,开口道:“你是怎么想到要……操纵两个帮派的呢?”   他还是不能直白地把‘关注我’这样的话说出口,但没再回避‘操纵’一词。   而这个问题实际上是在问荷见的背景——会从这种角度入手,能养成这样的思维方式,怎么也得是有很丰富的里世界经验。   但柯南之后联系过雨山达也,发现荷见在本国的里世界声名鹊起也不过就是最近的事。   “你问这个呀,我来自一个组织犯罪很猖獗的城市,算是耳濡目染。”荷见没有对此进行隐瞒,“比这里猖獗个十倍以上吧,是帮派老大可能会直接竞选市长,还当选的那种城市。”   至于操纵的水平,荷见觉得自己只能算得了家里人的一点皮毛,不值得自夸。   听到荷见的描述,柯南楞了一下,硬是没能从记忆里找出哪个美国城市符合荷见的描述——帮派老大能当选市长也太离谱了。   “芝加哥还是底特律?”他过了一会儿才勉强提出猜想。   荷见摇了摇头,回答道:“哥谭。”   哥谭……不是纽约的一个别称吗?柯南觉得自己的额头上挂了好几个问号,只是荷见回答的神色非常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于是他顺着荷见的说法略茫然地接口:“纽约的黑bang原来这么猖獗吗?”   柯南自己在纽约虽然遇到过连环杀人案,但倒是没有遇到过组织犯罪——如果赤井秀一不算的话。   荷见又摇了摇头。   “哥谭就是哥谭,不是纽约。”这次荷见说话的语气甚至有些严肃,简直像含着一股子‘自豪’之情一样。   不知怎么的,柯南觉得自己好像提了一个不该提的话题。   荷见在回答柯南的问题的同时,也在实时地关注着世界排斥度的数据。   他的任务进度在柯南今天来的时候就已经满了——坠楼案结束的当晚到了50%,而‘剧场版’不负期望直接推满。   而世界排斥度大概是因为柯南接触到鬼童案的方式有所变化而涨到了20%,到刚才为止都没有再变。   没错,到刚才荷见说出‘哥谭’一词之前。   这个词让他的世界排斥度直接涨到了50%。   但反正任务已经完成,荷见再怎么乱说话也可以卡着点离开,干脆就决定在最后的时间里‘大放厥词’一把。   至于在荷见脑海里惊慌失措,劝他赶紧离开这个世界的033,荷见又一次愉快地无视了对方。   嗯,在这个世界里,033基本上处于连荷见在干什么都理解不了的状态,还一直傻乎乎地觉得跑去当侦探的荷见行事比在上个世界‘有分寸’多了。   看着因为直觉已经警惕起来的柯南君,荷见不急不缓地开口:“让我想想该怎么对你解释,有了,东都。”   “江户可以是东都,千代田可以是东都。”荷见连着说了两个旧称,“但东京不是东都。”   说出‘东京’之后,荷见的世界排斥度一瞬间跳到了80%。   “东京?”柯南的眼神中除了迷惑,还带着一丝惊恐。   很难说他的惊恐是因为理解不了荷见的意思还是理解了。   荷见垂下眼帘,神色难辨地说道:“东京之于东都,之于你,或许就等于纽约之于哥谭,之于我。”   非常罕见地,荷见的语气中透出真实的不确定和犹疑来。   柯南那超人一等的侦探头脑在这个时候也照常运转,这一次,在完成严谨的推理流程之前,某个结论就先跳跃式地流淌而出。   “你一直这么关注我,是有这个原因在吗?”   尽管提问的时候,柯南已经奇迹般地恢复了平静,但他却有些不清楚自己是否想知道答案了。   ——他的头脑在向他发出警报。   最后是侦探探根究底的本能压过了不安。   “那你可猜错了。”荷见露出一个近乎得意的微笑,回答道,“我关注你,是因为你是个心怀正义,百折不挠的侦探,而我很不巧对此有点过了头的迷恋。至于哥谭和东都的问题嘛,虽然是很重要,但也没重要到那个地步——过分在意这点就是本末倒置了。”   柯南莫名地松了口气,又因为荷见那毫不羞惭的言论感到一阵无语。   迷恋……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美国佬说话都是这个调调吗!   荷见话语中那种暗含的过分熟稔,他当然也一并领会,只不过有‘哥谭’和‘东京’‘珠玉在前’,除了无奈之外,他也再惊讶不起来了。   “你上次叫我‘谢林福特’……”柯南有些自暴自弃地接着问道。   荷见依旧有问必答:“我比你年纪小,要是叫你小侦探实在有失敬意,既然他们以前能叫你‘福尔摩斯’,那我现在也能叫你‘谢林福特’。”   ——行吧,除了没直接叫他工藤新一,这和叫了也没区别了。   虽然在心里‘抱怨’着,但柯南却没有真的恼羞成怒,从刚才两人的对话突然突破到不便细想的境界后,他就明白‘终结’马上就要到来了。   这‘终结’使得关于荷见做了某些事的讨论失去了意义。   只是比起他之前所预感的关系的终结,荷见的做法更像是在旅途结束前友好地挥手。   ……虽然可能有点‘友好’过头了。   “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柯南想问的问题终于问完了。   荷见微偏着头想了想,把之前搁在乐谱架上的琴弓拿起来收到琴盒里,一并递给柯南。   “我在里世界当侦探稍微赚了点零花钱,因为没地方可用,所以买了把小提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收下当纪念品?”   “……这算是赃款买的东西吗?”   “算是我个人给名侦探的贡品,福尔摩斯得有他的斯特拉迪瓦里琴嘛。”   “喂喂喂,你到底做了多少灰色委托啊!”   最后,荷见敬人和江户川柯南相互告别。   那一天之后,柯南再没有见过这个灰色的侦探。 第60章   奈奈子今年五岁。她和爸爸生活在一起。   奈奈子没有母亲, 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既然从来没有过那种经历, 是不会感觉到缺少了什么的。   对奈奈子来说, 爸爸是第一个有耐心教她说话的人——在那以前,她一直以为听不到声音也就永远说不出话。   她今年终于学会了念自己的名字,学会了叫爸爸, 学会了说简单的句子。   但四天前开始, 奈奈子就没有见过爸爸了。   她被一个漂亮的陌生阿姨强行带到了一间简陋的卧室里,然后只有吃饭的时候门会开一下, 把吃的东西放进来, 又关上。   奈奈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一直不来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被关在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间里——漂亮阿姨的说话速度太快了,奈奈子看不出来她在说什么。   说起来其实奈奈子也不知道时间具体过去了多久, 只是按照送吃的来估计,并自己把房间里唯一的灯‘按时’打开或者关掉。   今天的早晨来的特别晚。   奈奈子坐在黑暗里, 她被饿醒了,但门口没有新的吃的。   她抱膝蜷成一团,试图缓解胃部的饥饿感, 目光则一直注视着门口的方向。   ——还是没有人开门。   无法听见声音的奈奈子饥饿地在黑暗中等待了很久后, 她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踮着脚去摸灯的开关。   在记熟的位置找到凸起之后, 奈奈子把开关推了上去,但下一秒什么都没有发生。   灯没有亮起来。   她在黑暗中楞住了几秒钟, 然后把开关掰下来, 又重新推上去了一次。   还是没亮。   也不知道她就这样掰下推上了几次——   终于, 奈奈子靠着墙坐在地上, 发出了自己无法听见的哭声。   温暖而粗糙的手掌拂过了额头。   是温柔又有力量的一双手。   哭累了昏睡过去的奈奈子再次醒来的时候能感到自己正被抱着,而她因为眼睛哭肿了一下子睁不开来。   “爸爸……”   因为嗓子也哑了,奈奈子并不能确定自己说话的声音抱着她的人能不能听见。   不过,下一秒,那只温暖的手掌又一次摸了摸她的发顶,动作温柔地像是在安慰她。   奈奈子在这样轻柔的安抚下,靠着抱着自己的人的胸膛,重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是爸爸吧。但爸爸身上的味道好像有点不一样……   在安全感中睡过去的女孩并没有发现安抚她的手在她睡着之后停住了许久,才又重新小心地抱住她。   “笑什么笑。”   雨山达也臭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的好几个同事表情夸张地忍笑。   一个多小时前他赶到柳井若叶家里的时候,对方已经先一步溜走了,他为了检查有没有什么可用的物证,把锁着的房间给撬了,结果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满脸泪痕睡在墙角的小女孩。   把脸擦干净,乱蓬蓬的头发稍微理一下——   等等,这不是近添裕之那家伙不见了的养女吗?   近添裕之就是上次荷见敬人带着雨山去见的那个‘厨子’。   在荷见彻底失踪之前,他在那次做笔录中回答了雨山一大堆会让人瞳孔地震的信息。   其中最离谱的部分是一些很不负责任,简直唯恐天下不乱的‘计划’安利。   比如拉关西地区的某大型帮派以‘禁毒’的名义跑到东边重新分地盘。荷见还很‘贴心’地列出了该组织可以考虑合作的某个议员——此人和稻川会支持的政客是死对头,之前因为没有黑色势力吃了好几个暗亏。   又比如恶意扰乱东都地区的粉末行情。只要掌握一个供量大的‘厨子’,先在该季度开始的时候压低价格拿下市场,然后挤压同行,再让‘厨子’突然消失,就能在短时间内把价格炒到极高,引发混乱,接着该钓鱼钓鱼,该整治整治,还能顺便洗牌。   这份资料在被雨山交给上级之后,居然真的启发了某些人的决策思路,要主动点‘引导’,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只围追堵截。近添裕之因为弱点明显,掌握的很多消息又在荷见面前让雨山知道失去了谈判的筹码,最后在一番不值得放到明面上来说的操作和交易后,成为了麻取部设下的一个局的诱饵。   可惜上层还是有其他派系,结果虽然局是成了,但近添裕之的养女被从幼儿园里被人强行带走,直接失踪了接近五天。   雨山会去柳井若叶家是因为柳井是东都地区一个相当重要的粉末卖家,而这个女人在这次行动中损失惨重,却在被抓之前成功逃之夭夭,根本没想到柳井若叶就是绑走近添奈奈子的犯人。   然后他就被五岁的小姑娘流了一胸口的口水,还不敢把孩子放下来——奈奈子的两只小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   “前辈,不是我说,你的表情和这个小姑娘真的看起来非常和谐。”雨山的后辈压低声音说道,“而且这说明她一下子就发现了前辈的本性。”   “你们就准备让她挂在我身上去见近添裕之?”黑气从雨山的背后升起,“那家伙可是见过我的,这绝对违背卧底规则了!”   “你不懂啊,这个叫怀柔。近添看到他女儿对你这么信任,说不定就会更加主动地和我们合作了。”另一个比雨山大一圈的同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就稍微牺牲一下好了。”   ——如果不是你一转过去就又开始偷笑的话,我说不定会信你的鬼话。   雨山非常难得地露出死鱼眼,腹诽着。   最后事实证明近添裕之对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靠在别的男人胸口呼呼大睡反应不佳。   近添裕之如果不是身上没枪,搞不好就直接拔枪了——不过倒不是单纯因为奈奈子睡在雨山怀里,而是在他到了之后,奈奈子迷迷糊糊地半醒,却对着雨山叫爸爸。   好在完全醒过来的小女孩在看到近添裕之之后,一秒也不愿意地等地扑到父亲那里去了,然后用瞬间飙出来的眼泪成功让近添只记得要哄女儿的事。   而抱小孩抱得双手酸痛的雨山看着这一副场景,就一声不响地退到房间外,找了个吸烟室点了一根烟。   在番藤‘死’后,他在稻川会的位置又爬上去一点。而在这次由上面一手主导,引起的整个关东区域,乃至全国范围内粉末交易的地震中,因为‘雨山达也’多年瘾君子的人设,他又得到了更深的信任——稻川会的老大完全没想到雨山会是帮派在面对关西势力入侵时节节败退的罪魁祸首。   番藤在投诚之后,把他掌握的那一条走私线的情报极其详细地做了供述,雨山正是靠着其中一些绝密的情报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成功地搅乱了整一池水。   “最后还是从你身上学了些乱七八糟的啊……”   雨山半皱着眉毛从窗口目视远方,手上的烟只抽了一两口就搁着空烧。   虽然和那个少年侦探相处的时间里,他一直想着该怎么让对方‘改邪归正’,不要再深陷歧途,但在荷见离开之后,雨山却发现自己不得不做的事和对方离开之前谈论的越来越接近。   乱中谋‘利’。为此,他有时需要主动制造‘乱’。   不过和番藤那次可能引起的严重混乱不同,这些被用来削弱本地极道势力的‘乱’都是一些小而好控制的局面,起效虽然较慢,但也不会引起什么恶性的极端反应。   这种工作方式是雨山过去无法想象的,毒品情报本身的重要性下降了,而至少整个关东地区的粉末市场在变得逐渐虚弱。   雨山把空烧完一半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熄,然后从吸烟室里离开。   在迈出这栋建筑,回到‘雨山达也’的生活中去之前,他返回去看了一眼近添裕之和近添奈奈子。   ——不过天秤的两端好像重量还是差得太远了。   荷见敬人在和雨山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下午,离开近添裕之家后说的话重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雨山看着小女孩坐在父亲的手臂上,眼睛微肿,但笑得很开心,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去。   以近添裕之犯下的罪行,即使在进行交易之后也无法免去牢狱之灾。番藤其实也一样。非要说的话,他们只是活了下来。   ——天秤的两端如果无法平衡,相差甚远,那么只能说明两边放的东西一开始就不合适。   “我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把琴。”   江户川柯南对着灰原哀无奈地说道。   他正坐在阿笠博士家的沙发上,而灰原头也不抬地看着自己的电脑,仅仅是听他说话。   “你之前说过了,那把琴的品相不赖,虽然网上没有拍卖纪录,但绝对是真的斯特拉迪瓦里琴,价值千万美元。”灰原回应道,“这算是巨额来历不明的财产吧。”   “问题就在这里。”柯南露出一个有点牙酸的表情,“那不是巨额来历不明的财产。”   “嗯?”灰原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向柯南。   “我不知道荷见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显然找人把这笔钱洗干净了,小提琴的上一任主人据说在卢森堡,但根本找不到信息。他签了齐全的文件把那把琴赠送给我,连相应的税款都缴清了。理论上来说,我现在是那把琴的合法拥有者。”   “江户川柯南?”   “工藤新一。”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你确定……”   “他不会告诉别人我的身份。”柯南用非常确定的语气打断了灰原的疑问。   和柯南相处这么久了,灰原很清楚如果他一方面不愿意说清楚,另一方面又死死咬定的话,说明这件事中有些内容柯南不想让她知道,但本身的结论没有问题。   就好像她一直觉得冲矢昴很可疑,但柯南把人塞在自己家一样。   到目前为止,她虽然被冲矢昴吓过好几次,但确实没有真的出过什么问题。   灰原想了想,就只用一贯的冷淡口吻说道:“那不是很好,收到了珍贵的礼物,对方还很为你着想地事先处理了麻烦,你就当交了一个财大气粗的朋友好了。”   有关‘荷见敬人’,她只是听柯南说是个专做灰色委托的侦探,年龄比他还小一岁,水平不错——从小在黑衣组织耳濡目染的灰原当然对这种程度的里世界人士接受良好。   ——另外也有她是搞医药出身,早就自己领一个实验室,千万美金在眼中如浮云的原因在。   柯南对灰原的反应没有感到意外。   荷见离开也有一段时间了,他虽然断断续续地在全东都调查对方留下的痕迹,但对于有些事其实早就接受了。   之所以把这把价格离谱的小提琴还是动不动挂在嘴上,是因为柯南心里很清楚荷见的资金来源,一想到这一点,他就非常想把琴当做赃物交给警方——   他其实试过了。因为荷见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半遮半掩地把部分内情告诉了安室透,企图让这位公/安处理,结果就是安室透在一周之后带着‘和善’的微笑告诉柯南,荷见给这把小提琴做了非常完整且合法的文件,确保它一定会留在工藤新一的手上。   面对着公/安头子那富有压迫力的微笑,柯南冷汗直流地意识到这又是荷见和他开的‘玩笑’,然后不得不竭尽全力地‘辩解’荷见敬人为什么要送这样的礼物给工藤新一。   ——倒也不能说他心里没有一点想把小提琴留下的念头。   就像柯南意识到荷见留下的文件是在和他‘开玩笑’一样,他也很清楚荷见选择这样一份礼物的原因。   并不是因为斯特拉迪瓦里琴有多贵,而就是那天荷见说的‘福尔摩斯得有他的斯特拉迪瓦里琴’。   对荷见来说,这就只是用来玩梗的,只不过可能真的是手上的钱有点用不掉而已。   当然,柯南对荷见的这种‘宽待’,也是因为他确认过了荷见已经不知所踪,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了。   今天对着灰原哀那半真半假的抱怨,则是因为每当柯南看见那把斯特拉迪瓦里琴,就会被它提醒‘东都’和‘哥谭’的事,而每次他试图对此进行思考的时候,总是会被一种内心深处的不安阻止。   这一部分内容,柯南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而他在空闲时间里满东都跑,找荷见留下的痕迹,自然也不是以这个名义,而是以荷见可能插手过的案件为由。   还别说,他之后在长野县无意中问诸伏高明有没有听说过荷见敬人的时候,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然后对着一起见义勇为抓小偷的案件无语凝噎。   看了一眼此案的时间,柯南从内心深处翻起了另一个案件,然后没有说任何话——秋山信介当时非常可疑的转变,和荷见在长野出没的时间正好对的上,但也就仅此而已,什么都证明不了。   之后的某一天,真的是非常巧合的,他经过了三末文惠和富川千枝相继坠楼案的那栋大楼。   “酒吧暂时关张,重新装修之后再开放?”   注意到那家当时荷见和雨山去过的酒吧大门上贴着告示,柯南下意识地走过去看了一眼。   他记得荷见对他说过,在涩谷向荷见提供了消息的帮派首领,在接了泥参会截下的货之后,直接把毒品放在酒吧里卖。   联系当时荷见和雨山是在这家酒吧调查的事,这个所谓的‘暂时关张,重新装修之后再开放’多半是因为贩/毒被‘处理’了,或者是对方主动暂停营业,以避避风头。   柯南把目光从酒吧大门上的告示上收回,转身抬头望向大楼的顶端,过了一会儿,又低头看向地上。   ——其实三末小姐和富川小姐坠楼的位置就是在这里。   这么久过去,那个晚上流出的血液早就已经被清洗掉了,不,应该不是清洗,而是直接把这段路铲掉重铺了。   柯南看着地上崭新的地砖,有些怔怔地想着。那天晚上地上的地砖都被砸碎了好几块。   在这起案件被转交给组织犯罪对策课之后,他一直没有探究过其进展,但荷见在番藤案时随口说的一些细节,已经足以让他猜出部分真相。   那天晚上把三末文惠坠楼的细节和疑点传出去的人是荷见,而不是雨山。   而那个接收到信息的一方,就用三末小姐的手机威胁了富川千枝,让她跳楼谢罪。   再放宽一点联想,说不定荷见联系到的就是那个帮派的首领,然后为了感谢荷见的举动,对方把番藤被‘处理’的真相告知了荷见。   “荷见,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他近乎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作为番藤案背后真正的操纵者,这条信息对荷见来说实际上没什么价值——他肯定时不时会关注一下泥参会上代派那些被他忽悠瘸了的人在做什么。   但雨山在这个时候得知真相对最后的结局影响其实很大,如果雨山没有因此立刻投向稻川会的其他派别的话,番藤大概率活不下来。   ——这是结果论,我不该替他找借口。   柯南甩了甩脑袋,矫正思路。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人用存在感很强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极短的女性,露出来的双手背上都纹着刺青。   柯南心头一跳。   喂,该不会——   正当柯南在心里开始吐槽的时候,那个女人目标明确地朝着他走了过来,然后在他面前微弯着腰,说道:“你刚才在这里,提到了一个姓‘荷见’。”   ——行吧,有人听到了我刚才的自言自语,然后把本地的帮派首领找来了。荷见,你对这位女士说了什么,让她的下属一听到这个姓氏,会立刻通知她啊……   当然,柯南并没有把半点心声漏到脸上。   “我想起来之前和荷见哥哥在这里相遇的那个晚上,连续死了两个人。”他对着短发女人很平静地说道,“富川小姐是在我面前坠楼的。”   能试探就试探一下好了。   闻言,短发女人只是短暂地皱了一下眉,脸上并没有其他表情变化。   “她对我说‘我不后悔杀了她。所以我是个很坏的坏人。’”   女人的眼睛微眯起来了一点。   柯南注意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厉色,把下一句话的内容改了改:“富川小姐虽然是被威胁才坠楼,但她好像……觉得自己能很三末小姐一样死去很好。”   ——这是他灵机一动编出来的。就算富川当时真的有一点这个意思,也并没有当着小学生的面透露出来。   话音刚落,短发女人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那还真是便宜她了。”她说道,片刻,又把锋利的目光投在柯南脸上,“小鬼,这话不是荷见敬人让你说给我听的吧。”   “不是。”   “哦?那你知不知道你的荷见哥哥……”   “是他把三末小姐的情况传给你的吧。”柯南抢先说道。   这一回,女人又重新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柯南。   “你已经知道了。”她的声音中透出些许惊讶。   已经?   这个说法……是荷见对她说过,如果我来这问起,就把真相告诉我吗?   柯南的眼神复杂了一瞬。   “他和你提起过我。”他有些闷闷地说道。   “他让我回答你任何可以回答他的问题。”短发女人回答地相当干脆。   空气因为这句话短暂地滞涩起来了。   最后,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带着眼镜的男孩还是提出了想问的问题,并得到了回答。   “‘证明别人的’无辜‘是白色的侦探的工作,属于灰色的侦探到此退场’,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在那个时候,你已经决定好了退场。 第61章   韦恩庄园, 主厨房,下午两点。   提姆·德雷克有如梦游一样闭着眼睛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进入厨房, 然后坐在高脚椅上, 顺便把自己的脸在中岛上摊平。   他早上7点才解决掉一个案子,钻回被窝, 而在此之前更是已经超过50个小时没睡, 之所以会在只补了没多久觉的此刻爬起来,是因为他被饿醒了,不得不起来觅食。   “阿尔弗雷德去逛香料店了, 你想吃什么, 我给你做?”   “……”   摊在中岛上的提姆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行吧,那就煎几个松饼。咖啡肯定不行。”   “……”   “脱咖啡/因的也不行。你再说, 我就给你热牛奶了。”   意识并没有很清醒的提姆在听到“牛奶”一词后条件反射般闭嘴了——这一家子里几乎没人喜欢喝牛奶的。   很快,一股松饼的香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顺着楼梯升到楼上,把另一个人也勾了下来。   “小敬……”   迪克·格雷森比提姆要清醒得多,从厨房的门口溜进来之后径自窜到正在煎松饼的荷见身后,毫不客气地从一旁放着几个刚煎好松饼的盘子里‘偷’了一块开吃——反正提姆趴在中岛上又睡过去了,不知道自己的松饼惨遭大哥毒手。   说起来迪克其实也还算能做饭,至少饿不死自己的水平是有的, 但既然荷见已经开火, 不如坐享其成。   过了一会儿, 荷见把浇了糖浆的一碟松饼放在提姆面前,腾出两只手把提姆的脸从中岛上搬起来, 又趁着他还没有重新趴回去的间隙, 把一个马克杯塞进提姆手里。   下一秒钟, 提姆全自动地把杯子举起来喝了一口,然后瞬间清醒,差点把喝进去的一口喷出来。   “……这是什么?”他顶着一对黑眼圈,幽幽地看向荷见。   “薄荷茶。让你至少不会在吃东西的时候睡着,又不含咖啡/因。”还没解开围裙的荷见对着提姆摊了摊手。   在一旁没被禁止喝咖啡的迪克端着自己的杯子忍不住笑出声——提姆曾经不止一次在吃饭的时候睡着,甚至直接脸砸在盘子里就睡过去了。   提姆悲从中来地看了一眼杯子里漂着的几片薄荷叶,果断把杯子搁在一边,拎起叉子开始吃他的松饼。   “对了,小敬,这个时间你为什么在厨房?”迪克随口问道。   不像他们几个晚上跑出去夜巡白天起不来,荷见的作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下午两点钟在厨房难道是准备做什么下午茶的点心吗?可看了一下周围,好像也没有做了松饼以外东西留下的痕迹啊。   对着家里人向来极为坦诚,有问必答的荷见听了这个问题,竟然有些心虚地把目光移开,没有立刻回答。   倒是嘴里塞了半块松饼的提姆在咽下食物之后开口:“因为只有这里布鲁斯不会随便进来吧。”   韦恩家的厨房基本等于阿尔弗雷德的堡垒,在这间厨房几次因为布鲁斯那惊世骇俗的厨艺被迫重新装修,成为整个庄园地面以上最现代化的部分之后,韦恩老爷基本被禁止进入厨房。而这个庄园养大的下一代中,除了现在很少会回来的杰森之外,荷见的厨艺算是最好,而像提姆这样继承了布鲁斯炸厨房天分的,也很有自知之明的从不开火。   闻言,迪克把目光重新移向提姆,虽然没有开口,但意思显然是想让提姆分享一下荷见干了什么‘坏事’要躲着布鲁斯了。   注意到大哥八卦的眼神,荷见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决定与其让提姆说,还不如自己说。   “呃……我没听他的要求,主动和那个系统重新签了合约,然后趁着他去夜巡的时候溜去异世界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迪克的声音中听不出他在想什么。   “两个星期之前,你在布鲁德海文。这家伙的信号消失了一个小时。”终于缓过来一些的提姆皱着眉毛又喝了一口薄荷茶,顺口回答。   “然后呢?”迪克这次问的自然是布鲁斯知道后是怎么处理的。   “布鲁斯连夜写邮件给普林斯顿的校长,说我是个数学奇才,把我以前的草稿打包发给了数学系的几个教授。”荷见以手扶额,用一种非常虚弱的语气说道,“他们居然屈从于布鲁斯的权势,把我写的那些垃圾仔细地读了一遍,然后一个个给我写审核意见。”   要知道荷见在一脸懵逼地收到好几封邮件后才意识到布鲁斯做了什么,然后羞耻地想把自己埋起来——他的确是准备在普林斯顿读数学系的,现在居然因为这些根本没修过的草稿在教授那里先挂上了名。荷见不得不在这之后把所有的精力都暂时用于修正自己的论文,以确保用自己回复的邮件在水平以上。   结果就是他又收到了更多的邮件,得接着把时间花在数学上,再回复邮件……这几乎变成了一个死循环。   布鲁斯这一招就是知道要想物理上阻止荷见再跑去异世界很难,除非真的用很严苛的手段日常封锁,干脆给荷见找点别的事情做,顺便警告他溜出去的后果——封锁说不定会激起荷见的逆反心理,甚至一死了之彻底不回来了,而数学的确是荷见一直很感兴趣的内容。   迪克看了看荷见背后冒出的黑气,决定还是不要笑了,结果提姆不慌不忙地接口:“不止这点。布鲁斯把最近所有的宴会任务都交给他处理,像今天‘布鲁西’又不小心跳伞摔断了腿的情况,就要靠他一个人撑完全场了。”   荷见把另一只手也抬起来,几乎盖住眼睛——提姆说的是对的,他躲在厨房的真正原因是不想再参加宴会了。   这一整家子人里,大概除了迪克觉得还好,剩下的所有人都觉得参加晚宴是个痛苦的任务。说实在的,布鲁斯自己也不喜欢呆在一堆衣香鬓影的贵妇和道貌岸然的‘名流’之间虚与委蛇,选择了‘布鲁西宝贝’这种荒唐的人设也是有让那些人主动敬而远之的用意在的。   “我希望至少你们中间有人陪我一起去。”荷见用近乎幽怨的语气说道,“一直只有我出席,小心WE的股价波动。”   “父亲很清楚这种做法的后果,如果WE的股价波动,还能趁此机会整理董事会。”   达米安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听几个人的对话了。他身为布鲁斯的亲生儿子,在刚来哥谭的那段时间里曾经很主动地参加晚宴,但那是为了‘夺回WE真正的继承人’的位置,在提姆摆烂真把集团的工作扔给达米安一段时间后,达米安就减少了说这种话的频率,转而把接过蝙蝠侠的披风作为主要的目标。至于晚宴,布鲁斯到现在还不敢让达米安单独出席,就怕他一时怒起,当场打人。   “达米安,我希望你不是只是来看我笑话的……”荷见看着达米安,叹气。   他在回到这个世界之后,曾经对着布鲁斯非常详细地汇报了一遍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这份报告的加密等级极高,但家里这些人中间,荷见确定提姆和达米安绝对黑进去看过了。   让荷见这么确定的是这两人的态度。像不知道他在异世界干了什么的迪克,他的反应就是很显然的反对。而布鲁斯本人最近在想方设法地转移荷见的注意力——大家长在听到荷见自己坦言更倾向于灰色之后,试图让荷见把精力放在数学研究上,别再掺和人与人之间的事。   但提姆和达米安虽然对着不得不忍受宴会的荷见真情实感地幸灾乐祸,但却没有对荷见去异世界发表任何意见。达米安大约是因为自己也曾经有过反复思考自己立场的时刻,而提姆则多半是觉得荷见既然没有真的杀人,这点操纵的手段算不了什么——他本人也有类似倾向,只不过底线很明确罢了。   “我只是来找阿尔弗雷德的。它掉的毛显示它应该朝着厨房这边来了。”达米安步入厨房,“你看到它了吗?”   达米安口中的阿尔弗雷德从来只指他的猫。对抚养了一家子人的那位老人,他是只肯叫潘尼沃斯的。   “好像没有?”迪克扫视了一遍厨房,没看到那只黑色的猫咪。   荷见把头抬起来一点,把手支在颌下,说道:“其实它在这儿,我能闻到它的味道。”   但他没有立刻说猫在哪儿,反而用一种直白的目光看向达米安。   “我可以自己找到阿尔弗雷德,你不要想用它来要挟我。”瞬间明白了荷见想拉人陪他一起去晚宴的意图,达米安严词拒绝。   闻言,荷见又重新‘颓丧’地把头低了下去。   但达米安把厨房找了一遍也没能找到他的猫,最后用狐疑的眼神看了荷见几眼,准备回去调监控。   男孩刚走出厨房没多久,荷见就带着恶劣的笑容把头抬了起来,看得旁边两位直摇头。   “我希望等会儿达米安不会拿着刀来砍你。”提姆看着荷见把灶台上放着的一个平底锅的锅盖掀开,单手把那只和锅底一样黑的猫抱出来——这个位置太显眼,反而没被达米安发现。   “你放心,绝对砍不到我。”荷见抱着猫从厨房离开,“如果他真的砍到了的话,我相信布鲁斯会愿意坐着轮椅亲自带达米安出席晚宴的。” 第62章   那天晚上的晚宴最后还是有两个韦恩家的小孩出席了。   荷见用了一些不值一提的手段, 让家里的小弟最后不得不板着脸应付哥谭市那些非常没有距离感的贵妇。   达米安本人的心情没有中途变得过于坏还是因为这场在哥谭举办的慈善晚宴最后被一伙劫匪打断了。   不是什么超级反派带头,但这些人的装备也还算精良,一查之下发现居然是一伙在各个国家流窜的珠宝劫匪, 一般只在一个城市做一笔,然后就换一个城市。   要放在其他地方, 这已经算得上谨慎, 但在哥谭这个日常银行被抢,时不时发生帮派火并的地方,十几个人加上普通枪支的威慑力实在不足, 只不过晚宴上的诸位也是被抢习惯了的, 几乎没有人过于慌张, 只是听从劫匪的要求, 暗自坐等不知哪个义警先赶来处理。   ——结果最先赶到的人是罗宾。   这位又一次更新换代矮回去了的罗宾战斗习惯多少和以往的几代不同, 披风上带着兜帽,手上提着一把不比他身高短多少的长刀,动作极快, 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劫匪全部打晕绑了起来, 顺便把韦恩家的被监护人这个单独被枪顶着脑袋的人质解放, 接着直截了当地从早已破了的窗户往外一跳,消失不见。   诸位宾客见只有罗宾出现, 制服匪徒,而蝙蝠侠没来,明白这次的事不会再有什么风浪,大多暗自松了一口气, 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宴会中有一个人又重新溜回来了。   “我有时候也觉得披安慰毯有点丢人。”   荷见既然从来没有当过义警, 在这种场合就如默认一样担任起吸引绑匪注意力的角色, 给家里的蝙蝠和鸟类争取换装回来打人的机会,这一点已经延续了6年。   也就是说他在这六年里时不时就得披一披那块橘黄色的小毯子,然后听GCPD的警官安慰他。小的时候也就算了,荷见现在都16岁了,还这样,真的有点羞耻。   尤其是比他小很多的达米安几乎没有这种经历的情况下。   “所以你就溜出来了?”斯蒂芬妮·布朗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薯片一边问道。   斯蒂芬妮不住在韦恩庄园,‘表面’上作为布鲁斯养女卡珊德拉的好友时常出入大宅,不过因为她……嗯,能对着布鲁斯说硬话的能力,其实就连达米安也偷偷地有点敬畏她。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荷见抱着一个抱枕靠在沙发上随便换台,“我实在不想接着参加晚宴了,必须得表明一下态度。”   ‘离家出走’到斯蒂芬妮家,估计在到这儿的一分钟内大家长就知道了,也不至于引发什么恐慌。   荷见不像诸位很有自己想法的罗宾们在反炒蝙蝠侠鱿鱼时那么激烈,只想不轻不重地暗示布鲁斯到此为止。   不然——   “懂了,我会记得‘勒索’B一笔的。”斯蒂芬妮用脚尖推了一下荷见的小腿,示意他停止换台,“只要你帮我看一眼作业,保证在你想回去之前他进不了这个门。”   “大学生让高中生看作业,我觉得不太好。”荷见故作担忧之色,说道,“要是我考太高了,你的教授怀疑怎么办?”   “又不是让你做我的数学作业。”斯蒂芬妮没好气地又用脚尖踢了荷见一下,“只是有份需要找很多文献的论文我来不及写,想让你帮忙初筛一下而已。”   因为义警晚上要夜巡,会影响学业也是很正常的事,这家人里本来也就只有杰森一个是会为了完成作业放弃夜巡的。   荷见还真是相对最闲的一个,就算他现在放在数学上的精力比以前多上不少,也比要完成警察事务的某义警、当好CEO的某义警和当黑bang老大的某义警空闲的多(斯蒂芬妮还不至于找小学生帮她写作业)。至于几位女士,其中一位在语言上本来不足,另一位干脆是斯蒂芬妮学校的助理教授,不太适合交付作业。   “什么类型的?”   “哥谭的历史?如果你不帮忙,我就去找杰了。”   “这个内容吗……”荷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好像的确不是什么重要的论文,行,我帮你初筛文献。”   荷见之后一直没有回庄园,他也没一直留在哥谭市,帮斯蒂芬妮找了一些本地的纸质文献之后,去纽约呆了一阵子,然后又去了一趟大都会,然后才回到哥谭。   还是没回庄园。   但荷见在某个风平浪静的夜晚坐在一个滴水兽石像上,等来了默默无言的大蝙蝠。   “B,我知道你也不止一次到别的宇宙去过。”   荷见抬头看了一眼难得没被乌云和灰霾遮住的圆月,开口道。   他身后的男人没有说话。   “有的地球和我们的相似,有的完全不同。即使按照统计学规律也该是这样。”荷见接着说道,“当然我手上的样本数量肯定是太少了,不足以得出任何可靠的结论,但随便提个猜想是没问题的。”   “这个猜想是什么,我觉得B你也很清楚,毕竟我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已经很完整地告诉你了。你经历过的相关的事件远比我丰富,你觉得……”   并不是被打断,而是荷见自己说到一半踌躇起来,明明对着柯南的时候能气定神闲地用世界排斥度试探,但在蝙蝠侠面前他却说不出口。   ——如果是对着布鲁斯,或许可以,但面对蝙蝠侠,很难。   “我们的世界和你去的那几个世界一样,在别的宇宙中存在映射。”在荷见沉默了一分钟后,蝙蝠侠开口补完了荷见想说又没敢说的话。   荷见像是被火烫了一下似的差点跳起来从滴水兽上掉下去,好在被不动如山的大家长一把拎住捞回来。   “映射吗?真是不偏不倚的用词。”荷见把头低下去,用几近抱怨的语气说道,“我是想说我们这个宇宙,是不是也有什么非得发生不可的事。”   荷见在两个异世界中世界排斥度飙升,差一点直接被踢走,当然是由世界意识主动做出的反应,这一点多少让他稍得安慰。‘映射’也没有直接表示其中一方如何制掣另一方。   但在世界意识眼里,存在某条确定的线这点肯定是真的了。荷见经历的两个世界在严格程度上有所不同,后一次甚至还宽容地把‘荷见敬人’纳入线中,可那也是在荷见完全避开了主线的情况下。   有必然发生的事这种设定,放在别家的宇宙当然无所谓,但自己的世界也是如此的话……   现在就站在荷见身后一点的这个男人的人生怎么看怎么像是被这样霍霍了。   他之前花了点时间仔细调查纽约、哥谭和大都会三个城市的起源和发展,拿来和柯南世界中纽约市比较——在这个世界里,他查到的说法是哥谭和大都会都只是纽约的别称,可荷见自己的世界里,纽约和另外两个城市都不在一个州啊。   一想到这个世界可能是个随意拼凑裁剪出来的产品,荷见心里的灰色就朝着黑色加深,眼睛也变得幽深起来。   在这个时候,站在荷见身后的大家长把手按在荷见的双肩上,直接把他整个人转过来,也不松手,就这么说道:“你应该还记得猫头鹰法庭。”   荷见点了点头。因为猫头鹰法庭牵扯到布鲁斯和迪克本人身上,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很多麻烦,这个案子算是荷见少数几个特意留意的案子中的一个。   “我的父亲不愿意和猫头鹰法庭同流合污,然后他和母亲就死了。在猫头鹰法庭还存在,并且为所欲为的时候,只要是他们的意愿,就都是‘非得发生不可的事’。”   非常罕见的,大家长自己违背了穿制服时关于身份讨论的规定。   “但夜翼并没有像他们的意愿一样成为利爪,猫头鹰法庭对哥谭的掌握并不完全,被迫让位给了……命运。”荷见说到最后声音突然轻了下去——他明白了布鲁斯的意思。   使得迪克没有成为利爪的‘命运’正是布鲁斯·韦恩本人。   使得韦恩夫妇丧命于犯罪巷,不,公园街的是猫头鹰法庭,或者命运,当年活下来的年幼的布鲁斯都无法理解。   即使不存在命运的桎梏,也一样存在多得是的‘非得发生不可的事’。   “如果我又跑去异世界,你会怎么做?”荷见抬起头,小声问道。   大家长看了他很久,回答道:“等你回来,或者接你回来。” 第63章   阿美莉卡, 马萨诸塞州,麻省理工学院的图书馆。   入江正一正很悲催地赶作业——他之前被损友白兰·杰索拖去喝酒,说是21岁合法了怎么也要试一下, 然后只有他一个人被灌醉,差点把论文的死线也睡过去。   不过入江正一毕竟在学业上远有余力,只不过时间紧一点,不会因此真的交不了作业。他顶着尚有点痛的头, 在键盘上十指飞舞,很快就完成了论文的初稿, 这才从全身心的投入中脱离, 发现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白兰。白兰并没有什么作业要写, 但因为入江离开宿舍时略带幽怨的眼神, 非常自觉地一起来到图书馆, 只是随便拿了本小说在看。   今天图书馆里人并不多, 座位远没有坐满, 按理不会有人特地坐到他身边来的吧……而且白兰其实有点‘独’,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来拼座的人被他轻飘飘地劝退才是常态。   入江正一又微侧身看向坐在身旁的那个人,结果正好和对方投来的视线对上,让他差点吓了一跳。   对方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 黑发蓝眼, 脸上的稚气尚未完全脱去, 不过是亚洲面孔,年龄也很难说。   ——即使真是这个年纪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这所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少年天才。   少年身前放着一本摊开了的杂志, 看类型似乎是数学刊物, 对着看过来的入江微微一笑, 然后又立刻低头看自己的杂志去了。   入江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也把视线移回自己的电脑屏幕。他不知道在他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论文上后,他对面和身旁坐着的两个人都不再看手上的书或杂志,而是相互对视着。   最后是白兰叹了口气,先开口。   他用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上一划,说道:“在这里看到刚从复仇者监狱水牢越狱成功的人,真是让人感到惊讶。”   黑发蓝眼的少年把脸支在左手上,打量了一下白兰使用的简单幻术,懒洋洋地回道:“我逃可是为了他们好啊。不过也是水牢环境太差,我更习惯这里的气氛。”   坐在入江身旁的人当然就是已经成功伪造学籍,跑到麻省理工读大学的荷见敬人。   如白兰所说,他是刚从复仇者监狱的水牢里逃出来的,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去当了黑手党并干了什么违反规则的坏事,而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落点就是在复仇者监狱。   没错,继默尔索之后,荷见又一次在开局的时候就掉到了监狱。这一次033也总算明白过来了,根本就不是世界意识比较友好让荷见出现在容易完成任务的地方,而是荷见这个人的相性就是和监狱特别好,而且得是特殊监狱。   ——可想而知荷见的本性。   不过033已经稍微学乖了一点。自从上个世界荷见拿到了完全不合理的S级评价,又听到了荷见和布鲁斯聊天的内容后,它已经明白了荷见绝对会在之后的世界中接着搞事,而且多半也会接着拿很高的评级。然后——   033选择了躺平。有大佬带飞,它又半点话语权都没有,只能含泪躺平了。   荷见并不知道033对他抱有这么高的评价。   他乍一醒来,连眼睛都差点睁不开,全身上下都被捆着浸在水中,在听033汇报这是家庭〇师REBORN的世界后,瞬间猜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在水牢吧。   荷见还是对自己的相性很有自知之明的。只不过即使落点是复仇者监狱,他也肯定有个理由才会被关在水牢里——这儿关的不都是罪大恶极或者普通监狱无法关押的犯人吗?   他在这个世界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怎么就一跃入住全片场最牢固的监狱了呢?   荷见一时之间没能想出答案,但复仇者监狱他是万万不能接着待下去的。   一方面是水牢条件实在太差,和默尔索的水平根本不能比,荷见很嫌弃,另一方面在原作里六道骸可是被百慕达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记忆,在柯南世界里他只不过说了两个单词就涨了60%的世界排斥度,要是让百慕达看到他的记忆,那还不立刻弹出世界任务失败?   总之,必须得在复仇者想起来查看他的记忆之前就跑路。   对了,出去之后还得赶紧确认一下时间线,家教可是一个时间线混乱程度和荷见的老家有的一拼的世界。   荷见在做出决定之后,果断把种族天赋发挥到极致,靠着非人量级的巨力直接把身上的锁链和手上脚上的镣铐都挣断了。他可以不呼吸,而‘罐头’里的水就算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想对他起效也很难——剂量太小,至于‘罐头’用的玻璃,也被荷见一拳打穿,不过好歹还是给他手上留了点伤,不算毫无建树。   荷见很清楚如果这次不能直接逃出去,下次就难了,复仇者的夜之炎效果是瞬移,非常麻烦,而且还可以针对性地设计监狱,所以必须趁着对方没有自己相关数据的时候一口气出逃。   虽然没有地图,但在小范围内033可以帮荷见关注360度内全部的景象,而荷见本身极其灵敏的嗅觉也足以让他分辨出人都在哪个方向。   荷见速度极快地从复仇者监狱的最下面一层往上逃,并且打倒了两个不幸出现在他逃跑路线上的复仇者——因为所有的复仇者的夜之炎都靠百慕达补充,所以普通的复仇者不会上来就用瞬移,这给了荷见下黑手的机会。   稍微朝着存在状态很微妙的复仇者身上注入一点‘死’,就足以让他们的平衡崩坏,一时间追不上来。   再接下来他就没遇到过复仇者了,不过并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荷见挑了一条犯人闻起来最多的路线,然后一路暴力/开锁把犯人们都放了出来。当然他还是‘知趣’地只放了普通的犯人,没有动水牢里的那些,最后就这样靠着人海战术、极速和巨力逃了出去——在大门口荷见直接真的‘夺门而逃’,只留给复仇者监狱一个门洞。   考虑到他放出了一堆犯人,以及物理给复仇者监狱造成的损失,会被复仇者全里世界通缉也是很正常的,不过因为被荷见放出的犯人当天就被全部抓回,而复仇者又没好意思说荷见是单靠物理攻击逃出去的,里世界的流言很快变成了越狱者是一个水平极高的幻术师,可能比几年前被关进去的彭格列雾之守护者六道骸还强。接着变成这张脸肯定不是真的,这么强的幻术师一定是个老不死。   里世界因此反而没有认真追捕荷见。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8 0 8 0 t x t . c o m   而一逃出复仇者监狱就迅速离开欧洲的荷见正因为他调查到的时间线而发楞。   入江正一的名字出现在3年前的麻省理工录取名单里,也就是说他和白兰还在读大学,离未来战还有很多年,而沢田纲吉的中学时光已经结束很久了。   这是个什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间点啊……   暗藏着搞事之心的荷见不由得感到非常遗憾,而033则悄悄松了口气——这回宿主应该能安心做任务了吧,虽然这个时间点找主角可能是有点难,但跑去并盛町呆上一段时间应该也够了,那里有大量配角。   然后荷见转头就买了去阿美莉卡的机票,顺便给自己做了个美籍亚裔的假身份,直接跑去了麻省理工上学。   一方面可以接触到白兰这位重要角色(反派),一方面可以接着学习数学。这样就算回去后布鲁斯再发十封邮件,荷见都无所畏惧。   不过他对033的解释是他在复仇者监狱闹出这么大动静,白兰肯定能发现这里多了一个八兆平行世界都没出现过的人,与其被动地等白兰找上门,还不如直接去找白兰。总之等到荷见安安稳稳地开始在麻省理工上课,任务进度真的开始增长,而世界排斥度没有增长的时候,033才结束了有如老妈子一般的日常叨叨。   ——而发现荷见在图书馆看见入江正一和白兰·杰索的时候,033已经来不及阻止荷见径自走过去,在入江正一身旁落座了。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荷见被白兰神情莫测地扫视一遍的功夫,他的世界排斥度上涨了20%,但接着又一动不动了。   嚯,这位仁兄看来不愧是拥有窥视平行世界的能力,对世界的真相这块非常的敏感嘛。   荷见在心中调高了对白兰的评价,回了一个微笑,就低头看最新的期刊,直到入江正一写完初稿,才故意转头和他对视。   这下白兰总算肯先开口了。   而荷见明白终于还是有这么一个原作时间点他可以见证一下——入江正一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恢复记忆。   也只有在这个时间点,白兰对入江正一的在意可能会到一个离谱的水平。   挺好的,荷见虽然能靠一些小技巧从复仇者监狱逃出来,但不代表他就觉得自己能打得过白兰了,这种时候,只要——   荷见轻轻敲了一下桌面,用声音的扰动破坏了简单幻术,自己转过身来,轻声用英语对入江正一开口:“那个,请问你是日本人吗?”   被突然勾住袖口的入江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   “是这样,我父亲是日本人,但他死的很早,能不能请你帮我练习日语呢?”荷见用充满感情非常真实的语气说道,“麻烦你了。” 第64章   在荷见的语言攻势之下, 入江正一不出荷见所料地在支吾了几句后答应了他的请求。   而一旦答应之后,入江也真的就很认真地教荷见‘说日语’——他就是这种拒绝不了人的性格,不然当时也不会明明每次都被吓得半死, 还三番四次试图把十年火箭炮的弹药还回去了。   此外,入江的性格里还隐藏着执拗, 他决定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 等到他认真地开始‘教学’之后, 连白兰偶尔的阴阳怪气也动摇不了他。   当然, 这也有荷见很会演的原因在。荷见的演技师承布鲁西宝贝,最擅长楚楚可怜, 绿茶飘香,布鲁西怎么在公众场合对付莱克斯·卢瑟,荷见就怎么在入江正一面前对付白兰——以恶心人为主。   比如, 表演成一个从小受到歧视和霸凌的小可怜。荷见这方面的经验主要来自兄弟姐妹, 说起来布鲁斯捡孩子在这方面简直绝了, 少数族裔, 出自犯罪巷的穷苦白人, 书呆子,语言障碍, 加上哥谭的水土在养烂人上水平极高, 家里的小孩就没有哪个完全没被‘欺负’过的, 虽然每个人都会用自己的方法怼回去就是了。   总之, 荷见在入江面前的形象就是一个典型的亚裔小孩——学数学, 还学乐器, 跳级, 但是有被欺负过的历史。浑身绿茶味的荷见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深入了入江的生活, 当然, 也‘入侵’了原本入江和白兰的两人组日常。   荷见敬人身上绝对有问题。   白兰非常确信这一点。   最直截了当的证据就是这家伙在从复仇者监狱的水牢里越狱后,居然选择跑到麻省理工上学。   考虑到他根本不记得有在其他任何一个平行世界见过‘荷见敬人’,此人是来找他的可能性极高。   辅证是荷见在三人随便讨论科技的时候展现出来的思维方式。   依靠着窥视平行空间自己的记忆这个能力强行在短时间内推动匣兵器技术出现的白兰非常清楚,在正常情况下,科技的发展必须按照一定的顺序,但凡出现不自然的飞跃和偏移一定说明背后有某种因素影响。而荷见在讨论几何拓扑学的某些问题时,讨论到一半才开始提里奇流,仿佛才突然想起来这个时代正实兴的是这种方法似的——他之前的思路则非常的‘新奇’,未曾见诸于任何期刊。   当然,非要说16岁的荷见敬人是个数学的绝顶天才,开创了新方法也不是不行,数学史上有的是这样的人,但加上对方明显冲着白兰来的态度,可能性就缩小了很多。   ——这家伙究竟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这个问题伴随着难以消抹的兴味从白兰的脑海里升起,他一下子也不想立刻把荷见解决掉了,反而和荷见在入江正一面前心照不宣地演起来,甚至还帮忙遮掩荷见的行踪,以确保复仇者一时半会儿找不上门来。   暂时,暂时把‘荷见敬人’当成另一个‘玩家’对待好了。   希望你不要让我的兴趣消失地太快,白兰想到。   入江正一觉得他最近的生活变得有点奇怪。   自从那天他在图书馆遇到荷见,被对方请求帮忙练习日语之后,这种奇怪就渗透进了他的生活。   荷见是个很好的学生,学习速度快到让入江觉得其实荷见根本不需要他,就算纯自学,大概也用不了一个月就能流利地说日语。但当他第一次不经意稍微流露出这个意思后,入江就看到荷见半委屈半失落地说自己是不是太烦人,让入江不快了。   少年的那双蓝眼睛里一露出这种眼神真的让人招架不住,等入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完成‘割地赔款’了。   此后,荷见进一步深入了他的日常生活,除了‘练习日语’之外,也和入江交流各种技术问题。   要说唯一的问题,就是荷见和白兰总是有点不明不白的针锋相对——并没有什么真的过激语言,只是当这两个人同时呆在入江身旁的时候,入江就会觉得背后有点起鸡皮疙瘩,好像自己不小心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修罗场。   不过每次他真的表现出有点不舒服的时候,那种气场又会立刻完全消失,那两个人会一下子友好地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甚至很无辜地双双看向入江,让他几乎以为之前的感觉是自己的错觉。   ——不是错觉。   绝对不是错觉。   在和白兰一起发明了游戏CHOICE之后,入江正一终于能在明面上看到荷见和白兰之间的那种微妙的斗争了。   他非常眼神死地看着这两个人一盘CHOICE能打了十几个小时还没结束,而且两个人都死鸭子嘴硬一样不承认自己会输,每次CHOICE结束了之后输的一方就会很快重新要求开一局新的以一雪前耻,然后再次陷入僵局。   一些停不下来的恶性循环。   眼看着这两个人要沦为游戏宅,入江难得的硬气了一把,要求他们不要再沉迷游戏,不然就——   就不理他们两个了。   比入江正一想象中还顺利的,荷见和白兰都迅速屈服了,当然,口头上的‘只是因为小正/入江君才同意的’并没有缺席。   入江差点被这两个幼稚的家伙气笑了,但他还是很自觉地给CHOICE增加了时间惩罚机制以缩短每一局的游戏时长,做了个新版本。   而新版本当然需要试玩一下才能知道游戏的平衡设置有没有出问题,于是入江自己也多玩了几局。   这一轮是入江对战白兰,荷见负责在旁边观战和胡说八道捣乱。   “欸,看不出来入江君你的战略风格是这种类型的啊。”荷见看着电脑的显示屏,有些好奇地托腮说道。   CHOICE作为一个机制相当复杂的战略游戏,当然能反应出玩家这方面的倾向,而入江正一的风格,和他的外表不同,属于极端攻击型。   而荷见和白兰的风格倒是比较接近,属于步步为营,绵中带刺,喜欢留n个后手的那种。   白兰脸上挂着他典型的微笑,滴水不漏地进行部署,在入江的攻击部队到达的时候,只留下几个陷阱,把自己的主力完全转移了。   ——能料敌于先到这个程度,一方面是白兰确实很擅长这种游戏,另一方面是他非常了解入江。   在白兰和荷见玩CHOICE的时候,他会更倾向于保守一点,因为他还是不了解荷见,但面对入江,白兰的部署就如行云流水,甚至都不用多思考。   入江在攻击之势被拦住的同时,老巢也被白兰给偷了,毫无疑问地落败,不过他也没对这个结果感到奇怪,因为在之前的CHOICE里他也没有赢过白兰一次。   在入江正一的认知中,自己的这个朋友白兰就是一个永远都赢也没有什么问题的人。从这点来看,能和白兰在战略游戏上胜负五五开的荷见才是奇怪的那个。   他并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的潜意识里还记得白兰是个统治了诸多平行世界的大boss,只当是自己之前输太多习惯了。   入江输了就换人,下一轮由荷见对战白兰。   而当荷见不在观战的时候,他不会说垃圾话干扰敌人——这是在发现迪克喜欢在夜巡揍人的时候说烂俗冷笑话后,荷见刻意反过来养成的习惯。   他只是默不作声地连敲键盘,飞快地进行部署。   不出所料,这次荷见和白兰又陷入了僵持,而入江则凑在荷见的身后,想看看荷见的视角是怎么处理白兰的陷阱的。   一看后,他心里莫名地咯噔了好几下。   因为新版本的时间惩罚机制,两人的攻防节奏都比以前一打十几个小时的时候快得多,观战者也就能比较明显地看出双方的意图。   荷见能处理白兰的陷阱的原因是他甚至比白兰更擅长设置陷阱。   不过,身为白兰挚友的入江隐约地察觉到荷见了解白兰的程度似乎远比白兰了解他的程度高。   这是战术主动性和被动性的区别。   至于战略风格,他当然能看出来这俩很像,尽管有一种淡淡的违和感萦绕其中。   局至中盘,形势依旧不明朗,坐在左边的荷见面无表情,而坐在右边的白兰脸上的笑容还不如面无表情呢。   这个时候,白兰突然开口说道:“真是了不起,我越来越好奇荷见君的生长环境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碰鼠标,入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白兰,也许可能大概是服了一下下软。   荷见终于露出一个浅笑:“我也很好奇白兰你的。” 第65章   在入江正一觉得荷见和白兰之间气氛微妙的同时, 荷见也觉得入江和白兰之间气氛微妙。   或者说这整个世界都让他感觉微妙。   在荷见从复仇者监狱逃脱到现在,他已经能确定这个世界就是那个八兆分之一的唯一希望,最后召唤十年前的主角团殴打白兰成功的世界线。   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尤尼还没有被迫灵魂逃到其他平行世界, 白兰也还没有正式开始他的征服世界旅程,而是暂时留在麻省理工和入江正一玩‘过家家’,彭格列更没有几乎覆灭,危在旦夕。   但也不会太久了。入江正一很快就会觉醒记忆, 然后在痛苦中决定要联合彭格列打倒白兰, 而白兰也会因为发现自己的好友的‘变心’而不想再玩下去, 或者说更放开地开始玩。   实话说, 荷见并没有觉得彭格列非得战胜白兰不可, 这个世界虽然是一个‘温馨’的少年漫世界, 一路上的boss君按顺序被感化,但这些人毕竟是黑手党。   就算是拯救世界的黑手党也是黑手党, 这个世界的黑手党虽然可能看起来有点搞笑, 但黑暗面是真实存在的。譬如做人体试验的艾斯托拉涅欧家族, 又比如瓦里安确实是成功率极高的杀手部队。   彭格列家族因为当年拿到了戒指一举统治意大利的里世界整整十代,难道还不允许拿到玛雷戒指的白兰站上风一回啦?   但远远地看着大厦将倾的感觉是很微妙的, 荷见觉得自己仿佛像是站在马上涨潮的沙滩边上看着还没被海水触及的沙堡。   或许白兰其实也不过是另一个在看着沙堡的人, 只是他会在不耐烦的时候自己一脚把沙堡踢碎。   因为无聊而成了反派。   荷见和他不同的地方仅仅在于荷见觉得踢碎沙堡这种行为也一样无趣罢了。   “我简直不相信……这是入江君你唱歌的水平……”荷见用掌根揉了揉太阳穴, 头顶上几乎要冒出几个晕眩的小星星来。   荷见知道入江虽然喜欢音乐,但水平很烂,只是他没能想到入江的水平有多烂。   ——基本上算是精神攻击的水平。   入江满脸通红, 尴尬地很想把自己埋起来。他毕竟曾经想成为一个音乐人, 到现在为止也还很喜欢听音乐, 但他很不巧已经忘了自己成为音乐人的那个未来, 所以也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受到巨大打击而放弃这个梦想的了。   今天只是因为聊起来自己会的乐器, 入江才取出很久没用的吉他弹唱了一段,结果白兰直接笑到在床上,而荷见则一脸复杂,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那你呢?”入江准备最后挣扎一下。   “我吗?”荷见稍微偏了偏头,回答道,“我父亲是小提琴演奏家,虽然我没有也走上这条路,但基本功还是有的。”   入江忽而想起荷见正是因为父亲去世很早才不会说日语,一下子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尴尬。   但在他开口说些什么挽尊之前,荷见接着说道:“不过音乐上的天赋几乎算是魔鬼专属了,入江君你不太会也很正常。”   “魔鬼专属?”白兰从旁边凑过来问道。   “我母亲告诉我几乎百分之八十的杰出音乐家都在地狱。”荷见耸了耸肩,“数学家也差不多。”   “那你岂不是肯定要下地狱?”   “迟早的事。”荷见一点也无所谓地回答道。   入江为荷见和白兰这有够离谱的对话反过来无语了一秒,又感觉到了那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但当荷见转过来,用他那纯真无暇的眼神看向入江的时候,入江瞬间忘记了这一点。   ——荷见君大概只是幽默感有点奇怪吧。   白兰发现自己对‘荷见敬人’的兴趣,很不幸的,还在继续。   能在CHOICE上和他打成平手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这只是又一次证明了荷见具备‘玩家’的资格。   而荷见一本正经谈论地狱的方式,则让白兰不由得在心中‘哇哦’一声。   ——我明白了,荷见君是彩蛋环节,不,是DLC。   白兰更新了心中给荷见的标签。   在开了这么多‘殊途同归’的档之后,终于有一个不太一样,这是何等让人高兴的事啊。   不过,尽管有点让人不适,他也明白在对方眼里,自己搞不好也是个DLC。   自己占了主场优势,而荷见似乎有一些信息上的领先。   只不过荷见究竟想干什么还是不怎么明朗——   要不还是鼓励他多试探一下好了。   结果荷见就是一直不试探,好像觉得真的每天听听课,凑在入江正一旁边就挺好的,白兰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怀疑荷见是不是真的是来找入江的,而不是来找他,好在荷见还是时不时会甩给他几个绿茶味十足的小眼神——让白兰也不由自主诚意满满地回敬回去。   结果最后受伤的只有可怜的小正的胃,他一边无意识地压力巨大,另一边完全没发现身边的两个朋友都不是什么好人。   荷见其实有点好奇为什么白兰会跑到麻省理工上学。   当然他知道在入江正一还没有改变任何事,白兰还没觉醒的时候他就是在这里上学,但现在这个已经完全觉醒了的家伙,难道真就只是为了在这里遇见入江正一,和他成为朋友吗?   荷见之所以迟迟不正儿八经地试探什么,而是安安稳稳地看着任务进度上升,也是因为他很难阻止自己沉迷于观察白兰和入江正一之间奇妙的友谊。   众所周知,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在韦恩家呆了这么多年,荷见和这么多好得简直过头的人产生了联系,他很清楚这种联系让他感到愉快,尽管布鲁斯可能试图用这种联系牵绊住他。   ——至少在我的宇宙里,我的能力不值一提,甚至也不足让布鲁斯过分提防。   拿大搞破坏的白兰和自己比较了一下后,荷见有些欣慰地意识到自己以后应该不太可能遇到像入江‘背叛’白兰那样的事。   但这种观察还是有必要的。   想要客观地分析自己的情况实在有点难,而且家里都是一些看微表情就能读心的人精,还是借鉴一下白兰的经验好了。   至于彩虹代理战中那位‘改邪归正’了的白兰君,反而因为经历了极端情况而不足为训。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荷见也很希望白兰能向他讲解一下窥视平行宇宙的真实感受,以及某类具有特定特征的宇宙在所有平行宇宙中的统计学分布——在八兆个宇宙中,显然不可能每一个中都有一个地方叫并盛町。又比如基石在所有平行宇宙中表现特性的一致和不一致——是否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只不过这些问题只能在荷见完成任务离开之前去问,不然绝对立刻被踢出世界。   荷见稍有遗憾地想到他其实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作为基石守护者的川平大叔,但显然他顶多有机会问一个人,那就只能选白兰了。   “体质非常特殊?对夜之炎有特殊反应?”   D·斯佩多原本并没有留意复仇者监狱中有人从水牢越狱的消息,但当此人一直没被抓回去,而且其幻术水平在流言里逐渐离谱,甚至被传成是当世第一的时候,斯佩多终于有了点兴趣。然后他靠着自己在复仇者监狱这边的特殊‘关系’,拿到了真实情报,结果不由得大跌眼镜。   ——这个逃出去的少年根本就没有用过幻术,全程除了体术之外,只用了一种很古怪的特别克制复仇者的未知能力。   而复仇者既没有大规模澄清也没有放弃寻找的原因是,这个少年压根不是因为正常原因被关进水牢的。   某一天此人突然出现在复仇者监狱之中,百慕达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也觉醒了夜之炎的人在瞬移的时候没有控制好,结果在碰到昏迷中的少年的那一瞬间,百慕达维持了几百年的身体平衡差点被破坏,夜之炎几乎不受他的控制。   百慕达在靠瞬移脱离和少年的肢体接触之后,立刻决定把人塞进水牢——就以能成为复仇者的弱点这一条,百慕达没直接把人杀了都算是心慈手软了——结果注射的镇定剂只起效了没多久,在百慕达告诉其他复仇者这种特殊体质之前,对方就越狱了。   然后到现在都没找到人。   ——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D·斯佩多漫不经心地想到,擅长物理攻击和能使夜之炎失控吗?   如果遇到幻术师,会怎么样呢? 第66章   荷见发现自己可能有点过于沉浸在这种日常生活中了。   在上个世界里, 里世界的侦探这份工作毕竟还是有些波澜起伏的,而在这个世界,荷见竟然真的一直好好地在上课, 甚至他的好几个教授都已经记住他了。   反思之后, 荷见觉得这个锅应该扣到白兰身上。   如果不是白兰也真的完全没动什么特殊手脚, 荷见肯定早就搞事搞上天了, 而不是最多在打游戏的时候试图赢过对方,或者点菜的时候故意点菠萝披萨。   ——顺带一提,虽然白兰嗜甜如命, 但披萨口味上还是传统意大利人。   “我看出来你是在美国长大的了。”白兰用间于阴阳怪气和不爽之间的语气说道,把自己的椅子移到了房间里离菠萝披萨最远的地方。   荷见毫不在意地切出一角给完全不知道菠萝披萨对意大利人意味着什么而一脸茫然的入江正一, 自己小心地咬了一口另一角——其实因为荷见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庄园, 他基本没什么机会吃这种速食。   “的确,以及我是被一个英国人养大的,只是他的厨艺很好。”荷见用开玩笑一样的口吻回应, “足够喂饱一堆生长期的孩子了。”   “你也有兄弟姐妹?”入江下意识地问道。他在家的时候属于被姐姐‘欺负’得很惨的那种。   “没有血缘关系。”荷见耸了耸肩,“四个兄弟, 一个姐姐,还有很多家族朋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日渐进化成男子大学生日常,但既然是这样,荷见也觉得无所谓。而且,稍微介绍一下自己的家庭背景,说不定有益于之后从白兰那里获取建议。   “你妈妈……”似乎因为是日本很少会有这种大家庭,入江第一反应把荷见的描述理解为两个家庭重组之后的结果。   “和父亲同一天离开。”   看着被自己的话噎住了的入江, 荷见露出一个不在意的微笑:“我的兄弟姐妹们互相之间都没有血缘关系——把我们带回家的人可能稍微有点收养癖。”   “你不习惯对那个人使用‘父亲’这个称谓。”白兰依旧坐在老远的地方, 只不过转椅朝着荷见。   白兰的问题可以有一个非常普通的答案, 但荷见想到‘Father’这个词的某个特殊含义, 一时恶趣味上头。   “只在需要称呼家族领袖的场合。”他刻意用一种暧昧不明的表情模糊语境,“除此之外,还是名字更方便。”   完全没有意识到Father可以用于称呼‘教父’的入江只是觉得不习惯美国佬的家庭相处模式,而白兰则眯着眼睛被荷见的回答逗笑了。   白兰觉得‘荷见敬人’的背景资料做的有点敷衍。   大概是为了取得学籍,这个身份学校方面的资料相当详细,不仅能查到各种考试和竞赛的记录,连从小到大的照片也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但‘荷见敬人’并没有一个小提琴演奏家父亲,不,应该说资料中的‘荷见’是个父母无记录的孤儿,之后也没有被领养的记录,当然也找不到所谓的四个兄弟和一个姐姐。   白兰很确定荷见自己描述才是真的,而且在资料明明没做这块,荷见却主动描述出来的情况下,这些信息大概率还是荷见希望他听到的。   或者希望小正能听到。   白兰依旧没弄明白荷见的目的,但荷见自己给出的信息倒是让他新产生了几种猜测——按常规来说有点离谱的那种,但放在会优哉游哉真的好好上课的荷见身上就变得正常很多。   ——这家伙是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某个答案?   最近这段时间白兰稍微摸清了一点儿荷见的性格,明白此人和自己在某些方面有很微妙的相似性,只不过比起已经‘完成’了的自己,荷见还处于犹豫之中。   实话说,荷见会找上自己,白兰是默认荷见已经对玛雷戒指,或者平行空间乃至七的三次方有一定的了解的,再加上他是从复仇者监狱越狱,荷见这方面应该也知道了一些东西。但荷见居然在掌握着这个世界最机密的信息一角的时候,不去把时间花在这方面上,反而研究……貌似是人际关系,这一点很让白兰无语。   他虽然是动手消除了一些痕迹,但时间一长,难说会不会有能人异士找上门来,而到那个时候,想必荷见也很清楚白兰绝不会出手帮忙,难道荷见对自己的实力真的自信到这个程度?   虽然白兰也有点想当面看看荷见‘打架’的水平,以了解另一个世界的大约情况,但要是会把他和小正拖下水,白兰是绝对不愿意的。   一时间白兰竟然有些嫌弃荷见的‘怠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大学也属于摸鱼状态。   优秀的幻术师找人有先天优势——他们能轻易翻查别人的记忆,发现记忆拥有者自己都忘了或者没注意到的细节。   D·斯佩多作为其中最为杰出的几人之一自然能做到这一点,再加上他活了这么多年私底下掌握的各种渠道和消息源,最后还是找到了从水牢越狱成功之人的线索。   目标看起来是完全的亚裔,年纪明显没成年,这种长相如果出现欧洲的里世界,不可能完全没引起注意,斯佩多在发现自己这方面的渠道是真的没有相关消息之后,意识到对方应该是用表世界的手段离开的。   他尝试着在复仇者监狱附近一圈国家中筛选了几个小型机场,控制了几个人查未成年独身旅客的记录,或许是斯佩多这次运气不错,他控制的人在第二轮机场名单中某个罗马尼亚的机场找到了看起来有点像目标的乘客。   时间是在越狱发生后第4天,证件显示对方是泰国来的旅客,目的地则是俄罗斯。   看到这个目的地的时候,斯佩多陷入了沉默一秒钟——俄罗斯的黑bang势力比较自成一体,复仇者在那边的影响力相当有限,目标越狱四天后就跑俄罗斯去了,那欧洲的人当然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他怀着就当开辟新思路的想法干脆自己真的附身某个工具人去了俄罗斯一趟,然后重复之前的搜查步骤,花了一周的时间找到了记录。   这次是日本留学生从俄罗斯旅游之后回美国去上学。   先跑到俄罗斯,然后居然从俄罗斯去美国……斯佩多深深地怀疑对方在美国已经做了个新的身份,也不知道有没有又飞去别的地方了,就算没有,要在美国找人,难度也很高——这个国家的里世界混乱程度奇高,而且不像意大利彭格列一家独大,美国的黑bang属于星罗棋布,各自割据的状态。   到这个时候,目标那使用普通人假身份的习惯倒是对搜查有利,不用太担心对方随便在当地找了个小帮派猫起来,这样可就真的难找了。   斯佩多本来其实也没那么想帮百慕达找到人,但沿着目标的踪迹一路追到美国之后,他的想法发生了改变。   ——这个人好像是个难得的人才。能一路不借助当地里世界的力量自己伪造证件,走最难想到的路线甩脱追踪,于此同时还一直没怎么乔装打扮,也就是说他非常镇定,并且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武力值至少合格,能空手碎防弹玻璃。   从越狱的过程其实就能看出这个人擅长谋划,非常有条理,而且时刻处于近乎极端的控制状态之下。该从哪条路线逃,什么时候要用多少力,什么时候必须先把遇到的复仇者打倒,他都很清楚,并且做的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和举重若轻是最难的。他的计划中那种几乎具有美感的简洁需要有很多其他东西作为基础。   这样一个人要是就直接杀了,或者交给百慕达杀了好像有点浪费。斯佩多甚至觉得把对方拿来当自己附身的备用容器都有点浪费,最好是想个办法能够没有损失地利用他的头脑。   而在此之前,自然非得先见到这个人一面才行。   在来到美国后暂时还没找到下一张机票的斯佩多站在波士顿公园街教堂旁思考目标更可能会选择的城市类型,这个时候,三个大学生从他面前走过。   “看来是所有美国人都喜欢橄榄球这个说法是真的。”白色头发个子最高的那个走在最外面。   走在中间的那个橘红发亚裔推了推眼镜,补充吐槽道:“真的有必要看超级碗吗?我连橄榄球比赛的规则都不知道。”   “反正上次的CHOICE你们两个都输给我了,我觉得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剩下的那个黑发大学生站在里侧,正好背对着斯佩多,他显然就是那个要拉着两个朋友看橄榄球的美国佬了。   橄榄球什么的,哪有足球有意思……   身为意大利人的斯佩多下意识想到,就在他准备忽略这几个从他面前走过的学生,接着揣测目标的思考方式时,那个黑发的大学生终于没再侧着身对朋友讲话,脸转回前方,让斯佩多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脸。   嗯?结果居然也是个亚裔吗?   那大概是从美国出生长大的,也不算奇怪,毕竟这个国家就是这样。   不过,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等到那三个学生走过去很久,斯佩多有些烦躁地重新翻开目标上一次日本留学生的证件资料时,他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刚才走过去的三个学生中间,那个黑发的不就是目标吗?! 第67章   斯佩多就这么追上去, 然后找到人——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已经确定了目标就在波士顿,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建立了一些人际关系,或者干脆这就是他原本的生活, 那么更好的选择自然是先在稍远处进行观察,再做下一步打算。   反正斯佩多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发现目标和想象中似乎完全不一样而有点犹豫不决的。   他稍微筛查了一下波士顿的几所大学, 一开始没能在入学名单里找到人, 但在搜索麻省理工某个数学系教授的记忆的时候,他看到了目标坐在讲台下面认真听讲的样子。要不是没能在名单里找到人这点说明目标有做过防范措施, 斯佩多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是遇到了一个和目标长得一模一样的普通大学生。   现在斯佩多知道目标这次用的名字是‘荷见敬人’,设定是美籍亚裔,数学天分很高, 明明入学不久,但已经在数学系好几个教授那里挂上了名号。   想到黑手党里其实也有为数不少的科学家和技师, 斯佩多觉得荷见这种类型也不是不能接受, 应该说他终于还是想通了——这只是证明此人在别的方面也很优秀, 全面人才,没什么不好。   至于和普通的大学生相处的这么融洽,更说明荷见在交际能力上也很出色。   斯佩多找了个和荷见同系又高一届的学生当做新的容器,时不时凑近一点关注荷见的情况,但一直没有在明面上做什么——每次他找到机会和荷见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在几分钟内被对方的数学问题搞到头晕目眩, 决定挂机。   而在整一个观察的过程中,斯佩多都没有半点告知复仇者监狱自己已经找到人了的想法。   荷见发现了斯佩多。   其实准确来说, 他只是觉得目前在他身边晃悠的那个幻术师应该是斯佩多, 毕竟能让他的任务进度突然增速不少的幻术师纵观原作应该也没几个。   自从那天荷见拉着白兰和入江正一去买看晚上超级碗比赛转播的零食回来, 他就能时不时感觉到一种奇怪的被注视感。   在一个喜欢把放窃听器和摄像头当成是见面礼的家庭里生活了这么多年, 荷见早就对自己有没有被摄像或者窃听极其敏感, 所以立刻就排除了这种可能性,他很确定一定是某个人在注视他。   荷见本身没有加密他的学籍信息,但他知道白兰帮他稍微拦了一下,使得别人在不知道‘荷见敬人’这个名字的情况下很难找到他。这样一来,即使有人真的从他前面一路逃跑和换假身份的操作中正确分析出他现在所在的大概区域,也一时半会而不能确定他究竟在哪儿。   在这样的前提下,还是找到了他,而且还只是保持一定距离观察,对方是想干什么?   没等荷见想明白这个问题,他同系的一个学长突然开始如有若无地不时向他示好,经常想单独‘约’他出去。只可惜对方装得不太像,荷见在第一次交谈后就意识到至少此刻的学长身体里的主意识不是一个专业学数学的人,然后果断强行用数学把人怼到落荒而逃。   附身这种操作,要么是六道骸,要么是斯佩多,有闲心纠缠无关大学生的估计就是斯佩多了。   当这种事又一次发生,而且这次还正好被白兰看见,并引发他如有实质的怜悯眼神后,荷见终于顶不住了,他尽量压住抽搐的嘴角,对着‘学长’说道:“非常抱歉,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忙,还请自便。”   说完后荷见就立刻溜走了。   当天下午,在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视线关注后,荷见跑去找了白兰。   “幻术很……奇怪。还是说是幻术师比较奇怪?”他毫不客气地在白兰身边落座,开口非常直接。   “很少有正常的幻术师。”回答的人也很直接,仿佛这不是他们认识这段时间以来第二次提到里世界的事务——上一次还是相遇的第一天。   荷见回想了一下原作里的幻术师们,六道骸,库洛姆,玛蒙,弗兰,幻骑士,狼毒……好像除了库洛姆以外确实都挺不正常的。   “你有什么防范幻术师的建议吗?”荷见接着直白地说,“虽然我觉得对方好像没有什么恶意。”   没有恶意这一点白兰当然也早就看出来了,不然他也不会仅仅是坐在这里幸灾乐祸,肯定早就把荷见给‘踢’出去了。   “通常来说,精神强度高一点就行。”假的,不是高‘一点’,要高到离谱。   “还有呢?有没有什么主动点的方案?”   “直接反弹怎么样,我觉得按你的性格你应该有雾属性。”白兰又提了个馊主意。   荷见当然知道白兰是想知道他能不能使用火焰体系的能力,他叹了口气,靠倒在沙发上。   “很遗憾,我猜测我大概无法做到这一点。”   就算不同宇宙的人都身体结构类似,只要正身处特定法则管辖区域就可以使用相应的能力,荷见也不行——他是个混血。除非半黑暗生物也能使用火焰,否则就没戏。考虑到火焰的本质是生命能量,荷见从一开始就没抱任何希望。   “你们在说什么游戏设定吗?”入江正一正好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他随口问道。   “差不多?”荷见依旧半摊在沙发上,只伸起一只手打了个招呼,“入江君,假设玩家要对付一个幻术师,你会怎么设计获胜的思路?”   “幻术师?”   “可以欺骗你的大脑的那种。”白兰帮忙补充了一下,他也挺想知道小正的答案的。   入江一边把自己的电脑从包里拿出来放到书桌上,一边思考,等到电脑启动完毕之后,他开口道:“既然说的是欺骗大脑,那我就当你们说的还是建立在人类正常的生理基础上好了。那不管是用可以影响大脑的特定药物,还是生物电,都能反向进行影响,我想只要能让对方的幻术不再完美无缺,应该就足以进行战斗判断了。”   典型科学侧的思维方式。很可惜,这间屋子里剩下的两个人——   也都更喜欢科学侧的思维方式!   (尽管他们两个本身的能力不太科学)   几天后。   荷见发现入江正一不愧是能成为白兰挚友的存在,技术力这方面的天赋可能点的有点偏。   他看了看手里被入江改造过的nerf枪,心里升起一阵敬意——这个武器改造的水平,不去当黑手党的技师是真的浪费了。   不过敬佩归敬佩,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据我所知,本校传统的真人cs用枪好像是颜料弹?”   nerf枪的子弹略贵,而且回收起来有点麻烦,比较适合在室内使用——在阿尔弗雷德明令禁止大宅再出现颜料弹、荧光颜料弹和亮片弹之后,韦恩家的所有小孩都入手了几把nerf枪,以备在随便哪个兄弟姐妹挑起‘战争’的时候使用。   “不是因为那个。”入江压低声音说道,“我最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们,尤其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跟踪狂也太恶心了,我有点担心事态升级。”   荷见看着入江眨了眨眼睛,然后把手里拿着的nerf枪举到入江面前。   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白——这和你给我一把玩具枪有什么关系?   “……因为现在还没确定是谁,用这个的话就算打错人了也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而且,对方看到你拿着枪,应该就会放弃了。”   ——的确,这把改造后的nerf枪涂装看起来挺像真枪的,但就算我拿的是真枪,对斯佩多这种幻术师也没用啊。   而且,什么叫做‘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泡沫子弹能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你究竟做了多离谱的改装啊……   看到入江的眼神在被自己一直盯着后变得有点犹疑,荷见最终还是决定把这把nerf枪收起来——   虽然不能用来打人,但拿来跟白兰炫耀一下是没问题的。   至于斯佩多,既然这家伙的注视连入江正一都能隐约察觉到了,还是找个机会处理一下吧。   考虑到这是个后期boss不能做的太过分,那就把可怜的学长从他的控制中解放出来好了。   对了,最好还得确保斯佩多不会换个容器卷土重来接着骚扰人。   在心中思索着,荷见决定下一次对方想要‘单独’谈话的时候,就先不用一堆数学把人砸晕了。 第68章   丹尼尔·桑德曼觉得最近自己经常精神恍惚, 倒不是那种会失去时间的程度,而是自己的思维进程被突然中断。比如说,他本来正在为下一节微分几何课做准备,但突然之间他就忘了这件事, 直到下节课开始的时候丹尼尔才发现自己没完成预习。   考虑到丹尼尔其实不擅长这门课程, 他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 以至于精神上出了点小问题。   然而,由于和他会莫名中断学习一样的不可抗力, 丹尼尔没能继续思考这个问题,而是很自然地把这件事忘了, 再到下一节有小测的课上课之前因为压力过大想起来。这一次他几乎直接僵在了教室门口, 接着在其他学生的裹挟下浑浑噩噩地随便找了个位置落座。   测试在本节课的开始。   勉强完成十道题中的六道之后, 丹尼尔怀着一种悲痛的心情交了卷。不知怎么的, 今天他没再被那种奇怪的思维中断干扰。   等到整三节课全部上完,他半颓丧地开始收拾东西, 动作远比其他学生要慢,直到人都几乎走光了, 才离开自己的座位。   突然, 从丹尼尔身后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转身一看, 拍他肩的人有一张莫名熟悉的脸。   ——总感觉好像和这个人见过好几次了。   “丹尼尔,你看起来不太好。”黑发蓝眼的少年一脸担忧地对他说道。   丹尼尔突然想了起来对方是谁——比他小一届的学弟,荷见敬人, 因为真正的学有余力, 所以和自己有很多课程是一起上的。   他们两个的关系……也许可能还行?   丹尼尔含糊地应了一声, 对自己记忆上的混乱感到有点羞愧。   学弟并没有因为丹尼尔这略显冷淡的反应而退缩, 反而直接抱着书站在他面前, 似乎是准备和丹尼尔一起离开教室。   因为心累的无法拒绝, 丹尼尔默认对方的做法,自己则稍微加快了一点动作,提起包走出了教室。   在稍显嘈杂的走廊里,两人有过那么一段都没说话的时间,但没过太久,荷见敬人还是开口了。   学弟并没有转头看向丹尼尔,而是冷不丁地开口:“我承诺,今天就暂时不和你聊几何拓扑学了。”   正当丹尼尔一头雾水的时候,学弟像是又想起什么了似的补充道:“修正,不和你聊任何和数学有关的问题。”   话音刚落,那种丹尼尔已经熟悉了的思维中断的感觉再次浮现,只用了不到一秒钟,他的眼神就发生了变化。   “……如此随意地呼唤我,你还真是大胆啊。”   自动在大脑中把奇怪的拟声类口癖直接过滤掉,荷见朝着已经被斯佩多顶号的学长投去了一个略带怜悯的表情,然后不出所料地收到了一个有点恼怒的微反应。   ——说真的,我同情的是被你害的掉绩点的学长,斯佩多你没必要自己对号入座的。   荷见面上不动声色地腹诽着,开口回应:“承蒙阁下关注许久,不甚荣幸,但因为我影响到学长的生活,我觉得有些不妥。”   这句话表面上说的冠冕堂皇,但实际上的意思却是荷见觉得没什么可和斯佩多谈的,斯佩多想聊的话题在荷见眼里还没有丹尼尔这个便宜学长的绩点来的重要。   荷见刻意说的这么无礼,自然是因为想试探一下斯佩多的真实想法,毕竟荷见是真的很难理解斯佩多对他的关注。   ——不过他也不是全无猜想。   在名侦探柯南的世界里,从和秋山信介接触算起,荷见或主动或被动地遇到了不少犯人和里世界成员,等到他把灰色侦探的业务做的风生水起之后,他发现了一件让他觉得有点微妙的事。   他对灰色乃至黑色阵营的人有一种奇怪的亲和力,程度因人而异,但几乎没有免疫的。其中像滨中操这种本身受影响较深又和荷见相处了比较长时间的,最后干脆产生了不可逆的变化。   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他找母亲问过,确定这种对邪恶阵营的亲和力是种族特征中的一种,只不过混合了他本人的一些性格特点后效果可能被放大了,偶尔会有奇怪的后果。   荷见怀疑斯佩多可能被他暂时蛊惑了。   之所以说是暂时,是因为荷见觉得等到斯佩多看清‘荷见敬人’实际上对他的计划不能提供任何帮助后,他就会头脑冷却,意识到更合算的做法是把荷见卖给复仇者监狱。   为了避免这种事真的发生,那最好还是在斯佩多头脑冷却之前就自己指出这一点,然后和他谈一个比较有利的条件。   不出荷见所料,在听到如此冒犯性的话之后,斯佩多虽然适时地表现出了傲慢的态度,但却没做什么实际行为来‘惩戒’‘不知好歹’的荷见。   “难道你觉得你可以对着我指手画脚吗?看来我对小辈的宽容被你误解成别的什么东西了啊。”   “误解吗?”荷见微笑着重复了一次,但没有再得寸进尺,“那看来阁下对我也有很深的误解。”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虽然你可能觉得有点荒谬,不过我想你对我投以的关注是受到了某些影响后的产物,不知名的幻术师阁下。”   明明荷见说的是‘不知名的幻术师阁下’,但有那么一瞬间斯佩多几乎觉得对方其实知道自己的身份。   当然这种可能又立刻被他自己否决了——D·斯佩多这个名字已经死去太久了。   而这种奇怪的悚然让斯佩多没有第一时间嘲笑荷见说的‘你对我投以的关注是受到了某些影响后的产物’。   理论上来说,他作为这个世界上大概率最强的幻术师,精神强度强到可以离开自己的肉/体继续存活这么久,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能够反过来影响他的幻术师——即使是本代彭格列的雾守眼下也还太嫩了。   但正因为如此,在听完荷见那半带着嘲讽语气的话之后,斯佩多的内心升起的诸多想法中居然有一条是‘果然如此’。   他虽然时间很多,除了时不时留意西蒙家族和彭格列的情况之外没什么事,但在全世界跑来跑去,花了这么多精力找一个只是‘有些才能’的少年,其实很不合理。   而附身在这个丹尼尔·桑德曼的学生身上,日常想搭讪荷见也相当奇怪——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关注这个少年来着?   斯佩多有些凛然地回忆自己的决策过程,意识到这种奇怪的影响和幻术的作用机制是不一样的,否则不可能从他只拿到荷见的越狱资料开始就受到了影响。   这是一种更为微妙的东西。仿佛是操纵了他的好感度,强行增加了他的兴趣——他或许本来是对这个‘荷见’有点兴趣的,但绝对不该到这个水平。   而这一次,斯佩多是真的对荷见升起浓厚的兴趣了。   “你既然敢对我说出这一点,想必也应该知道怎么避免吧。”他露出一个带着点血腥味的笑容,几乎是威胁一样说道。   少年转过来看着他,摊了摊手。   “据我所知,大概只有死了才行。有几位被我坑得很惨的老兄一直没能从自己的思想中解放出来。”   斯佩多并没有把这句话很当真,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经历不足,想不到解法是很正常的。   虽然在内心深处宽容得几乎过了头——这一点他倒是又没察觉,但斯佩多嘴上该说的狠话当然还是不会少说的。   他把自己标准性的笑声延得格外长,用一种满怀恶意的语气说道:“死了就能解开,真不错。我猜杀掉你一定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了。说说看,你比较喜欢什么样的死法?”   在持续的狂笑中,斯佩多离开了这具容器,并没忘掉要抹掉标记——他以后不会再用这个容器了。   丹尼尔·桑德曼的意识回归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正站在走廊的角落,和学弟在说些什么。   ……在说什么来着?   他有些惊恐地发现自己又想不起来了。   或许是丹尼尔的心情表现到了他的脸上,学弟非常及时地开口:“我们在说刚才微分几何课的考试内容。”   瞬间,丹尼尔的惊恐退化成沮丧。   ——行吧,肯定是自己考太烂,又选择性失忆了。   “别担心,现在这个学期才没过去多久,你能挽回的。”紧接着是学弟的鼓励。   不知怎么的,他的话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丹尼尔迷迷糊糊地回去了。   好在从这一天开始,他没再出现思维中断的情况。 第69章   “你有没有觉得对我有一种过度的兴趣, 或者是来的过于轻易的好感?”   “很不幸,没有。”   当荷见一脸严肃地冲过来的时候,白兰还想过对方可能会要谈什么,而等到荷见的话真的出口之后, 他就只剩下淡淡的无语了。   在相当矜持地答了一个‘没有’之后, 他又顺便回道:“看来你已经解决了你的小问题了。”   有没有人在跟踪或者监视荷见他很轻易就能分辨出来, 尤其是那个幻术师没觉得荷见周围会有里世界的人,也就没有太认真伪装的前提下。   “我告诉他, 他对我的关注可能受到了一些特殊的影响,然后他放了句狠话就走了。”   等一下, 这个语气和说法——   “在你的预设中, 什么样的人会对你‘有一种过度的兴趣, 或者是来的过于轻易的好感’?”   荷见对着白兰仿佛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睛, 回答道:“邪恶阵营的?”   这个答案还真的让白兰楞了一下。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一直挺有自知之明的, 虽然他现在还没真的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但他的偏向毫无疑问是——   中立偏恶吧?   先暂时不考虑荷见耍他的可能性, 白兰又仔细而审慎地回想了一遍自己有没有受到这种影响, 然后觉得自己就只是正常地处于乐子人状态, 并没有做任何过头的事,而且如果要他现在立刻一刀捅死荷见,他也完全下得去手。   想完了之后, 他才又淡定地说:“你想利用他研究这项你自己还没弄明白的机制。”   幻术师在这方面事半功倍。   但荷见摇了摇头。   “只是单纯给他找点事做, 只要他在我离开之前别再来找我就行。”   他这句话说完,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白兰猜测荷见会‘离开’和荷见自己承认会‘离开’的内涵可差太远了。   而且, 虽然从之前的相处中发现了荷见并不是一个‘竞争性’的‘玩家’, 但就这么说明会离开, 白兰还是感到了淡淡的遗憾。   难得有机会遇到了另一个值得多看一眼的‘玩家’,结果这家伙好像是生活类玩家,不喜欢pk,感觉有点浪费了这个限时DLC。   不过,荷见不能使用火焰,可能的确觉得挺无聊的,算了,就这样吧。   如果荷见能猜到白兰在想什么的话,他可能会罕见得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并不是他不喜欢搞事,而是任务机制不允许。   而且,荷见在这个时候凑到白兰和入江正一身边,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想看看白兰在入江恢复记忆之后的反应,他现在的安稳做派完全是因为前置剧情还没走完。   剩下的一半原因则是在这个时间,对荷见来说最容易接触的基石是白兰持有的玛雷戒指——彭格列戒指和阿尔克巴雷诺奶嘴也不是不能接触到,但很容易给这个世界留大乱子。   但跑到白兰和入江身边会导致自己过上如此画风偏离本世界的生活,这一点是荷见一开始没有料到的,这种日常甚至比他在自己世界的时候还要日常,毕竟家里的人有比较丰富的夜生活。   像荷见来这个世界之前对布鲁斯暗示的明明是自己准备进一步研究世界和世界之间特殊映射的问题,但现在他想的更多的却是一些人际关系方面的困扰,为此不惜拖延任务完成需要的时间。   对于白兰没有受到他的亲和力的影响这一点,荷见一开始觉得是白兰在嘴硬,但仔细思考以后发现可能不是。   这家伙的特殊之处是什么?为什么能够免疫这种连斯佩多都躲不了的效果?   白兰豁免的原因是他的能力,还是他在这个宇宙的特殊地位?   荷见更怀疑也更不希望的可能性是后者。   他真的很不喜欢‘命运之子’这类说法,不知怎么的,他觉得以白兰的智力和性格,在这一点上接受的太快了。   ——或许在原作中,他在全世界搞破坏,试图集齐七的三次方,‘成为新世界的神’的做法就是一种包含地狱笑话式幽默感的反抗。   简单来说,荷见并不觉得统治世界,或者说统治别人这件事有什么有趣的,但当他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的时候,也的确会相当认真地去做。对白兰来说,征服世界与其说是一个有趣的游戏,倒不如说是‘唯一’有点可玩性的游戏,在他的内心深处,搞不好还是觉得和入江正一一起玩更有意思一点。   ——这家伙在未来战结束之后,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态度,难道就是他在‘打输游戏’后自己的选择吗?   这怎么看都其实不是被‘感化’了,而是开始摆烂了吧!   荷见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从白兰那里得到真正有价值的对人际关系的建议,而他内心的动摇由于不慎泄露到了脸上,自然也被白兰给注意到了。   “嗯?为什么我觉得你在想一些对我很冒犯的事呢?”白兰停下了拆新的一包棉花糖的动作,略感不爽地开口。   ——原来你能感觉到那是冒犯啊……   荷见想了想,觉得如果不小心泄露了未来的话百分百会被直接踢出世界,还不如含糊一点提自己的情况算了。   他默念了两遍‘旁观者清’,然后说道:“在内心完全清楚清楚所有情况的前提下,出于自由意志自愿受到的影响,你怎么看这种关系?”   白兰居然对答如流,仿佛很久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分情况,看你觉得有没有必要追求极端的自由意志。”   自愿地被情感所牵绊,可以认为是自由,也可以相反地认为,而这个问题如果要想得到一个毫无异议的答案,只能是在一开始就不存在任何牵绊——但具有逻辑的思维方式,其实也有认为是不自由的。   追求极端的自由意志,最后的终点会变成放弃思考的能力。   “我……并没有企图得到一个哲学性的答案。”荷见微蹙着眉,“我想要的是更具体一点的……处理方案。”   白兰用了一秒钟理解了荷见这段时间在他和入江正一身边晃来晃去的真实原因,突然觉得有点搞笑,他知道荷见‘还没决定’,但这么明确地认识到这家伙还没成年倒是第一次。   他的心情诡异地好了很多,说道:“那就具体一点。”   “拿走我的监护权的那个人,他是部分出于控制社会不安定因素的考虑那么做的。”荷见刻意地控制了自己的五官,确保客观地传达信息,“但就情感来说,这个家庭里的所有人的情感都完全真实。实话说,我觉得这种情感羁绊是令人愉悦的,但我的确为此压抑了自己的本性。”   关于荷见本性如何的部分,他很清楚不必对白兰详细描述——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相互了解得够多了。   说完之后,他几乎有些忐忑地等着白兰的回答。   结果白兰的反应超出了荷见的预料范围。   拿着棉花糖的预备役boss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看来我也该反省一下我有没有这种不知福的想法。”   “什么意思?”荷见这次是真的没能听明白。   “一整个家庭。幸好我的同理心没有高到会嫉妒这一点的程度。不过,你要想找到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我猜可能也挺难的。”白兰回答道。   一瞬间,荷见的思绪铺了开去。   他的母亲在遇到父亲之后的选择。她一定要让死去了的父亲能永远陪在她身边这种做法。   看来他或许更需要关心的是自己作为混血种会不会不幸地也是长生种——他现在的这个小小的家庭能存在的时间相较而言是多么短暂啊!   阿尔弗雷德都一把年纪了,而义警这个行业很难得享天年。杰森死亡的那次他还太小,不明白事;而布鲁斯‘死亡’的时候,荷见其实是和提姆一样觉得布鲁斯一定还活着的,他甚至干脆回去找母亲试图确认这一点;等到达米安的那次,全家都处于无法接受的状态。荷见从没意识到过他其实一直在潜意识里完全不能接受这个家庭有人彻底离开这件事。   现在他意识到了。   不过在改变了烦恼的方向的同时,荷见脑海的某处也在平静地嘲讽着白兰。   他的问题显然是问早了。应该等到入江正一恢复记忆再问的,想必到那个时候,他就能得到白兰关于是否要压抑本性的看法了。 第70章   入江正一发现荷见和白兰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好多了,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之前有几次这两个人周围突然变冷,害得他开始时不时突发胃痛。   只不过在白兰身边呆久了, 荷见好像也受到了一部分影响, 人逐渐变得不靠谱起来,又或者他只是因为距离变近了之后, 露出有点幼稚的真实一面。入江对此勉强能够接受,毕竟荷见年纪比较小,至于白兰, 入江和他在麻省理工成为朋友也好几年了,对自己这位损友, 在靠谱和不靠谱的极限上各自能走多远,入江早就一清二楚。   或者说, 他早就被白兰坑习惯了。再加上荷见好像对入江还是保持着相当的尊重, 时常当着入江的面拆白兰的台,总体上并没有发生太出格的事。   ——或许是因为荷见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出格的部分。   需要声明一点,入江平时可能比较谦虚, 但他对自己的技术水平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在某些领域, 他的天赋其实要超过白兰。所以荷见思维方式中那些和本世代脱节的部分, 自然不可能逃脱入江的眼睛。   入江的处世原则虽然是如果不被要求, 不会主动去管别人的事, 但相处的这段时间里,荷见在这方面露出的破绽对他来说过于显眼, 就算一次两次强行忽略, 次数上去之后一些结论就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入江的脑内。   ——荷见过去生活的学术环境和现在这个一定有不小的区别。   不过入江倒是没有把脑洞开到什么异世界、未来之类上去, 而是隐隐猜测荷见的家庭背景可能比较特殊——这点也怪荷见, 他为了得到比较具体一点的建议,分散地描述了许多细节。   比如荷见的家庭超级有钱。他的监护人是个天才。他的兄弟也是天才。只有荷见想选择一门绝对‘无用’的学科使用自己的智力,家里的其他人都是实用派。他的监护人可能有点控制欲上的小问题。荷见和他的监护人在某些观点上有分歧等等。   零零碎碎地听了这么一大堆的细节之后,在入江脑内建立起来的荷见家庭的形象相当奇怪,甚至可能有点阴谋论——荷见是不是想脱离他的资本家监护人的控制,把他那被刻意培养过的智力用在不能产出利润的地方?   对入江来说,这种猜测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邪恶的可能性了。除了学术思维上的问题外,让他这么想的原因还有一点,即荷见居然是找他这样一个陌生人在这个年纪学习日语的,以荷见的智力,这么简单的事却拖到现在,说不定就是荷见被他的监护人控制的后果。   终于有一次,荷见在看到入江的一个机械设计草图时,过分熟稔地提出了方向有些奇怪的修改意见后,入江没有接着关心他的图纸,而是很严肃地把椅子转过去,和站在他身旁的荷见面对面。   “怎么了吗?”荷见还一脸茫然地看着入江。   入江有些紧张地调整了一下呼吸,鼓起勇气说道:“荷见君,这些内容你是不是……”   “我的监护人教的。他是个全才。”虽然顺着入江的未言之意做出了回复,但荷见还是没搞懂入江的生理反应是怎么回事。   入江看起来更严肃了一点。他对着荷见小声说道:“荷见君,你来这里上学,其实是为了摆脱你的监护人的控制吧。”   话音刚落,荷见和原本在不远处低头看书的白兰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入江。   被两个人这样动也不动地盯着,入江不禁有点慌乱,但在他为了自己过分越界的话道歉之前,白兰直接走过来坐到了他和荷见的旁边,笑眯眯地提问:“小正,你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能告诉我吗?”   荷见皱眉抱臂紧跟其后:“附议,我也想知道。”   入江对着这两个人来回看了好几遍后,压下自己是不是又被忽悠了的疑惑,不太流畅地开始讲述自己的推理过程。   “你在数学和机械上表现出来的思维方式很明显能看出你以前就接受过这方面系统性的且和现行体系不同的教育,这不是单纯有钱就能做到的。尤其是机械。”   荷见皱着的眉毛稍微松开了一点。   “看来我刚才提的修改意见透露的信息太多了。”   干脆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入江的电脑制图界面的白兰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他能看到的当然就是荷见所属世界的机械水平了。   见荷见没有否认,入江就接着往下说:“你说过你的监护人是个天才,但你和他有分歧——你来这里之后他联系过你吗?”   白兰发出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呛住了的声音,而荷见在入江一转问句后默默地把原本张开的嘴闭上了。   “所以是没有。而且荷见君,你是到这个新环境之后,才终于选择学习你生父说的日语,这也能说明问题。”   在入江的这句话说完之后,室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白兰看向正一只手捂在额头上的荷见,说道:“你有什么要反驳的吗?”   荷见回复的声音非常虚弱:“……没有。”   紧接着白兰就在荷见来得及阻止——直接捂嘴——之前用一种兴高采烈的声音对入江说道:“小正,你知道吗?其实几天前荷见君来找过我。他来向我咨询该怎么处理家庭关系和个人本性之间的矛盾。”   明知道荷见的‘本性’究竟是什么,白兰还是无视了从一旁刺过来的死亡凝视,用语言技巧颠倒了真相。   荷见非常非常无语地发现入江的表情变化显示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这套自己想出来的可能性。   ——这家伙的敏锐和迟钝为什么能切换得这么快?   算了。荷见想起自己之前和入江开的那个‘Father’笑话,默默在心里向形象被害变成哥谭教父,广收养子来扩张势力的布鲁斯道了个歉,然后非常心安地认下了入江正一的脑补。   至于白兰这个在一旁捣乱的家伙,他当然已经在心里又记下一笔。   “对了,最近好像没有再感觉有人时不时在看你了,荷见君。”   在这个时候想起来这件事,显然是入江的脑洞把刚才的话题和这件事联想在一起了。   确实,非要说的话,控制欲强和日常监视也算是对的上。   但荷见实在是不想往布鲁斯身上扔这种奇奇怪怪的锅,就轻咳一声,说道:“其实那是一个……注意到我的学长。我找到他规劝了一下学习的重要性,他就不再这么做了。”   除了没提斯佩多的部分,这个描述基本上是真的,但对入江来说,这种解决手段怎么听都太离谱了,他刚想说什么,又突然想起最近确实没有再出现奇怪的视线,只能带着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没有说话。   而荷见因为入江提起这件事,一下子想到了一个方便的可转移话题。   “我差点忘了,你还给了我一把改装过的nerf枪。”荷见一边说一边把装着那把nerf枪的包打开,“既然事情解决了,就物归原主吧。”   前几天因为和白兰聊的都是‘特殊’话题,他都把要向白兰炫耀这把nerf枪的事给忘了,现在正好炫白兰一脸,就当当场把刚才白兰乱说话的‘仇’给报了。   身为一个能力极强的技师,入江正一并没有意识到他随手改的一把玩具枪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很遗憾,这种‘玩具’正好对某种幼稚群体是绝杀,再加上是挚友制作,白兰几乎是立刻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看向入江。   他的那双紫色眼睛里俨然写着几个大字——   ‘我也想要!’   荷见适时地按人设飘出阵阵茶香,抓住机会反复炫耀。   两个智力不知怎么开始狂掉的家伙又重新开始语言交锋,互相怼来怼去,几天里柔化了的气氛一下子化为乌有,惹得入江正一干脆抱着几本书和一沓演算纸溜出了房间。   还是去图书馆安生一点,他想到。   入江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在图书馆的走廊突然被剧烈的头痛袭击,一下子把手上所有的东西撒了一地不止,甚至直接站不稳半跪在地上。   无数的记忆碎片,画面冲击着他的头脑。   过去。未来。   白兰先生。世界。   被白兰先生毁掉了的世界。   还有——   他和白兰先生的第一次相遇。 第71章   一切的一切也开始于这个校园。   还在读国中的入江正一因为一枚十年火箭炮的弹药而前往了自己的未来, 在那个五分钟里,‘命运’发生了。   命运使得入江正一和白兰·杰索第一次相遇。   以及第二次相遇。   从这个一个时态相当混乱的时刻开始,‘一切’真正的开始了。   入江当然不可能立刻就能接受这一切, 即使这些记忆看起来很有可信度——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复数次时空旅行?平行时空之间的信息交换?   世界毁灭?   要一下子接受自己这个‘普通人’居然是拯救世界必不可少的一员是很难的。   十年火箭炮是什么原理啊?怎么看这个武器都太超模了吧?   他下意识的在心中疯狂地吐槽起来。   最让他不愿意相信这些记忆的原因是,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平行世界的白兰会征服世界并毁灭世界。   那个冷酷无情的征服者和他那个既幼稚又聪明的朋友的形象差的也太多了。   而且为什么得是他几次穿越到未来碰巧遇到白兰,让白兰觉醒这个一点都不科学的能力啊……   这也太——   入江突然停下了腹诽。他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假设这些莫名其妙跑到他大脑里的记忆是真的, 那就说明自己和白兰的接触会让白兰能力觉醒是真的,而他和白兰已经认识好几年了。   也就是说本世界的白兰早就可以看到平行世界的信息了。   入江反射性地感到一阵恶寒。紧接着涌上心头的是慌乱。   白兰在这个世界,这个时间点还没有开始征服世界——不,其实入江并不清楚, 因为作为大学生的他完全不知道里世界的现状。   白兰有没有已经开始推动匣兵器的开发?他有没有已经开始组建自己的家族?   他有没有已经开始入手七的三次方?   入江近乎麻木地在脑海里列出一条条他需要想办法去确认的内容。   对了。他当初把自己的记忆洗掉的原因就是想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接近白兰, 他现在还得想个办法让白兰提出招揽。   ——如果这一切荒谬事都是真的的话。   去了一趟图书馆回来的入江身上稍微有点不对。   这一点,荷见和白兰都能察觉到,但荷见能够瞬间猜到发生了什么,并如无其事地当做没发现, 而白兰却不可能立刻猜出来。   对他来说,入江正一毕竟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一方面他的每个世界的能力都是因为入江开启的,考虑到平行世界存在的数量, 这简直是一种可怕的命中注定;另一方面入江的才能和性格和他的确很合,是他真正承认的挚友。   在这种情况下, 白兰当然不会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世界两人的相遇和友情居然是部分计算而成的, 也不会看到神态有点不对的入江就觉得好友有可能会准备背叛自己。   他的坏猜测更偏向是不是有人——荷见引来的某些里世界人士——让入江刷新了一下世界观,或者很不巧的让入江知道了一些白兰的小秘密。   这是此刻白兰能想到的最坏的猜测, 但不是他的主要猜测。他的主要猜测是一些很普通日常的可能性。   毕竟学业不顺可以是状态不佳的原因, 身体不适也可以是状态不佳的原因。   甚至不需要什么特定原因, 就只是单纯地状态不佳也很正常。   白兰没有把这件事很放在心上, 直到他发现那天之后入江自己独处的时间明显地增加,而且入江的身体状况真的不太好起来。   小正胃痛的频率上升了,触发点很奇怪,总感觉是不是压力特别大。   对他开玩笑的反应微妙地不佳,说话方式变拘谨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被迫也增加了不少独处时间的白兰心情开始变差,在他不甚在意的时候,一丝曾经被他掩藏的很好的戾气开始漏出来。   而使他心情更加不愉快的事接着发生了——当他发现这点准备补救的时候,他发现入江竟然刻意地‘没有发现’这一点。   这样的退让,还能意味着什么?   白兰能通过窥视平行世界的情报建立跨时代的黑科技,在这一点上,其实入江也不是不行。   那些包含了很多次朝向未来的平行世界旅行记忆中,当然也包括一些技术上的知识,入江靠着回忆这些内容,很快自己写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程序来帮助分析情报。而在下意思地思考十年火箭炮的原理之后,他竟然成功对时空旅行的技术成功地做了一个粗反向分析。   而越花时间研究这些事,入江就越发现自己回来的这些记忆的真实性有多高,而这只是日复一日地让他心烦意乱起来——技术问题可以研究出一个确定的结果,但非技术性的问题不行。   这么多的平行世界都已经没有希望了。这个世界还有希望。   到底为什么其他世界的白兰要做这样的事——   入江无法理解这种行为的动机。   他虽然知道白兰存在极其冷漠的一面,但白兰并不是什么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对白兰来说单纯的作恶应该是没什么乐趣的。   只有一天没找到这个原始动机,入江就不能做出决定。   他不得不怀疑这个世界的白兰会不会也走上同一条道路。   用装置把过去的自己的相关记忆洗掉的那个自己显然是觉得这种做法是必须的,只有当个间谍才有机会‘拯救世界’。   如果因为自己一时的犹豫不决,最后导致整个世界沦陷,这是入江绝对无法接受的结果。   可以说,他非常希望这个世界不需要被拯救,但如果那种悲哀的可能性还是降临了的话——   入江也会为此负起责任。   毫无疑问,制造了会去毁灭世界的白兰的人是入江正一。   那么,他就必须做点什么。   荷见对入江正一恢复记忆这个时间点的判断标准其实还有一点。   那天入江状态不佳地回来之后,他对荷见的关注就明显下降了很多。   这很正常,入江恢复了的记忆中并不存在荷见,那么荷见在他的眼里大概就和重中之重的‘未来’无关,在这种情况下,入江对荷见的疏远,甚至有点帮荷见保命的意思。   荷见对此并不介意,反正在这个时间点去干扰入江的决策过程是很危险的,搞不好就扭曲了世界线,他也乐得只离白兰近一点看乐子——后者身上那种微妙的不爽感正与日俱增,恐怕很快就会发生质变。   没办法,入江毕竟又不是什么专业演员,就算尽力遮掩,一下子知道太多后也时常控制不了地露出破绽。   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入江自己也尚处各种求证和犹疑的阶段,还没有像原作里白兰吐槽的那样‘总是持反对的态度’,所以还没有让白兰立刻联想到真相上。   但荷见已经能看到一个恶性循环正在形成。入江越花时间和心力去求证记忆的真实性,白兰就因为感到疏远而越不爽,他越不爽背后冒的冷气就越多,他的形象也就也接近入江记忆中那个征服世界的‘疯子’。   这……其实挺令荷见感到不舒服的。   这个世界因为平行世界方面的设定相当宽松,在时间线和因果律方面都很随便。   假设荷见强行把未来战的内容告诉了白兰,这个世界并不是没可能就普普通通地发展下去,只不过这样一来其他的世界线就没救了而已。   入江得到的那些记忆其实也仅仅在白兰准备搞事的前提下才有用,如果白兰明确地放弃了搞事,入江难道还能强行在这个世界让年轻的彭格列们把白兰打败吗?   荷见觉得在合理诱导的前提下,入江说不定会认为自己的记忆发生了错乱。   ——一个单独的平稳的乐园,而在世界之外则全为废墟。   这是可能实现的吗?   彻底地改变世界线,让这个世界干脆不需要被拯救。   荷见以相当冷漠地视角思考着——   他一点也没把主角团的意见考虑在内,因为他参考的是白兰的视角。   白兰连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都能随便拉过来变成炎块,平行世界会怎么样当然不会在乎。   关键还是在于,能不能做到,和有没有必要。   反正要直接说穿的话,干脆靠接触基石来快速完成任务,也不用怕改变世界线被踢出去。   如果这种方案可行的话,说不定荷见自己的世界也可以参考类似的做法,尽管他要‘对付’的一群人比入江正一要执拗得多。   荷见深深地动心了。 第72章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荷见半蜷在那张大转椅里, 身体柔软地像是完全没有骨头一样。   从阳台那里洒进来的日光把一条阴影线正好划在他身体的边缘处,他的翘起来的几根卷毛正好被照亮了一点点。   阳光照不亮荷见——看起来就是这么回事。   在入江不在的时候, 他身上的阴影就自由自在地舒张开来, 眼睛的蓝色变成奇怪的冰冷,牙齿似乎变得更尖更白,那种偏头的方式也显示出一种怪异来。   白兰看着那双令人感到亲切的阴冷的蓝眼睛,稍微勾起嘴角。   “你应该知道, 我没有足够的信息来推测你的指代。”   尽管因为入江正一最近的变化而心情烦躁, 但白兰还是能瞬间判断出荷见以这个状态出现在他身边可能会有的原因。   ——看来, 这家伙想告诉我一些什么。   “征服世界。统治世界。或者毁灭世界。随便什么。”   背光的蓝眼睛变得狭长了一秒钟。其中透出的可不是‘随便什么’,而是一种极端的审慎。   白兰的眼睛也眯起来了一会儿。   通常来说, 向对手展示自己了解对方的秘密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除非是为了展示诚意企图合作。   荷见所说的话几乎可以算成是情报方面的极大退让——他承认自己知道白兰的特殊能力以及平行世界的情况, 考虑到他不存在于其他世界这一事实,他的情报来源肯定相当‘有趣’。   “即使再怎么有趣的事重复了很多遍之后也会变成无趣的。”白兰回答道, “只有毁灭世界是一个瞬时动作, 可以有准确的感觉可言。”   他还是按照荷见的问题进行了回答。   “我猜应该不会是满足感。”   “不是。更接近空虚。”   “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单纯从句子上看可能会误会荷见是在质问白兰, 但实际上他的问题并不包含半点道德和伦理方面的考虑, 只是纯粹在询问动机。   ——是什么使你去反复做一件并不有趣的事呢?   白兰有点想笑。   这个问题可以拿去问世界上几乎任何一个人,而能得到的答案也不会有太大区别。   “这是一个结果, 也是一种手段, 并不是我本身很想去做这件事。”   如果入江在这里, 他一定会为白兰回答的方式和语气感到震惊。而对于内容,他可能会完全不敢相信。   有什么事是要通过毁灭世界做到的?   但荷见如白兰想的一样听懂了话中的意思, 只是有些不耐地撇撇嘴, 并抬起左手撩了撩额发, 然后转入正题。   “根据你刚才的回答, 我假定你并不执着于在任意一个平行宇宙中进行征服、统治和毁灭,除非它是为了完成你最终的目标所必须的。”   这里的‘任意一个宇宙’,显然其实是指某个特定宇宙,即这个宇宙。   白兰没有打断荷见的话,因为荷见的描述基本上是对的,只是他对所谓的‘最终目标’也并没有非常执着。   荷见接着说道:“那么假定这个宇宙其实真的是完成你最终目标所必须的那个宇宙,但实际上你不太可能会成功,你会放弃这个尝试以避免彻底的失败吗?”   他将“假定”一词念得尤其重,几乎直接把暗示变成了明示。   在荷见的注视下,白兰的神情发生了变化。   当荷见发现自己的世界排斥度只又涨了20%就停下之后,他差点把失望直接摆在脸上。   他的问题确实引起了白兰的警惕,但不是针对‘失败’的,而是‘荷见敬人’是怎么知道这个宇宙是特殊的。   也对。在事情进展到十年前的主角团被带到未来战之前,这个世界的特殊性完全没有显露。   而认为这个宇宙特殊这个想法的视角显然是超越了整一个平行宇宙的集合的,单纯地像白兰那样掌握平行宇宙的情报并不能在此时判断出这一点,而荷见能知道是因为他拥有这个世界‘映射’到其他世界的知识。   对白兰来说,荷见所说的话从一开始就只能作为可疑的参考,他实际上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之前他们两个相处‘良好’,是因为荷见没有试图让白兰去做什么,在入江身边的‘斗争’也维持在了普通学生的水平,但这一次,荷见在给出信息的同时也表现出了对白兰行事的干预意图,他的立场一下子就发生了变化。   从之前的‘中立’瞬间变成了‘可能敌对’。   注意到坐在对面的白兰眼神已经完全变冷,荷见知道自己算是谈砸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因为大家长和兄弟姐妹的行动力过强而且多有不择手段的习惯,荷见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随意掌控全局,但他在刚才和白兰对话的时候居然忘了白兰和他不一样,在被沢田纲吉打懵之前一直都是一个绝对自信的人,他的建议大概和踩雷没什么区别。   真是男子大学生日常过太久,都忘记该怎么处理boss了。   在这里没可能有什么进展了,看来只能再去看看入江那里有没有机会。   “入江君……”   从身后不远处听到荷见的声音,入江正一几乎吓了一跳。   他有些慌乱地把电脑上正在运行的几个界面一键隐藏,才反应过来他其实不用像提防白兰那样提防荷见。   入江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推了推眼镜,转过椅子对荷见说道:“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啊!”   荷见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仿佛很茫然地样子:“我……走路没有声音吗?”   本来入江也只是随口一说,但被荷见一反问,他下意识地开始回忆这一点。   ——好像还真的从来没听到过荷见走路有声音?   有时候荷见一眨眼就消失了,又会在某些时刻莫名其妙地出现。   对了!他第一次在图书馆里荷见就是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坐到他身边的。   回想了一遍之后,入江无法自控地背后一寒,眼前的荷见也瞬间看起来邪气横生,怎么看怎么吓人起来。   他酝酿了一会儿,才勉强用小声说道:“有的。就是比较轻。”   入江的心直到荷见没有因为他的回答露出什么疑惑的神色才放下来,结果下一秒荷见开口道:“最近感觉你和白兰好像气氛有点不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如果入江更有经验一点,就会知道荷见这如此符合入江视角的问法是有问题的——入江最近的表现与其说是和白兰气氛不对,不如说是入江本人有点不对,而且要说疏远的话,可能还是荷见见到入江的次数减少得比较多,只不过这是入江无意识的结果罢了。   此刻还没进化成完全体的入江头脑一僵,下意识开始反驳:“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在白兰的事面前,荷见身上那点奇怪的气质一下子就不算问题了。   但荷见没有像入江希望的那样轻轻把这个话题揭过,而是接着话头往下说。   “这样吗?”荷见露出一个点到为止的不安表情,“可是我觉得他好像……”   他在恰到好处的地方欲言又止起来。   如荷见预想的那样,入江果然忍不住立刻问道:“他怎么了?”   “我觉得他在因为你疏远他而生气。”   荷见看着表情一下子因为这个答案而变得空白的入江,满意地接着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他把你当成非常重要的朋友。如果是有什么误会的话,最后无法挽回也太可惜了。”   入江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半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荷见能从这个不说话的青年身上闻到浓郁的悲伤的味道。   但入江这次脸上没什么变化。   等到入江的生理反应恢复之后,他用一种可怕的冷静态度又推了推眼镜,看着荷见说道:“荷见君,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去道歉的。”   荷见差点因为这突飞猛进的演技而鼓起掌来——如果不是他知道入江是朝着他不想要的那个方向下定了决心的话。   在这个时刻,荷见短暂地撤掉了自己的伪饰,让微笑和担忧都从脸上消失,只留下幽静的凝视。   阴影从他的蓝眼睛底部渗透出来,又钻回去。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   单独对其中一方的干扰均以失败告终,考虑世界线自收束的影响,具体程度未知。   方案调整为同时对双方诱导,目标改为让双方发现对方的异常。此方案如果再次失败,计划即暂时搁置。   ——即使要做出选择,最好也还是让他们先完全知情。 第73章   在入江改变了心态之后, 要找到一个三个人都在的场合还是不难的,只不过短暂而美好的旧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   至少荷见和白兰之间只剩下假笑了。   尽管那天荷见见形势不对就没再深入,但立场这种东西一旦发生变化, 要想转回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尤其是荷见并不想转回的情况下。   他像一只固执的猫一样靠在椅子上,用电脑给白兰发了CHOICE的邀战请求。   没错,荷见出于一种不值得称道的幽默感选择了这个游戏作为方案的主体——就算他没法成功,也要表现出自己嘲讽的态度。   几秒钟后,他收到了同意的回复。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各自打开了软件开始敲打键盘。   实话说, 荷见和白兰一点都没有在玩游戏的样子,两边的气氛比在现实中真的开打了还僵硬。   之前在CHOICE这个游戏上荷见和白兰表现出来的战略风格是很接近的, 而这一次却不同。   ——荷见抛弃了自己的常用风格, 选择了更简洁、锋利的进攻型。   部署更加紧凑, 运动性更强, 当然, 战损比也相对下降,几乎完全是同归于尽的作战方式。   因为刚开局不久就两边短兵相接,并僵持在互相咬尾的状态,这一局甚至都没什么战术可言——   直到荷见的两头蛇合围失败,被白兰从中间突破。   荷见默默地看了电脑屏幕的战局变化一会儿,双手离开了键盘, 靠回了椅子上。   “我输了。”他简洁地说。这还是他和白兰玩CHOICE时第一次这么直截了当地认输。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来输了对他心情的影响, 也看不出他对这个结果有半点惊讶。   反而是赢了的白兰脸上完全没有笑意, 紫色的眼睛中透出隐隐的恼怒。   ——荷见显然是故意的, 应该说‘输掉’就是他这局一开始的目标。   白兰并不觉得荷见说的‘我输了’是在向他认输, 在他看来, 荷见特意改变战略风格只能说明这场CHOICE的战局中有想传达给他的信息。   考虑到此时在房间里剩下的人, 这条信息的可能含义并不多。   他把眼睛眯起来了一点。   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   “入江君,轮到你了。”荷见从转椅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非常自然地对入江正一说道。   “诶,我吗?”原本只是拿着演算纸,都没带电脑来的入江被荷见硬推到自己的电脑前坐下。   “我输了,你能不能帮我赢回来?”   在这一刻,荷见使用了从布鲁西宝贝身上学来的撒娇功力的整十成,精心控制了声音的高低、音调,眼角,嘴角以及脸部的所有表情肌的运动,以确保自己能让入江在一瞬间昏了头答应。   尽管入江不是恶阵营的一员,但他也从来没机会体验这种接近精神控制级别的语言诱导,不,可能说是轻度催眠更为合适。   入江一瞬间忘了之前因为荷见的神出鬼没而升起的那一点点警惕心,等他从这种魔鬼式的技巧中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电脑面前,在进行布防了。   在荷见一改往日风格,大开大阖地进行进攻后,白兰其实是很不爽的。   他用不了太久就看出来荷见是奔着输来的——这种游戏还有什么可玩性?   ‘游戏’虐菜鸟是一回事,和势均力敌的对手反复纠缠是另一回事,但如果原本势均力敌的对手主动打假赛输掉,那不是在侮辱人吗?   对白兰来说,他并不想知道荷见想通过这局游戏传达给他什么信息,他也不想被指手画脚——这里是他的世界,荷见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有什么资格帮他做决定?   但当荷见用那种简直令人发笑的姿态‘引诱’入江的时候,白兰保持了沉默。   最近入江和他的距离恢复了正常,但其背后的原因……   他其实不太确定自己想不想知道。   白兰有一种预感,如果他把这个问题解开,他可能就没法再愉快地和小正接着玩‘朋友游戏’了。   在他的判断标准中,统治世界这个游戏并不比‘朋友游戏’有趣,也不比它有挑战性。   可返回来说,是小正自己表现地如此失常,被他注意到了。   ——算了,就看看荷见这家伙到底想让小正做什么好了。   白兰这么想了几分钟,然后入江的部署让他那种刻意的轻松心态完全消失。   入江的战略风格和他以往的也有所不同。   这种不同并不是荷见那种大改,而是很微妙的——骨架依旧相同,但枝节却完全不同。   要知道白兰之所以能总是在CHOICE上轻松地赢过入江,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极其了解入江。   白兰隔着两台电脑凝视着入江。   ——这个小正看起来和过去完全一样。他皱眉的方式,敲击键盘的方式,嘴上碎碎念的方式。   完全一样。   他把视线移回屏幕。   从CHOICE中能测写出的那个小正几乎是陌生的。   这个人什么时候,怎么样养出了欺瞒和迂回的习惯?   似乎是注意到了白兰的目光,入江有些慌乱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但又立刻低下头去了。   白兰依旧不紧不慢地敲击着键盘,但他在精神的深处几乎是放空着远远地看着自己和入江的对局。   局面逐渐朝着入江的胜利倾斜。   小正变得更了解我了,而我不再那么了解他。精神上飘得很遥远的白兰想到。   他竟然能够成功设下针对我的陷阱,并让我踩进去。   白兰几乎有点感动。他没有像上一局时荷见那样到局势已分的时候就直接投降,而是认认真真地和入江打完了一整局。   他输了。这是他第一次在CHOICE这个游戏上输给小正。   他又一次越过两台电脑凝视这个变得有点陌生的挚友。   入江正一看起来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甚至还有点隐藏的不安。   于是白兰也像荷见一样简洁地说道:“我输了。”   “你有什么希望我做的?”   入江愣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CHOICE上赢过白兰。而在这个游戏上,他们经常设立赌注,或者赢家可以让输家做点什么,像是上次荷见赢了他们两个就强行拉着他们看超级碗。   但那都是很随便的小事。   而此刻白兰对他笑着开口说出的话,入江却不知怎么感觉到了一种隐含在其中的认真意味。   ——在这个时候,也许不管他说了什么荒谬的事,白兰都会真的答应。   这样一个有点疯狂的念头从入江的脑海中升起。   但对入江来说,去要求别人做什么实在是不合他的本性,有点过于艰难。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一下子想不出来,先保留?”   “你有什么希望我做的?”   荷见盘坐在沙发上,这几天脸上的郁色一扫而空。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他能做的差不多已经都做了,最后的结果毕竟还是得看白兰和入江自己的决定。   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无所谓什么态度了,干脆就在入江离开之后用白兰自己的话挤兑白兰。   “别多管闲事。你做得到吗?”   白兰的心情已经过了不爽这个阶段,正处于一种‘被轻度背叛了’和‘欣慰’之间诡异的状态。   在看到入江在CHOICE上的新表现后,荷见上一局中的行为就有了一个相当明确的解释。   ——局面是双方彻底敌对直至其中一方败北。进攻型的风格则是在暗示入江正一。   合起来意思就是入江会走向白兰的对立面。   再加上第二局的结果,即白兰最终会是输的那个。   “可以是可以。不然我可能真的会去提示他,要求你永远不要搞事。”荷见撑着脸颊,语气轻快,完全听不出来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白兰没有理会荷见的烂话,依旧在思考入江变化的原因。   很显然,入江知道了一些白兰隐藏起来的事,但仅以他目前在里世界的身份,为什么入江会觉得有要隐瞒自己知道的必要呢?   除非——   白兰想起自己的能力觉醒的源头,即入江使用了复数次十年火箭炮,并多次遇见自己。   所以,是未来的自己做了什么让小正无法接受的事吧。   对自己人渣起来能有多狠非常有自知之明的白兰稍微烦恼起来。   不过,荷见所作所为的动机似乎显现出来了——他好像很不希望我和小正反目。   怎么,难道他觉得我能成为一个合适的范例吗?   紫色的眼睛变得幽深了很多倍。 第74章   “入江君。”   这次入江只被吓到了不到一秒。在他意识到荷见仿佛能从任何一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钻出来之后, 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这项特技。关于荷见如何习得这种技能,入江最后决定他不想知道。   “有什么事吗?”他推了推眼镜。   几天前,入江根据自己复苏了的那些疯狂记忆还原了一些真正的黑科技, 他不能说他已经认命了,但他也确实觉得除了卧底在白兰身边,最后想办法打败白兰以外没有可行的路。   CHOICE游戏中的胜利一开始的确让入江有点高兴——说不定他的确有机会击败白兰,但很快他因为意识到自己思维模式的转变而开始沮丧。尤其是听到白兰说的‘你有什么希望我做的’让他感到分外不安。   他希望只是自己有些疑神疑鬼,而不是白兰真的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入江看着荷见以一种需要绝佳的平衡力才能做到的姿势蜷在两只脚翘起来的椅子上,并一直前后晃动两只脚。   “……有的时候, 我也希望世界上的事别太按照逻辑发展。”荷见看起来像一只烦躁的猫科动物正在拍打他的尾巴,“或者别是一个稳态的系统。要是无法计算, 无法预测就好了。”   “你是数学系的学生。”   “这和学什么没关系。我又不是为了上学才到这里来的。”荷见竟然坦诚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人要相对重要的多。”   入江没有对此说什么——原本的他肯定不赞成这种看法, 但他现在意识到当年给自己留下字条让自己考这所学校就是为了和白兰成为朋友, 并没有其他的原因。   对比学业什么的, 白兰和世界的事当然要重要的多。   坐在入江对面晃脚的少年明白地叹了口气,把椅子好好地放下来,开口道:“我其实被那家伙警告了不要多管闲事,而且本身也不被允许做太出格的事。不过,你要是想做些什么,应该是不算闲事的, 这完全是你的正事。”   从荷见把椅子脚放下来的那一刻起, 入江就能感觉到一股难以忽视的危险感, 好像继续把荷见的话听下去会出大问题一样。他的直觉几乎刺得他后颈发疼, 但听到‘那家伙’之后, 他就没法开口要求荷见别再说下去。   “我知道你已经做出了决定。”荷见的眼睛出奇的冷淡, “不过, 你应该听说过俄耳甫斯效应。”   他知道。某种预测实际上导致了被预测的结果发生。   放在眼下这个语境里——   入江的身体僵住了。   预测显然只能指白兰会在未来毁灭世界。   为什么荷见会知道这个?!   荷见难道不是只是和他和白兰随机相遇的学生吗?   在这一瞬间,入江突然回想起之前荷见提起的对他的监护人的称呼时的描述。   Father。家族领袖。教父。   他现在能想起来这描述的真实含义了——荷见也属于一个黑手党家族,能了解到未来的情报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这样一来,荷见那神出鬼没的行径也就能够解释了。只是,当时荷见特地和他认识的目的一下子变得极为可疑。   按照一般的理解,荷见更有可能当时其实是去找白兰的,入江尽量冷静地分析着。有可能是为了针对白兰才找了个理由和他认识。   但如果荷见刚才那含蓄的暗示真的是在指入江对未来的认知导致了那个未来发生的话,荷见很有可能一开始就盯上了他们两个人。   那荷见的立场是什么?   他会阻止我吗——   “我的立场,就是希望看到这个世界非常安稳,什么事都不发生。如果能证明可以做到这一点,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仿佛是能读心一样,荷见接着开口,“而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我想你只要愿意和他坦诚地交流……”   荷见因为入江的摇头停了下来。   “做不到吗?那其实也可以……”他想了想,准备说下一个方案,结果被入江打断。   “对你来说,你也许想看到的只是一个可能。”入江用稍显疲惫的语气说道,“而对我来说,我要做的是避免一种可能性。抱歉,这并不是可以尝试的事。”   在入江说完之后,荷见看起来有点伤心,但并不意外。   “所以说我有时候讨厌逻辑。”他小声嘟囔道,“事情变成这样实在是太合理了,因为你们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你真正的来找我的原因,但既然你希望看到平稳的未来,不如……”入江反过来试图拉荷见站到他的阵营中去——即使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秘密他也得这么做。   这回轮到荷见摇头。   “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帮助。既然你做出了决定,我就无法做任何事了。”   从入江那里离开的时候,荷见的心情尚未平复。   其实入江的回答也还没完全给他的设想判死刑,毕竟具体情况是由白兰决定的。但要让白兰放弃搞事,荷见觉得除了逆反心理之外已经别无可能了——友情的羁绊很不幸地在上场CHOICE后转变成对对手的期待。   也就是说,荷见合情合理地推动了原剧情的发展,导致最后在入江面前崩人设崩成那样都没涨世界排斥度。   而且这次尝试印证了一个他最不希望成真的设想——通常情况下,世界线的发展是完全符合人物本身的性格和思维模式的,除非对背景的前提条件进行彻底的改变,否则其自收束的惯性强到可怕的程度。   入江说的‘避免一种可能性’让他无话可答。他不能对入江说正常情况下这个世界的发展方向是确定的,遵循统计学规律的其他可能性都变成别的平行世界了,因为平行世界就是平行世界,理论上每件事在不同平行世界发生的概率依旧是独立的。   如果这只是因为不同宇宙居民的视角导致的不同就好了——荷见希望平行宇宙的分支结构真的遵守概率学,但要让少年漫遵守概率学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   他对入江说的‘讨厌逻辑’实际上就是在领悟这点后的气话。   这个世界的时空逻辑已经混乱到荷见觉得自己老家说不定可以甘拜下风的程度——   或许除了白兰以外还有人能帮他解释这个问题。荷见突然想到。   基里奥内罗家族的现任首领艾丽娅,阿尔克巴雷诺的大空,既然尤尼能够灵魂在不同平行世界跑来跑去的同时还能预言,身为她母亲的艾丽娅应该也行吧。   荷见很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的预言是怎么成立的——在做出预言之后,必然出现了更多的平行世界分支——一个预言难道可以对应多个平行世界吗?   因为在麻省理工和白兰与入江正一呆了很长一段时间,荷见根本不用担心任务进度的事,他最近已经把所有的心力全部放在了世界线分割这个课题上。   他没有再讨嫌地在白兰面前说什么——要是让白兰知道他准备去找艾丽娅的话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而是直接飞往了意大利。   然而,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在美国的时候,因为信息封锁和身处和里世界没什么关系的校园,除了斯佩多之外没有人找上门来,但在意大利,尤其是还要找基里奥内罗家族的现任首领,再要避开复仇者监狱的通缉就很难了,更不用说在这个国家里亚裔面孔出现的概率远没有在美国时那么高。   等到他从那不勒斯下了飞机,从机场离开,还没走到酒店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行吧。这个世界南意大利的黑手党浓度简直亲切的像是回到了哥谭的东区。   荷见一边非常自然地走进一个尽头是死胡同的小巷,一边勾起了一个浅笑。   在麻省理工的时候,他一直行动保守是因为和白兰达成了不言之约,还考虑到那里毕竟是一个重要剧情点的发生地。但那不勒斯,这里的诸位和主线可是完全无关,从荷见在柯南世界当侦探解决灰色案件时的经验来看,基本上可以随意折腾。   既然这样,不妨稍微粗暴上一点好了。   他轻而易举地接住从后面劈下来的短刀,顺手直接夺了过来,反手用刀柄重击在偷袭者的胃上。   “竟然连支枪都没拿就一个人追上来了吗?”荷见俯身打量了一下被他打昏在地的这个追踪者。   ——应该只是看了通缉的普通黑手党。   要想接触到艾丽娅的话,果然还是要更大一点的动静吧。 第75章   在这个世界, 这个时间点,使用火焰战斗的方式还没有因为匣兵器和戒指的‘推广’而普及开来。这倒不是说里世界就不危险了,只不过相对而言他们更遵守规则, 还没那么公开地进行活动。   刀, 剑, 枪支,炸弹,毒药, 幻术。以及很多科技树爬歪了的奇怪黑科技。   实话说,荷见并没有什么优势——唯一算的上真正优势的点可能是他不会死。   但认为个人的武力值在里世界搅风搅雨很重要本来就是一个误区。   白兰又不是靠自己的武力值统治了所有平行世界。沢田纲吉的守护者也不是因为他很能打才选择了他。   不管立场如何, 这两个人都是很出色的大空。   而荷见,很不幸的, 对恶属性有着相当程度的亲和力。   以及他那浑然天成的邪智实际上也给奇怪的魅力另外加了点数。   在这种情况下,令他更烦恼的事其实是要是做过头了该怎么办。   ——或许已经过头了。   荷见为了减少被复仇者追杀上的麻烦,定向地调整了自己的形象传闻,以和原本的那个已经被传成传奇幻术师的‘黑发少年’区分开来。制造一个具有记忆点的鲜明形象实际上是使别人不能把自己和其他的‘真相’联系起来的最好方法之一。   他花了一周时间使得自己的声誉被培养到恰到好处的水平——一个优秀而上道的会计,这样的职业通常只有在会被用到的时候才会被上面的人记住, 而在街面上又可以畅行无阻。   黑手党们不需要犯罪导师, 但他们很需要帮忙洗钱的会计, 介绍白手套的中间人以及一切和暴力不直接相关的人员。对家大业大的彭格列来说,他们有庞大的门外顾问团帮忙处理介于灰色和白色之间的事务,但大部分中小型的黑手党在这方面受制颇深。   那些最底层的成员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但只要是至少拥有一个赌场的帮派就会明白这个环节的重要性。   荷见几年前就能帮布鲁斯把WE和联盟的帐做到天衣无缝,他有的时候甚至觉得布鲁斯教会他的犯罪类技能是不是太多了。   他在那不勒斯打晕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普通黑手党后, 转头就‘入乡随俗’地找了个本地中型帮派买了个假身份, 然后立刻开始营业, 一周后整个区的黑手党财务人员都知道了这里有个擅长洗钱的‘卢卡’。   到这个阶段荷见还没有怎么施展他的亲和力, 等到因为给某个中型黑手党创收过于成功,对方派人来杀人灭口却如石沉海底一样之后,擅长洗钱的‘卢卡’变成了滑不溜手的‘卢卡’。   ——澄清一下,荷见没有杀任何一个人。事实上,在拥有足够的钱和信息的时候,想让人行个方便或者知难而退是很容易的。只要来的人愿意为了某个理由松口,或者推迟一天,那么接下来就是‘推迟’到永远以后了。   总之,荷见轻易地建立了他的声誉。通常来说,荷见不会太用心做事,但这一次,因为在麻省理工的某两个人身上碰的壁,他几乎是报复性地在南意大利认真搅浑水。   等到他开始为一些没那么新的帮派工作的时候,最初也曾经听到过反对的声音——传统的黑手党只雇纯正的意大利人当顾问。但财帛动人心,加上荷见自己对钱一点想法都没有,他能做到的程度甚至超出那些人的想象。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荷见就已经掌握了足够信息和话语权。那些人放心地把钱交到他手上,变相地成了荷见手里合格的傀儡。   等到这个时候,他能做的事就很多了。   首先是根本没有人会觉得这个带着一副眼镜的少年会是之前从复仇者监狱里逃出来的犯人。   ‘卢卡’是个会计。是‘那个会计’。   其次是他拥有了一把可怕的真正能彻底摧毁黑手党的利器。   因为荷见的客户信息是保密的,互相之间表面上并不互通,所以根本还没人意识到他在同一时间能控制的资金流,当然也不会有人算过他能借此撬起的资金流。   杠杆真是个方便的武器。   此外,荷见很理所当然的,还没有为彭格列服务过。虽然他很清楚这样自成一体的巨无霸不会来找一个小会计为自己做账,但他也相当仔细地避开了和彭格列的人员直接打交道的可能。   假设他在一个精心设计的时间点靠着杠杆摧毁了整个南意大利的里世界的金融体系,但与此同时彭格列很幸运的基本逃过一劫,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结局不外乎彭格列被迫一统整个意大利的里世界,或是彭格列被众蚁蚕食,整个里世界陷入衰弱。   荷见觉得这应该足够使这个世界的世界线被扭曲到拐不回来的程度。   倒不是他为了泄愤就会做到这种程度,而是他想知道当存在这种可能性的时候,艾丽娅会不会预言到这个未来主动来找他。   事实证明是会。   在荷见开始乐在其中地真的设计起会导致灾难性后果的局之后,当天凌晨3点,他暂住之地的大门被敲响了。   ——没有破门而入,看来这位阿尔克巴雷诺的大空还是很清楚他能造成的后果的。   荷见看了一眼门口的监控,注意到那个带着橙色奶嘴的墨绿色头发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金发碧眼的青年。   只带了伽马一个人吗……   他想了想,干脆自己走到门口去给艾丽娅开门。   等到门打开之后,荷见看着比自己还高一点的微笑着的艾丽娅莫名心虚了一秒钟。   并不是因为伽马在一旁投来的极具威慑力的视线,而是因为艾丽娅身上那股超·理所当然的包容气质。   怎么说呢?他其实对妈妈型的女人——不是伊莱莎那样坑儿子不眨眼的,而是正常的母亲类型——有点苦手,比如说他在玛莎·肯特面前基本上就总是安静如小鸡崽。   而艾丽娅除了是个妈妈以外,还是水平最高的那种大空。   在荷见怔住的那一小段时间里,伽马就站到艾丽娅身前,直接把门彻底打开了。   “你愣着干什么……”   “伽马。”   如果是其他时候,荷见可能还会嘲笑一下伽马的不成熟行径,但因为自己也有点失态,就只顺着艾丽娅给的台阶下,把两个人引进了屋。   接下来三人几乎没说几句台面话,就立刻到了必须屏退左右才能谈的阶段。   荷见看着伽马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非常勉强地走出房间把门关上,然后不得不面对自己得一个人和艾丽娅呆在一起这个现实。   他在设计对方,想问问预言和世界线偏移的机制的时候居然完全没有想起来这意味着自己得面对这样的场景。   房间里尴尬的安静持续了好几分钟,才被荷见打断。   他决定主动开口来缓和一下气氛:“艾丽娅小姐,我想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来这里的。”   是因为第一层的担心我搅乱整个意大利的里世界局势,还是第二层的发现了我想要找她的目的?   又或是——   “因为我看到了你真正想做的事。”艾丽娅带着她威力惊人的大空式微笑,“应该说,你想要阻止的事。”   第三层,白兰·杰索的未来,这个世界的未来,八兆个平行世界的未来。   荷见并没有觉得很惊讶。只要艾丽娅看不到他最根本的意图是检验世界线偏移和矫正的机制,以给自己的世界作参考,他就完全无所谓。   “我听说基里奥内罗家族的首领能够预言未来。”他干脆直接把想问的问题问出口,“那你是因为看到了我被你阻止的未来而来,还是只是看到了我会引起的灾难性后果?”   荷见没有接着艾丽娅上一句话的内容,艾丽娅也就很自然地改接他的新的问题回答。   “预言的机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   “哦?难道不是以你个人的连贯时空记录作为参考进行预言吗?”荷见微微扬了一下眉毛。   艾丽娅的预言机制不可能是传统先知的读取高概率未来片段,因为这在复数个平行世界可以互相影响的情况下会形成悖论。荷见参考尤尼的灵魂在不同世界进行躲避,但仍能预言到最后结局的情况,猜测她和艾丽娅能以自身的命运为基准推而预知其他的信息,不管那些事实际上发生在哪个宇宙。   但艾丽娅否认了这一点。   还有什么其他比较尊重时空逻辑和统计学的可能性吗?   “海无边无际,贝时代相传,虹时隐时现,转瞬即逝。虹是存在在‘点’上的。”艾丽娅好像很确定荷见能听懂她说的话。   而荷见也确实因为她的话反应过来了。   虹只存在在‘点’上,‘点’是线分裂或者收束的地方。   他竟然忘了对这家人来说,她们的时空视角是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的!   在她们的眼里不存在概率问题,因为事件的概率重叠在一起,艾丽娅不需要平行空间的情报也能同时看到荷见搞事和不搞事的结果。   这还是第一次荷见因为别人的异质性而失算——通常来说是反过来。   也对,毕竟不管是露切,艾丽娅还是尤尼,实际上都不是纯种人类,而是和荷见一样的混血,只不过因为祖上的西比尔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后代罢了。   白兰显然也不清楚艾丽娅和尤尼能做到这一点,荷见意识到。 第76章   “我不能说我不对此感到惊讶。”荷见在冷静之后说道。   他会忽视这种可能性, 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艾丽娅和尤尼都过于富有人性了。   荷见本人,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很清楚自己在这方面有所欠缺, 只不过因为生活在一群演技超群的人中间,相应地得到了弥补。而他知道的凡是能力涉及时空因果性的存在, 不管是前天就具备还是后天获得的, ‘人性’都多多少少受到影响——如果他们还有所谓的‘人性’可言的话。   白兰算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典型案例。他在窥视平行空间的能力觉醒之前看起来也就是一枚友好青年,顶多是比较聪明,但在觉醒后, 一下子超进化成了世界级boss。   反观基里内奥罗这一家,世代早逝, 能预言, 灵魂能够前往其他平行宇宙, 但每一代都具有坚定的人性,以守护奶嘴为己任, 还有足够的感情谈恋爱。   荷见觉得这种家族遗传特性有点……吓人。   当然这种感觉他是不会失礼地说出口的。   “至少我符合你的希望来了。”艾丽娅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她看着荷见的时候有一种理所当然的看年轻人的态度。   荷见想了想自己和艾丽娅的预期寿命对比,勉强容忍了对方的态度。   “我保证不会在我经手的资金上做手脚。”他一笔带过了自己用来请艾丽娅前来的设计, 把话题转回自己更感兴趣的地方, “说回预言。你个人的视角确实可以解释预言的来历, 但被说出来了的预言是存在于特定的宇宙中的,这似乎不太妥当吧。”   对于艾丽娅来说, 她的确能看到重叠了的概率,但预言这个行为本身会对概率产生影响,而且其存在的对应宇宙中概率应该是已经坍缩了的。   荷见觉得自己的疑问虽然表达的有点含蓄,但意思应该还是明确的, 但艾丽娅竟然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眼神——她没能听懂。   艾丽娅的表情让荷见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再说的明白一点。”他尽量保持神色自如, “对除了艾丽娅小姐你以外的人来说, 预言,或者说对某个未来的了解,据我所知是可以用来改变原世界的未来的。但……”   “这就是你想做的事。”艾丽娅重复了自己在解释来意时的答案,“你觉得对那个人来说,他的命运不被这种预见干扰会更好。”   没有人能确定如果入江正一没有想起来那些记忆,白兰会不会依旧要征服世界。   但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而且从逻辑上也说的通,只不过在知晓最终结局的视角里显得很不道德。   荷见的道德底线够低。他试图干扰白兰和入江两人走向注定的命运主要是因为他想在自己的宇宙里做差不多的事,其次才是希望这两个人的友谊不必走向互相隐瞒和背叛的境地。他和白兰在这么点时间里培养出来的损友情谊连让他尊重白兰的意愿都不够。   艾丽娅并没有质疑为什么荷见会知道未来战这个多重时空混乱的最终结局,或许是她知道把这件事摊开说的后果,又或是对一个处于迷茫期的少年的体谅,总之她在这一点上保持了沉默。   “……主要是太方便了。推动了第一块骨牌,之后的所有骨牌都会自己倒下。而这一列的骨牌被推倒,只是因为其中的某一块能用作其他列骨牌倒下的开端。”荷见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使用骨牌这个比方带着嘲讽之意。多米诺骨牌得事先极其仔细整齐地排好,而它一个接一个倒下的顺序和结果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或许只有一点和世界线不太一样——干扰某一块骨牌的排列很容易造成断档,而世界线很容易就会自收束。   艾丽娅因为荷见的话而表情稍滞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荷见对未来的了解既连贯又拥有这么奇怪的视角。   她本人的预言虽然精准,但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在知道最后毕竟还是有一个好结局的同时,并不足以通过得到的信息想出扭转未来的方法,加上自己寿命有限,因而也就没有想过要提前把整件事都改变——她最多只会拒绝把基里内奥罗家族和杰索家族合并而已。   但艾丽娅能听懂荷见的言外之意。他对那个最终结局——大团圆完美结局并没有太大意见,但对这种确定性的过程却相当不满。   她差点因为荷见如此孩子气的想法发笑。之前那个让她听的云里雾里的问题的含义也随之解开了,荷见在意的是真随机不存在这一点。   艾丽娅想起来自己来之前查到的资料。‘卢卡’是个精明的会计,‘荷见敬人’在学籍注销前是麻省理工学院数学系的学生。   是学数学学过头了吗——   “如果那就是世界原本的样子呢?”她的心里升起轻微的同情,说道,“就像1+1=2那样。这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   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平行世界的发展是遵循随机的前提。其诞生、分布和毁灭的规律当然可以和荷见的设想不一样。   想要去反抗世界本身的运转规律是荒谬的。   荷见没有说话,也看不出是接受了艾丽娅的观点还是没有。   两人在室内默默对视了一会儿,直到等待在房间外的伽马敲了敲房门以示时间不早了,艾丽娅才起身准备离开。   “能让我看一眼你的奶嘴吗?”   在艾丽娅已经走出去几步后,荷见突然提了这样一个颇为过分的要求。   尽管这个要求看起来和两人今天谈的话题毫无关系,但艾丽娅只思考了几秒钟就同意了——在对话后期荷见身上流露出太多‘异常’后,她能感觉到荷见对她本身带有微妙的尊敬,且并无恶意。   得到同意后,荷见走到艾丽娅跟前,简单地虚握起这枚橘色的奶嘴看了大约半分钟,然后放下。   荷见的心情处于一种触底反弹的阶段。   其实他很少真的生气,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欲求,但听到艾丽娅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出‘那就是世界原本的样子’时,荷见还是难得的感到了明显的不悦。   但随后他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会和艾丽娅分歧如此之大——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荷见知道这个世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知道七的三次方的真相,知道复仇者是怎么回事,不夸张的说,他知道的远比艾丽娅多。   这种情报上的巨大优势难免让他产生一种自己能做到很多事的感觉——倒不是说这就一定是错的。   另外一点来自于系统。   033是个小傻子,除了在荷见接触完奶嘴后告诉他已经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但主线任务是收集世界核心数据,以及存在世界排斥度这样一个标准已经告诉荷见够多东西了。   世界线绝对是可以改变的。不然他在文豪〇犬世界的时候也不会被针对得那么狠了。   世界排斥度现在是50%吗……那就是在必须离开前还有很多时间。   ‘033,我还要在这个世界逗留一段时间。’荷见在脑海里对系统说道。   【宿主,你不会……还要搞事吧?】   033的电子正太音听起来几乎有点可怜巴巴的。它在这个世界一开始荷见乖乖上学,只是时不时和白兰插科打诨的时候就开始提心吊胆,等到荷见跑到南意大利大搅浑水,它更是处于崩溃的边缘——   因为上次任务和这次之间荷见在哥谭呆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033也顺带着认识了韦恩家的其他人。等到弄清楚为什么荷见在其中有‘特殊待遇’之后,它一直觉得是自己不小心绑定荷见才让荷见的性格彻底放飞,走向歧途回不来了。   只可惜033的宿主并没有良心,荷见完全不为所动。   ‘搞事是不准备搞事了。’荷见在心里很遗憾地叹了口气,‘但有几个人必须想办法去见一下。以及,我有不会不告而别的优良习惯——我那两个亲爱的大学同学还在等我呢。’   至于是不是在搞事的标准,荷见可能和033不太一样这一点就没必要说了。   不,或许都不能称之为搞事。很有可能,这种行为是被033的上级系统默许甚至鼓励的,不然为什么要给出精确的世界排斥度数据?   这不就是让人能试探100%到底是多少吗? 第77章   如荷见对艾丽娅说的那样, ‘卢卡’没有在他经手的资金上做手脚。   但‘卢卡’直接在光天化日下暴毙了。在宴会上被远处狙击爆头,血和脑浆溅了一整面墙,死的不能再死。考虑到在场的也有一个幻术师, 这一点应该是无疑的了。   然后各自心怀鬼胎的人们赶到‘卢卡’暂时居住地点后发现这个会计有够敬业的, 显然做好了只要自己死了就会销毁相关数据的准备, 他们什么都没找到。   等到再回头去检查‘卢卡’的尸体的时候,他们得到的是一堆烧完了的骨灰。   这事明摆着的可疑。狙击‘卢卡’的人尚不能确定,而在会计死前有让他做些什么的势力数量实在太多, 毁尸灭迹的速度也暗示着很多问题。   整个南意大利的里世界一下子陷入了一种所有人互相怀疑,但大家都暂时按兵不动的状态——‘卢卡’毕竟只是个无家族所属的工具人, 还犯不着单为他大动干戈。但杀掉‘卢卡’的人背后的势力是不是提前拿走了什么绝密数据?那些‘卢卡’经手过的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人敢打包票。   知道这件事的人中间, 仅仅有个位数的人认为‘卢卡’还活着, 没办法,他实在是死得太公开了。   其中一人自然是艾丽娅。她知道荷见身上存在非常异质的部分, 绝不可能就这么随便死了——她甚至怀疑是荷见自己雇人狙击他,目的是在不违背承诺的前提下完成小小的报复, 顺便烧掉假身份脱身。   艾丽娅的猜想是对的。   荷见的确当着所有人的面死了一次。   倒不是他想不出来足够逼真的假死计划, 而是那样做需要增加很多布置。而设计计划的原则就是步骤越多, 出错的概率越高。   以及, 他想知道对于死而复生这种极其特殊的情况, 这个世界会如何判定。   总之, 荷见绕了几个匿名账户雇了个成功率还算过得去的杀手狙击自己, 特别要求了要死得公开一点。最后的结果也算给他惊喜了——他还真的没有被枪击中过头部,主要是他在经过基础训练后就很擅长躲子弹了。   顺带一提, 荷见从14岁起, 只要他想, 就可以不返回冥土直接复活, 只是因为他平时不怎么探望父母,所以一般意外死亡后也就顺道拜访一下。   现在既然不在原本的世界,他就不冒着出去回不来的风险去冥土了。   在宴会上用动态视力捕捉到从对面射过来的狙击子弹时,他很淡定地端着一杯奎宁水等着子弹贯穿自己的头颅,顺便屏蔽了脑内033凄厉的惨叫。   杀手技术不错,非常对得起价格地一枪正中眉心,还没来得及有痛觉,荷见就已经顺利黑屏了。   然后是按部就班的重启,用预先准备好的尸体替换送进焚尸炉——实话说看着一具被化妆成自己样子的尸体被烧掉还挺微妙的。   以及其实当他的那些客户们跑去试图找他那些被一键清理的数据时,荷见就混在其中,还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下客户们或精良或拙劣的演技。   另外,世界排斥度完全没涨,也算在荷见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个世界假死和真死但复活都有存在的案例。   ‘卢卡’死后,南意大利的里世界陷入各个帮派互相怀疑的冷战,把所有的人的手脚都绊住,而会计死了的消息顺利传开,多半能让荷见想找的那几个人都接收到。   一切完全在他的计划之中。   接下来只要好好地在这里等待就行。   第一个来的人会是谁呢?   D·斯佩多是在研究自己对‘荷见敬人’那种奇怪的好感时收到南意大利里世界形势紧张的消息的。   他的某个工具人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非常详细地告诉了斯佩多,当然,其中也包括整件事的诱因,那个会计的长相。   斯佩多看着情报里带着眼镜,黑色直发的少年,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   ——当众被爆头,而且据在场的幻术师确认过不是幻术吗?   斯佩多知道荷见并不会幻术。他也知道荷见最近不在麻省理工。   但他并不能因为一张照片就确定死者就是荷见。   突然情报上会计使用的假名让他的某种直觉被触动了一下。   卢卡·帕乔利?   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等到斯佩多简单搜索之后,他总算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卢卡·帕乔利是15世纪的一个意大利数学家,被认为是现代会计之父。   这个名字符合荷见除了‘荷见敬人’以外用过的所有假名的命名准则,全部是数学家。   当时发现这点的时候,斯佩多诡异地领会了荷见的一种自傲心态,以及一些奇怪的幽默感。   而现在——   斯佩多只是单纯地不相信荷见死了。   最简单而直接的理由是,他知道荷见当初是怎么从复仇者监狱越狱的。   一个能在近身格斗上赢过复仇者,单手拆墙打破防弹玻璃,速度远远超过人类极限的‘人’,躲不过一颗子弹,斯佩多会觉得很好笑。   荷见这么做显然是为了符合‘卢卡·帕乔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设。   而另一点在于,斯佩多依旧很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好感异常。他在研究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这是一种受法则影响产生的现象,如果荷见真的已经死了,理论上他应该能感应到,并清除异常。   到目前为止,斯佩多还做不到这一点。   不过,即使他能从诸多方面推测出荷见肯定还在哪个地方活得好好的,他也得去一趟南意大利。   一来他需要针对眼下的形势针对性调整自己的相关布局,二来,他有必要去确认一下荷见是用什么方法假死的。   以及——   斯佩多觉得这场声势浩大的死亡,说不定是一封荷见寄给他的邀请函,用于告知他自己所在的位置。   在荷见不告而别以后,入江正一也逐渐意识到了当初三人相处过程中的很多微妙之处。   荷见当初在图书馆里显然是找了个借口特意和他结识,目标相当明确。   而之后的日常中,荷见对他的态度可以说甚至是过于友好,对待白兰则……带有像猫伸出爪子扒拉人一样的幼稚恶意。   言语上的挤兑,在CHOICE中的针锋相对,连买吃的都总是特意买可能踩到白兰雷点的。   入江现在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一切都说明荷见其实对白兰了解很深。   ——荷见应该并不是为了他来到麻省理工的,而是为了白兰。   走路无声无息,神出鬼没。不动声色地处理了一个混到学校里来的幻术师。   以及最重要的两点。白兰对荷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荷见试图劝他和白兰和好。   在整理完所有未来的记忆之后,入江很确定白兰对荷见的态度是极为罕见的——几乎是对对手的尊重。为此,他在心里默默上调了对荷见的预估。   而后者,再加上荷见离开前最后一次和入江谈话时提到的‘俄耳甫斯效应’,可以确定荷见至少对未来的情况有基本认知,这也侧面印证荷见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白兰。   这样一个人,入江却完全想不出来可能的来源。   理论上来说要知道未来只能是通过波维诺家族的十年火箭炮。而要这么清楚的知道白兰的事,应该也不是一次五分钟的交换就能做到的。   也就是说荷见很可能是波维诺家族的关系者,也就是彭格列一方的人,但这又和他对待白兰的态度相互矛盾。   而且在入江试图拉拢荷见失败之后,荷见为什么选择不见踪影呢?   或者说,入江并没有能想通荷见来找白兰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事情最终还是出现了转机。   某天,和他‘和好’了的白兰在看手机的时候突然笑得停不下来。   入江非常自然地询问有什么事这么好笑,然后白兰也非常自然地把一份看起来像是情报简报一样的东西指给他看。   上面附着的唯一一张图片看起来分外眼熟,但配合上一旁的内容就变成了惊悚。   入江花了半分钟仔细地看完了整一份简报,然后极端冷静地开口:“所以荷见君退学是跑去意大利,换了个名字违法犯罪,然后被杀了吗?”   其实就白兰的举动来说,简报的内容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白兰第一次向入江直接透露了里世界的相关内容。   这意味着入江的卧底计划成功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他终于有机会介入白兰的另一面了。   (或许这份含有试探意味的简报内容是伪造的。荷见当然有可能没死。)   白兰似乎对入江的反应觉得很满意,笑眯眯地回答道:“很难说哦,因为荷见他在准备做会犯众怒的事。”   “帮人洗钱的时候卷钱逃跑?”入江根据情报上‘会计’这个职业猜测到。   “据我所知,他是准备用那些中小家族的钱坑一把彭格列,挑起两边的纷争。”说到一半,白兰像是才想起入江应该听不懂一样,补充道,“彭格列是意大利最强的黑手党,几乎算是一手遮天的那种,说起来,现任的彭格列十代目好像和小正你是从同一个地方长大的,正是巧呢。”   入江做出了堪称完美的回应。   他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眼镜,用惯常的吐槽口吻说道:“虽然其实没怎么听懂你在说什么彭格列,黑手党的,不过,我和你不也是随便在大学里遇到的吗?”   闻言,白兰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又重新笑了起来。 第78章   白兰, 也完全不相信荷见死了。   和斯佩多的理由不同,白兰并不清楚荷见在战斗方面的水平,但他知道荷见‘不属于这里’。   而当初荷见半遮半掩地介绍过自己的家庭情况, 还特意提及了‘地狱’, 从那个时候起, 白兰就保留了对荷见种族可能性的意见。   那‘卢卡·帕乔利’之死的原因就很明显了,绝对是荷见想让里世界的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知道他现在正在南意大利, 而且刚刚结束搅风搅雨。   白兰有理由认为自己是对方想通知的其中一个人。   实话说,当知道‘卢卡·帕乔利’具体在南意大利都干了什么之后, 白兰对荷见的观感稍微好转了一点——明明是同类, 之前一天到晚只想着和稀泥, 简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现在的情况还差不多。考虑到如果‘卢卡·帕乔利’真的把彭格列坑了,那以后白兰在这个领域可能会遇到一点‘小麻烦’, 这一点也符合白兰希望荷见保持的状态——加油坑所有人,不要停下来。   ‘玩家’就该是这样的。   拿荷见的消息来逗小正算是附加收获。   自从上次在CHOICE中输给小正之后, 白兰花了很长时间观察对方所有的变化以推测‘未来’可能的情况。   然后他确定了一点, 那就是他大概是成功成为了一个在未来打不赢的boss, 逼得选择了‘正义’的小正只能从过去做文章。   其中想必借助了十年火箭炮的部分技术。   呵, 彭格列。   白兰的想法在‘真恶心, 还是找个方法把彭格列解决掉吧’, 和‘小正原来在逼迫之下能发挥出这样的潜力吗’间反复横跳, 最终定格在了‘让我看看,你们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上。   联想到之前让他和荷见翻脸的那次谈话, 白兰意识到自己说不定……会输掉, 而且是满盘皆输。   他甚至想象不出来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这份未知只是让白兰的兴趣又上了一个级别。   然后白兰发现在他面前尽力表演的小正真的很有意思。   看到他递过去的简报的时候, 明明惊讶地不得了,却能一瞬间冷静下来,还压抑住自己对荷见的担心。   极端的理智中稍微带着一点冷酷,即使进入里世界也能适应的很好——这就是小正给自己准备的设定吗?   这么积极如果不给予回应岂不是太绝情了吗?   然而,在那个时刻,白兰像是随心所欲过了头似的指出了沢田纲吉和入江正一以前都住在并盛町这一点。   ——这句话其实过于刻意了。试探的味道完全没有遮掩。   但奇怪的是,白兰并没有觉得后悔这么说。   “我和你不也是随便在大学里遇到的吗?”   是很好的应对。如果真的是‘随便’遇到的话。   白兰笑了起来。   那不勒斯市,托雷多广场。   有个戴着深棕色贝雷帽的少年手上拎着折起来的画架,一脸犹豫地站在广场上像是在等什么人,他在来往游客中站了十几分钟,然后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终于转头进了附近的地铁站。   时值下午三点,加上又是周末,地铁站里人当然不少,少年走进地铁站之后,时不时还得小心自己手上提着的折叠画架会打到别人,走了一会儿之后,他干脆直接走在通道靠墙的位置。   在等待下一班地铁的人比想象中少。少年轻易地走到了最靠近轨道的地方。   托雷多的地铁站里面的墙壁上遍布像星空一样梦幻的马赛克,在人群中抬头看着顶部的少年并不显得奇怪。只是他似乎真的沉浸于欣赏艺术,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下一班地铁马上就要到了。   他也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后。   ——有一双手正在靠近他的背部。   手。地铁。越来越近。   手向前推了出去。   而地铁到站了。   在那一刻,除了嘈杂的人声,地铁为了停下减速的金属摩擦声以外,还有——   少年用折起来的画架点地的声音。   他如此恰到好处地侧身,错过了那双推过来的手,然后用画架撑了一下地面,自己轻巧地跳进了地铁刚刚打开的最前面一节的车厢门。   少年浑若未觉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而这节车厢里的人出人意料的少。   他像个好奇心爆棚的游客似的左看右看,最后干脆有些响地笑了起来。   “真没礼貌。”坐在少年对面的一个老爷爷用那不勒斯方言说道。   而那个完全看起来就是个亚裔的少年在听到这话之后稍微收起了笑容,把头上的贝雷帽摘下来放到座位旁,露出一头黑色微卷的头发。   然后他也用那不勒斯的方言开口道:“那你这种行为又怎么算呢,丹尼尔?”   斯佩多花了几秒钟想起来‘丹尼尔’是他上次接近荷见时附身的工具人的名字。   对于荷见一上车厢就意识到对面的人是他这一点,斯佩多很确定对方一定有什么特殊的辨认幻术师的手段——他对自己的幻术水平还是很有信心的。   当然,看着荷见摘掉贝雷帽后散落下来的几绺小卷毛后光洁的额头,他还是诡异地放心了一点,又瞬间因为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而轻微地恼怒起来。   好在荷见的下一句话相对熨帖一点。   “不过还是谢谢你,丹尼尔。如果不是你的幻术的话,我就得和复仇者监狱的人呆在一个车厢里了。”   在荷见进入车厢之前,伸手企图把他推下车轨的‘人’就是复仇者这边的,斯佩多记得这个并没有全身缠满绷带的‘人’似乎是某个复仇者操控的人偶,于是他在荷见自己躲过了一次袭击之后,让那个人偶被幻术骗到了其他车厢,并封掉了只坐着荷见和他的第一节 车厢。   在荷见说完之后,车厢里的其他人都瞬间消失了,而荷见看起来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你还真是狂妄啊,我想下一次就只能在水牢里看到你了,不,或许复仇者会直接杀掉你。”在发出标准性的笑声之后,斯佩多用他的说话方式表达了‘复仇者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意思。   “我不会死呀,丹尼尔。”坐在斯佩多对面的少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还顺便用左手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这其中的意思很明确——   他是真的头部挨了一枪。   这是怎么做到的?   就算拥有晴之火焰,爆掉半个头这种伤势也无法恢复吧?更别说怎么看这家伙都不像是晴属性的。   斯佩多来找荷见之前先去调查过‘卢卡·帕乔利’之死的具体情报,甚至读取了某个当天在晚宴上目击了整件事的人的记忆,他不得不承认就死亡现场来看,荷见没有什么破绽。   他差一点都开始怀疑荷见真的是个水平很高的幻术师了,结果告诉他其实荷见真的死了一次?   “你应该想想我为什么能死而复生,以及为什么要把这一点告诉你的。”荷见轻微地偏着头,表情轻松惬意到过分异常。   斯佩多忽然感觉到他的异常好感,这一受未知法则影响而产生的现象加重了。   负面的情感随之一同增长。   但他没有采取任何攻击性的行为。   关于荷见提到的那两个问题,他隐约觉得后者的答案是他也是个‘死而复生’的死者。   等等。   荷见身上似乎还有些别的异常。和当时在麻省理工相比,仿佛是从压抑态转变成了活跃态。   随心所欲的程度翻倍了。   “因为你想。”斯佩多回答道。   “没错。”荷见保持着他那令人很不舒服的微笑,从座位上站起来,“谢谢你的幻术。不过我现在又想做点什么了。”   少年随手从他的画架上拆下两根金属杆,不知怎么地碰了一下后把它们变成了一根,然后拎着杆子走向了车厢之间被斯佩多用幻术封起来的地方。   一副怎么看都是要去打架的样子。   斯佩多曾经在刚见到荷见的时候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个人使用暴力的样子,现在他看到了。   那是一副毫无杀气,但依旧绝不会让人错认目的的情形。   暴力是一种他能精确掌握的工具、武器,就像他作为会计的时候操纵金钱,或者人心。   斯佩多莫名的意识到,在这节车厢里进行的这段短暂对话,大概是在荷见的预料之中。   而从中真正展现出来的荷见的目的,则是让斯佩多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荷见是一种和他接触过的黑手党都不同的存在。 第79章   荷见用长棍的水平在家里只能说一般——是会被达米安明言嘲笑的那种, 双棍的水平更次,刀和投掷稍微好一点儿,至于要说他相对擅长什么, 其实是徒手格斗。   毕竟,他使用武器的目的是减低自身的威胁而不是提高。   而荷见的徒手格斗技术算是师承卡珊德拉——布鲁斯的体型与体重和荷见的量级相差太远, 反而是卡珊德拉和他比较接近。   (他的射击水平其实也不错, 但荷见本人并不喜欢这类武器)   他之所以在斯佩多面前组装起一根长棍去揍人,是因为他那在另一节车厢里的目标是个人偶。说的更明白一点,来的是被复仇者阿雷汉特罗操控着的人偶津嘉·布莱德, 在里世界被称为魔导师人偶。考虑到上次荷见在越狱时展现出来的能使复仇者火焰失控的能力,真身藏起来, 只用一个晴属性的人偶进行攻击是非常合理的选择。   可惜荷见虽然是倾向于使用物理系攻击,但不代表他的物理系攻击就只是近战。越狱的时候他是因为没什么点数可以兑换才纯靠身体能力, 现在嘛——   不管对方的人偶是什么动力源和控制系统, 先来一轮EMP和塑胶/炸弹好了。   至于他为什么要拎着一根不怎么用的长棍,除了误导以外, 是因为津嘉·布莱德所在的车厢里还是有无辜群众的,长棍比较显眼, 容易让群众意识到要发生什么自己疏散避难。   那不勒斯一号线地铁中的第三节 车厢里人不算太多,游客和当地人的数量差不多对半开。   无比正常的下午——   直到一个少年竖握着一根金属的长棍从第二节 车厢那端走过来。   一开始车厢里只是有几个人被这个微笑着的少年手上拿着的东西吸引了眼神, 但等到他不急不缓地走到车厢中间后突然击出一记带有尖锐的金属破空声的攻击后,除了一个人以外的所有人都惊慌地朝着两边躲避。   这节车厢在几秒钟之后就空了。   然而那一记攻击实际上是虚打, 长棍的末端在离目标身体还有数厘米的地方稳稳地停住了。   “在开始之前还是有必要问一下。”持棍的少年看着面前穿着魔术师式披风的人偶,说道, “我在这里说的话, 阁下应该都能听见吧。”   橘发的人偶完全像人类一样回应:“可以哦。”   “那很好。”少年轻巧地把长棍收起来, 半路突然改成一个横扫, 当然并没有能击中人偶,只是让人偶拎着扫帚避到了半空——   一节地铁的车厢能有什么半空。   在不到一秒之内,少年以变快了三倍左右的速度直接劈断了人偶的扫帚,然后带着恶劣的笑容用棍端撑地直接把人偶踹倒在地上。   接着他扔出一个EMP,电压高到让整列地铁都紧急制动停了下来。   但人偶还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看起来并没有怎么损伤。   “不是电吗?”   少年叹了口气,单手翻掌让棍中正好抵住人偶的攻击,另一只手速度极快地往对方身上贴了数个炸弹。   超高温,冲击波,外加一个由他手持发动的音波发生器。   这次等到烟散开之后能看到的是半个人偶和底部破了一个洞的车厢融在了一起。   没被烧化的那半个人偶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和正常人完全一样,半被烧焦的手臂甚至还在活动,不,在自主恢复。   看来如果人偶的下半身如果不是已经和车厢融在一起凝固了,也一样能够自主恢复。   而在爆炸发生时就极速后撤到另一节车厢的少年歪着头看了看仿佛cult片现场的人偶状况后,居然没有接着掏出别的炸弹或者化学试剂,而是直接拎着长棍往后面的车厢走。   因为地铁被迫紧急制动,又突发爆炸,原本在地铁里的人群几乎完全陷入了恐慌状态,在爆响停下来之后都像疯了一样向外挤,试图从这场‘恐怖袭击’中逃生。   就这样,荷见不紧不慢地往后走的时候,除了地上落下的几只鞋子和包外,车厢几乎都是全空的——地铁制动的时候最后几节车厢还没驶出托雷多站。   人偶这种东西不管在哪个世界,只要不是恐怖片片场,都是有操纵距离的。   而当人偶需要追击的目标在一列行驶中的地铁上时,除非操纵距离远大于整列地铁经过的范围,一般来说操纵者也会在地铁上。   荷见选择地铁作为战场其实和斯佩多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要感应到斯佩多至少要在十米以内的距离,完全就是因为在托雷多广场的时候荷见观察到了津嘉·布莱德,他想选一个比较有利的作战场合。   地铁站内限高,空间狭窄,可以省去对空防御的麻烦;在人群陷入恐慌全部都在逃跑的时候,阿雷汉特罗要藏起来的难度会陡升,瞬移能力几乎完全变得无用;而他的人偶,经过测试,显然还是具有正常的化学和物理性质的,而且移动和反应的速度远慢于荷见自己。   退一万步讲,复仇者毕竟名义上还是里世界秩序的维护者,绝不可能在拥挤的人群中为了杀掉荷见就开大。   对阿雷汉特罗来说,要快速离开或者留下来快速解决荷见都变成了非常困难的选项。   当然,如果来追杀荷见的复仇者是耶卡或者干脆是百慕达本人,他不会选择直面的方案,但直接攻击力低下的阿雷汉特罗,荷见还是有信心能把人拿下的。   他一边在车厢里往后走,一边检索车站里仅有的几个监控,看逃跑的人群中有没有看起来很异常的人。   半分钟之后,他确定了阿雷汉特罗所在的方位,发现对方非常倒霉地正处在最拥挤的一个出口附近的人群中间,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返回来处理他。   荷见相当好心地省去了这个麻烦。   因为所有无辜被卷入的群众都在奋力往前挤,后面其实相当空,给荷见留出了非常宽裕的助跑距离,而众所周知——   速度够快就能在上墙跑。   以及版边跳跃压制。   几秒钟后,阿雷汉特罗在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被当空落下的荷见来了一套连招,如果不是人群实在太挤,他应该已经被打到浮空且僵直。   等到人群从这两个导致混乱的罪魁祸首边让开的时候,阿雷汉特罗已经被荷见扰乱火焰平衡K.O.了。   斯佩多没有离开地铁。   他是看着荷见先烧毁了人偶,然后确定操纵者的位置,然后一套把人带走的。   斯佩多不得不承认荷见的攻击模式……很赏心悦目。   这并不是因为受到未知法则影响而产生的感觉。   强计划性,几乎没有过度使用武力,用时短。虽然对公共财产造成了破坏,但这个程度说实话在里世界也不算什么。   他知道荷见能扰乱复仇者的火焰平衡,所以当荷见单手拖着阿雷汉特罗走回第一节 车厢的时候,他不由得为这个倒霉鬼心生一丝同情。   ——只要荷见不主动松手,这家伙是醒不过来的。   “丹尼尔。”荷见仿佛自己只是出去倒了杯水一样坐回了自己之前坐的位置,那顶贝雷帽的旁边,“让我们继续我们的谈话吧。”   荷见身上还是没有半点敌意和杀气。   “我现在在考虑要不要收下你的身体了。”斯佩多说道,“你的能力看起来很有意思。”   “所以你还是觉得我无法处理复仇者的追杀。”   斯佩多没有下定论。他的确觉得荷见的特殊能力很有趣,但他也知道荷见更致命的武器的是别的东西,一些他不能简单地通过夺取身体拿走的东西。   荷见并没有因为斯佩多的不回应而停下来。   “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他像一个真的普通少年一样笑了起来,“有点老生常谈是不是?要是我说我其实是在等百慕达找过来呢?上次越狱之后,我怀疑不到必要的情况他绝不会冒险接近我,既然这样,我只好引诱一个人质了。”   显然他说的人质就是阿雷汉特罗。   “你也在等着我来找你。”斯佩多说出了早就知道的事实,并没有对百慕达这个名字表达任何意见。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找到我啊。”荷见摊了摊空着的那只手,“这样比较方便。丹尼尔,你为什么会被我骗过来呢?”   这个‘为什么’并不是荷见想从斯佩多那里得到的答案,而是荷见希望斯佩多自己能理解的东西。   ——比起假冒沢田家光杀掉古里炎真的妹妹来挑起斗争,还有更简洁,无后患的挑拨方式。   欺诈和操纵的上策是使用完全的真实,让目标觉得自己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自然而然地踩上被设计好的道路。   介于白兰这家伙显然已经中二到不可救药,荷见把改变世界线的重托放在了斯佩多身上——   一个传奇的幻术师,应该能学会什么才是真正高明的操纵吧。 第80章   斯佩多是个为着自己坚信的目标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人。   作为贵族加入了黑手党。作为初代的守护者却背叛了初代。   继续成为二代的守护者。一直更换身体守护彭格列。   制造西蒙家族的血案。夺走六道骸的身体。   为了他眼中的彭格列的强大, 斯佩多不择手段。   荷见对斯佩多的夙愿并没有意见,甚至觉得挺值得敬佩,只不过当斯佩多靠着武力值和信息优势可以随便施为的时候,他就很容易意识不到自己做法的优劣。   譬如他当年假冒沢田家光制造血案的这种手段, 如果说里世界能使用幻术的人几乎没有, 那么还算过的去, 但实际上幻术师并不是非常罕见, 那么单纯的一方目击证词根本就没什么信服力——尤其是当沢田家光身为彭格列的门外顾问首领根本就没有动手的动机的时候。   附身加藤朱利在古里炎真身边进行教唆只能算是中策。考虑到斯佩多的最终目标是使彭格列保持强大, 那选择古里炎真这样的实力不能稳定发挥的人作为棋子很容易就会出现意外。而且按照他原定的方案, 即使达到了目标, 彭格列的声誉也会受到损伤,而黑手党这个行当说实话‘声誉’甚至比实力更为重要——在这一点上, 沢田纲吉分数很高。   荷见想给斯佩多提出的唯一的建议其实是——   “总是有更高回报率的方案。”   “回报率?”   因为斯佩多从在美国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表明过身份,所以他也没有在附身的工具人身上显现真正的长相,仅仅是用附身的老爷爷的褶子脸露出一个介于疑惑和微恼之间的表情。   他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对他指手画脚,但像荷见这样总是在他的‘界限’上左右横跳的还真只有一个。   表面上荷见似乎完全在谈论自己,但实际上, 如果斯佩多没有理解错这家伙的言外之意的话, 是一直在‘嘲讽’他。   “我应该……也属于不择手段的类型?”荷见在斯佩多对面带着一个标准无辜表情, “但不择手段和做无用功是两回事。”   这一点的确在荷见刚才的战斗过程中很明显——在面对情报不明的敌人的时候,他先测试了对方的相关数据, 利用环境进行限制之后, 还能控制在击昏这样的高难度目标上。   荷见从头到尾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并且一次性达成了多个目标。   这大概就是他说的‘高回报率’。   考虑到荷见应该不可能提前太多发现复仇者正在附近, 他多半是在发现了之后, 立刻想了个方案把对方引导到地铁站。   如果不是尚未厘清荷见试图影响他想法的原因, 斯佩多可能会真的试着稍微改改自己总是‘过度’的习惯。   “你在南意大利做手脚的时候有没有被彭格列找上过?”斯佩多突然一句话把话题撇开去了。他提起‘彭格列’的语气就像他不是其中一员一样。   艾丽娅和白兰能只看荷见做了的部分就看出他没做的部分,斯佩多一样也可以。   他虽然不能看懂那些荷见经手过的来往资金流有什么问题,但荷见一定会想做些什么是肯定的,稍一观察就能发现彭格列被荷见刻意避开了。   一般这种情况可能有两种解释,想避开地头蛇,或是地头蛇就是目标。   就荷见的性格来看,斯佩多原本就倾向于后一种,现在看到荷见都开始公开怼复仇者了,更是愈发确定。   而这个方面正是无法直接用个人武力值干涉的——斯佩多难得地承认自己对此无能为力,他还是‘丹尼尔’的时候就被数学给烦死了。   “没有。不过是因为我花了心思在躲,现在他们应该在到处找我这个不守规矩的混球。”荷见看起来相当兴高采烈,“我想基里奥内罗的首领应该也在找我——没有能预言的人帮忙的话,躲藏的难度应该会更低一点的。”   反应过来基里内奥罗家族的首领是谁之后,斯佩多几乎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惊讶。   会让艾丽娅认为一定要找到人,实际上比艾丽娅没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人更严重。   荷见一定是做了,或是正在试图做什么后果非常严重的事。   他扫了一眼被荷见抓住手腕依旧处于昏迷中的某个不知名复仇者,心情有点复杂——他和这个复仇者都是被荷见今天的主动现身引出来的,而这个复仇者成了‘人质’,他则仅仅是坐着和荷见聊天——   这大概只能说明荷见对他做的事比对复仇者做的更‘糟’。   斯佩多一点不觉得荣幸,他甚至有点想立刻解除附身从这列地铁中离开。   而荷见似乎是被这个话题挑起了兴头,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能够持续十代都是最强大的黑手党家族,我以为彭格列应该对如何用暴力经营有相当的心得,但研究了一下之后发现它的结构相当松散,产业也称不上十分有优势,危机意识实在是有点不足。”   说到这里,荷见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一个有点渗人的微笑。   “如果艾丽娅小姐没有阻止我的话,或许对彭格列会是好事也说不定呢。”   要是荷见知道斯佩多在想什么,他绝对会大呼冤枉。   他那被半路截停的搞事计划和斯佩多‘让彭格列继续伟大’的思路不是如出一辙吗?   假定彭格列在荷见这个迟早要离开的人上中过一次招,以后在白兰靠黑科技发家的时候应该就会稍微能敏感一点了。   至于他当时这么操作中间有多少是出于想坑白兰这个中二过头的‘游戏’玩家,只能说见仁见智。   要不是当着斯佩多面直接剧透白兰的能力肯定会被立刻踢出世界,荷见甚至很想郑重向斯佩多介绍一下本阶段真正的boss,绝对比已经残了的西蒙家族更适合做彭格列十代目同志的磨刀石。   ——他有点想知道成年体的沢田纲吉和白兰提前全面开杠的话,世界意识会怎么算他的排斥度。   以及本世界的‘管理员’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来找他。   没错,荷见承认他不是很想主动去找川平大叔。虽然最终boss的出没地点是确定的,但boss君的武力值爆表爆过头的情况下,智计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而他想出来的对策就是让‘荷见敬人’非常公开地死而复生,并打倒、带走复仇者。这个消息除了对百慕达有用之外,就只对川平也有用。   甚至于顺便引诱百慕达也完全是为了能到时候从管理员先生那里得到更多信息——荷见本人根本没有想和复仇者说的话,也没想插手彩虹代理战的剧情。   由于荷见在地铁站内搞破坏的动静过大,加上开打后对脸部根本毫无遮掩,导致‘卢卡’死而复活的消息瞬间在整个里世界大为流传。联系现场那个出师不利的倒霉复仇者,除了某几个事先知情的人之外,终于有人发现‘卢卡’好像就是之前那个从复仇者监狱里成功越狱的犯人。   而这个发现,让‘卢卡’其实是个幻术师的传闻更加根深蒂固——能在别的幻术师面前天衣无缝的假死,当然只能是更高明的幻术师了。   ‘卢卡’之前在南意大利绝对是在酝酿一个大阴谋,因为被复仇者发现了真实身份才假死逃跑的。   ‘卢卡’是个脑子有问题的恐怖分子,不然不会在公开场所和复仇者开战。   ‘卢卡’掌握了复仇者的秘密,所以才会被追杀。   ……   或真或假的各种消息一时间大肆流传。而当白兰在简报里看到这些简直荒谬的内容的时候,想回意大利近距离看戏的念头油然而生。   因为他不能从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那里得到有关荷见的情报,所以所有由荷见引发的事件对他来说都很新鲜,包括荷见试图坑他的种种举动。   无攻略的特殊DLC。而且从生活玩家的原版本更新升级了。   但白兰能看着这样的消息笑出来,不代表入江正一可以。   荷见没死,这当然是好消息。但荷见在托雷多对复仇者出手,以及被证实从复仇者监狱里越狱的身份,让他很难不担忧。   要知道荷见是对那个‘未来’有所了解的,那荷见现在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和之前对他的劝说一样……   都可能导致这个八兆分之一的希望消失呢? 第81章   阿雷汉特罗是被热醒的。   作为一个复仇者, 他已经差不多都忘了上一次有类似体验的时间了。   鼻子能闻到的味道带着一丝咸涩和微甜,加上周围湿度颇高的风,让人可以第一时间确定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里百分百是在海边。   他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阿雷汉特罗很想闭上眼睛重新睁开一次。   卢卡·帕乔利带着一副墨镜, 穿着沙滩衬衫和沙滩短裤躺在距他大约三十厘米的一把沙滩躺椅上,头顶上有一把巨大的沙滩太阳伞把他们两个人都完全遮在阴影之中。   卢卡·帕乔利的手上还拿着一个插着吸管的椰子, 看起来完全是一副在度假的样子。   阿雷汉特罗有些呆滞地往外面看了一眼。   阳光很好,天色很蓝。卷铺到不远处的海浪微浑, 在岩石上碎成一大片一大片的泡沫。   靠近地平线的海水几乎是使人眼睛生疼的金色, 天空中时不时飞过几只海鸟。   他们现在正在一块除了没有其他人以外完全像是个旅游胜地的海滩上。   ——而阿雷汉特罗明明也在太阳伞下面也还是被热醒的原因是卢卡·帕乔利并没有解开他身上缠绕着的诸多绷带。   脱掉了他身上的斗篷, 取下了已石化的奶嘴,还在他手腕上装了一个闪烁着不祥红光的不明仪器,但就是在这么热的环境中不解开他的绷带。   似乎是觉得已经给够了阿雷汉特罗反应的时间, 卢卡懒洋洋地把椰子搁在一旁的小桌子上, 另一只手摘掉了那副墨镜。   “需要我向你解释目前的情况吗,复仇者先生?”这小鬼露出一个非常欠揍的微笑, “比如这是在哪里?”   反正不是在地中海沿岸。   意大利人阿雷汉特罗怀疑自己可能在某个赤道线附近的小岛上,但对他来说更值得一问的还有别的东西。他又看了一眼左手腕上那个并没有显示屏只有一个闪烁着红光的小点的仪器,然后对着卢卡·帕乔利举起了左手。   “你想问这个吗?”卢卡竟然就直接伸手托住了阿雷汉特罗的手腕,但很小心地没有接触皮肤, “这是个保险装置。”   “嗯……让我想想, 里面存在好几个限制, 其中有一部分和我有关, 另一部分和你有关。当这盏小灯还是闪着红光的时候,你是完全安全的,但如果它不小心变成了绿色, 我就不能保证结果了。”   卢卡在什么细节都没有解释的情况下完成了颇有说服力的威胁——阿雷汉特罗还记得这家伙是怎么在托雷多地铁站把他的人偶融毁的。   而他本人, 虽然是仅次于百慕达以外第二古老的复仇者, 但这并不代表他的身体就能抵抗多强的爆炸伤害了。   “你要对复仇者做什么?”   阿雷汉特罗终于开口了。只有在获得足够多的信息的前提下,才能判断强行逃脱是否值得。   微卷发的少年从沙滩躺椅上把姿势改成侧身盘坐,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已经石化了的奶嘴。   “搞笑。明明是复仇者想对我做什么吧。”卢卡·帕乔利一边随手把奶嘴抛给阿雷汉特罗,一边用明显不悦的语气回答,“你应该知道,我一开始是为什么被关在水牢里的。”   说着,少年的表情又忽的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周围的阴影都一下子被吸入到那双幽蓝的眼睛中去了。   “我既不是黑手党,也没违反过里世界的守则,顶多算是误入重地。”   “你帮南意大利的黑手党洗钱,试图操纵挑起中小型黑手党和彭格列的纷争,还炸掉了那不勒斯一号线的地铁。”   虽然并不在意复仇者追捕的正义性,但阿雷汉特罗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很少会有黑手党在意大利如此嚣张地破坏规则。   “顺序问题。”卢卡偏了偏头,看起来有一种近乎天真的邪恶感,“因为复仇者没有正当的理由追捕我,我才好心地创造了‘卢卡·帕乔利’这个名字的。你说,百慕达先生要花多久才能找到我们呢?”   荷见自然不可能随便找个地方就等着百慕达找上门——对这位可以无节制使用夜之炎瞬移的复仇者,要想拖延足够的时间,必须借助外力。   他得选一个百慕达能找到他,但没那么容易找到,也不会带人群殴他的地点,同时要让远在地球另一边的管理员也知道百慕达找上他了。   荷见在花了点时间思考之后,艰难地决定还是借一下势,放弃了去南加利福尼亚的黄金海岸,带着人质溜去了日本。   当然,地点不是在并盛,否则风纪财团或者彭格列的人可能会过早找过来。他选了某种意义上和哥谭有点相似的横滨作为落脚点——虽然不是在文豪〇犬而是在这个世界。   大型港口城市,有基本不怎么受欧洲里世界影响辐射的本地黑/道,政府不会坐视里世界引发大型事件,最重要的还是离管理员大人比较近。   到达横滨之后,荷见直接花重金让本地的黑/道帮他包下了一片海滩然后一周内都清场,花钱则是拐了几个弯走的‘卢卡·帕乔利’的帐,这种方法算是二次发邀请函——只要愿意解析,还是能查到他在横滨的,虽然可能还有三四个干扰项。   接着他在等‘客人’来访的过程中闲极无聊,先是研究了一下已经石化了的奶嘴和艾丽娅那个正常的奶嘴之间的区别,033给出的结论是至少对系统来说,没有太多的区别。然后他按照大家长设计反制方案的思路给阿雷汉特罗做了个高科技手环,确保只要敢瞬移或者暴力破坏,或者和他距离太远,又或者他心脏停跳,就会无倒计时地开始播放瑞克·艾斯里的诈骗金曲。   嗯,其实那个手环里既没有高爆/炸药,也没有即死毒药。荷见想见的是百慕达,犯不着对阿雷汉特罗下杀手。   再者,‘卢卡·帕乔利’当时在晚宴上死的那么公开,结果突然复活,必然会有几波人像斯佩多之前一样去检查他是怎么假死或者复活的,而一旦百慕达确认荷见这个在逃犯人是实实在在地死而复活,那再找上来的时候态度一定会比之前要好很多——杀不死而且还掌握着能反制手段的人,还是不要成为敌人比较好。   几乎出于相同的理由,荷见给阿雷汉特罗的待遇还不错,至少他自己觉得还不错——虽然没有给准备椰子水,但也帮忙遮阳了不是吗?   因为荷见给出的线索和标准解法实际上是利好黑客和懂得怎么玩钱的人,所以白兰最先确认了他在横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这次白兰没有把情报第一时间‘分享’给入江正一,不光是因为地点在日本多少有点微妙,还因为涉及到复仇者,入江那约等于0.5鹅的战斗力还是不要凑热闹比较好。   但入江还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他并不是没有里世界的渠道,只是之前没有合理的在白兰面前展示出来的借口而已。当他搞清楚荷见的落脚点的时候,也瞬间意识到了为什么白兰没有告诉他。   入江正一在找个理由冲回日本掺和这件事阻止荷见把这个世界的未来引导向完全无法预测的方向,以及留在美国以避免白兰起疑心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被自己大脑里模拟出来的‘荷见’给说服了。   假设,荷见口中的那种极小概率事件(入江眼中的)真的发生了的话……   (或许,也不是不行。那个白兰先生统治了世界的未来真的不会发生的话,应该,应该也会有另一个世界的他从这条世界线中分离开来的。)   ——如果荷见敬人不惜死而复生,绑架复仇者也要让事情按照自己的设想走,那现在的入江即使去了日本也估计阻止不了什么,还不如留在美国。   等到白兰‘随口’向入江提起他要去日本的时候,入江表现地非常镇定,向白兰推荐了几个日本的旅游景点就没说什么了,差点让白兰怀疑入江是不是准备趁着他去日本的时候偷家。   在横滨的沙滩上等到了白兰的荷见也很想怀疑人生。他对白兰的到来一点意见都没有,反正也不过就是等会儿多一个一起吃瓜的,但白兰的到来一下子让他的世界排斥度摇摇欲坠地飘到了八十五以上,这就很有问题了。   “你确定他不知道你是来找我的?”荷见一边给白兰的冰汽水上加不同口味的冰淇淋球,一边问道。他身后不远处的阿雷汉特罗即使满脸绷带也挡不住‘这谁啊’的心声表露出来。   “应该……知道?”   “……这样真的好吗?”   两人之间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   但就算知道也还是得来啊。白兰想到,过分的是用复仇者之谜来引诱他的荷见,而且,看到有点动摇了的小正,他也有点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往小正的天平上乱加砝码了。   他接过被荷见恶意地叠了n个冰淇淋球看起来下一秒就会翻掉的杯子,皱着眉头咬了一口最上面的芥末口味,然后转身对着若无其事正在洗勺子的荷见说道:“你应该会保证围观群众的生命安全的吧。”   他能感觉到有人来了。火焰靠近的速度快到几乎像是在瞬移。   还是就是在瞬移?   “好问题。你要不要猜我是不是真的能死而复生。”   下一秒,白兰避开了一道从不可能处发起的攻击,他的杯子连带着所有冰淇淋全部掉在地上。   而他面前大约十米处出现了两个复仇者,其中一个保持着幼小的体型,站在另一个的肩上。 第82章   白兰和百慕达虽然都是家庭〇师这部作品大篇章的阶段性boss, 甚至很多人,比如说沢田纲吉,会认为前者是比后者更具压迫力的反派, 但白兰和百慕达要是打起来,在反七三射线尚未发明的现在, 输的绝对是白兰。   无限制的夜之炎瞬移算是初见杀最难抗的能力之一了。白兰能躲过来自理论上应该什么都没有的后下方的攻击还是因为百慕达也低估了他的实力,没有让耶卡以最高速进行攻击。   “百慕达先生, 要是你不介意的话, 把这个白毛在这里直接干掉也没关系哦!”从百慕达到达开始根本就没移过位置的荷见嘴很贱地撺掇复仇者清场。   但耶卡一击不中之后, 两个复仇者的第一反应还是去照看自己的被荷见之前带走的同伴阿雷汉特罗,然后发现他就坐在一边的沙滩太阳伞下方,配合没有被摘掉的绷带看起来非常滑稽。   阿雷汉特罗也注意到了自己上司的到达, 但他因为被荷见绑上了触发条件和效果均不明的腕带, 并不敢轻举妄动上去会和,只能对着耶卡和百慕达比了一下左手腕上闪烁的红点。   因为这显而易见的威胁设置, 现场的空气都变得逼仄起来了,而白兰因为发现复仇者们没再关注他反过来吹了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口哨。   “我假设百慕达先生来这里不是想杀掉我的?”仿佛读不懂空气一样,荷见露出一个超级加倍的爽朗微笑,“当然, 你们也可以试试如果把我完整地烧掉或者是切得够碎会怎么样, 我是觉得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啦。”   不杀掉的处理方式他们都已经知道后果了——即使是水牢这种程度的监狱也关不住荷见, 最好还是不要去尝试这个人的极限。   或者说, 这说不定并不是‘人’。   在场的几人都对这一点有些推测,只是在荷见没有以‘非人’自居的前提下,没有必要开这个口。   “解除阿雷汉特罗身上的装置。”百慕达终于开口了。因为他娇小的婴儿身体完全被斗篷和绷带所包裹, 荷见并不能看出百慕达此刻的情绪。   荷见叹了口气。   “我装上去的装置再由我自己拆下来也太逊了吧。哪个成功的反派会干这种事。”   ——并不是这个原因。他只是觉得一个笑话要是解释了的话就很没意思了。   阿雷汉特罗因为之前白兰这个莫名其妙到访的人其实察觉到了一些情况的微妙, 他拦住了那边想要施压的两个复仇者, 对着荷见说道:“你至少说明如何拆除。”他完全可以自己拆。   “选择一个非常安静的地方,然后把你的手腕浸到水里,建议和我的距离不要超过五公里。”荷见看起来非常勉为其难地开口,“然后等上3分钟32秒就可以把腕带拆下来了。”   这乍一听像是一个由水接通的自我锁定回路,但其实这个设计是为了让阿雷汉特罗如果异想天开地把自己的手给切了的时候,用血液激活回路播放诈骗金曲。等歌一放完,腕带实际上会自动解锁。   阿雷汉特罗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试图先留下来和百慕达与耶卡一起和荷见‘聊聊’,但荷见的下一句话让百慕达真正打算清场。   “这样应该算是恩怨两清了。”少年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往四周都看了一圈,“那么我现在要提一些我没指望你会回答的问题了。百慕达先生,你的奶嘴和阿雷汉特罗的不太一样,它还是活跃中的基石,是这样吗?”   白兰觉得他选择来凑这个热闹很对。荷见本身是DLC,但荷见已经帮他又开了一个新副本。   复仇者的隐秘具体是什么,这么多平行世界的他也没能弄清楚,而且他很确定的一点是,和复仇者明面上对着干非常划不来。   然后他就在横滨的海滩上见证了一种新型火焰,效果逆天,还找了一个不在序列内的奶嘴。   说真的,当他意识到所有的复仇者都有奶嘴,只不过除了那个体型保持在阿尔克巴雷诺婴儿态的‘百慕达’以外,其他复仇者的奶嘴都是石化状态的时候,一种‘切尔贝罗是不是把他给骗了’的念头油然而生。   都叫‘七的三次方’了,就算奶嘴的持有者是人柱力会换代,也应该一次只有活跃的七个才对,像在彭格列门外顾问供职的拉尔·米尔奇就属于半成品,她的奶嘴和其他人的看起来并不太一样。   但‘百慕达’的奶嘴如荷见所说,明显处于活跃状态。加上如此多的石化了的奶嘴,至少说明某种力量一直在背后制造奶嘴和新的阿尔克巴雷诺并且定期清理旧的。身为玛雷的大空,白兰觉得这个从没有在他的记忆中出现过的背后力量非常不对劲。   基石难道还有管理者吗?   在荷见说出那句话之后,白兰能够清楚感觉到那个‘百慕达’对着他又产生了杀意,显然是觉得这个消息不适合让他听见——   然后荷见又紧接着加上一句:“这个白毛是本届的玛雷的大空,我想他应该也有资格知道和基石相关的事吧。”   ‘百慕达’投来的杀意诡异地消失了,增加了的是一丝让白兰几乎觉得自己感知错了的怜悯。   “诶,荷见君你原来知道这点啊,是艾丽娅小姐告诉你的吗?”   面对白兰那非常具有压迫感的微笑,荷见摊了摊手。   “我在见到艾丽娅小姐的时候还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这点。不过,你可以认为我觉得你比她和彭格列的十代目更有意思。”   这个形容不代表任何事。在南意大利的时候,荷见可以说是三方一起坑的。   荷见希望自己还能坚持到见到川平。白兰和百慕达的见面显然已经让这个世界的走向歪到奇怪的地方了——搞不好会直接跳过未来战和西蒙篇,提前完成彩虹代理战的大结局。   他在百慕达到达了一会儿后才突然意识到白兰为什么突然让他加了那么多世界排斥度。在白兰意识到基石存在管理员这个可能之后,一定会放缓对七的三次方的追求,至少先确认玛雷戒指没有类似奶嘴的问题之后再说。而且,当白兰发现存在一个全新的,他没打过的副本之后,他对原本征服游戏的兴趣就会相应下降。   嗯,荷见的计划算是走了另一条路完成了。   他突然很想知道等到白兰回到麻省理工的时候,入江正一会有多吃惊。 第83章   要引诱百慕达说出彩虹代理战的背景细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当荷见本身和基石并无关系的前提下。   所以荷见稍微冒险了一点, 当着沙滩上所有人的面说道:“我其实对基石如何分割相当感兴趣。阿雷汉特罗先生的奶嘴即使已经石化,但依旧很难破坏其物理形态。制造奶嘴的存在应该得有很特殊的力量。”   他直接承认了自己试过破坏奶嘴。   在场的人中间没有一个为此感到惊讶。复仇者本身在漫长岁月中做过类似尝试,而白兰, 他在平行世界也这么干过,结果消灭彩虹之子并不算太难, 但奶嘴并不会一起被毁灭。   这基本可以判定在背后一直制造奶嘴的存在拥有远超他们理解和想象的力量。   而对大概知道荷见来历的白兰来说,荷见的话又含有其他意义——   选择这个地址, 是因为‘那个存在’就在这附近吗?   “你为什么要探究这个问题?”百慕达终于做出了回应,他还是相当谨慎。尽管他并不觉得荷见会是西洋跳棋脸的人,但如果荷见过于轻举妄动, 可能会影响到他报仇的计划。   ——为什么?   这个问题嘛……   荷见忽然捡起沙滩上半个破碎的贝壳, 把上面沾着的沙粒擦掉, 然后相当用力地把贝壳扔进了海里。   ‘贝’赢过‘海’的这个结局肯定也有基石的影响在。   “基石和世界的关联非常, 非常, 非常紧密。”他用一种透出不满味道的语气说道,“除了本身就是基础及核心规则的载体之外,世界线,或者用俗一点的话说命运,也系于其上。”   “经验之谈?”白兰抬头看了一眼被荷见以非人力道扔出去的贝壳,接口。   “经验之谈。我对基石本身的兴趣不大, 但我感兴趣的那个问题似乎绕不开它。比如说, 直接毁灭基石行不行。”   这是在其他世界不太方便讨论的一个问题。一般来说,世界基石都只能在概念上进行分割或者是毁坏, 但在这个世界,彭格列的指环先是被切成两份, 又在未来战和西蒙篇中被毁坏, 但又得到重铸。   很少有可以这么随意折腾的基石。荷见觉得川平肯定知道基石被毁坏的下场。   百慕达被荷见话中暗示的某些意思惊到了。他被伽卡菲斯先后暗算两次, 靠着恨意才活到今天,但也没有因此就产生干脆毁掉基石同归于尽的想法,这个来自未知区域的小鬼居然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   等一下。不管荷见是不是像他自己暗示的那样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既然是在这里,而且对着百慕达叙述这个想法,意思其实是他想试着把这里的基石毁掉一部分作为实验吗?   百慕达想起荷见刚才说的自己试过破坏阿雷汉特罗的奶嘴——这根本不是想的问题,他是已经试着做过了!   站在距耶卡不足十米处的那个微笑着的少年一下子在百慕达的眼中变得恶魔化起来。   在地铁站公开袭击复仇者算什么,这家伙连着整个世界都不在乎。对荷见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实验材料,无所谓会不会对世界本身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当百慕达重新升起要把荷见抓起来的念头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对方侧身向他投过来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这是让我配合他?   白兰比百慕达反应过来的速度要快。   主要还是在麻省理工的时候,他和荷见背着入江正一交流了很多东西,他会认为荷见是个‘生活玩家’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荷见对某些东西的研究停留在非常理论化的阶段——他怀疑对荷见来说,这方面的研究存在自身意愿以外的限制。   荷见在南意大利避开彭格列的举措侧面印证了这一点。   所以荷见说的‘毁灭基石’多半只能是口头上说说,实际上根本不被允许这么做。   而如果荷见是想靠着教唆他或者那位复仇者来达成这一点,这套说辞未免有些力道不足——至少针对白兰,荷见应该知道更好的切入点才对。   因此白兰很快认定荷见的这一番话存在一个其他听众。一个很可能因为听到他准备毁灭基石而做点什么的存在。   嗯,正好和之前他们谈论的制造奶嘴的存在应有的立场对上了。   他想了想,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他作为玛雷的大空,应该是值得争取一下的,干脆帮忙添一把火。   “荷见君,玛雷指环能不能破坏我不知道,但彭格列指环好像是可以的。”白兰做出回忆的样子,“你要想办法试试看吗?”   荷见则相应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记得你好像想收集七的三次方来着,没关系吗?”   ——不就是之前没听你的提议,竟然这么记仇。   被拆台的白兰回以一个假笑。   他的确还想收集七的三次方。但对于这些分散开来的,明显是被刻意制造的基石,白兰决定还是不要抱过高的期望比较好。   收集战利品是一码事,一脚主动踩进别人的陷阱是另一码事。存在那么多平行宇宙,他大可让别的宇宙的自己去踩坑,这个世界开出新的剧情线了,比较珍贵,需要谨慎存档。   “本来确实是这样。不过现在我觉得你的提议更有趣一点。”   百慕达发现本届玛雷的大空……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人。   拿有趣与否来衡量要不要破坏基石,这种风格总感觉很危险。而且之前就想收集七的三次方……   百慕达觉得白兰的收集可能不是指收集持有人,而是比较血腥的那一种。   如果他没记错,玛雷指环一直由基里内奥罗家族持有,而白兰并不是其中一员,在这种情况下,只可能是作为‘适格者’而被交付了大空戒指。   玛雷戒指的适格者吗?   百慕达勉强决定按照荷见的眼神示意演一下。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他用完全掩盖了情绪的声音说道,“我只会乐见其成。与其一代又一代地延续彩虹之子的诅咒命运,还不如让它永远地结束。”   被海水的反光映得神色难辨的少年慢悠悠地回头递过来一瞥。   “说起来,我在这里的消息也不算太难查,我想艾丽娅小姐应该很快会出现的。”   在那一瞬间,荷见看起来无比冷酷,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让人不能不信服的恶意——   “轰——”   毫无预兆的,在荷见身后的一整片沙滩都爆开了,沙子和海水的混合物溅得足有好几米高。   距离爆炸位置最近的荷见似乎因为受到了冲击而一下子从外耳道流出血来。   但与此同时,他露出了一个非常真心的笑容——   在荷见左边大约十五米距离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带着眼镜的白发男人。   “你的爆炸设计很有意思。”白发男人看着荷见说道。   在场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因此也看了荷见一眼——爆炸居然是荷见自己安排的?   “幻术很有意思。尤其是我发现它的原理成体系,可解析的时候。”荷见从衬衫的口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手帕,咳了几声后把外耳道流出的血擦掉,“直接改变环境是一个制造违和感的好方法——大脑处理信息的反应速度是有极限的,很不巧我要比人类高很多,来得及在你反应过来之前就找到你的位置。”   其实是比普通人类高太多了,因为荷见比伽卡菲斯这个非人类的反应速度也要快。事实上荷见会成为一个ACGN爱好者,就是因为在小时候伊莱莎用放动画的形式让他练习适应人类该有的低帧率,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能看到连贯的画面而不是仿佛静止的ppt。   因为川平并没有带着西洋跳棋脸的那张面具,百慕达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就是他的仇恨对象,但另一个明悟降临到他的心头。   这个突然出现的,之前一直用幻术遮掩己身的白发男人,才是荷见真正想要在这里见到的人。   荷见一开始就知道此人会来,而且会用连百慕达都发现不了的幻术遮掩自己,所以才设下了爆炸陷阱。他还知道此人会关注艾丽娅。   那么这个人没有接着隐藏自己而是为了荷见制造的那一瞬违和感放弃了使用幻术的原因也就很明显了——他想知道荷见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百慕达的思维终于转回来了。   “是你!”百慕达的怒火和他的夜之炎一起爆开,在音波到达川平之前就已经瞬移到了川平身前。   但——   攻击落空了。   川平实际上依旧使用着幻术。只不过他让在场的人能看到他而已。   “因为想要对我复仇而诞生的第八种火焰吗?”他并没有因为百慕达上来就攻击他而生气,似乎很能理解对方的心情。   但那是一种‘知道了’,仅此而已的‘理解’,川平看起来完全没打算改变自己的做法,也没有对自己造成的诸多悲剧有丝毫反省。   “管理员阁下,能把注意力暂时放在我身上吗?”荷见又咳了几声,“我可用的时间有限”。   在离自己那么近的距离引爆炸弹,虽然没有弹片造成的穿透伤,但冲击波导致的肺部和其他器官损伤也够他在自愈完成前难受的了。以及,荷见的鼓膜破裂导致暂时失聪,所以必须得川平正对着他才能比较方便的读唇。   川平从善如流地抛弃了正在无能狂怒的百慕达,看向荷见。   “之前你所提的那个问题应该是你真心想要知道的吧。”他开口道,“七的三次方是为了修正并维持地球上的生命均衡,使其朝着正确方向进化下去,为了哺育生命而制造出来的装置。其毁灭的结果不是可想而知吗?”   “这个星球上的生命会随之毁灭,这点我知道。我想知道的是部分破坏后的结果。”   如果基石被迫残缺能摆脱世界线的话……   川平和那双蓝过头了的幽深眼睛对视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开口:“要么逐渐在不稳定中自毁,要么时间线倒退后自我痊愈。”   他其实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能感觉到荷见的‘存在’正在摇摇欲坠,如果再拖一会儿可能就会直接被排斥出这个世界。   但一想到如果这个小鬼得不到答案,说不定会接着祸害其他世界,他决定还是稍微尽一下守护者的职责。   反正……这个回答怎么看都不会让荷见满意的。   ——要么时间线倒退后自我痊愈。   荷见盯着川平的嘴唇,思考是不是自己太久没说日语,读唇水平下降太多了。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就是答案。   未来战结尾的尤尼的确手动重启了所有平行世界不是吗?   那些基石受损的未来……都被抹掉了。   也就是说从基石出发一劳永逸地斩断世界线束缚是不可能的。   荷见意兴阑珊地把手帕扔在沙滩上,然后吐了一口血。   比起单纯的世界线回归收束,重启更加让他感到恶心。   算了,基石本来就是世界核心规则的载体,应该想到其支配关系必然是单向的。   那么只能往另一条路上做文章了。荷见想到。   他抬头看了一眼在这个世界真正起效的扭曲世界线成果,发现白兰也正因为听到时间线倒退这个解释而皱眉,不由得一边咳一边笑起来。   并且很快变成张狂的大笑。   命运还是能够改变的。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白兰,你看到的所有世界,都有一个并盛町吗?”荷见停下笑声,尽力稳了一下呼吸问道。   反正都只有最后几分钟了,这个时候说出白兰的能力,要烦恼的显然不会是荷见。   尽管因为又一次遭到背刺而额头冒青筋,但白兰在这个时刻也终于完全明白了荷见从一开始接近他和入江正一,试图劝说他,以及最后走向现在这个局面的原因。   在这个时候,这个汇聚了好几方奇奇怪怪人士的沙滩上,或许只有白兰能和荷见完全共情。   他们身上没有仇怨,没有使命,但就是做不到对世界的真相视而不见。   世界这个小小的纸盒子里的确装着珍宝,但要让一个人生活在一个纸盒子里,这难道不奇怪吗?   就算想抱怨为什么让他意识到这一点,也已经太迟了。   “是的,我看到的所有世界都有并盛町。”白兰对着荷见露出他标志性的甜腻微笑。   荷见只来得及对白兰点了点头,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第84章   1.   白兰看起来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最高级别的精神错乱。   房间里散落着十几个不同的拆开了的糖果包装袋, 甜腻的味道几乎让推开门的入江正一掩鼻。房间的主人白色头发前所未有的蓬乱,看到入江也只是停了一秒钟,就又拆开了一根新的棒棒糖。   “……你回来了?”入江面对着这超乎意料的场景,一时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他还从没见过这个人如此失控的状态。   “荷见君离开了。”白兰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道, “但他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离开’?   应该不是说死了吧?   入江承认自己对荷见存在一种莫名的信任, 或许是因为之前荷见和白兰能有来有往的互怼。出于同一个原因, 他放弃了跟去日本阻止荷见。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 他当时觉得是极小概率事件的事似乎是发生了。   虽然白兰还没提一个字在日本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入江就是能感觉到他发生了一些变化。   “真是让人生气。”白兰惯常的那种散漫气息从身上消失了,“他算计我。而且还成功了。”   ——见鬼。   入江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和大脑。他居然从白兰的眼睛里看到了货真价实的委屈。他是不是中幻术了?   但在同一时间, 他也在心底默默地期待荷见的‘算计’最好对他有利。   “他做了什么?”   “告诉我这个星球有多不宜居。”白兰暂停用糖球磨牙的行为,回答道。   啥?   在被荷见迫害了之后,只有去迫害一下小正才能挽回白兰的心情。   在那天沙滩上荷见瞬间消失之后, 留在原地的几人其实都有点尴尬。   百慕达和管理员有仇,但打不过管理员。管理员其实是想把在场几人的记忆都调整一下的, 但白兰的情况有点特殊。   而白兰, 很不幸,他目前的战斗力居然是三个boss中最低的一个, 还听了太多本来和他完全无关的隐秘。   最后他能脱身还是因为管理员不想和百慕达纠缠, 放了个大范围幻术, 百慕达就顾不上他这个‘路人’了。   在回到美国之后,白兰在‘我要疯狂的搞事做点世界相关的实验’和‘还是摆烂吧顺便满足小正的心愿’之间左右横跳, 还因为要把某些情报共享出去祸害更多平行世界的自己而不得不补充摄入了大量糖分。   等到小正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已经结束了思维爆炸的阶段,正处于疲惫的过渡期。   看小正小心翼翼地试探还挺有意思的。   白兰想了想, 没有直接把那天发生的事说出来——还是不要摧毁小正那朴素的正义观了。   他半开玩笑地把荷见逼问管理员基石和世界线的内容称之为‘这个星球不宜居’, 不出所料地得到了小正一个无语的眼神。   “别这样看我嘛, 小正。”他笑着说道,“荷见君就是个外星人,他离开回自己的母星去了。”   非平行宇宙的地球应该也算是外星吧。   “嗯,一个外星人,特意来到地球上学,还跑去从事金融犯罪。”入江一边吐槽一边推了推眼镜,“即使是斯皮尔伯格也不会拍这样的电影。”   某种意义上,荷见可是比E.T.更友好的‘外星人’。   白兰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他觉得这个想法其实有点丢人。   对着还在担心自己会成为大魔王的小正解释他已经改变主意了好像也挺丢人的。   不如还是先把小正骗来给他打工?   这么想着,白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他最喜欢口味的棒棒糖,抛给了坐在椅子上的入江正一。   “收买你来当我的副官怎么样?专门研究怎么找外星人好了。”   白兰不怀好意地在这个时候提出要求,他知道就算说的再离谱小正也会答应的。   入江正一答应了。   等到几年后,入江正一,作为杰索家族(不是密鲁菲奥雷家族)的首席技术官和首领的副官,看着自己面前正在发射的新型火箭和其搭载的空间站,以及和他视频的正在不知道哪个看起来有点阴森的地方吃甜食的甩手掌柜首领大人,在因为视频信号意外的烂而挂掉通讯之后,突然意识到‘那个十年’好像已经在前段时间他加班加到头昏脑涨的时候过了。   他……似乎这些年研究的主要是空间相关的科技而不是时间?所以根本没发明时间机器?   那当年的他用十年火箭炮送到未来的彭格列的人呢——   入江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个和平的,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未来。   那些少年不会到达这个不需要拯救的未来。   那个CHOICE赢得的要求最后也没有兑现,但不是因为允诺方不想这么做,而是当某人身为首领众所周知的挚友,唯一能制止首领胡作非为的副官,整个家族技术部门崇拜的超级大佬以及事实上家族的二把手的时候,他真的没什么可以要的。   ——好像也不一定。   这个原本被入江正一当做底牌的仅仅系于信任的约定,现在正在被他考虑用于要求带薪休假,或者让白兰戒糖。   2.   斯佩多偶尔会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那个时候去横滨。   他自己并没有查到荷见当时的落脚点,但荷见的那个损友去了哪里他还是能知道的。   斯佩多还是对荷见有一些偏见,觉得荷见很难在复仇者那里讨到好,但他没有想到荷见根本没有想过要长久地对付复仇者。   他后来从百慕达那里知道荷见凭空消失了。   ——其实是斯佩多先突然意识到自己精神上那种异常影响消失了。   一直像纱幕一样遮在他眼前的异常好感褪去了。   在那一瞬间,斯佩多先想到的是‘那家伙不是说只有死才能消除吗?’,然后是‘他会死而复生’。   他最后去找复仇者验证了一下才知道荷见其实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联系那个少年在他面前的表现,斯佩多觉得荷见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似乎也可以接受。   然后他决定到此打住,并把之前产生的一些想法归在受异常好感影响一栏里一并抛弃。   ——斯佩多以为自己抛弃了。   彭格列十世最后也没有能成为斯佩多想要的那种首领。   能让他稍微欣慰一点是,十世实际上并没有像长相那么像一世,十世的‘魅力’比一世还要过头。   彭格列以一种相对新的方式正常地运转着,并肉眼可见地会接着运转下去。他一开始以为新崛起的杰索家族会给彭格列造成威胁,后来发现杰索家族与其说是一个黑手党家族,不如说是一个也经营灰色领域的科技公司,比起造火箭炮他们更喜欢造上太空的火箭——那个当年出现在荷见离开现场的白兰好像一点都不想在里世界扩大地盘。   彩虹之子的诅咒解除了。复仇者监狱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而这一切和斯佩多都没有关系。有几次他觉得应该插手做点什么,但在衡量之后又放弃了。   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并不需要精神上的异常影响,荷见也能改变他。   斯佩多承认他被荷见改变了一点点。他没再那么‘过度’了。   有些他曾经设计的给十世的磨刀石现在他觉得是多余的,或者不合时宜。   当然他依旧很在意彭格列的强大。   斯佩多会希望自己当时也在横滨的原因是,他想告诉荷见,尽管他还是受到了影响,但那也是和荷见想要的不同的一种。   那个少年似乎以为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操纵事情的走向,讲求什么‘回报率’,事实上这是一种无法学习的能力。   别说各种方案的‘回报率’了,一般人连确定胜利都不可能做到。   斯佩多正是因为看到了荷见在认知上的误区而反过来调整自己的行事风格——在很多事上,他的想法和最佳相去甚远,即使是让彭格列继续强大,也有更擅长于此的人。   也就是说,斯佩多在作为幽魂强行多活了这么久之后,终于肯承认自己已经太老了,不再被时代所需要。   古老的幽魂,除了相信小辈能自己解决问题之外应当做的,也就只有对着年轻人发出善意的嘲笑了。   “库洛姆,你有觉得彭格列戒指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拥有超直感的大空看向他的雾之守护者,他觉得那枚戒指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骸大人说不用管。”   ——只不过是某个思念体终究还是被原本的灵魂取代了而已。 第85章   【你不该试图这么做。】   在荷见被世界强制踢出, 于传送中陷入昏迷再醒来的时候,他听到了A07的声音。   他没有理会A07那不带起伏的声音,而是立刻睁开眼睛想要判断自己所在的位置。   四周是一片漆黑, 而荷见的特殊视力也没能看到任何东西。   除了A07的声音之外他连自己身体本身发出的声音都听不到,同时也没有感受到理应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势的疼痛——   荷见意识到他现在并不以实体的形式存在,更接近他在父母那里的状态。   以及,A07和033不一样,并不依附在他的肉/体上。   ‘你是在说我们之间的互相利用吗?’荷见试着想象‘说话’的行为,然后‘听到’了自己那充满散漫感的声音。   【我们签订的合约中已经许诺了你想得到的东西, 你不应该在完成任务的时候——】   ‘你确定吗?’荷见打断了A07的话。   ‘我还以为那个时候你的同意是意味着那份合约实际上就是一纸空文呢。’   荷见当时向A07提出要求时根本就没准备得到同意的回答。   如果A07根本不同意把它们收集的世界核心数据列入交易范围, 那么‘灵魂之书’这种被‘命运’掌握着的神器当然也不可能被交易,哪怕只是一次阅读的机会。   荷见仅仅是出于揶揄的心态说出了他认为等同于拒绝的要求——阅读本世界的‘灵魂之书’。   但A07居然立刻就答应了, 甚至都没有多考虑一下,只是在合约中设定了‘当宿主的任务贡献达到对应的程度时进行交易’。   在那个时候起,荷见就知道他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个要求, A07只是想骗他打白工。   行吧,打白工就打白工,反正只要他的系统还是033,估计他想不想去做任务,或者在做任务的同时干什么都不会受到实际限制, 大不了就是磨洋工而已,他又不欠系统任何东西。   然后荷见就以探索某些非常危险的隐秘为主要目的, 顺便在任务宇宙旅游,至于完成任务?那只不过是用来解锁停留时间和积分道具的手段罢了。   现在会被A07找上,估计是他在家庭〇师世界里搞事的方向和它希望的方向不一致, 或者他真的从伽卡菲斯那里问出了适用于大多数世界(或是他的原世界)的规则。   被荷见指出那份合约中的问题后, A07沉默了一会儿。和荷见想的一样, 当A07听到那个要求的时候,它其实完全知道这个要求无法实现,但它因为这个要求背后透出的某种倾向而决定招纳荷见。   它需求的数据的确除了世界正常运转时的情况以外还有世界偏离,甚至世界濒临毁灭的情况,但如果提出这种要求,是没有世界和它们签友好协议的,所以只能设定一个所谓的‘世界排斥度’,不明说地让执行任务的宿主自己探索。   A07觉得荷见会为了研究世界线而去主动扭曲世界线,非常符合它们想要的宿主,但它没想到的是荷见的激进程度远超想象,在第三个世界就已经直接把基石守护者逼出来,谁知道要是让荷见去了K之类本身允许破坏基石的世界会做什么。   【你的行为差点让我们失去了一个友好宇宙。】A07说道。   但荷见并不买账。   ‘哦,是我的行为吗?世界的弹出机制其实是你们控制的吧。’他近乎愉快地吐槽道,‘明明在白兰到达沙滩的时候排斥度就已经有87%了,我居然能撑到问完所有想问的问题?伽卡菲斯的解释才是让世界线变动的决定性因素吧。’   他当时没心情计较数据的不合理之处不代表没注意到,只要细想一下就知道最后他的排除度绝对已经爆表了,是系统用了某种手段延缓了他被踢出去的时间。   所以他做的事绝对是和A07利益一致的,只不过他不好掌控,系统想敲打他一下而已。   至于差点失去一个友好宇宙这种说辞,荷见倒是觉得系统的夸张程度有限,世界排斥度的标准本身肯定还是有其意义的,既然荷见超过了100%,那超出的部分应该是由系统承担了。   【我方承认和你签署的合约中有不公平的部分,但你在完全知情的前提下没有提出异议,我想责任并非完全在我方。】   意识到荷见就是在清楚合约的问题后才如此恣意,A07不得不表明态度——它发现和荷见玩潜台词只有吃亏的份,只能把每一句话都说明白。   ‘责任?’荷见发出一声嗤笑,‘我有说要解除合约吗?没有。我现在觉得挺好的,并不想违约。你要不要告诉我这次的任务我的完成评级是什么?’   是SS。如果算上荷见获取的珍贵的世界线扭曲情况下的数据,可以再加一个SS。这也是为什么A07不想放弃荷见这个宿主,愿意并且能做到扭曲世界线这种危险行为的宿主太少了,更不用提它们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了。   但荷见把一切都挑明了的现在,A07不得不重新思考得失。系统能对这个宿主起到的限制作用其实很小——荷见原本所在的世界有一些让最上级的系统也十分畏惧的存在,而且荷见如果需要,完全可以一死了之,放弃现在的身体以及和系统的联系,回到地狱去生活。   以及,如果荷见真的造成友好协议破裂,它有可能会被同事趁机弹劾。   A07想起它的同事B03,那个实际上才是负责荷见所在宇宙的美漫探查系统——一个非常凶恶而且一直很想把荷见调走的系统,不由得暗骂033这个糊里糊涂的下属,要是当时没有跑错宇宙,就不会有这么多破事了。   【我是否能够认为你拒绝在之后的任务中改变作风,依旧会把主要精力放在无节制地探索世界规则上?】   荷见敏锐地察觉到A07的电子音语调发生了一点变化。   接下来他无法控制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当然不会。都注定给你们打白工了,难道还不趁机做自己的项目吗?’   还没说完,荷见就知道事情要糟,A07这明显是准备放弃那份合约,把他‘开除’了。   果不其然,A07强行让他在这句话结束之后就‘静音’,然后宣布自己要违约。   【我方将不再履行合约,取消荷见敬人的宿主身份,同时对其已完成的任务做出补偿。违约责任由我方完全承担。由于合约解除,和你洽谈的成员将不再是我,而是你原世界对应的B03美漫搜查系统。祝你生活愉快。】   下一秒,荷见就一脸懵逼地从一片黑暗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看着眼前熟悉的韦恩大宅里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他完全没想到,只是稍微强硬一点,A07居然落荒而逃了!   等到两天后,荷见一边用天赋能力给失血略多的提姆维持体征,一边给这只已经昏过去的鸟缝背上的伤口时,突然接到了B03系统呼叫之后,他才明白为什么A07宁愿违约也不愿意要他这个不好控制的宿主了。   合着系统内部是存在派系划分的。   他,荷见敬人,不管从任何一种分类方式都应该属于美漫系统管辖,理论上说除非A07申请借调,否则荷见其实只能去美漫世界做任务。033当年之所以会绑定荷见,完全是因为它传送错了世界,在一个美漫世界以符合日漫搜查系统宿主的条件检索新死者,荷见因为日文名加上高ACGN浓度和‘父母双亡’不幸入选。   等到荷见完成了在文豪〇犬世界的任务回来,还表明自己其实可以复活之后,正当流程其实应该由A07解除合约,然后交由B03谈赔偿,结果A07出于损失控制的目的多问了一句荷见的倾向——   嗯,A07就昧下了这个宿主,还违规重签了合约。   以上都是荷见听和布鲁斯声音非常像的B03解释的。   B03还一边骂A07,表示如果是他,绝对不会同意什么‘看一次灵魂之书’这种离谱的要求,一边吐槽A07和033不愧是上司和下属,都只会签违规合约。   因为听着这样的声音骂人实在是违和感太重了,忍住呼叫阿尔弗雷德冲动的同时,荷见还不小心给提姆多缝了两针。   B03没有察觉到荷见的情绪,继续解释A07干的好事。   荷见在名侦探〇南世界的最后说出哥谭这个词导致世界排斥度飙升,触发了所有辅助执行系统都内置的异常警报,情报上传后B03才知道有系统从它这里捞了个人。   B03进行了申诉,结果A07以荷见是主动要求和033签约为由驳回了。   幸好这次任务荷见的行为几乎触及了友好协议的底线,A07害怕之后被追责,选择了主动违约,B03才能和荷见联系上——‘幸好’是B03使用的原词。   听完了B03有点絮絮叨叨的一长串话,荷见默默地把手给洗了,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在脑海里发问:‘那你要和我重新签约吗?’   虽然他对美漫了解的不多,但这不妨碍他想接着研究某些问题。   【当然不。】B03回答地毫不犹豫。【A07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蝙蝠侠有多麻烦吗?】   荷见被B03的回答给噎住了一秒。(加上B03的声音效果加倍)   【你还是想想要什么补偿吧。】   荷见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我说,我其他什么都不要,就只想知道这个世界在映射后的视角呢?’ 第86章   “你在干什么?电影之夜快开始了。”   提姆·德雷克正抱着一桶刚炸好的焦糖味爆米花准备加入他那些已经在游戏室选电影的兄弟姐妹中去, 但在路过荷见的房间时他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人。   荷见把笔停下,又把写满了的纸塞到一堆草稿纸中。   “还能干什么,不就是写检讨。”他从椅子上起来, 走到房门口,“你知道,布鲁斯因为我受伤了还是在生气。”   “你最好别让他或者阿尔弗雷德听见这话。”提姆看着荷见把门关上,“他是因为你故意让自已受伤而生气。”   荷见摊了摊手以示无辜。   ——他知道布鲁斯很双标,但没想到布鲁斯双标到这个程度。   为了引诱敌人在自己身边引爆炸弹这种事有什么,布鲁斯自己不是还干过更多以身为饵, 十死无生的事?   不过单在让荷见不要这么做上, 布鲁斯倒是一直是同一个态度,以前他就从不允许荷见仗着可以复活而随便受伤。   每犯一次这个错误, 荷见都要被说教一回。   到现在,布鲁斯的ppt都已经翻新到第7个版本了。   荷见并不是故意不听布鲁斯的话——他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叛逆。只不过他把探索异世界当做一种任务,不是系统要求的那种, 而是自身的任务。   为了完成任务,一些牺牲是可以被容忍的。   提姆只要看一眼荷见那刻意控制过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提姆没有多说什么。   比起家里以布鲁斯和迪克为代表的对荷见过保护派,提姆和达米安属于无所谓派——或许是相对而言,他的道德标准更可疑一点。   至于杰森, 他是比布鲁斯还过头的保护派。主要是杰森觉得荷见并没有适可而止的概念,一旦开始做一些危险的事, 搞不好到最后会变成收拾不了的烂摊子。   可惜由于杰森不住在大宅,被荷见的乖巧假象给骗了,以为大家长成功关住了荷见。   卡珊德拉的看法存疑, 但至少不是过保护, 否则提姆觉得荷见应该不敢做什么——在这个家里, 有时候卡珊的威慑力比布鲁斯还高。   “公主新娘?认真的吗,杰?”   迪克看着厚颜无耻地占据了枕头堡垒最中间位置和选片权的杰森,挠了挠头发。   “哈?是你们都剪刀石头布输给我的。”杰森双手摊开以尽可能占据最大的面积,洋洋得意地说道。因为卡珊在香港,这项游戏暂时恢复了一定的公平。   ——或许吧。但提姆发誓杰森赢的次数绝对已经超过了正常概率。   已经接受了现实的荷见平静地在杰森身边躺下,对迪克说道:“公主新娘总比看第三遍活跳尸强。”   迪克不得不同意荷见说的是对的。杰森明明自己喜欢看的电影类型很正常,但在家庭电影之夜的时候就是喜欢恶趣味地点古早僵尸电影来开自己的死亡玩笑。   事实证明,这部电影还是挺好看的,虽然提姆在开场不到半个小时的时候睡着了,但剩下的几个男孩只是把电影声音调轻了一点,并吃掉了提姆的整桶爆米花。   等到屏幕上开始滚制作名单的时候,唯一一个还坐着的人,达米安,从杰森那里抢走了遥控器,几个哥哥非常宽容地看着最小的弟弟咬牙切齿地选电影,自己开始聊天。   “我听说你这个学期已经请了两次长假。”杰森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正常,他甚至没有看向荷见。   “在准备跳级上普林斯顿。”荷见说谎的时候心跳都没变一下,“归功于布鲁斯发的一些邮件,数学系的教授很期待我的表现。”   “老头子看来还是很希望你能上他的母校啊。”杰森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迪克从另一边伸过来一只手把荷见捧着的一碗墨西哥玉米片偷走。   “小敬请假不是因为又偷偷溜去异世界玩了吗?”他用一种非常轻松不以为意的语气拆穿了荷见的话。   在那一瞬间,荷见很想把零食从背刺他的和他毫无默契的大哥手里夺回来,又或者直接把零食塞满迪克的嘴让他不要说话,但已经转过头来的杰森那极具存在感的视线让荷见无瑕分心。   “其实我在异世界也在上学?”荷见用他最最无辜的眼神看向杰森,试图逃过一劫。   可惜没有成功。   杰森冷酷无情地用他左臂健壮的肱二头肌勒住了荷见的脖子,空出来的右手大力蹂/躏荷见的卷毛。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杰森轻声在荷见耳边说道,“还是说你自信到认为绝不会出事?”   他从回来之后就一直认为像荷见那样在死和生之间无代价地来回往返是不可能永远持续的,更不要说荷见可能会在异世界死去了。   万一荷见所在的地方有特殊规则限制不能死而复生呢?万一那个世界要把荷见强行留下呢?   在这个时候,他甚至觉得布鲁斯对荷见的管制太宽松,居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把那个高维装置解决掉。   “已经……解除合约了。”荷见努力把自己的侧脸从兄弟的胸大肌上推开,“真的,就是几天前,不信你去问布鲁斯!”   淡定地吃着玉米片的迪克和选完了电影的达米安朝着用眼神询问的杰森点了点头,荷见脖子上的压力才消失。   ——其实荷见觉得自己刚长好不久的肋骨又被压得有点痛,但一想到这是被他自己设置的炸弹的冲击波打断的,就不敢对杰森说了。   荷见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把目光转向屏幕试图转移注意力,然后发现达米安选了一部他看过的科幻片。   等到影片一开始,提姆居然揉着眼睛爬了起来。   “谁选了银翼杀手?”   “达米安。”荷见一边回答他,一边从杰森的身边偷偷地滚到了提姆旁边。   “好品味。”提姆非常难得地赞赏了一下达米安,然后又睡了回去。   这个夜晚就这样持续了下去。   【你一定要选择这个吗?】   用蕴含着明显不赞成意味的声音说话的时候,B03听起来真的很像布鲁斯。荷见想到。   ‘为什么不行?’他反问道。   B03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无法用你能理解的方式转述你要的答案。】   这点和A07的说法是一致的。荷见也知道系统和他接收信息的方式有区别,但对他来说有意义其实只有那个问题中的一小部分。   就像他和白兰聊天的时候想到的那样,他不能接受这个小小的家庭中有人离开他。   为了满足这点,说不定顺从世界意识才是正确答案。   但是,像杰森那样回来,又或是像布鲁斯,达米安,迪克,提姆,卡珊德拉,斯蒂芬妮……   荷见甚至都不想数了。这个家庭的每个人不严格地说都至少死过一次。   有时候荷见觉得布鲁斯也一样完全接受不了,但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根本没有人敢想象如果蝙蝠侠因为家人死去而彻底失控的场景。   和B03的交谈让荷见百分之百的确定自己所在的世界也和那些他去过的异世界一样。   他不敢赌每一个人离开后都会回来。如果阿尔弗雷德永远地离开了呢?   相对而言,荷见才是那个基本上可以确定一定会回来的人。   那何妨一试呢?他已经成功扭曲了一个世界,如果也能得到大量正确的本世界世界线情报,说不定他也能扭曲本世界的世界线。   ——至少拿到情报,即使是布鲁斯也不会反对这点的。   ‘用其他方法也行。我想试试。’他用近乎软弱的语气说道。   【……好吧。我会申请让你有机会去一个你所在世界的对应原典世界,但不存在你。这不是平行世界或者超时间流那种东西,你明白吗?】   他在蝙蝠电脑上看过大量的多元宇宙相关资料,知道B03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你不需要完成任何任务,相应的,你的辅助系统033将几乎不能给你提供什么帮助。世界排斥度会依然存在,在这个数据到达100%之前,你随时可以要求传送,但一旦到达100%,我们将不再提供传送。】   B03的声音听起来变冷了很多。   一个原典世界。这种说法让荷见有一瞬间很想笑,但他忍住了。   ——或许这样更好。   就让他看看究竟哪些事被认为是‘正确’的好了。   ‘请让我降落在哥谭。’荷见提出了唯一的要求。 第87章   坏消息, 荷见的落地点不出所料是在阿卡姆疗养院。   好消息,时值阿卡姆里的犯人们集体越狱。   当然,荷见知道对这个世界的蝙蝠和鸟类来说这绝不是好事, 但他也的确不想刚落地就被布鲁斯关起来——大家长对其他宇宙来客的态度一向不佳。   他默默挂在疗养院的已经破了的外墙上, 在心里计数今晚义警们能不能把所有逃犯送回来。   ——大概不能。   他到现在为止没有看到有义警赶到现场, 说明不是哥谭市内有其他地点爆发了大型战斗,就是地球又面临什么全面危机了。   适宜像荷见这样的不速之客趁乱先摸个底。   他从奈何岛离开之后几乎下意识地要去布里斯托尔——他毕竟在庄园住了六年。   这不是什么好现象。荷见想到。   他太习惯当一个‘普通人’了。在他自己的哥谭, 他因为没有另一个身份, 所以接受的反射训练比其他人都要轻, 但要是在这个哥谭,打跑必然会出现的混/混时被有心之人看出他受训的痕迹,或者被神谕的摄像头拍到,问到蝙蝠那里去就麻烦了。   不是荷见黑他们,他家里这些人多多少少是有点偏执, 多疑,被迫害妄想……   所以最好暂时不要介入哥谭的各种纷争之中, 先当个路人比较好。   荷见先是用最谨慎的态度去换了一身即使在包厘街也不会被人觉得奇怪的旧衣服,然后半被迫地反打劫了三个敢在大白天抢他的人, 接着拿着钱去搞了一堆电子设备——没办法, 在这个城市的贫民区,没有摄像头, 窃听器和红外报警器他甚至不敢在晚上睡觉。   电脑和手机反倒好入手, 至少存在各种明面上合法的购买渠道, 同时如果有人向店主要求一些特殊的配件,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做, 并且从来不多问。   钱其实是最简单的问题, 因为荷见, 他真的已经很熟练该怎么洗钱和做假账了,黑吃黑也一样。   033这次不能向荷见提供积分兑换的服务,但它眼睁睁地看着荷见在一天之内给自己搞到了足够的资金,在考文垂,包厘街和钻石区总共做了五间安全屋。   荷见实在是太熟悉这个城市了。他一开始还警告自己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世界肯定有不同之处,不能过分参考自己的经验,但当他发现就连在唐人街某家卖炒饭作为掩饰的店里的自调酱料的味道都一模一样的时候,真的不能怪荷见放松了警惕。   甚至在他选择安全屋的时候,发现某几个熟悉的地点外也如他想象的一样装着熟悉的警报装置。   ——不仅城市还是那个城市,连人也还是那些人。   熟悉的义警们和熟悉的反派们。   但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随便在网上检索一下就能发现这个世界和荷见自己世界有诸多不重合的事件。   被记载了的陌生的全世界危机有好几起。   在公开影像上能看到的联盟成员似乎和自己世界的有些长得不太一样——也许是换代了。   荷见顺手查了几个自己一直关注的前沿科技研究以及星辰实验室的情况,发现如果从公开的科技水平来判断,这个世界比他原本的世界时间线要靠后一些。   他当然也看了哥谭王子布鲁西·韦恩的新闻合集,布鲁斯因为‘跳伞’或者‘滑雪’摔断腿的时间段是可以用来参考的。   荷见的目光在某条布鲁斯的婚礼因故取消的新闻上停留了一会。   ——他甚至没想到赛琳娜会答应布鲁斯的求婚。但逃婚?   他决定把这个情报回去告诉阿尔弗雷德。   能从财经新闻和花边小报上得到的有效信息有限,荷见只简单地扫了一边近五年的合集,就在电脑上打开了某个‘观鸟’网站。   顾名思义,这是个‘鸟类’爱好者上传记录的网站,从迪克穿着绿鳞小短裤的时候就创建了,最初只记录罗宾,到后面发展成所有鸟类——网站拥有者似乎有某种坚持,坚决不肯把蝙蝠算在里面,红头罩也一样。   按照最新时间顺序刷出来的一张照片很糊,但在拍鸟类能得到的结果中还算清楚——至少能看清楚色块。   帖主发誓他拍到的是罗宾,对方的胸口上有着标志性的‘R’,但下面很多回帖的人并不认同。   荷见也想不认同,可惜就算照片糊得只能看到色块,他也能看出来上面的人是达米安,但达米安的罗宾制服居然从经典款的红黄绿改成了灰黑红?这股浓浓的刺客味是怎么回事?   他的某根神经被轻微地拨动了一下。   下一秒,荷见几乎想也没想地用他手头上那台配置相当一般的电脑入侵了发帖人的。   ——不在哥谭。   达米安不在哥谭。   等等,布鲁斯不是在哥谭吗?达米安一个人?   一种奇妙的恐惧从荷见的心底蔓延到喉口,他重新筛选了达米安来到哥谭之后的和韦恩家有关的新闻,然后开始寻找那些显然被清理过后留下的蛛丝马迹。   因为荷见实在是太熟悉他们会有的作风了,所以他没有花太久就找到了使他头脑一片空白的内容。   ——在这个世界,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已经死了。   荷见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等到他的意识重新恢复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而他的电脑屏幕的最上面显示着‘托马斯·韦恩’和‘贝恩’的情报界面。   他怀疑自己可能用某个家庭成员的密匙入侵了蝙蝠电脑或者是联盟的资料库,不然不太可能会有‘事件报告’这种东西,但荷见并不记得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几个小时前他才反复告诫自己的,不要去惹蝙蝠的禁令已然打破。   但荷见只感到一股强烈的空虚和疲惫席卷了他的精神和肉/体。   至少我对B03的要求提对了。   过了一会儿,这样一句话浮现在荷见一片空白的大脑里。   荷见直接把整个‘观鸟’的站点都黑掉了。   他不确定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达米安怎么想——至少他觉得达米安会为阿尔弗雷德死在自己面前而感到痛苦。   荷见毫不怀疑这个家庭的每一个人都会为阿尔弗雷德的死而痛苦。   但如果达米安决定自己有必要换掉制服还独自行动的话,荷见不介意替小弟弟遮掩一下行踪。   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酷像一把刀子一样横亘在荷见的大脑里。   ——这里是原典世界。   达米安正在他的‘故事’里。   阿尔弗雷德只是暂时从‘舞台’上退场了。暂时。   一阵痉挛式的跳痛穿透了荷见的太阳穴,他用掌根按着头勉强站起来,然后把电脑用力摔在地上——这个安全屋已经不能用了,他此世界的家人多半只是在忙着处理昨晚上阿卡姆的越狱,等到他们空下来这里就会被包围。   好在他租房用的是现金和假脸。   荷见懒得处理自己的指纹,反正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荷见敬人’。他也查过了,荷见陆生在四年前因为恶性骨肉瘤在监狱里死亡,这个世界的荷见陆生只当了没多久的小提琴手,他是一个被引诱堕落的连环杀手,从未去过哥谭。荷见没能查到伊莱莎的人类身份,这个黑暗生物或许从没有来过地面上的世界。   他把东西处理干净,从安全屋唯一的一扇窗翻上屋顶,跳到另一栋建筑的天台上,再找了个确定无摄像头的角落落地。荷见眯了眯眼睛,太阳光让他的头痛稍微缓解了一点,但这种没来由的疼痛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这显然是心因性的。   他咬了咬口腔内侧,满意地尝到了正常的血味。只要没引起感官上的错乱就行。   接下来,荷见要做的事当然还是核对一致和不一致。   以及,他发誓他在这个世界的期间绝不会去拜访墓地。   “三个完全一样的腕骨扭挫伤?”   莱斯利·汤普金斯看着面前等待她处理伤势的年轻混/混,低声嘟囔道。   她今天从早上开始已经处理了三起施力方向完全一致的腕骨扭挫伤患者,三个患者的体型相差很大,但那种明显是被高速和巨力精准扭转产生的结果实在不太可能是巧合。   某一个人制造了这三个扭挫伤非常严重,但丝毫没有伤到骨头的患者。   而且,莱斯利几乎能猜到这是如何发生的——她认识这三个小混/混,手脚都不干净,他们应该是在试图偷什么的时候被反制了。   “会是新玩家吗?”   一缕忧色没入医生的眼底。 第88章   哥谭东区的一个酒吧。   就像这个城市里其他并不光鲜亮丽区域的酒吧一样, 这家酒吧是嘈杂,混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斗殴的样子。   一个穿着稍微有点脏的深红色连帽衫的……少年推开酒吧的门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显然离合法饮酒年龄还有几年, 但这里没人会在意这个——就算是枪支或者毒品也一样随便卖,酒精只不过是最小儿科的货品。   几绺黑色的卷发从少年的兜帽下溜出来,而那双干净的蓝眼睛让他看起来和酒吧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他轻巧地钻到吧台前,一言不发。   “毛都没长齐的小鬼, 你妈妈没告诉你不要跑到大人的地盘上玩吗?”一个喝得鼻子通红的壮汉看着少年发出了带有恶意的嘲笑声。   少年瞥了壮汉杯中的劣质威士忌一眼, 同时朝吧台上递了几张还算新的纸钞, 面额是最大的那种。   “……应该够了吧。”他的声音中含有一种奇怪的滞涩感,但口音倒是标准的哥谭街头腔调。   站在吧台内穿着暴露的女侍应用涂成黑色的指甲盖把几张钞票拎起来看了几眼,然后满意地把钱塞到腰侧的口袋里。   “你在哪条街上偷的?”坐在壮汉更后面一个位子的老头看出了名堂——这明显是在交投名状,这小鬼想加入某个帮派。   “伯恩利,今天运气不错。”少年对着老头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被肥猪的脏手摸两下也算值。”   周围的一串人都哄笑起来。这小鬼看起来这么干净原来是习惯性要出卖色相啊。   拿了钱之后进到里间又出来的女侍应用指甲优雅地敲了敲吧台的桌面, 对着转过头来的少年说:“他要你了, 明天晚上十点去码头……”   “卢卡。”少年及时补上自己的名字。   “卢卡,你知道在哪里, 过时不候。”   荷见以前没做过卧底任务。不过他现在在做的事与其说是在卧底, 还不如说是在躲避这个世界蝙蝠家的同时,搜集一些街面上的情报。   回忆那份贝恩占据哥谭的报告是令人感到痛苦的, 但那也是已经告一段落的事了。对荷见来说, 如果不是他看到贝恩的现状态是死亡, 他很可能会立刻失控, 把这个世界的贝恩找出来杀死。   但也因为贝恩已经死了, 他不能为这个阿尔弗雷德做些什么——如果这个世界的家人决定不使用拉萨路池水, 那么荷见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只不过从出生以来第一次, 他体会到了燃烧的怒火。   这其实是他和达米安和杰森很大的不同之处。布鲁斯之所以甚至都没有想过要让荷见成为一名义警,而家里的其他人从来都没有意见的原因,即荷见并不为受伤害者感到愤怒。   他从没有一个救人者的心态。   当然,他也不想成为一个征服者,因为他几乎没什么想要的。   这个世界成功让荷见发生了一点变化。   他溜去了街头,在小偷和妓/女之间徘徊。   他从未站得如此之近。   这可能有点搞笑,荷见不在自己的哥谭做这件事,而是在这个哥谭去和一些算不上反派的底层罪犯一起生活。   回到安全屋的时候,他依旧会在全世界追踪达米安或是其他任何一个家人的下落,但一离开安全屋,他就变成了那个想靠街头混饱饭吃的小贼‘卢卡’。   卢卡是个洗碗工和黑bang混/混的孩子,拼不出稍微复杂一点的词,但知道数不清的骂人话。他手脚灵活,胆子很大,喜欢偷阔佬的钱包,偶像是猫女。   卢卡还会和他的新找到的上司一起骂蝙蝠侠是个混蛋,打人疼得要死,还喜欢让他的跟班吓唬人。   理论上来说卢卡这个等级的混/混根本获得不了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但这里毕竟是哥谭。   “你是不知道,红头罩打人打起来有多狠。”   吹嘘自己被哪些义警揍过也算是混/混们之间的日常聊天话题了,只不过考虑到在场看货的几个人中间甚至连一个进过黑门的都没有,那些吹嘘自己曾经给过蝙蝠一记狠的的百分之九十九是在瞎吹。   但被红头罩揍过嘛——   “你往学校里卖那玩意儿?”卢卡用胳膊肘捣捣说话的混/混。   “那怎么可能,我要是敢干这个就已经被红头罩给毙了。”   其实也不一定。卢卡想到,他调查的结果是虽然之前红头罩似乎和蝙蝠侠闹翻了,但现在他们已经和好了,他敢打赌红头罩现在那套丑得惨不忍睹的甚至没有枪套的制服是蝙蝠侠给红头罩的。红头罩有一段时间没杀人了。   这对卢卡是好事。他自己世界的红头罩比起放电的撬棍还是更喜欢双枪,但关系的缓和是个好兆头。   “卢卡,你这个年纪……”   话题在卢卡短暂的走神时转到了他身上。   “现在那个矮冬瓜罗宾打断过我一根肋骨。”卢卡一边说一边龇了龇牙,仿佛他还能感到胸口的疼痛,“一脚把我踹倒在地上——天知道他是怎么长那么重的。”   达米安的确很重。达米安也的确打断过他不止一根肋骨,不过主要是因为他是全家最适合让这个小鬼练习何为非致命技术的人。   听到卢卡说的话之后,周围的混/混都爆发出一阵笑声,完全违背了看货时应当保持安静的要求。   其中一个较老的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现在这个不是最矮的,你应该看看第二个罗宾。现在这个要是矮冬瓜,那么第二个刚上任的时候简直就是条小酸黄瓜。”   小酸黄瓜现在有矮冬瓜两倍那么重了。   卢卡和其他混/混一起笑了起来。其他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工作,但他有几个猜想。   他们负责的货物很有意思,是一种在卢卡自己世界并不存在的药物,似乎是叫拉萨路脂。   ——看见名字就知道这种药是什么效果了。   箱子里药的分量真的很少,但想到其用于复活死人的效果,看守的人力已经不是不足能够解释的了。卢卡很怀疑自己这边是不是用作幌子,或者反过来当做幌子的幌子。   他暂时没敢动任何一颗药丸,但这种药的确让卢卡决定暂时不放弃这个身份。   如果有哪怕一个足够分量的义警跑了过来,他都能放心地溜走或者假装被打倒,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突然出现。   卢卡只好掰了掰手指继续和身边的人聊天。   “我今天拧开水龙头里面流出来的水颜色又是不对的。”他一脸烦躁地抱怨,“不是哪个大人物又越狱了吧?”   “稻草人才安静没多久。”站在对面的混/混赞同地说道,“谁知道是不是又有人往水里扔东西了。”   事实上,对于底层的罪犯和混/混来说,他们虽然害怕蝙蝠侠,但更怕的是阿卡姆里关着的一些疯子。   蝙蝠侠可能会打断你的几根骨头,但遇到小丑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   以及从卢卡有记忆开始,在哥谭不要直接喝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就是一个铁律——这个城市的反派中存在出奇多的人擅长使用化学药品。   在卢卡准备接着说下一句闲话的时候,他的感官朝着他发出了一个警报。   ——在他所在的仓库的正上方,有人正在轻轻地移动。   卢卡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仓库唯一的天窗,然后说道:“要命,我应该在热狗摊那里买一个吃的,我现在饿了。”   “青春期饥饿,别担心——”   在身旁的混/混把话说完之前,仓库里吊着的灯突然熄灭了,与此同时响起了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然后是金属棍击打人体的声音和人类在疼痛,恐慌时会发出的任何声响。   卢卡发现要在黑暗中假装自己看不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相较而言,挨上一棍子,然后假装自己晕倒要容易一点——他擅长调整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昏倒了的卢卡在确定来者背对着自己的时候,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借着从破碎了天窗处投下来的那一点点光,他能看到来者那熟悉的红绿黄配色。   哦对。提姆把制服的配色换回去了。   卢卡看着提姆拿起装着拉萨路脂的箱子,然后一记勾枪直接离开。   离开的义警没有注意到被他击倒的一队人中间有一个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他很自然地回到了屋顶之上。   他打开自己的通讯器,用接近调侃的语气说道:“头罩,你有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你们没找到的小鬼。” 第89章   靠得过近是一种冒险。   试图听到他们的交谈声更是一种冒险。   可惜荷见过于了解他的兄弟和最好的朋友了, 他知道对方肉/体的极限在哪里,而如果他需要,他可以超越这个极限。   说到底他的血液里流着一半的黑暗, 他可能是整个家庭中最擅长融化在黑暗中的人(不保证比卡珊擅长),只要躲起来,然后听就行了。   不过他还是听到了一些让他轻微困惑的内容。   ——比如劫掠者和杰森是什么关系。   荷见不是很想揣测丧钟的女儿的立场,但在达米安失踪之后联系杰森?   是他理解错了还是萝丝和杰森之间真的有那么一点儿……   打住。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 还是不知所踪的达米安比较重要。   荷见还记得自己抹去的达米安的行踪, 那是离哥谭非常远的地方, 他后来思考过,觉得会让达米安离开哥谭独自一人的原因多半还是和奥古家有关。在这个世界,小弟弟和塔利亚的关系似乎也好转了很多。   就像荷见从来没觉得伊莱莎有什么问题一样,他在达米安的父母问题上也一直持有相似的观点——最好还是让达米安自己成年了以后做出决定。   劫掠者说达米安从拉萨路岛上失踪一段时间了。他去岛上是为了参加一场拉萨路联盟锦标赛。   拉萨路联盟?   从名字上听起来像是追求永生的结社。   如果其中存在阴谋,荷见甚至不会挑一下眉毛。从他的黑暗知识储备来看,可重复的永生方法不存在没有缺陷的, 陷入疯狂甚至算是最轻的几种后果之一。   拉萨路脂看起来像是同一个阴谋的产物。   更深入具体的内容杰森显然不会和提姆在通讯里说, 但荷见听到的部分已经足够有启发性了。   他在某个不太适合挂勾枪的高处吹了一会儿哥谭的夜风,又悄无声息地溜回仓库变成了被不知道哪个天杀的义警打昏了的卢卡。   卢卡所在的那天晚上没能守住货物的几个人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惩罚, 大抵这个结局是上面的人预料之中或者干脆想看到的。   不过卢卡还是适时地在街头上消失了几天‘以避风头’, 实际上是在调查拉萨路联盟锦标赛的事。   几乎完全找不到消息。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但他还是结合达米安的踪迹找到了一些线索。   他的小弟弟在前往所谓的拉萨路岛之前似乎是参加了一场相当肮脏的地下格斗赛,而对手则是蛇王, 贝恩的父亲。   卢卡几乎为达米安感到骄傲, 但他知道小鸟在把对手打趴下的时候怀着的一定是更为沉重的心情。   以及, 达米安没有杀死蛇王。   卢卡站在他能调查到的最后的码头旁凝视了一会儿海水, 然后像个正常的只是路过的小混/混一样走开了。   他知道以他的能力最多只能到这里了, 要追踪到此刻达米安在哪里, 还是得蹭其他鸟类的调查结果。   “你的腿怎么了, 卢卡?”站在街头的流莺安洁莉卡看着一瘸一拐朝着她走过来的少年,略感担忧地问道。   少年从兜帽下露出的脸看起来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红——在这破地方可意味着很多可能。   安洁莉卡希望卢卡只是腿受伤了,而不是遭遇了别的什么。   “前两天从条子那里逃跑的时候摔了一下。”卢卡的声音闷闷的,“有点发烧。”   也就是发炎了。   “你得去看医生。”安洁莉卡说道。她以前‘病死’过一个比卢卡只小一点点的亚裔‘弟弟’,对着卢卡总是有点移情。   卢卡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他们这样的人付不起上正经医院看病的钱,只能在莱斯利那里碰碰运气。但卢卡还没成年,去莱斯利那里有可能会因为没父母被送到福利机构。   哥谭的福利机构比街头还糟糕,没有哪个孤儿愿意去的。   卢卡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裤兜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钞票递给安吉莉卡。   “帮我给南希。这个礼拜的钱。”南希是卢卡接工作的酒吧的女侍应。   那卷钞票显然是卢卡偷的,安吉莉卡稍感安慰,如果卢卡决定把一周的抽头现在就交掉,说不定他真的会去看医生。   “这一周别让我在街头看见你!”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安吉莉卡不会注意到卢卡虽然走路一瘸一拐,但其实在任何一只脚落地的时候呼吸好心跳都完全正常,她也不会注意到卢卡只是脸色看起来有点像发烧,实际上的体温比正常的还要低一点。   卢卡其实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可以继续从街头消失。   一只蝙蝠或者鸟类可以很容易隐藏自己的行踪,但是一群就难了。   达米安离家出走的重要等级高到了荷见发现有四只鸟从哥谭离开的程度。   迪克,杰森,提姆,斯蒂芬妮。   但不知怎么的,蝙蝠侠好像没有出动。总的来说,形势利好荷见跟踪且不被发现。   四只鸟一起行动,对于知道他们表面身份和大多数假身份资料的荷见来说,搜索行踪的难度一下子下降了很多。   近距离跟踪要稍微艰难一点,他的体术排除非人的体质是不如家里其他人的,但隐藏得好一点可以弥补。   让呼吸慢下来直到几乎不呼吸,体温下降到和环境一致,让自己更接近母亲,可能最重要的一点是气场。他的兄弟姐妹们都有极其出色的战斗直觉,只有毫无敌意、欲求才能不被发现。   适当的落后是可接受的,只要按照那四个人的特征搜索就能不追丢。   但荷见犯了一个错误——他以为那个时候他的记忆消失是因为看到了过于刺激性的情报。   在他过于沉浸于黑暗的时候,某一刻,他的目光发生了变化。   拉斯·奥古在他的外孙忍着未愈合的伤口离开后不算太久,听到了明确的某个人踩着沙子走过来的声音。   他并没有回头会搭理,但那个脚步声的主人直接绕到了他的面前。   ——黑发蓝眼,十五六岁。   “我不记得侦探的十字军里什么时候又增加了一个门徒。”拉斯·奥古说道。   在被蝙蝠侠和局外人击倒,失去了帝国和家庭之后,他正处于几十年来最为清醒和平和的时刻。   “我不是布鲁斯的门徒。”蓝眼睛的少年平静地看着他,“他确保了这一点。”   拉斯也已经意识到了这点——少年身上有某种他非常熟悉的东西,那和蝙蝠侠完全不同。   那种危险更为尖锐,但也更安静。   “我追随达米安而来,只不过没想到拉萨路脂的起点也是在拉萨路岛。”少年接着说了下去,“你为什么不自己收拾烂摊子?”   这语气无礼至极,而且透露出他知道了一些拉斯希望局限在奥古内部的隐秘。   “或许你应该保持对年长者的尊重。”   拉斯只是变得平和了一点,不代表他会对侮辱视而不见,他随时都可以把面前不恭敬的小鬼杀死。   少年轻慢地看了拉斯一眼,在他身边的礁石上坐了下来。   “你知道自己闻起来像什么吗,恶魔之首?我牺牲了看大鸟和小鸟亲密时光的机会去拉萨路岛上看热闹,你知道我在灵魂母亲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吗?”少年直接把手掌托在腮下,抱怨道,“你们两个闻起来一个味道。”   拉斯知道。因为灵魂母亲就是他的生母,是被他流放到拉萨路岛上的。   但问题在于如果眼前的少年能够潜入拉萨路岛又不被发现的离开,那他的水平应该非常高。那他在拉斯这里想要得到什么?   难道是——   “我对拉萨路池完全不感兴趣。”像是知道拉斯在想什么似的,少年接着说道,“相反的东西反倒有趣一点。我来这里是想知道作为一个半退休的反派,你是怎么改变想法的?”   “请告诉我嘛,伟大的拉斯·奥古先生。”他用一种似乎是在撒娇的语气说道,蓝眼睛在夜空下闪烁着。   下一秒,少年徒手抓住了拉斯刺向他的长刀,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直接把刀从中折断。   拉斯看着少年把一半断在胸口的刀刃轻易地抽出,从伤口涌出鲜艳的血液——伤口愈合了。   “你还没有达米安快,或许我应该问塔利亚夫人的……”   拉斯看着甚至没有摇晃的少年,说道:“你要问她什么?”   他的女儿显然不是一个半退休的反派。   “当然是她是怎么重拾对达米安的爱啊?”少年用一种‘你在明知故问什么’的表情看向他。 第90章 番外   1.   “……可妈妈说, 我只会有弟弟,不会有哥哥。”   迪克看到比他矮那么多的小不点抬着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时,他觉得他的心完全化掉了。   虽然在找到小敬的那个晚上他站在血泊里看起来有点吓人, 但在健康、温暖的阳光下,这不还是一个非常正常的小孩吗?   “通常来说是这样,但罗宾是有魔法的。所以我可以是你的哥哥。”迪克把他新出炉的小弟弟抱了起来。   小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布鲁斯也有魔法吗?”他分出注意力去关注被自己不小心放倒过的受害者。   小敬真的对于在受到惊吓时对蝙蝠侠使用了能力感到很抱歉,但是, 一个十岁小孩会被差不多两米高的大黑蝙蝠吓到也不是他的错,对吧?   “布鲁斯没有。”迪克用手指头戳戳小弟弟的脸颊,“所以有魔法的我们要保护他。”   ——没错,这是罗宾对着极度恐慌的小敬给出的说辞,小敬对着蝙蝠侠使用了‘睡美人’魔法,所以蝙蝠侠睡着了。   小敬低头思考了一会儿。   “哥哥。”然后他用很小的声音说了一遍, 同时脸一下子红了。   因为迪克不停地戳小敬的脸让他再叫一次,所以从那以后小敬就只愿意叫迪克的名字了, 甚至在生气的时候叫‘理查德’。   小敬希望他能有个弟弟,这样就能摆脱喜欢戳他脸的糟心哥哥了。   2.   “这不可能!”   杰森看着那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孩穿着睡衣在布鲁斯面前一脸不满的叫到。   怎么,富家子弟不习惯有街头流浪汉兄弟?   布鲁斯摸了摸男孩的头说道:“杰森比你要大,敬人,所以他是你哥哥。”   啥?   男孩看起来几乎有点气急败坏。   “可是杰他比我矮!我才应该是哥哥!”   这可未必。杰森想到, 但他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事实证明荷见——杰森的弟弟喜欢这么被叫——是个很正常的弟弟,顶多是被布鲁斯养得有点天真了。   荷见会和杰森一起写作业, 看书, 打游戏。   “你为什么不是罗宾?”   开始被布鲁斯训练后的某一天, 杰森问坐在地上拼死星模型的荷见。   他还没见过迪克, 但他知道迪克是原版的罗宾, 现在的夜翼, 正和布鲁斯闹翻了离家出走到布鲁德海文当义警。   荷见比他早来到这个家,为什么布鲁斯没有让荷见接过罗宾的制服?   “因为我不适合当义警?”荷见半皱着眉回答道,“反正克拉克叔叔说布鲁斯只是有点喜欢囤积孤儿,又不是想打造儿童士兵。”   杰森希望自己能成为罗宾,但如果荷见对此没兴趣,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犹豫地接着问道:“你觉得……迪克会因为我更生布鲁斯的气吗?”   “会。”荷见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罗宾是迪克的母亲给他的名字,布鲁斯擅自把这个名字给你绝对让他超级生气。不过——”   “不过什么?”   “仅限罗宾的事。迪克喜欢小弟弟。”荷见摊了摊手,“他简直就是只中了抱抱花粉的章鱼怪,等到他接受了这一切都是布鲁斯的混蛋错误之后,他会对你很好的。”   杰森并不敢太相信荷见的话,但他注意力转移到了荷见用的那一个小小的脏字眼上。   “你不会骂人?”   他期待的答案至少是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不让说,但荷见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没有人教我,你能教我吗?”   杰森教了荷见在哥谭街头的人是怎么说话的,也教了荷见在街头该如何生活。他的弟弟不歧视任何一种技巧。   3.   提姆在和荷见成为兄弟之前很久就认识了——他们是同一个班的同学。   说真的,因为荷见没有成为罗宾这一点,还曾经让提姆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蝙蝠侠的身份一段时间。   在学校里的荷见太正常了,并不像他的两个兄弟那样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这点和提姆刻意收缩存在感以便逃学有点像。   出于某种不值一提的期望,提姆和荷见在一个小组作业中成为了一组,然后他们就一直是一组了。   接着……是埃塞俄比亚事件。   蝙蝠侠几乎失控,荷见直接长时间休学,而迪克依旧呆在布鲁德海文。   提姆在几个月后终于决定如果没人愿意阻止蝙蝠侠,那么就由他来阻止。   提姆成功了。   在那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珍妮特死了,杰克残疾了。杰克再婚了。杰克发现他是罗宾,要求他退出。杰克死了。(斯蒂芬妮也死了。)   提姆成为了一个人。又或者——   “你确定布鲁斯会收养我?”   不是提姆想质疑这点,但据他所知,布鲁斯没有收养迪克,荷见和杰森中的任何一个,而且他身后还有德雷克工业,如果布鲁斯那样做了,报纸上会说的很难听的。   荷见在实验用鼠上又一次试着把自己的能力用于治疗,他头也不抬地回道:“你搞错了,提姆。迪克成年之前法律上根本不允许布鲁斯收养他,杰森的那一张纸锁在布鲁斯的不知道哪个柜子里。”   荷见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很乐意叫布鲁斯叔叔,但父亲还是算了,伊莱莎会生气的。只要你愿意,布鲁斯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件事解决掉,他的律师团又不是白养的。就只有一点,我们还是保持朋友的状态,行吗?”   在提姆为这个要求生出许多不太乐观的猜测之前,迪克正好从另一边过来——他的一条腿骨折了,最近在庄园休养。   “提米,你知道小敬为什么这么说吗?”迪克抱着一杯热巧克力,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提姆有幸看到了他总是很淡定的同学突然脸色爆红并试图捂住迪克的嘴。   “为什么?”   “因为你的生日比他要早半个月!而小敬一直想要弟弟!”   4.   卡珊德拉觉得荷见有点奇怪,但因为她还在学说话,她表达不出来准确的感受。   后来她觉得那是‘安静’。   呆在和荷见比较近的地方卡珊德拉会比较容易睡着,因为荷见身上几乎没有负面情绪。   小弟弟好像总是挺开心的。   ——除了在宴会上的时候。   布鲁斯在法律意义上收养了卡珊德拉,为了让哥谭知道她的存在卡珊连着参加了好几场宴会。   她不能说自己喜欢那种气氛,有时候她会偷偷溜走,能看布鲁斯笑话的时候她不会。   今天她躲在某个大多数人的视线盲点,正在想要不要提前开溜。   “其实今天的甜点相当不错。”小弟弟突然出现在她的左边——在找到她这件事上荷见是全家最擅长的。   卡珊德拉无声地看了荷见一眼,又看向宴会的中央。   “提姆和布鲁斯在不会有事的,如果你想先走也没关系。”   卡珊又看了荷见一眼,但是因为她从小弟弟的肢体语言中读出了一点点不对。   她对着荷见用手语说道:“你还好吗?”   “还行。”   ——谎言。呼吸变得困难,心跳发生了变化。脸色变红。   卡珊觉得小弟弟好像中毒了。   她没有太犹豫,从梁柱上跳下来,一拳正中对方的胃帮忙催吐,闹出的动静让布鲁斯都看了过来。   事后证明,小弟弟对他吃的甜点用的蜂蜜中含有的某种微量花粉严重过敏,他差点在宴会上直接窒息而死。   ——或许是因为平时死太多了,所以他有点不敏感。   “笨蛋。小弟弟。”卡珊德拉坐在荷见的病床边上戳他的脑袋。   “我下一次一定会注意的。”小弟弟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没有下一次。   卡珊德拉花了一点时间训练他让他恢复敏锐。(训练本身可能有点残酷)   5.   达米安读过他父亲收留的所有流浪狗的资料。   荷见敬人是其中一个让他很难定位的存在。   这个人不参与维护哥谭市的治安,也不像德雷克那样深入参与父亲公司的管理,但荷见是唯一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人。   达米安一开始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收留对方,后来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荷见勉强还能算是一个医师。   或许可以把荷见培养成他的潘尼沃斯——去哥谭前达米安是这么想的。   等入住了韦恩庄园,并向所有人宣告了自己将继承父亲的一切后,达米安发现资料和现实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理查德的技巧还算令人印象深刻。德雷克比想象中还让他厌恶(但的确聪明)。陶德和母亲居然还保持了联系,不过过于情绪化使得其很容易击破。   父亲……他必须承认有时候让他失望,但大部分时候大大开拓了他的视野。潘尼沃斯拥有可敬的忠诚(是新的祖父)。   而荷见——   达米安没想到自己会被对方如此激烈地欢迎。   为了证明自己是父亲唯一的继承人,他从理查德开始每个人都打过不止一场,也包括荷见。   达米安的技巧和经验都完胜对方。   在这种交流中,荷见被他打伤了好几次,更不用说为了训练他的非致命武力习惯而打的更多次了。   但荷见对此似乎毫无意见,对达米安的纵容态度到了离谱的程度。   在达米安开始往庄园里收集动物后,他还得时不时面对某人偷偷爱抚他的宠物的情况——阿尔弗雷德居然差点叛变!   终于有一天,他在监听德雷克的时候,听到了答案。   “你对他太过头了。”德雷克说道。   “不过头。”语气斩钉截铁。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个小弟弟,但这也太……布鲁斯都觉得有点不妥了。”   “不仅因为达米安是我的小弟弟,还因为他是个可爱的小弟弟好吗!布鲁斯只是在嫉妒而已。”   “……你的滤镜没救了。”   荷见敬人!   6.   布鲁斯曾经试过,真的试过让荷见产生和韦恩家以外的羁绊。   但在杰森死后他放弃了。   他不是很想回想在糟糕透顶的一周后发现惊慌的阿尔弗雷德让他去孩子的卧室,然后看到睁着眼睛握着刀,睡在浸满血的床上的荷见那副场景。   ‘我想见杰。’前一天晚上荷见对他这么说过。   布鲁斯没有心力去安慰他。然后荷见就决定用自己的方法去见杰森了。   那一次,尽管布鲁斯知道荷见可以复活,他却不敢确定荷见会选择复活。   两天后,荷见从换了的床单上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起床了。在布鲁斯问任何话之前,他发现荷见并不记得从那个晚上开始的所有记忆。   后来他从伊莱莎那里知道这是荷见的能力失控的结果。   从那以后,他不再试图把这个孩子往外推。   现在,当看到达米安恼羞成怒地满庄园追赶荷见的时候,布鲁斯觉得,自己大概没有做错决定。 第91章   “我觉得B最了不起的地方在于他的控制感。”   “所以你试图学习这一点吗, 儿子?”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什么大问题,我想。”   拉斯面前的少年至少拥有疼痛不敏感和快速愈合的能力,至多——   如果像他自己话语中暗示的那样, 少年很可能是不死或者永生的。   对付这样的敌人很麻烦, 通用方法一般是封印。   考虑到缺乏情报的现状,拉斯决定可以先多听少年说几句话。   “我的女儿一直爱着达米安,顶多是形式有所变化。”   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令他不满的内容一样弹了一下舌头——但他依旧看着拉斯,手指摆弄着那块断掉的刀尖。   “形象的变化简直日新月异啊。”他声音很轻地嘟囔着。   拉斯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对少年或许相当重要——   这也很正常。侦探的门徒每一个都有点亲情问题。   “家庭之外的人无法理解这一点, 但鲜血, 伤疤和痛苦也只是爱的一部分。”拉斯宽容地给出了他的真实答案。   出乎拉斯的意料,少年对这个答案非常赞成。   “愿意为之流出血液。这应该也算是血浓于水。”   很好。拉斯进一步确认对方属于侦探家庭中的一员。一个不由血缘关系构成却充满了极其强烈羁绊的家庭。   少年似乎真的没有攻击拉斯的意图, 只是坐在礁石上百无聊赖地晃腿。   过了一会儿, 他重新扭过头来看向拉斯。   “你确实是想改邪归正了吧。”   这用词延续了少年不敬的风格,并其实不太恰当。拉斯虽然在反省自己过去几百年的作风, 但他认为那并不是‘邪‘, 就像他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半退休的反派一样, 他并没有放弃,只是想换种方式。   但他没有立刻出言反驳, 多听总是对收集情报有好处的,比如说现在他知道出于某种原因,少年很在乎达米安。   “我猜,你现在大概拿你的母亲没什么办法, 不然我简直无法想象你会让拉萨路池的秘密流传出去。”   正确。拉斯再加上一点描述:此人的推理能力过关。   “我希望你劝过达米安别一个人去处理拉萨路联盟的事。”少年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了一点儿, “能让岛上的人都可以复活两次,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另一边, 停着唯一一艘能回到拉萨路岛的船的码头旁。   作为唯一一个追上了达米安的人, 迪克递上了晚了几天的生日礼物——阿尔弗雷德曾经用迪克家族表演使用的吊杆改造的一根短棍。当然, 他在其中偷偷加上了定位器。   在一段让达米安都忍不住湿了眼眶的对话后,迪克提起了另一个话头。   “在你离开哥谭后不久,有人用你的密钥查看了蝙蝠电脑内关于……阿尔弗雷德之死的所有情报。”他的表情非常严肃,“芭布斯说她只找到了一个空了的安全屋,里面留下的生物信息没有任何记录。在我们调查你的行踪的时候,也发现了有人同时在调查的痕迹。”   如果只有后面一条,那很可能不过是又一个准备针对罗宾的反派。但前一条……   说明对方和这个家庭的关系很可能非常密切。就像当年红头罩刚回来时用自己在泰坦塔安全系统内没删掉的密钥进入并把提姆打得半死一样。   大概率是哪个卷土重来的’旧朋友‘,只是他们一时间还没有推测出真实。   迪克不出所料地从达米安的眼中看到了汹涌的怒火——阿尔弗雷德是达米安绝对的雷池。   “我们分析后的看法是对方应该不会躲太久,在这种挑衅之后。但拉萨路岛这么隐秘的地方……”   对方应该不太可能找得到。达米安能听出迪克的言外之意——既然你选择了去继续拉萨路联盟锦标赛,那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就由家里其他人来处理了。   在其他时候达米安都不会同意把涉及到阿尔弗雷德的情况交给其他人处理,但拉萨路岛的问题只能由他,一个奥古家的成员来解决,于是他没有提出反对。   等到杰森,提姆和斯蒂芬妮赶到码头的时候,船已经开走了,码头上只剩下迷之微笑着的迪克。   “我希望你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告诉蝙蝠侠。”斯蒂芬妮叹了口气。她早该知道在这个家里,最纵容达米安的就是迪克本人。   “说我们信任达米安。”迪克回答地毫不犹豫。   “那你也应该告诉了达米安那个追踪他的人似乎跟着他来到这附近了吧。”因为刚才达米安一记欺诈性拥抱被电击了的杰森摸了摸头,问道。   “这个嘛……”   “所以你没有。”   “我确实觉得对方不可能跟到拉萨路岛上,萝丝也说了没有标记不能上岛。但如果告诉达米安对方就在附近的话,他一定会分心的。”   事实上,’对方‘就是跟到了拉萨路岛上。   正处于能力失控,性格改变状态下,并且毫无自觉的荷见在骚扰完恶魔之首后,在塔利亚跑来和她的父亲’谈谈‘之前,脚底抹油又溜回了拉萨路岛上——他或许是被塔利亚的卫兵看到了,但他在这个时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关系。   荷见也不需要特定的船才能到达拉萨路岛。那座岛下面就是一个巨大的拉萨路池,荷见隔着十几公里都能感觉到那种逐渐沸腾起来的绿色以及不断积累的死亡。   这么说吧,他完全可以闭着眼睛游到岛上。   荷见之前在岛上短暂的搜查并没有完全解开谜团,他通过气味和颅面部的长相对比确认了在岛上搞事的boss灵魂母亲是拉斯的生母,即达米安的外曾祖母。但灵魂母亲具体准备干什么,他还没有弄明白。   直接揍过去这个念头短暂地在荷见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他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那个把达米安打落悬崖的康纳·霍克,绿箭的儿子——大概率不行。   (你不能用能力直接把他杀掉,荷见,就算他打伤了达米也不行,布鲁斯见到奥利的时候会觉得尴尬的。)   头脑深处的低语让他把这个计划的优先级排到很后面。   荷见强迫自己去思考。康纳·霍克是个英雄,而他觉得自己获得锦标赛的冠军很有必要,那么说不定只有成为冠军才能阻止灵魂母亲的阴谋。   ——这样好像也很不错。   达米安大概也打不过康纳,荷见并不太在意小弟弟的英雄情结,如果达米安只是为了证明自己,那么重要性当然不如他的小命。   问题主要在于,达米安现在是否知道灵魂母亲的真实身份,以及康纳·霍克是否具有自己解决这个阴谋的能力。   他潜入到岛上,然后肆无忌惮地把能力放到最大——虽然有点不爽,但拉萨路岛积累所有人死亡的方式使得这座岛非常适合荷见隐藏自己。   荷见尽量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达米安果然还是在比赛正式开始之前回到了岛上,并用一种无情的高效迅速结束了第一轮和第二轮比赛。   那个走在达米安身边的白色女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她是在把达米安的漫画书还给他吗?   荷见很乐意看到达米安的感情生活有所进展。一个小女朋友,而且身上缠绕着令人感到亲切的浓重死亡气息,真不错,不是吗?   如果没有灵魂母亲的阴谋,让年轻的格斗家们不用忌惮生死地打上一圈或许的确不错。   荷见在相当远的地方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但突然之间他的头痛了起来。   ’你应该努力掩藏身份,去调查这个世界的世界线!而不是在这里干扰这个达米安的任务!’   细的有如线一样的声音从颅底伴随着疼痛一起钻上来。   ‘为了另一个世界,你应该只观察,不做任何干扰!’   又一阵重复的低语和疼痛。   蓝眼睛开始闪烁。   但在荷见因为疼痛恢复到他原本的理性状态之前,另一边锦标赛的第二轮终于结束了。   大量新鲜的死亡和战斗喂养了拉萨路池,它变得更强大了一些。   尽管荷见不是它想增强的对象,但只要浸润在死亡之中,他的能力就自由地伸展着。   蓝眼睛重新平静了下来。   他仿佛不带一点危险地看着远处的达米安重新走向场地,作为八个仅剩的候选人开始第三轮比赛。   悄无声息的,他朝着赛台的其中一侧,灵魂母亲所在的位置开始了移动。 第92章   灵魂母亲本身不擅长格斗, 这一点很容易看出来。   考虑到她一直拿着所谓的圣典,大概是个魔法使用者,为了避免意外, 最好还是不要让她有机会发现自己在靠近。荷见想到。   他在魔法使用上天赋不佳,虽然伊莱莎曾经试图教会他几种简单的仪式魔法和吟唱,但他都只学了个半吊子。   “你的目的和施术对象, 这两个是沟通力量时的重点, 仪式和吟唱的过程其实没那么重要!”   很不幸,那个处于常规状态下的荷见更喜欢解析仪式魔法的构造和吟唱时魔法是如何回应音节的, 所以总是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目的上, 结果成功率很低。但现在——   他看着竞技场内的达米安借着被对手打飞的机会近身到灵魂母亲面前直接抢走了她的圣典,然后小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看来小弟弟意识到灵魂母亲是他的外曾祖母了。   接下来发生在两个奥古之间的对话并没有太出乎荷见的意料。   灵魂母亲,也就是卢罕·奥古,的确是在用这座岛上逐渐积累的死亡喂养岛。   其实具体她准备拿那份力量来做什么荷见并不在乎, 因为对他来说有个很简单的处理方案。   提前把积累起来的力量用到别的地方去。   他想起了一个伊莱莎教给他的极其简单的仪式魔法。   “你需要对应的祭品——通常来说只要能取悦目标的都可以,然后是合适的力量媒介, 这两个是必须的, 其余都可以省略。”   荷见自己绝对是一个适合承载死亡力量的媒介,至于祭品,他实际上并不知道该用什么,但指向不够明确,顶多也就是导致仪式失败, 所以他想了想,把自己的一次死亡作为祭品献出。   在用刀刃竖着割开桡动脉之后,荷见非常随意地在地上涂抹了几笔画了一个简单的圆, 然后在圆的内侧加上写得歪歪扭扭的几行卢恩文字——这可能是他出生以来最随意的一次仪式魔法尝试了。   他在浸入死亡之前向着‘死亡’祈祷让这座岛上的所有死亡都归于平静, 如果可以的话, 最好把这份力量也当做祭品带走算了。   荷见没有看到达米安因为未愈之伤第二次输给康纳·霍克的场景。   “你们都还有第三条命可以用,看完了霍克的表现,有人认为自己能接下这个任务吗?”灵魂母亲站在竞技场的一侧说道。   她知道在场上除了尚未复活的达米安和作为胜者的霍克之外,没有参赛者知道真相,所以也不会有人反对。   结果不出所料。那么——   “开启水池!”   在场的拉萨路联盟和暗影联盟的成员都满怀期待地等着恶魔从被喂饱的拉萨路池中出现,但从裂开的竞技场地面中透出的绿色……似乎很平稳?   连普通的拉萨路池会翻滚的泡泡都没有。   所有人都一脸懵地看着非常平静的绿色池水一丝涟漪都没有掀起,看起来简直像染了色的假水一样,顶多是不太澄澈,有点油腻感。   里面当然也没有什么恶魔。   “这怎么可能!?”灵魂母亲瞬间无法维持她的表情,“刚才还在的!”   康纳·霍克看起来也很震惊。   就在片刻之前,拉萨路池看起来还是孕育着什么呼之欲出的状态。   但现在它就是非常,非常平静。嘲讽一般的平静。   “好吧,也就是说,不仅给最强者的永生奖励是幌子,而且本来是准备把我们喂给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吗?”劫掠者萝丝·威尔逊吐槽道。她露出的半张脸上显然带着怒意。   周围的参赛者们一阵喧哗。   这个时候,在拉萨路岛上死了第二次的达米安终于复活,醒了过来。   他对于竞技场上的窃窃私语以及完全没有开打的状态感到非常迷惑,随即他把目光投向了平静的池水——达米安大概是在场所有人中除了灵魂母亲之外最了解拉萨路池的人了。   但他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只不过这不妨碍他做些什么。   “灵魂母亲试图召唤恶魔,但恶魔并不存在!祖父是对的,而她只是疯了!”   达米安知道在岛上有大量拉萨路联盟和暗影联盟的人,而这两个联盟都是由拉斯·奥古组建的,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有一部分人转而相信了卢罕·奥古去追求拉萨路池的恶魔。   没有什么比当着这些人的面证明恶魔不存在更能让他们动摇的了。   听到达米安的声音,灵魂母亲的表情变得更加扭曲,她一下子为自己找到了解释。   “一定是我儿子做了什么!”她高声怒吼道,“他肯定是用什么东西毒害了这个拉萨路池!恶魔是存在的!”   这一次,暗影联盟的人没有像之前谈好的那样立刻站出来支持她,而单靠拉萨路联盟这些灵魂母亲自己的力量是不足以拦下所有的参赛者的。   意识到在这里除了危险和阴谋什么都得不到之后,被骗来参加锦标赛的参赛者们开始试图撤退,而达米安,出于想和他的外曾祖母谈一谈家族历史的原因留在了原地没有动。   在他朝着灵魂母亲走去的同时,对方突然抬起愤怒的面孔,从口中喷吐出一道绿色的光击中了他。   来参加拉萨路联盟锦标赛的格斗家们手上都有人命,即使是像罗宾这样已经放弃了致命手段的人,曾经手上也沾满了血。   所以当他们看到那个左手沾着半干涸的血迹的少年跃进竞技场内的时候,除了脑死亡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点。   ——这个人身上萦绕着可称为恐怖级别的死亡味道,就好像他刚刚杀了好几百个人一样。   而且他还没在脸上做任何遮挡,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等到康纳·霍克看到此人径直走向昏倒了的罗宾的时候,他不得不站出来阻止对方。   “你要做什么?”   通常来说,康纳可以和希瓦夫人和理查德·龙比肩的格斗技术足以打倒几乎任何敌人,但他面前的少年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威胁,就好像对方可以杀死他一样。   少年像根本没听到康纳在问什么一样接着往前走,但在离罗宾还有一点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   “罗宾怎么了?”他突然转过头来问康纳。   少年的声音和蓝眼睛里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   ——不是吧?   康纳·霍克回想起之前和罗宾一起在悬崖边上吐槽自家老爹奇怪xp的经历。是他被暗影联盟带走的时间太久,不知道蝙蝠家族又增加了什么新成员吗?   他又打量了少年几眼,确定对方身上虽然有着浓重的死亡气息,但没有任何杀意后,说道:“灵魂母亲用一种魔法把她和罗宾的精神链接在一起。”   紧接着他又因为对方朝着灵魂母亲投射出的冷酷目光,不得不补充:“如果你现在杀死灵魂母亲,罗宾也会死。”   闻言,少年用一种他听不太清楚的方言——可能是哥谭口音——咒骂了几句,在罗宾身边跪坐下来,伸手抚上罗宾的小脸。   站在稍远处的脑死亡用几乎是敬畏的眼神看向他,即使是痴迷于死亡的她也不像这个少年一样和死亡如此亲近。   过了一会儿,在外周其他人的战斗稍歇的时候,罗宾突然睁开了双眼,和那个少年的蓝眼睛正好对视。   “所以你就是那个在跟踪我的人。”   听到达米安,这个世界的达米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荷见的精神状态在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他头脑里燃烧着的非理性的狂热一下子被小弟弟眼中的陌生所浇灭。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是被中途打断,而不是像上一次一样自行消退,荷见并没有忘记自己几天来的所作所为。   他直接跟踪到了恶魔之首隐居的岛屿,还上去用不明所以的话骚扰对方。   在塔利亚夫人带人来到那座岛上的时候,完全没有隐藏踪迹,也不觉得让她知道自己的长相有什么关系。   在拉萨路岛上自杀了一次直接把灵魂母亲想召唤的恶魔献祭给了‘死亡’本尊,天哪——他不会被这个世界的‘死亡’给盯上了吧。   以及在看到达米安中招之后,不管不顾地当着一堆人的面在小弟弟身边跪坐到现在。   好极了,果然被认出来了。   荷见从来不知道自己在能力失控的时候会像是换了一副脑子。   荷见很想再去死一死,但达米安犀利的眼神实在是很吓人。   于是他反射性地用能力把人放倒,然后从人群中逃之夭夭。 第93章   离开了一段时间的卢卡又回到了哥谭市的街头, 他现在看起来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是在哪里看的医生。   但卢卡的精神头肉眼可见的不太好。   脸藏得更深了一点,也懒得给笑脸,活像是欠了谁的钱还不出来的样子。   好在他摸人钱包的水平是半分没有下降, 否则南希是不会有闲心听他胡扯的。   “我真是昏了头了。”卢卡垂头丧气地抿了一口姜汁汽水——他自称喝酒会影响手指稳定所以只喝汽水。   “……对对对, 你昏了头了。”一旁已经喝高了的酒客随口附和道。   “偷了不该偷的东西啦?”南希笑着问道。   “反过来。”卢卡用手指弹了弹汽水瓶, “我居然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小偷!”   其语气之悲愤都几乎让周围的人能感同身受了。   “晓得了。这小子是看到了一个阔佬在外面瞎晃悠,却没来得及沾手。”一个老头接口。   在他们的理解中,当小偷失格,也就是有机会偷点东西却走空了。加上卢卡喜欢下手的类型就是富豪,那基本就是错过了一条大鱼。   卢卡没有反驳, 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要是这样就好了。   荷见知道像这样一个探查未来(对应且可靠)的机会有多难得, 所以他一开始就决定尽量不去影响这个世界线——他的主要任务是观测和收集信息, 只有到了离开之前才可以做少许试探。   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虽然在搜查达米安的行踪,但同时也在留意拉萨路脂交易和哥谭各方势力变迁。对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荷见而言,这些内容原比达米安在未来某个时刻的位置重要。即使去调查拉萨路岛, 理由也应该是发现了拉萨路脂从那里流出,和灵魂母亲这个不在自己世界里出现过的反派资料。   但荷见在找到拉萨路岛到不得不离开岛这段时间里,他几乎完全没在调查,而在围观奥古家的内部事宜,最后还在达米安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真是的,奥古家的事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他甚至有点绝望地想到, 对这个世界的蝙蝠和鸟类来说, 之前的他的存在其实和跑来搞事的托马斯·韦恩也差不太远, 都是做了些自以为是莫名其妙的事, 只不过还没造成什么损失而已。   荷见决定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绝对不会在这个世界的家人面前露面, 他一定要把注意力转回到调查上来。   他不会再忘了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荷见敬人’, 只有小偷卢卡了。   卢卡去了一趟GCPD。   倒不是他失手被抓了,而是一条街上的一个姑娘和她的……男朋友打架被巡逻的警察带走了,他陪安洁莉卡去接人。   等卢卡和安洁莉卡走到GCPD那乱糟糟的办公室里,被手铐铐住的一男一女很快就进入他们的眼帘。   女方左眼下面和右边嘴角上都有很明显的淤青,而男方则更惨,脸上被抓得到处都是血不说,鼻梁直接骨折了,门牙掉了一个。   “你确定她是你女朋友?”一个警察站在一旁问那个男子。   他手上能查到女方的记录。她至少在上个月还在街角‘工作’。   男子点头如捣蒜。   “瑞贝卡是我女朋友。”他边说话边漏风,“我们……只是起了一点小小的矛盾。”   警察用狐疑的眼神看了男方一眼,但男方布满伤痕的脸上看起来很真挚。   “……当街互殴。”警察低声嘟囔了一句,摇了摇头,“小小的矛盾。”   他转过头准备接着核实女方的证词,正好看到卢卡和安洁莉卡站在那里。   在安洁莉卡上去和瑞贝卡说话的时候,卢卡不动声色地看了她的‘男朋友’一眼。   这位老兄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话,单纯只是为了让警力不足的GCPD把问题放过,不要仔细调查。   而到刚才为止都几乎不开口的瑞贝卡,很可能正处于摇摆之中——但只要那个男人还在那里,她绝不会开口。   卢卡本来还在想要不要巧妙地把两个人隔离开来,然后让警察分开问他们一次,被拷着的男人却因为看到他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卢卡?”他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我听说你还从来没有进来过。”   卢卡没有说话,但若无其事地走到了此人的身边。   “把我和那娘们儿快点弄出去,我给你介绍个大人物。”更轻但很急迫的声音。   哦——大人物啊。   卢卡在心底露出一个微笑,表面上只是看向安洁莉卡,说道:“打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矛盾解决了没有。”   听到这句话,瑞贝卡一下子抬起头看了卢卡一眼,而她的‘男朋友’则愣住了。   考虑到打得更用力的一方是瑞贝卡,男方说‘已经解决’是没什么用的。   瑞贝卡直接用动作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她用没被铐住的手对着男人比了一长串手势,其含义丰富到了卢卡暗自拿来丰富自己的街头词库的水平。   很好,矛盾显然没解决。而且因为两边的关系到了没法调和的程度,大概也不能就这么直接把人都放了,否则大概率马上又得送回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警察略感崩溃,并不小心注意到了男子投向卢卡的愤怒眼神。   ——被女朋友打成这样都没发怒,但一个旁人随口说了一句没什么特殊含义的话就发怒?   等到卢卡拉着尚未反应过来的安洁莉卡离开的时候,他们还能听到后面办公室里漏出来的怒吼——来自没能掩饰过去的‘男朋友’。   “卢卡,你是不是……注意到了什么?”安洁莉卡走了几步后问道。   双手插在口袋里的少年走在前面,听到这句话停了下来。   “首先,那家伙是瑞贝卡的客户。”他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道。   这点安洁莉卡也知道。干她们这份工作的女孩基本都没有男友,就算有也是靠女孩养的人渣。   “瑞贝卡和客户没谈拢互殴,也不是不可能,但他们两个是在大街上被巡逻的警察抓到的,所以是其他原因。瑞贝卡下手很重,客户还手却较轻,说明他很可能需要瑞贝卡去做什么,但瑞贝卡不愿意。”而这件事是不能见光的,否则此人不会希望卢卡把他和瑞贝卡一起捞走。   “所以呢?”   卢卡转回来看了安洁莉卡一眼。   “问题是什么是瑞贝卡能做的。可能性其实有不少,不过……”卢卡顿了一下,“我怎么知道。这是条子负责去想的,反正就算他其实只是喜欢被瑞贝卡打,也不碍什么事。”   荷见对着安洁莉卡说的基本都是真的,只是有一些不可能由观察得到的信息太细了,和卢卡的人设不符,所以没有讲出口。   卢卡不认识瑞贝卡的客户,但荷见在自己的世界在杰森那里瞥到过这个人的资料。   费尔南多·马卡里奥,是东区的一个小毒贩。在这个世界,他显然还是从事这份工作,只不过现在可能攀上了‘大人物’。   费尔南多需要瑞贝卡去做的事应该不是毒骡这种瑞贝卡完全可以直接告诉警察的事,而是更微妙一点的,不适合对警察说的事。   ——比如给某个特定的目标下点药,或者说谎诱导一下对方什么的。   可惜威逼利诱的幅度不够,瑞贝卡反而非常愤怒。   这样一来,荷见真的能瞬间想到符合的目标。   (某位最近不再用枪的义警先生)   然后他重新坚定了一下绝不再和这个世界的家人见面的决心,把任务丢给了GCPD——虽然跟着费尔南多去认识‘大人物’可以快速到达谜底。   嗯,卢卡只是个小贼,他对义警没什么好感,不在GCPD帮费尔南多只是因为他不喜欢瑞贝卡的客户。   “说起来,戈登走了以后还是让人很不习惯啊。”   “戈登?”   “对了,你这个小鬼没进去过。几年前的GCPD局长,就是他搞了那台蝙蝠灯。后来换了布洛克,比戈登差远了。”   “现在……是布洛克?”   “你真是糊里糊涂的,卢卡。干这行要摸清楚情况啊!又换过一次。现在是个娘们,原来在重案组的。”   “我只是一下子没想起来。芮妮·蒙托亚,是吧?”   卢卡把额头磕在吧台的桌板上。   ——詹姆斯·戈登绝对是出了什么事才会不再当局长的,该说幸好他还没死吗?   又一个需要调查的重要信息。   还有,现在的局长居然是二代问者——   虽然对GCPD能调查出费尔南多背后的情报多了一点信心,但应该……不会……查到他身上吧? 第94章   纵然有着诸般担忧, 调查还是得接着进行。   家人的情报,敌人的情报,盟友们的情报。   好在哥谭是个到处都能找到情报贩子的地方, 更机密一点的信息也有的是反派和‘特殊机构’那里可以找到资料。   ——总之荷见是不会再试图碰蝙蝠电脑了,上一次使用密钥之后他们肯定及时更新了系统。   在终于从多方手中搞到真实度待考的情报后, 他勉强拼凑出了不存在于他的世界的那几年里这个世界,这个哥谭发生的主要事件。   虽然这么说, 荷见其实关心的部分也仅仅围绕着极为局限的数人而已。   比如芭芭拉的蝙蝠女似乎不再出现在街头上了。他合理怀疑是因为她发现神谕更适合她——又或者她的脊椎没能完全恢复。   夜翼消失了一段时间,前不久才回来, 并换回了旧制服。原因待查, 不过介于上次在找达米安时看到迪克状态无虞, 优先级可以暂时靠后。   在达米安换掉制服后——应该就是阿尔弗雷德死后不久, 他好像把蝙蝠侠身边的罗宾位置还给了提姆, 这大概也能解释为什么提姆换掉了制服。   杰森好像是真的和布鲁斯几乎闹翻过, 公开以杰森·托德的名字接手了冰山餐厅——他和奥斯瓦尔德的恩怨什么时候强到了要公开射杀企鹅人的程度?有人看到那天晚上蝙蝠侠把红头罩打得很惨。好在他们后来还是和好了。   至于像是庄园被毁这种事,倒是并不让荷见感到惊讶,在之前直接阅读新闻合集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但这和WE的波动一样, 实际上不太重要。   最后, 布鲁斯。   荷见看着自己收集的资料,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幻痛了。   ——他不得不承认大概布鲁斯就是世界线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   荷见上一次这么怀疑的时候, 还能告诉自己这可能是因为他是哥谭人,是这个家庭的一员,自然而然看事情的时候会从蝙蝠侠和某某反派或者蝙蝠侠和正义联盟的角度出发。   但如果那什么黑暗多元宇宙入侵得以布鲁斯本人作为通道, 还召唤了一群仿佛正义联盟和布鲁斯合成的限定款蝙蝠侠作为打手, 这只能说明布鲁斯处于世界线的中心地带。   从荷见在上个世界的经验来看, 试图直接影响这样的人非常困难, 而且会被世界意识直接针对,相对而言,采用间接手段去影响,比如改变某件事发生的必要条件会容易一点。   荷见,非常认真地不希望自己的世界出现黑暗多元宇宙的入侵,也不希望那个奇奇怪怪的狂笑蝙蝠出现在他的世界。   但有关这个波及世界的大事件是如何开始,又是如何结束的,荷见尚未得到完整的情报。他是从被狂笑蝙蝠蛊惑的阿卡姆住户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但那和布鲁斯本人的联系并不够紧密。   “好像是说特殊金属可以作为伤害黑暗多元宇宙来客的武器——”荷见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首先想到的果然还是猫头鹰吧。”   而且猫头鹰法庭似乎是开启了整个事件的帮凶之一。需调查。优先级高。   对了,他买到的消息里显示丧钟似乎作为友军参战了。那家伙的剑里确实是含有特殊金属。   ——要去问问丧钟吗?这个人投其所需的话,说不定比从蝙蝠那里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这样的念头在荷见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最终停在了待办事项中的某一列。   达米安握着一管拉萨路脂默默地站在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的墓前。   他现在就可以选择把阿尔弗雷德复活,反正在他所熟悉的世界里因为各种原因从另一个世界回来的人并不少。   他自己也是一个。   但达米安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墓碑。   他知道如果是母亲绝不会为此犹豫,但——   达米安见过太多因为拉萨路池水而疯狂的人了。   让阿尔弗雷德带着诅咒回来是一种对他的不尊重。   达米安依旧一声不响地把管内的液体洒在了地上,然后转身。   他的母亲,塔利亚·奥古就站在他的身后。   “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塔利亚说道。   既然这是达米安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以自己的意志做出的选择,那质疑就是不必要的。   她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达米安,之前我们还没来得及说话,你就离开了。”在达米安脸色改变之前,塔利亚提起了压过他怒火的内容,“那个在竞技场上呆在你身边的人,曾经去找你的祖父说过话,就在你从他那里离开后不久。”   听到这个情报,达米安并没有塔利亚预想之中会有的惊讶反应,反而露出一个更接近‘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个因为他一句话而落荒而逃的超能力拥有者,考虑到之前是用的他的密钥入侵的蝙蝠电脑,对他的家庭十分了解也是很正常的。   说实话,达米安曾经怀疑过对方会不会是另一个拥有他部分记忆的克隆,但那天他看到的少年长相是完全的东亚人,和他长得并不像。   但这样此人究竟为什么会在意阿尔弗雷德呢?他用理查德送他的礼物里开的后门借用蝙蝠电脑搜索了一遍,没有找到和这张脸相符的资料。   难道是哪个平行世界里父亲收留的小孩?达米安想到对方的黑头发和蓝眼睛,以及那种对自己的特殊态度。   如果又是一个跟托马斯·韦恩差不多的家伙,达米安不是很确定自己能不能忍住遵守父亲的规则。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查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哥谭的空间波动情况——他有一种直觉,此人一开始就是出现在哥谭的,而且现在搞不好也在哥谭。   本来达米安并不想把母亲缠入这件事,但既然祖父和那个人谈过话的话……   “我希望这不是你欺骗我把我带走的手段,母亲。”达米安冷淡地说道。   他还记得在他去参加拉萨路联盟锦标赛之前塔利亚对他说的话。他只是塔利亚想要使用的武器。   “达米安。”塔利亚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达米安不太敢相信的悲伤,“或许,过去我会这样做。但我现在希望我们能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不是武器和使用者。而是真正的母亲和儿子。   片刻后,从墓园离开的是两个人。一起。   (当然也包括塔利亚夫人的刺客们)   拉斯·奥古其实没想到他能那么顺利地带走他的母亲。   他确实想过,也许他们家的小恶魔会带领着拉萨路岛上的那些参赛者把母亲召唤出来的恶魔打倒。   但拉斯没想到恶魔根本没有被召唤成功。尽管他一直坚持用科学的态度对待拉萨路池,他也知道如果没有一点用于证明的东西,拉萨路联盟和暗影联盟是不会倒向他的母亲的。   卢罕·奥古显然也没想到,不然不会如此疯狂,甚至不愿意相信这不是他导致的,拉斯不得不暂时放弃和他的母亲交流。   他并不是没有可怀疑的对象。   塔利亚拦下的岛上的参赛者中有几个目睹了达米安第二次被康纳·霍克打倒后发生的事。   ——一个他们都没见过的少年突然跳出来走到达米安身边,守着达米安直到他醒来。   长相的描述和拉斯见到的那个喜欢自说自话的小鬼一致。   只是有一点。参赛者说那个少年身上缠绕着浓重的死亡味道,仿佛刚杀了几百个人,但却没有什么杀意。   通常来说,拉斯更习惯前一个形容被用在自己身上。而且他看到那小鬼的时候,可没感受到什么浓重的死亡味道。   唯一的可能性这个人在离开了拉斯所在的小岛之后,在锦标赛结束之前,又做了些什么。   想到那个小鬼快速痊愈,全不畏死,而且对拉萨路池不屑一顾的态度,拉斯有了几个猜测。   达米安的到来给了他一些新的灵感。   “祖父,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其实,要说有价值的信息,可以说很少,毕竟主要是对方在问拉斯问题。但从问的问题中也能了解到部分情报。   “他是跟着你来的,以及,他也在调查拉萨路脂。”拉斯回答道,“我想前一点你应该清楚。”   达米安半皱着眉,没有说话。   “以及,他声称自己不是你父亲的门徒。而且是你父亲确保了这一点。”   拉斯看着达米安的表情逐渐沉下去,没有把对方问‘半退休反派’和塔利亚‘重拾对达米安的爱’的问题讲出来。   并不是他多疑,只是唯一能确定的只有那个人对达米安态度友好,其余立场都尚处混沌之中。就算是侦探也会同意他的做法的。   现今的反派招募启事也已经与时俱进了,像过去那样搞神神秘秘的接头暗号覆盖面实在太小,在网络上进行短期招募甚至设立APP都很常见。   卢卡不是那么时髦的人,但对荷见来说这样很方便,即使是真正的大人物也需要小喽啰,哪怕是毒藤女也会找几个‘花匠’,只不过小人物的生还率实在不容乐观。   除了像小丑帮这样让荷见从心底生出厌恶的群体之外,大部分有固定领地的哥谭罪犯他都不介意去凑凑热闹——如果不是他一时半会没找到双面人,这可能是他的首选。   这种感觉就像打数日结的零工,而真正用来付账的是荷见想要的资料。每当他换一个东家,他都小心翼翼地从那里取得对应视角的情报。不一定是卢卡,也可以是任何一个死得其所的名字。   这是在他掌握能力之后死得最频繁的一次。不完全是为了用死遁摆脱身份,也是想测试上一次献祭造成的影响。   结果很不妙。据033友情提供的数据,他的世界排斥度在他献祭之前一直稳定地增长,但在这个把恶魔给搞丢了理论上应该导致排斥度大幅上升的举动之后,反而没有变化过分毫,就仿佛他被认可为这个世界的一员了一样。   他在之后的死亡中,曾经有意想到地狱看看,但没有成功,每一次都直接复活了,速度甚至比在原本的世界快得多——   荷见很不想承认,但他的力量在那场献祭之后出现了大幅度增长。而且他有预感他之后在这个世界的仪式魔法都会得到回应。   完蛋。他绝对被盯上了。(这简直是变成眷者了的程度)   现在不是会不会被踢出去的问题了,是还能不能被踢出去的问题。   他还不敢把这个想法表达出来,就怕惹怒了注视着他的那位。   往好处想,他在这个世界大概不会出现什么真正的危机了,就算被蝙蝠和鸟类抓到,也顶多是被关起来审问而已。   荷见苦中作乐地想着,顺手在某个不存在的机构里查到了之前想知道的布鲁斯的情报。   使得布鲁斯变成特殊通道的是五种特殊金属,以及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存在了的一个阴谋,从布鲁斯本人的时间线算的话,至少在被达克赛德的欧米伽射线击中之前就已经开始。   很好,荷见会记得阻止布鲁斯接触N金属的,只要五缺一就行。还有猫头鹰法庭的残党们,蝙蝠之神的信仰有必要被中断。   问题在于巴巴托斯。巴巴托斯是个很不妙的开端,牵连出的世界锻造者和创世女神珀佩图阿都是一些最好别出现的家伙。   ——要是按照映射后的视角来看,观众说不定会抱怨这越来越宏大却无聊的反派是怎么回事。   荷见放任自己的思维滑向危险的地方。   或许,像名侦探〇南世界那样近乎永远地循环在日常故事里也不错。主线对故事里的人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   对了,他还得确认自己宇宙巴巴托斯的情况。如果不小心把自己的世界变得过于不稳定,可是有被毁灭的可能的。   荷见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原本是想过激进地做出改变的,但获得的情报让他有些犹豫。   如果布鲁斯没有在世界熔炉里获得X金属,某几场战斗很可能无法获胜。   他到底该怎么做?   在作为荷见陷入困境的时候,卢卡就有必要登场。   在那么多个荷见使用的名字中,只有这个一直好好地活在哥谭的街头,离危险很远。   安洁莉卡以及酒吧里的人会愿意听卢卡颠三倒四地描述他遇到的各种倒霉事,并对此一笑了之,没人会觉得这个小贼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或许持续到这一天。   在电视直播中,正在演讲的准备自首的拉斯·奥古被丧钟一枪射杀,又被炸弹毁去尸体时,安洁莉卡看到了卢卡过分震惊的样子。 第95章   荷见受到了惊吓。   虽然很多时候家里人会开玩笑说“记得火化”或者“我不想再回来了”, 但……   通常来说身处这个世界的反派和义警没那么容易彻底死掉。   从悬崖中掉下去,在声势浩大的爆炸中尸骨无存,被可疑的光线击中后消失被推定死亡。   又或者只是正常的死后被埋葬。   他们最后还是像穿过一扇旋转门一样回来了。   但在公开场合被枪爆头,然后用炸弹毁尸——   考虑到拉斯数次回归的历史, 后一个举动显然是为了使他不能再用拉萨路池复活。   如果拉斯能像荷见一样靠自己复活, 这个场面还有挽回的可能, 但拉斯不行。   荷见处于异常震惊的状态之中, 但他随即想到一件可能比拉斯死了更为麻烦的事。   ——达米安绝对就在现场。   他知道达米安之前应该和奥古家的人呆在一起。对达米安来说, 祖父决定带着母亲公开自首,并把拉萨路池的秘密也公开一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的小弟弟一定在很近的地方试图守护他的家人。   结果是,达米安失去了他的另一个祖父。   又一次当着面。   ——仿佛一个劣质的玩笑, 反派刚刚改邪归正准备做出一点点补偿的时候他就被杀死了,而他还是反派的时候活了上千年也没有死去。   荷见对他世界里的拉斯感情平淡。对塔利亚也一样。   想夺走或者伤害他的小弟弟的人, 荷见是不会有好感的。   但他对两个奥古保持着一定的尊敬。   荷见自己血缘家庭的古怪程度在某种意义上不比奥古家要低, 而且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他知道韦恩家和奥古家由略不同的纽带维系着。   而有一点完全相同,即纽带最重要的部分,信任。   ——在溺水的时候你是否相信某个人会把你救起来?在坠落的时候你是否相信某个人会接住你?   不止如此,还有陷入疯狂时展现出的恶意,被控制时可攻击的软肋……   由完全相互了解构成的信任。   这个世界的拉斯说鲜血, 伤疤和痛苦也只是爱的一部分, 这一点即使是理智,清醒状态下的荷见也赞同。   荷见尊重奥古家的亲情表达方式。   他也知道这场公开刺杀会导致的后果。   即使之前塔利亚和拉斯曾经有十分敌对的时刻, 塔利亚也绝不会原谅丧钟的行为。   她一定会回去召集所有曾经隶属于恶魔之首的力量展开复仇,让丧钟付出血的代价。   也就是开战。   在酒吧里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大部分还清醒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这很正常, 恶魔之首有点像是一个反派中的传说。没人知道刺客联盟的手究竟伸的有多长, 而且这么多年来联盟可以说是稳定输出各类英雄和反派, 就连蝙蝠侠也曾经是他的弟子。他在很长一段时间——至少数百年——一直是一个领主,统治着很大一块土地。即使用最不能描述其恐怖的方式来讲,他也是FBI连续13年的头号通缉犯。   然后拉斯就被丧钟一枪爆头了。   “真要命,我还以为没人敢刺杀他呢!”坐在吧台旁的一个壮汉脸色发白。   “那可是丧钟,说不定就和他有什么过节。”   “……说不定是买凶。我听说只要钱够多,丧钟什么单子都接。”   “我觉得那不是丧钟。”卢卡看起来很不高兴地说道,但他的声音非常轻,在嘈杂的酒吧里大概只有坐在他身旁的安洁莉卡听到了。   安洁莉卡也看到了刚才卢卡盯着新闻短暂失去所有表情的样子。   她从卢卡此刻蹙着的眉毛中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违和感,又或是熟悉感,就好像在其他的什么人脸上看到过类似的表情。   “为什么呀?”安洁莉卡装作不在意地随口问道。   “那个……刺杀者,开的第二枪没中。”卢卡似乎是无意识地用手指缠绕着从鬓前挂下来的一缕发丝,“多此一举的败笔。”   安洁莉卡根本没注意到直播中丧钟开了两枪,考虑到视角和现场收音问题,她隐约觉得在这个酒吧里看直播的人中,大概只有卢卡注意到了这一点。   虽然有点绕,但安洁莉卡觉得卢卡是因为过于震惊,所以没有意识到别人不太可能注意到这一点。   除此之外,她其实也听不懂卢卡说的话内含的逻辑。为什么多开一枪就是败笔了?   以及,为什么卢卡听起来对这些事这么熟悉?   一股隐晦的不安浮上安洁莉卡的心头。   上一次,卢卡能在瑞贝卡一言不发的时候就看出背后的问题,这一次……   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偷吗?   下一秒,不知道是感觉到了安洁莉卡的不安,还是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不合理,卢卡转头看向安洁莉卡,露出一个有点慌张的表情。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知怎么的,安洁莉卡放任自己被卢卡拉着袖子拽走了。   “求你了,别说出去。”卢卡对着面前的人露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恳求表情。   安洁莉卡被他的先发制人一下子整懵了。   “别说什么?”她问道。   “……我能听得更多。看得更细。”卢卡像一个普通的害怕孩子一样瑟瑟发抖,“他们会把我抓走的。”   她听懂了。   卢卡是个‘超能力者’,尽管拥有的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能力,他怕被送进实验室。   她几分钟前生出的一丝疑惑瞬间被这份秘密的分享所消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责任感。   “我会帮你保密的。”安洁莉卡安抚性地捏了捏卢卡的手心。   不过,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卢卡是一个这么优秀的小偷。   荷见以前不需要在推理的同时保持警惕。因为他几乎不需要战斗,所以也没有接受相关训练。   在这个世界,他作为卢卡的时候会相对更放松,再加上一时的冲击,导致他的伪装露出了小小的破绽,好在他足够了解安洁莉卡,知道怎么样的语言和神态能够说服她。   嗯,他下次会记得不要过于沉浸在推理中的。   但他确实在思考一个重要的疑点,即现场的刺杀者是不是丧钟。   考虑现场的情况,射向塔利亚的那一枪显然是故意不准的,或许别人会把这理解为是塔利亚不愿意自首,所以自导自演了这场刺杀,但荷见觉得不是。   如果塔利亚不同意拉斯的决定,以她的性格更可能是拉着联盟里倾向她的人直接和拉斯开战——她也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即使她想杀掉拉斯,也不会选择在达米安面前让别人动手。   那么这不准的一枪就是枪手本身希望塔利亚活着。   这么一想,荷见其实比较倾向于这是某个丧钟或者奥古家的仇人,仗着丧钟的制服是蒙面的,想挑拨两边开战。   他并不觉得这个阴谋很难看穿,但恐怕塔利亚本人此刻无法冷静下来先行调查。   ——实话说,如果塔利亚不立刻召集人马复仇,反击她指使了这场刺杀的谣言,她的声誉会丧尽。而真正的丧钟,只要被打上了门,如果不相应地进行反击,同样声誉也会受损。   不要误会,荷见思考这些并不是他觉得这场很难阻止的冲突特别重要,他才不会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违背不干扰的准则。   主要问题还是达米安。   荷见无法停止对这个世界的小弟弟的担忧。他几乎可以想象在这件事中达米安和布鲁斯的态度分歧,最后多半是布鲁斯一个人对案件进行调查,而达米安跑去找丧钟算账。   从拉萨路岛上的情况来看,也有可能是达米安先跑去找劫掠者。荷见怀疑一直和父亲关系不和的萝丝很可能会同意和达米安一起去找丧钟算账。   如果达米安比塔利亚的人先找到丧钟,这事可能还有救,但如果反过来,那恐怕不死一堆人是解决不了的。   还有事情结束之后,塔利亚会怎么样这个问题。   她显然无法再若无其事的重新自首,也就是得回到过去的那种生活。   嗯?好像也挺不错的?   只要她和达米安的关系不重新破裂就行。荷见想到。   而这些事他不应该插手。   绝对不应该——   荷见从提姆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能力是如何不被注意地时时刻刻掌握家人的信息。   比如坐标。   他沉着脸怒视着自己的脚,思考着为什么达米安这孩子居然不小心留下了这么多可追踪的痕迹。   ——达米安太愤怒了。   可以被他这么简单地找到旧金山来,荷见发誓布鲁斯绝对不会远了。   然后布鲁斯就可以和他一样看着这个尴尬的场景。   荷见真的很想用头撞墙,如果不是因为这会被听到的话——他到底为什么一路追踪达米安过来就为了又听一场家庭伦理剧?   不远处的天台上,摘下了头套的银发少年正对着达米安解释自己的来历。   显然,这个在拉萨路岛上特别针对达米安的少年其实是丧钟和塔利亚基因上的儿子,由还疯着的拉斯制造,也就是说,他其实是达米安的弟弟。   荷见看着达米安一边笑着一边重复了两遍“我有个弟弟”。   ——好吧,达米安想要个弟弟。   他默默记下这一点,准备回到自己世界的时候旁敲侧击找找看有没有这么个人。   这大概也算是他记下来的诸多事项中第一件还算不错的内容。   天台上,达米安和复生就像一对真正的兄弟一样打了起来——奥古式的兄弟,紧接着被从天而降的蝙蝠侠拦住。   荷见希望自己带着自动摄像镜头,布鲁斯看到复生那张脸时的反应太好笑了。   ——他肯定下意识以为自己又多了一个小孩。   丧钟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直接走到复生身前用特别重音表示这是他的儿子。   很可惜,家庭伦理剧的氛围没能持续很久,塔利亚的人就找来了。   塔利亚的命令是格杀勿论,凡阻挡和帮助丧钟逃跑的人也一样。   对还不想全面开战,而是想找出构陷他之人的丧钟来说,追来的一群荷枪实弹的刺客可能并不太难处理,但对于他经验尚浅的儿子来说,这已经是足以致命的威胁了。   斯莱德·威尔逊看着倒在怀里的儿子,一种极度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其他一切。   不要再一次——   为什么他的至亲总是要离他而去?   复生才回到他身边这么一点时间,甚至都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   突然,斯莱德朝着前方开了一枪。   他在复生被弹幕击中之后没用多久就杀完了所有追上来的刺客,并不介意再杀一个,但那个百分百被他射中心脏了的家伙像是没感觉到一样快速凑了上来。   “你最好别对着我的脑袋开枪,如果你还想他活着的话。”走过来的少年表情非常不耐烦。   斯莱德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松开了。   他当然要去找医生给复生治疗。但在他不愿意承认的被屏蔽了的脑海深处,他知道他的儿子大概率是没救了。   不管这个人想要什么,只要能救复生斯莱德都能接受。   注意到自己不会再挨一枪,并未遮挡容貌的少年立刻弯下腰来,简单地伸手握住复生沾着鲜血的手腕,紧接着,抱着复生的斯莱德就察觉到怀里身体的微弱心跳居然稳定了起来。   “你还是得找医生给他缝合输血。我只是能确保他不死。”少年说道。   他脸上的表情明白地写着‘你最好趁我还没后悔快点行动’。   在斯莱德把复生从地上抱起来之前,萝丝·威尔逊终于处理完了另一边的刺客,赶过来和父亲和兄弟汇合,然后她正好看见了握着复生手腕的少年,以及此人摆着的臭脸。   她见过这张脸——   “你不是在拉萨路岛上守在罗宾身边的那个人吗!?”   荷见不是很想救除了家人以外的人。就算斯莱德又一次死了儿子之后会发飙,带领他自己的结社正式和塔利亚开战,他也不想救人。要是随便救人,他岂不是变成一个好人了?   除了不想救家人以外的人之外,他知道萝丝在拉萨路岛上看到过他的脸,也见过他对达米安的奇特态度,这将会非常麻烦。   所以怎么看都是不救比较好。   ——但这样达米安就失去了他刚刚获得的弟弟。   荷见比照着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达米安死去的那段时间。   嗯。他因为试图杀人被布鲁斯麻醉放倒了,醒过来之后直接开始研究怎么复活小弟弟。   那个时候荷见甚至都没有想过达米安不能回来的可能性,也没想过自己这么不值一提的无名之辈可不可能做到让达米安复活。   算了,就当福利大放送了。他会记得让丧钟把他想知道的情报都倒干净的。   荷见从藏身的阴影中走出来,在挨了不痛不痒的一枪——他能力增长后的现状——之后,维持了复生的基本体征。   不出所料的,萝丝果然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认出来了。   荷见连眉毛都懒得动一下。只要等会儿加上一条绝不能透露见过他的要求就行。   “既然你在这里,那我就干脆明说好了。”他用一种很不爽的语气说道,“我救这个小孩完全是因为他是达米安的弟弟。”   虽然这么表明立场可能有点太有利于和平解决丧钟和塔利亚的斗争了,但至少会少一些无聊的试探。   刚想说什么的萝丝听到这句话瞬间闭嘴了,只是看着父亲开始联系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医生。   ——她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死而且被激活了警报系统的林中侠,看来这位被蝙蝠侠派来跟着他们的义警应该也是被这个少年救的。但既然对方一副不想承认的样子,那还是不提为妙。   几个小时之后,复生终于在脱离少年的特殊能力后也能维持正常的体征了,而斯莱德也终于松了口气。   没有重蹈覆辙,他和儿子还有未来。   不过简陋的临时手术室里气氛还是很尴尬。   复生还昏迷着,少年几个小时里都没说过话,只是看起来在生闷气,而斯莱德的注意力完全在儿子身上。   萝丝咳了一下,准备做那个开口的人。   “所以,你希望罗宾和复生能当好兄弟?”她说道。   “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少年非常生硬地回答道。   行吧,一句话把天聊死了。   “你希望我和塔利亚不要全面开战。”斯莱德突然也开口道。   少年用一种充满嘲讽意味的眼神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斯莱德。   “你当然可以花时间想一下你和塔利亚夫人有什么共同的仇人。她就算知道你是被构陷也不会停手的,除非你找到那个冒牌货。”   语气不太友好,但内容可以说是友好的。而且进一步证实了他和罗宾之间有很深的联系。   对塔利亚使用尊称,是因为此人原本隶属于联盟吗?   斯莱德不记得自己见过这张脸,不过考虑到对方的年纪,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你救了复生,有什么想让我爸爸做的吗?”既然复生最后还是活下来了,萝丝不介意撺掇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对斯莱德提些过分的要求。她一开始可是带着罗宾过来找她爸爸算账的。   少年接下来的话让丧钟开始怀疑对方其实不属于联盟,而是和蝙蝠侠有段历史——   “首先是绝对不能告知任何人见过我,或者我做了什么。尤其是蝙蝠和鸟类。我还是有一个声誉要维持的。”他说道。   “以及,我有一些情报希望你能告诉我。从黑暗多元宇宙入侵开始。” 第96章   在复生醒过来的时候, 他第一眼看到的人居然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少年。   他没能一下子说出话来。   “你还在补液,你父亲只是正好出去了几分钟, 他应该马上回来了。”那个少年瞥了躺着的复生一眼, 说道, “环境安全,在12个小时以内塔利亚找不到这里。”   结果是劫掠者先进来一会儿。   他的姐姐萝丝·威尔逊没带着头套直接走进房间,手上拎着两盒还热气腾腾的法拉费,动作无比自然地把其中一盒递给了那个少年。   “你醒了啊。”她兴高采烈地看了复生一眼, “希望你下次记住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像在拉萨路岛上一样轻易复活的, 别拿自己挡枪子儿了。”   “他叫这个名字, 不至少死而复生一次岂不浪费。”少年打量着那盒法拉费,似乎是对上面浇的酱不太满意, 语气也偏嘲讽。   尽管知道萝丝和自己的关系相当一般, 复生还是心梗了一下, 并因为这熟悉的感觉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拉萨路岛上。   那个时候少年身周萦绕的死亡气息现在一点都不剩, 坐姿甚至看起来不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人。   “你和罗宾是什么关系?”   复生艰难地用尚且嘶哑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正好被从门口进来的丧钟听见。   “很遗憾, 这是机密,小孩子不能听。”少年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但机密可以给大人听。   荷见其实挺清楚在这样一个时间线混乱,日常有人从隔壁宇宙掉进来的世界里, 一个其他世界的来客对丧钟这种中立人士而言根本没什么。   来自平行世界的地球没什么, 来自另一个全能宇宙中的某个地球问题才大, 但不做精细的实验分析, 其区别很难被发现。   荷见既然要从黑暗多元宇宙入侵开始问情报, 为了方便, 他很快暗示了丧钟他来自某个不同的时间线, 在这个地球原本不存在。   ——先揭开一个没那么重要的秘密,以保护另一个秘密规则的又一次应用。   在十分钟内顺利让丧钟脑补完他在另一世界里和蝙蝠们的关系后,荷见开始肆无忌惮地问自己真正关心的问题。   然后他就听自闭了。   显然他的家人们注定命途多舛,非要经历各种磨难。失忆都算是老掉牙的问题了,非常接近真死的假死也属于日常。   多元宇宙级别的危机频繁到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太宜居。盟友日常祭天,三巨头也动辄被迫下线。   备注到时候让布鲁斯别太关心义警们的心理健康了,以免出现庇护所这种惨剧。   他的世界存在世界铸造者吗?如果存在,其状态如何?需要销毁的不稳定世界的判定标准又是什么?   说真的,布鲁斯在解决完创世女神级别的危机之后还得回哥谭打击新型毒品,这种怪异感真是让人怀疑整个世界的核心规则是不是出了问题。   非要说有什么好消息,就只有布鲁斯和他的盟友们一次又一次从不可能的绝境中翻转棋盘,用一种显然违反概率学的方式总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算了,他在家庭〇师世界的时候就从白兰那里知道世界线发展完全不讲概率学。   而且他本来就从很久之前知道,只要需要,克拉克叔叔的强度仿佛没有上限,就算现在到了一拳多元宇宙的程度,那也是反派的力量数值首先崩坏的原因。   尽管试图说服自己,但海量坏消息的一口气接受还是让荷见心情非常低落,毒舌也自动上线。   比如嘲讽丧钟花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把怀疑对象的范围缩到哪里去,也不知道是树敌太多太广,还是此刻众叛亲离调查资源不足。   复生怒视着面前的少年。   说实在的,他不算矮,对方不算高,而对方还因为一张东亚人的脸看起来偏嫩——两个人站在一起,并不太能分出年纪大小好吗?   说他是小孩子简直就是羞辱他。   “就是那种会因为罗宾救你的关系。”萝丝恰到好处地插了一下嘴。大哥哥的姿态啊……她想到。   复生愣住了。但他关注的地方是知道他和达米安是同母异父兄弟的人几乎不存在,罗宾和蝙蝠侠还是因为看到他的脸才刚刚知道这件事的。也就是说,这个少年最有可能是在他和他父亲,以及罗宾和蝙蝠侠都在场的情况下成功听完了壁角并完全没有被发现。   这可不是普通的成就。   而且上一次,这个人好像也是在根本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溜上了拉萨路岛,那个岛上可是有大量暗影联盟和拉萨路联盟的人啊!   以及,对脸部一直不遮挡。在这种情况下,复生还没能找到对方的身份信息,如果这个人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话,至少也说明对方背后有很强的处理掉情报的能力。尤其这一条和蝙蝠的身份保密规则严重相悖,反倒比较像反派的作风。   但紧接着对方不轻不重地瞪了一眼萝丝,说道:“禁止对任何人提起我的存在——你是怎么答应的来着?”   少年又回过头来看着复生,补充了一句:“尤其是蝙蝠和鸟。”   一瞬间,复生突然和对方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共鸣。他之前在拉萨路岛上的时候一直带着全脸头套,不要说塔利亚了,他连自己是丧钟的儿子都不对任何人透露。   在那个时候,他也觉得他最不愿意透露身份的对象就是萝丝和达米安。但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要去挑衅这两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   而最后……实际上对着萝丝和对着达米安揭露身份都是他主动做的。   少年一定是达米安某种意义上的家人。复生暗自断定。   尽管说着要对蝙蝠和鸟类隐瞒自己的存在,但恐怕在他的内心深处,真正希望的就是被他们发现。   卢卡唉声叹气着给南希递上了几张富兰克林。   “你最近换了块地方?”女侍应问道。小偷一般都划片儿,但卢卡的地上最近他出现的次数少了很多。   “布里斯托尔有点远,但还算划得来。”卢卡回道。   南希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布里斯托尔都是有钱人住的地方,治安水平和东区差得不是一点点——繁多的监控,先进的保全体系,还有出警更快的警察。   如果卢卡在布里斯托尔也能照样随意得手,还不用进GCPD,那他的技术搞不好已经远远超出在街头摸钱包的水平了。   “那你叹什么气?”   “我和安洁莉卡的小侄女吵了一架。”卢卡露出一个颇无赖的微笑,“她知道后把我赶出来了。”   这显然是玩笑话,但勾起了旁边人的谈兴。   “那小鬼不是才六岁,你和她吵架?”   “她最喜欢头罩老爹,我告诉他猫女比红头罩强多了。”卢卡耸了耸肩。   考虑到红头罩已经有段时间不是个犯罪头目了,这个话题让周围的某几个人畏缩了一下——就算不开枪,红头罩打人也还是很痛。   “我不觉得猫女能打赢红头罩。”南希擦着杯子随口说道。   卢卡仿佛就是等着这句话,立刻接口:“直接看可能有点难比较,但红头罩对付不了蝙蝠,而蝙蝠又对付不了猫女,所以还是猫女强一点。”   酒吧里安静了几秒后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小心被那些娘们听见,卢卡。”其中一个人揽住小偷的肩膀,亲热地说道,“她们能气得抓花你的脸。”   开完这样一个略微少儿不宜的玩笑之后,卢卡前段时间的低调一下子被大家都忘记了。   而也正如卢卡希望的那样,在当天的天色完全暗下去之后,他收到了一份有趣的工作邀请。   ——看来那位瑞贝卡的‘男朋友’没能把任何消息递出去啊。做得好,蒙托亚局长。   既然他已经从专业人士那里得到了大型事件情报的进展,那现在就该把精力集中在哥谭这些永远也铲不干净的帮派和本地恶棍上了。   卢卡另外几个已经死掉了的名字曾经给其中的几位打过‘临时工’,发现哥谭有很多老朋友似乎在过去的几年里做了很多了不得的改变,他不能说每一项都不欢迎。   他已经意识到那些时不时出现的大型事件他大概无力阻止——世界线里越显得别扭和怪异的部分越是说明其不可违抗。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带回情报。   但这些琐碎的组织犯罪不同,它缺乏故事性,通常来说结尾毫无悬念,但这其实才是他的家人日日夜夜烦恼着的内容,以及大概率真正的终点。   说不定,从这里入手,可以比较容易躲过世界线的制裁。 第97章   奥古们和丧钟共同的仇人数量实在不少, 但如果加上假丧钟如何神奇地用一条新隧道到达马克威亚大使馆这一点,可选项就少了很多。   或许这个谜题对蝙蝠侠本人来说也算不上太高难度的挑战,只不过他最急迫的任务是阻止塔利亚带领的忍者们和丧钟的秘密结社开战, 无法专心分析数据去当个侦探。   他没想到在拒绝了他当时给出的折中提议后,丧钟居然会回来找他。   一个人。   “你应该知道让你的人软禁结社不是个好选择。”丧钟说道。   考虑到塔利亚的刺客们非常认真地在执行杀死所有试图帮助丧钟的人这个任务, 以及林中侠前不久差点死了——如果不是有不明人士救了他并帮忙触发了警报装置的话, 丧钟说的话非常正确,但蝙蝠侠这么做只是为了阻止两个组织正面大规模交锋,为调查争取时间。   而既然丧钟愿意独身来找他, 其合作意愿显然不知怎么地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强了很多。   “我找到了一些证据能证明至少有一个人试图以你的身份挑起你和塔利亚的斗争。”蝙蝠侠冷静地开口。   出现他和罗宾面前的那个假丧钟显然并不介意被发现这一点, 而其无声无息制造坍塌逃跑的手段已经让蝙蝠侠有了比较明确的怀疑对象。但他不能就这么把情报告诉丧钟,尤其是对方很可能会选择把自己的假冒者杀掉的情况下。   丧钟对于蝙蝠侠为什么会停在这里非常清楚,他怒视了一会儿蝙蝠,然后不情不愿地说道:“我会遵守你的规则。”   蝙蝠侠头罩下的眉毛几乎动了一下。   丧钟的表现……是反常的。非常反常。   上一次在天台上不欢而散的时候, 丧钟为了制造离开的机会还直接往大街上扔, 为什么他突然就回心转意, 还——   丧钟是一个人来的。那个和达米安长得有点像的男孩并没有和他呆在一起。   而塔利亚的刺客们不太可能突然就准备放过丧钟身边的人了。   “那个孩子在哪儿?”蝙蝠侠问道。   斯莱德希望蝙蝠偶尔也能改一下作风, 别对着别人显然不想回答的问题追根究底。   但他也确实不太敢把重伤未愈的复生交给萝丝太久, 既然连旧金山的那个安全屋也会被查到, 大概哪儿都不会安全。   在那个甚至不愿意给出名字的少年离开后,斯莱德重新权衡了一下自己的选择。   他对塔利亚的怒火已经完全被点燃了,但看到复生几乎死去的那一刻, 除了恐惧之外,占据了他的心就是后悔。   报复的事可以稍微等等, 保证复生能够安全地养伤直到康复比较重要, 如果他选择带着人去尼泊尔和塔利亚决战, 他就做不到这点。   而蝙蝠显然是他退一步后目前最好的盟友。   当然, 斯莱德不会否认,这也是部分因为那个救了复生的少年是某个其他宇宙蝙蝠的小孩,并同时很在乎这个宇宙的家人。   那家伙要求的回报分量和他做的完全不等价,斯莱德不介意为此稍微迁就一下蝙蝠。   “某个足够安全的地方。如果我能快点解决这件破事的话。”斯莱德尽量不透出情绪地回答。   蝙蝠侠白色的目镜对着斯莱德停滞了一段时间,明显是在衡量他的承诺有多可信。   几分钟后,蝙蝠做出了决定。   “在马克威亚大使馆的刺杀现场附近,有人成功地无声制造了一条新的隧道到达那里。”蝙蝠侠简短地给出情报,“我和罗宾几个小时之前找到了制作那套你的旧制服的人,有人比我们先到一步,他离开的时候让那里坍塌了。”   斯莱德明白这份情报是筛选过的,蝙蝠已经给出了他的暗示对象。   或者说,他的冒牌货一点都不微妙,只花了最小的功夫伪装成他。   “马克威亚。”斯莱德缓慢地说道,“布里翁·马尔科夫。”   地力侠。以及马克威亚的王子。   他和斯莱德以及塔利亚都有过节。塔利亚和利维坦伤害了布里翁的国家,而斯莱德很久之前利用布里翁的妹妹土石女泰拉对少年泰坦发起攻击,泰拉死了。   考虑到刺杀发生的地点,大概不会有第二个可能了。   斯莱德知道蝙蝠此刻一定正在观察他的反应,他必须承认他很想把这个几乎害死了复生的人彻底毁灭,但想到对方选择他作为伪装刺杀拉斯的原因,斯莱德不能说这种行为有错。   是他害死了对方的亲人在先,而且复生毕竟是重伤在塔利亚的人手上。   塔利亚。   这么说起来,斯莱德和塔利亚的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应该也没有布里翁和塔利亚的仇大,他或许应该部分地支持一下对方的复仇计划,比如提供一个让地力侠对着塔利亚直接报仇的机会——   斯莱德看了一眼蝙蝠。   “你或许应该把这份情报告诉你的旧情人。”他重新变得刻薄起来,“希望你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同时处理一个听不进话的疯女人和一个走向歧途的前英雄。”   荷见不太留意国际新闻。他只用关注哥谭的就够了。   比如最近蝙蝠和矮一点的那个罗宾有没有回到哥谭,以及塔利亚的疯狂刺客们有没有接着几乎无差别攻击所有曾经和丧钟一起工作过的人。   坏消息是,蝙蝠还没有回来。好消息是,哥谭市的刺客含量终于出现了回落。   不管那些人是准备决战,还是坐下来谈谈,找一找真凶,大概战场都缩小了,同时也意味着马上结束。   荷见已经在这件事上插手得太多,当他在救回复生的那天晚上发现自己的世界排斥度久违地又增长了之后,他就决定不管结果如何都只作为情报记录。   然后某天晚上他的排斥度又增长了一次。   显然复生是死了还是活着对丧钟的决策方向影响很大。不过荷见已经过了后悔的阶段,他只是在心里记了一笔——这些家伙比他想象中还容易操纵。   他真的得克制自己当个坏孩子的欲望,鉴于这次事件也数据化地表明了他能在这个世界做多少事。   好在荷见最新的关注点相对安全。   那天卢卡收到的工作邀请和他用其他名字‘应聘’得来的不太一样——那些一次性名字基本是在做技术工作,通常是临时增加了人员需求,所以比较容易混进去,只不过为了保密死得也比较快。   而卢卡这种街头老鼠的‘升迁’就完全是另一种路线了。长期工作,不太会因为内部原因而被处理掉,而且有可能会最终得到‘大人物’的信任。   嗯,比较传统的黑bang都是这样。   荷见真的偶尔会怀念布鲁斯最重要的敌人还是法尔科内的时候,至少黑手党老大不会喜欢搞恐怖袭击,更别提实际上他们还部分维持了街头的秩序了。   而现在由会进阿卡姆而不是黑门的反派们兼职了区域性的头目,使得布鲁斯老是得面对一些奇奇怪怪的雄心壮志和时不时爆发的全哥谭危机。   卢卡在这里是一个小偷而不是洗钱的会计是有原因的——如果面对传统的比较稳定的里世界,那会计会是优先选项,但面对到处都是怪胎的现在的哥谭,还是当个小偷比较合群。   当知道‘招聘’卢卡的人希望他的工作内容是走私的时候,卢卡表示了部分担忧,但荷见非常高兴,这正是他想要的那种位置。   物资和资金的流动中含有大量的情报,一个会数据分析的好侦探能根据这些东西准确推测出街头的几乎所有动向。   而荷见正好是个擅长数学的半吊子侦探。   “哈,这么多枪。”卢卡看着交接的货物,露出一个不知道算是厌恶还是畏惧的表情。   站在旁边的威利很能理解,在街头单干久了的人会觉得枪是很严重的威胁,更不用说卢卡是个小偷了。   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好小偷不太喜欢暴力。   “随便找个下水道就能捡到个十几把。”卢卡接着说道,“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新的进来。”   这话就显得他还是个新手了。威利想到。没人会有嫌枪多的一天的。   除了蝙蝠和鸟。大概。   “在街头子弹比枪要贵一点。”威利说出了限于哥谭的事实,“而且因为韦恩不喜欢枪,所以基本靠走私。”   卢卡厌恶的表情更深了一点。   “韦恩,没错。”他把装着枪支的箱子合上,嘟囔道。“那个资助蝙蝠的人。”   威利没有注意到在这短暂的对话时间里,卢卡往箱子里放了一个小玩意。 第98章   这种生活……很奇怪。   卢卡如预期一样受欢迎, 可能有点过于受欢迎了。   他知道这是因为这个城市没那么富裕的区域里到处都是灰色的,他们会觉得卢卡很亲切,值得信任。   荷见以前没有太多机会在街头活动, 同样也没怎么和反派们打交道,他可能是被绑架了或者在宴会上成为人质,但既然他不是一个‘玩家’,那些关注了整个家庭的人也不会太注意他。   荷见真的是个无名小卒。   但如果再努把力的话,卢卡很快就要超越这个阶段了。   怎么说呢?在前几次终于脱离了大家长过度保护的情况中,他不小心磨炼了一下操纵的技巧, 而现在他又有了足够的本地经验, 只要简单地利用手头的信息,对某些东西做一点点手脚, 事态就温驯地像是宠物一样了。   当然,他还没有缺德到在布鲁斯的城市里故意挑起纷争——他做的是差不多正相反的事。   对一个帮派的头目而言, 其有盈利, 扩大地盘,维持甚至提高自己在里世界的地位,声誉等很多需求。如果他比较有野心, 或者至少懂一点管理的知识, 他还会考虑他下属的需要。   较小的帮派之间发生冲突,基本上是因为其不具备除了暴力以外的方法攫取利益,而基于地盘的刚需,不得不得和其他帮派进行资源抢夺。   实际上这一点甚至缩小到个人也完全合适,所以越是贫穷的区域,暴力引发的恶性犯罪越多。   但相应的, 如果让他们明白地意识到有其他基于合作的盈利方式, 并且效率更高, 那他们就会立刻更改行动方针。   卢卡非常慷慨地大幅提高了情报的流通效率,并好心地帮忙消除了部分交流的障碍,有时用物理手段让双方不得不选择谈判而不是开战————他可能把双方的武器库存都摧毁了一部分,并确保知道交流结束之前,双方都不会意识到对方也和自己一样处于虚弱。   没错,把帮派当做企业来经营,并尽量让它们分处不同的‘阶段’,不需要直接竞争,反而互相需要。   如果是会拥有独特人生追求的大人物们,卢卡的操纵可能无法实现,但对于传统型的帮派来说,这种变化简直百利而无一害,不仅提高了盈利,获得了盟友,还减少了会被义警毒打一顿抓进去的恶性犯罪。   等到‘市场’逐渐形成之后,考虑到错综复杂的盟交关系,要想向以前那样随便其他帮派开战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以说,除了其盈利的底层模式,比如贩毒,走私和收保护费依旧不合法,上层的结构和生存模式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逐渐变化。   而这些变化反应在街头的表现上,就是夜晚的枪声变少,在地面上流淌的鲜血变少。   以及蝙蝠和鸟类的工作量出现了减少。   这当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不过大人物们都喜欢和像样的玩家玩,对于自己脚下的蚂蚁是完全看不上眼的,再加上荷见通过各种途径把最近进入哥谭的武器走理掉了一大半——主要是直接炸掉或者举报给GCPD或者随便哪个义警,鉴于普通的帮派主要还是以枪支和刀具作为武器,没那个水平像大人物一样去搞各种化学品和高科技——在武器不足的前提下,他们本身就会偏向收缩和寻求盟友。   接着卢卡又适时地引发了几次重组和合并,让一些不入流的小帮派变成了即使是大人物也要争取或者影响的存在。   期间,曾经有过可能会导致全哥谭危机,让荷见的努力付之一炬的危险,他都毫不留情地找办法示警给蝙蝠了——不能随便插手更改世界线,但把故事缩写一下又不是不行。有一次蝙蝠不在,荷见想了想,没有选择直接把锅扔给留在哥谭的罗宾或者神谕,而是配了点植物用药剂把毒藤女引过去,强行把事情点爆。   嗯,在街头工作消息总是比较灵通一些,更不用说他本身掌握着很多完全不该知道的绝密情报了。   只要一天义警们没有选择自己亲身跑来卧底,荷见就有信心比他们速度更快。   ——世界排斥度增长的极度缓慢让他在心情变好的同时,也动力高昂起来。   他选择的方法似乎是可行的。   哥谭的形势奇怪的缓和。   一些老朋友的确曾经试图做点什么,但总是虎头蛇尾地被提前发现。   街头也相对平静。布鲁斯或许会觉得这是他的功劳,但杰森知道这不是。   如果犯罪率的下降是因为恐惧或者是治安条件好转导致的,那么组织犯罪不该反而增长才对。   不,也说是增长好像也很奇怪,应该说是‘产业升级’吗?   那些只会拿枪和刀的家伙怎么就学会了别的方法呢?   不要误会……杰森很欣赏这种新模式。   他自己曾经有第一段时间试图通过成为一个黑bang老大来减少犯罪率,实话说,结果还算成功,只可惜他需要杀人来维持恐惧和声誉,而布鲁斯绝不允许这一点。操纵各个帮派之间的斗争要想不增加流血和暴力几乎是不可能的,这里毕竟是哥谭。   可现在,那些人却似乎是自发地意识到如果只是为了钱,完全没必要流那么多血——也确实是,一个小型帮派原本可能根本无法存在超过几个月,这种松散而不可靠的环境很难盈利。   这种变化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考虑到最近如此平静,杰森本来是要到某个政府组织(大概)去卧底,调查拉萨路脂的事,但他一时半会而居然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假装屈服被带走——一直没有特别合适的需要红头罩‘出现’的情况,而提米据说已经闲到能保持每天睡5个小时了。   而另一个‘案子’则没什么进展。   前段时间的‘丧钟’刺杀拉斯事件最终以尴尬,国际丑闻和塔利亚重新自由为结局,达米安在偷溜会拉萨路岛之前,曾经向布鲁斯汇报了那个一直跟踪他的人的情况。   黑发蓝眼。知道达米安的密钥。哈。   如果不是达米安说拉斯和对方谈话的时候得到了‘不是布鲁斯的门徒’这个信息,杰森可能还不会太怀疑,但特意反驳的态度说明了很多东西。   他以自己当年在不同地球旅行的经历发誓,这个在乎达米安的小鬼绝对是某个蝙蝠斗篷下的小孩,顶多没穿过制服走上街头而已。   芭布斯查看了哥谭很多具有特殊意义的地点的监控,尤其是阿尔菲墓前的,结果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出现过——就连犯罪巷和安全屋的对外监控也都没有,这已经是反常的结果了,如果对方真的还留在哥谭的话。   偏执,多疑,但又在某些地方非常冲动。很好,更多的经典家庭特质,再加个一百分好了。   唯一的新线索是根据时空波动检定得来的,显然四个月前某个非常不起眼的其他世界来客降临在正在发生越狱的阿卡姆里,然后是在第二天就决定自己需要入侵这个世界的蝙蝠电脑搜索阿尔弗雷德死亡的全部资料。   杰森几乎为对方感到了同情,如果不是导致这件事发生的人也有着类似背景的话。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检索到类似的波动第二次出现,这至少说明对方没有离开这个地球,以及没有别的同世界的人到来。   布鲁斯的看法是对方可能又一次跟随达米安的踪迹离开了哥谭,但杰森莫名地坚信不是这样。   那家伙一定还在哥谭。而且很可能目前街头的异状和此有关。   ——不是布鲁斯的门徒。   这种解释很有可能只是说明对方不遵守布鲁斯的规则而已,红头罩也曾经不在胸前佩戴蝙蝠。   杰森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到街头去进行调查。   考虑到红头罩没有什么太合理的理由出现,那么就让陶德·彼得森重出江湖。   他真的很想见一见居然能和平操纵哥谭的帮派的人,当然,如果对方的确和他猜想的一样,是那个跟踪了达米安的人,那就更好了。   对了,由于对方如此明确地不愿意出现在蝙蝠能轻易看到的地方,陶德·彼得森不会被注意到的地方也就很明确,他不介意使用一下自己在犯罪巷的人脉,来问问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小鬼。   杰森不会承认自己有点想从对方那里偷师一下安稳操纵帮派的技巧。   ——他或许能找到一个和他一起嘲笑布鲁斯的人也说不定。 第99章   威利本来以为卢卡这么个小鬼虽然年轻, 但会是个可靠的伙计。   他大错特错了。   不过个把月的功夫,这家伙就不知怎么地搭上了上面的线,一路飞升, 已然成为这一条走私线的负责人, 而且从威利前两天偷听到的对话来看,他似乎本来还要接着升,是自己要求‘留下来磨炼一下’的。   威利算是知道卢卡是个多厉害的小偷了——厉害就厉害在他根本不靠这手艺升迁。   但除了这么一点背后的腹诽之外,威利在卢卡面前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并不是说卢卡多有威慑力。这人微笑着站在那里的时候一点危险性都看不出来,主要是当他看着某个人,开始说些什么的时候, 不管对方原来是怎么想的,持有怎样的情感,几分钟过后都会极大改变。   威利无法理解卢卡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甚至于他也本应该觉得这很可怕, 但这种感觉连一丁点苗头都没有的时候就被扑灭了。   ——他是挺厉害,但主要是运气好吧。   这样的印象覆盖了其他的一切。   荷见颇有兴致地进行着这场大型的心理操纵实践。   要想足够隐蔽又能够顾及全盘, 卢卡所处的位置就不能太高,必须是在不会被大人物们想起,又足以对街头有一点影响力以便收集情报的地方。   他现在的‘位置’是他用了一点小手段争取来的——原本的两个候选人不知怎么地公开互相攻击, 并且都出了点不大不小的纰漏,考虑到内部的和谐和尚未完成的审查, 不如由可以轻易操控而且会感恩的新人上位。   之后又想提拔卢卡是因为他的工作做的有点太好了。   其实这点也挺好笑的。荷见其实没有足够的时间顾及整个哥谭的地下世界,但在原本的世界里他的确看过布鲁斯好几份执行不下去的哥谭改建计划资料。执行不下去最主要是因为主要改造的目标区域的原住民对财团和政府没有半分信任,用近乎的方式表示反对。   但他们对生活在本地且控制着他们生活的帮派倒是挺信任的。   荷见参考了布鲁斯的资料,又根据这个世界实际上的情况重新进行计算, 然后引导着改变了几条走私线的交易模式和规律, 可能不小心给几个帮派赚了太多的钱可以用来做点别的事情——比如最基础的创造就业岗位。   嗯, 在黑bang就业也算就业吧,   整体操纵中最复杂的部分是让稍远一点的某些人认为那些‘棒极了’的点子自己想出来的,但荷见在练习了几次之后也找到了行之有效的方法,即把‘正确’的人放在正确的位置。剩下的就很容易了,甚至比他在原本世界里给WE打工还容易,毕竟这些人不觉得承认自己不太懂该怎么赚钱有什么问题,而WE里到处都是靠这行吃饭的人,他们才不愿意放弃话语权。   当然这部分主要是幕后的工作,而台前的卢卡只是简单的‘有财运’,不知怎么地就非常擅长躲避义警和条子们,并且从不搞砸手上的任务。这点只是听起来简单,实际上原本成气候的组织犯罪尽管能攫取暴利,但风险非常大,同行竞争和被逮到会带来完全不能避免的损失。但如果任务总是成功,盈利会非常可怕。   至少现在哥谭的普通帮派们还没有意识到最近总是成功的不止自己一家。   这有点像是在玩一个只有一个玩家的大富翁游戏,只是玩家自己手上不持有钱,只是帮别人升级,而由于总地图太大,原地点太破,所以一时半会而还不会引起通胀之类的问题。   记录下一大堆相关数据之后,荷见都再考虑回去之后要不要把自己的学术方向从理论数学转变成应用数学了。   (心理学不在考虑范围内,因为荷见的喜好偏向显然违反了伦理规范。)   就在荷见沉迷‘经营游戏’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一件非常特殊的事。   ‘033,你能识别一个世界的时间流速特征吗?’荷见不太抱希望地问了一下他的废柴系统。   这次没有主线任务的要求对他来说其实算是不利,因为任务进度的数据变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比如在名侦探〇南的世界里时间显然以多重模式流动,以案件为时间单位,同时还有‘主线’和‘非主线’的区别。   如果一直处于后者的区间内,那时间虽然的确在流动,但世界线几乎不前进。   荷见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的世界其实也属于类似的情况,只不过还要加上时间线时不时重启。   他会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在街头大人物的影响力变化不符合预期。理论上来说,在几个月的平稳生活过后,反派想搞点什么事准备招募小喽啰时会明显难度上升,但实际上没有,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容易招到人。   唯一荷见能够想出的解释是这些有名有姓的家伙默认属于世界线变化中的要素,在‘非主线’的时候其一切属性都几乎不发生变化。   ——除非荷见强行改变,但那会导致排斥度上升,他实验过了。   【如果宿主你指的是你的时间流速有没有变化过的话,有,在你一开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比起现在要更快。】   出乎荷见的意料,033居然给出了答复。   ‘……你是怎么确定的?’   【时间流在系统的视角和人类的视角中非常不同,我能够知道你和原来世界的时间流动的比值。】   ——而由于他的原世界过去的时间极短,可以把其流速认为是恒定的。   荷见并没有为033验证了他的猜想感到很高兴。因为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过这一点,鉴于这个世界和他的世界应该在基础规则上完全一致,这种问题很有可能只有非本世界的人才能察觉到。   他会记得回去找几个极速者再问一遍的。   “彼得森,好久没见到你了,我还因为你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呢。”安洁莉卡说道。   好久很正常,因为‘彼得森’这个名字杰森上次用还是他和家里非常不睦,身边又没有一个队友的时候。   不过相应的,‘彼得森’倒是认识不少街头的人,尤其是他作为红头罩保护着却不便离得过近的人,比如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出卖身体的流莺们。   “没有地方比得上家。”他耸了耸肩。   安洁莉卡笑了,或许是想起彼得森曾经给她的侄女念《绿野仙踪》,自己在一旁一起听的时光。虽然哥谭是个烂成一摊的‘鬼地方’,但她还是很爱这里。   至于为什么彼得森离开了,现在又因为什么回来,她是个合格的哥谭人,不会多问。   “不过……”杰森颇具信服力地皱了皱眉,“这里好像大变样了啊。看来我真的是离开太久了。”   像他想的那样,安洁莉卡立刻‘纠正’了这个误解。   “其实只是最近才开始的。”她的神色有些复杂,“虽然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哦?”   “所有人的口袋都松起来了。就好像条子都瞎了一样。安德烈那老东西都有钱到能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安洁莉卡叹了口气。   杰森记得安德烈只是个帮忙看‘仓库’的老混/混,要是连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工资都涨了的话,看来‘所有人口袋都松’是货真价实的了。   “这不是挺好的。”他假装听不懂不好在哪里,希望从安洁莉卡那里听到除了组织犯罪非常猖狂以外的控诉。   结果安洁莉卡居然就到此为止了。而且从表情来看,她大概真的没觉得有其他问题。   这让杰森心里的警报开始狂响。   据他所知,以往虽然哥谭的这种贫穷区域十个人中都不一定能找出一个没有犯罪前科的,但他们对帮派的怨言还是很常见的,甚至自己就在里面混的人也一样,毕竟底层在哪儿都很难讨生活。   但这一次……   怎么变成大家一起靠犯罪发家致富了?哥谭要彻底完蛋了吗?   布鲁斯是在干什么?他在心里抱怨着。   杰森本身对于街头的生活方式毫无意见。就好像一个饿得受不了的小孩可以胆大包天到去下蝙蝠车的轮胎一样,为了活下来犯点小罪情有可原。   不过这不代表他觉得这是正常的。这当然不正常,其中环境的问题至少占个百分之八十。   现在这个环境变成了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就好像表面上看起来没差太多,但实际里面已经发生了彻底的变化,而生活在其中的人却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这已经不是安稳地操纵帮派的问题,这是连着里面的所有人一起操纵了。   布鲁斯不会喜欢有人在他的城市这么做的。杰森想到。   然而偏偏是他这个大概全家最能接受这种情况的人先发现了这一点。   看来他真的有必要去找出幕后之人,调查其背后是否存在着更深的阴谋。   在杰森思考的同时,安洁莉卡把话题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她的语气略犹疑。   其实在几分钟以前安洁莉卡还没有想说的东西。   但是彼得森在他面前皱眉了。   不仅是皱眉,还有那种明显收束情绪的空白表情。她知道彼得森是在想什么事。   但他的脸像一道闪电一样击中了安洁莉卡。   福至心灵一样,她想起了几个月前在酒吧里卢卡的表情。   她在那个时候曾经觉得卢卡的样子既违和又熟悉,仿佛自己在别的什么人身上见过。   安洁莉卡现在知道了。   卢卡和彼得森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不提黑发,这两个人的眼睛颜色甚至都很接近——不仅都是蓝色,还差不多是同一种蓝色。   只不过卢卡是典型的亚裔,而彼得森不是。   但这点不一样也不算什么,说不定只是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   她进一步想起彼得森以前开玩笑似的说自己偷过真正大人物的车轮胎。   啊,对了,这两个人都很聪明。   “有什么事你就问好了。”彼得森似乎是看出了安洁莉卡的犹豫。   也都很……温柔?   “彼得森。”安洁莉卡抬起头看向对方,神色凝重,“你……是不是有兄弟?”   啥?   杰森一下子被问住了。   他不得不绞尽脑汁回忆‘彼得森’有没有说过任何可能暗示自己有兄弟的话,因为理论上这个身份没有。   杰森不是特别确定自己没有说漏嘴过。   在愣住了约半分钟后,他勉强用反问试图搪塞过去。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但显然他的没有及时否认让安洁莉卡得出了‘错误’的答案,好在杰森不用烦恼该怎么从她那里套话了。   “所以你确实有。”安洁莉卡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你们看起来真的特别像。”   布鲁斯喜欢收养黑头发蓝眼睛男孩的习惯真是害死人。尽管不想承认,但从长相上来看,他和迪克和提姆确实有共同之处。   但这也称不上特别像吧——   “不是说长相,抱歉,是你们的神态。”安洁莉卡颇为激动地说道,“尤其是思考什么东西的时候,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杰森的心简直要沉到底了——是迪克最近又关心过度,还是提米又忍不住要收集资料?他还以为包厘街到犯罪巷都是他的领地,其他蝙蝠和鸟不得窥探是默认的呢。   “前段时间在酒吧里,卢卡那家伙说些丧钟不是丧钟的话,我还在想他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怎么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安洁莉卡还在接着说,“现在想想你好像也是这样。”   他还是彼得森的时候偶尔会为了警告或者劝诫而提起一些反派的动向或者信息,杰森不确定‘卢卡’和他说的内容是同一种东西。   但他很确认提姆没有一个叫卢卡的假名,也不会对平民提起丧钟不是丧钟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在假丧钟杀死拉斯·奥古的时候,提姆不可能和安吉莉卡呆在一起。而迪克不管怎么样都看起来不可能十几岁。   杰森所有的演技和他学习过的心理诱导技术一瞬间全力运转起来。   “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有这个人。”他露出一副冷淡的神情,就好像他和卢卡是一堆关系疏远的兄弟,不太清楚对方的现状或者不愿意承认很正常一样,“他现在在这里?”   安洁莉卡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现在接了老谢尔顿的班,管一整条线。之前也就只是在街头摸钱包过日子。”她小声说道。   杰森今天第二次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明白地说,他就是在怀疑那个和他神态很像的‘卢卡’说不定就是他要找的来自其他世界的蝙蝠家的小孩。他也不是怀疑一个经过相关训练的蝙蝠出品不能完美地伪装成街头的人,但杰森之前可是在怀疑他要找的人和眼下幕后操纵哥谭里世界的是同一个人,一个这样的人难道还有闲心做这些事?   或者说,这种表演有什么必要吗?   杰森其实知道自己现在该做的事是不露痕迹地旁敲侧击这个所谓的卢卡在达米安去拉萨路岛的那段时间里有没有出现过,但他就是问不出口。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不要等到安洁莉卡告诉对方然后让人逃之夭夭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   “他喜欢去哪个酒吧?”杰森问道,“哪天我去和他喝一杯。”   不太想承认但实际上也还在关心弟弟这种人设就更容易表演了。   安洁莉卡显然是信了,她重新恢复了笑容。   “就是南希在管的那儿,不过你弟弟又不喝酒。他每次去都点苏打水。”   这个时候,这种小小地彰显对方身份的特点已经不能动摇杰森了,他只是对安洁莉卡表示自己知道了,以及不必和卢卡提起他——   “我想他大概不会想见到我。”   安吉莉卡是个会信守承诺的好人,所以她确实没和卢卡提半个字彼得森的事。   只是荷见作为一个还算擅长读微表情和心理分析的半吊子侦探,他可以直接从安洁莉卡看到他的反应猜出来她有事隐瞒。   荷见当然不至于能从这么一点上就猜出背后发生了什么,但很不幸的是,他和安洁莉卡见面的地点是他经常去的那家酒吧。   上一秒他还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下一秒他的直觉就开始尖叫。   ——有某个人,在看着他。   荷见感到一股奇怪的如芒在背的目光,而他装作不经意地回头去看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这只能说明对方是专业的。   难道是哪个哥谭智商不合理,日常开挂的反派发现了是他在里世界搞鬼?   应该不会是这个世界的家人,见过他长相的只有达米安,而小弟弟只看到了他一小会儿就被他放倒了,不太可能给出准确的画像——达米安本人现在应该不在哥谭。   还是哪个被他的亲和力作用过度,直接变态想做点什么的恶棍?   荷见看了南希一眼,把一张钞票压在杯子下面,转身就走。   酒吧外面天色刚歇,到处都灰蒙蒙的,有利于荷见发挥他的视力。   他步伐极快地走过了好几个街区,准备把人甩掉,或者拉开距离观察跟踪者。   起初对方似乎跟得很紧,让荷见不得不加快速度,并专朝着犄角旮旯里钻,他在街头混的这段时间可不是白费的。   等到从某个户外梯上爬到天台上,从上面狂奔加跳跃了十几分钟之后,那种被注视感终于消失了。   结束了吗?   如果还不结束,在上面跑就有被义警看到的危险了。   但还是有一丝奇怪的急迫感缠绕在荷见的心头。   他决定顺从这家传的多疑,再检查一遍周围有没有人,毕竟,以他的感官能力,连卡珊德拉都能找到,应该不会有人能躲过他的观察。   天台的四周当然是一眼无余的空旷,没有钩爪,唯一有的只是一个很旧的印子。四面都没有人挂在墙面或者窗上。   就在荷见考虑要不要把这栋楼里面的情况也检查一下的时候,一种他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什么东西在夜风中高速移动的声音。   不用等到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错过了哪里。比天台更高的地方。   对方从另一栋高得多的建筑顶上跳了下来。   荷见在这一刻无比痛恨自己被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他的身体在大脑思考出来者的身份之前就已经开始移动。   而他的极限速度比人类的动作要快太多了。在对方能做任何事之前,荷见的手已经贴上了对方的身体。   “我不得不说你让我有点出乎意料。”杰森慢吞吞地说道。   他手上握着的长刀刺穿了对方的肩膀,血正顺着刀刃滴到地上,但对方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只是有些呆滞地看着他的刀。   这种反应几乎让杰森愧疚了那么一点点,但对方身上那种黑暗的气息和明显是准备通过接触做点什么的动作让他没有别的选择——速度太快了,他甚至来不及拔枪,只能具现化大种姓之刃。   被他刺穿的少年看起来和提姆差不多大,身上没有半分杀意或者恶意,只是老实又可怜巴巴地站着。   ——见鬼,安洁莉卡说对了,这家伙的表情确实看起来很熟悉。   杰森能从对方身上清晰地看到来自同一个家庭的烙印。   他找对人了。 第100章   被这个世界的杰森刺中一刀——这没什么。   韦恩家的兄弟之间别说拿刀穿个肩了, 真处于敌对状态下的时候都是割喉开枪切勾枪的线的。在非常友好的技术交流过程中都时不时难以避免骨折和刀伤,荷见可能是没有像其他人训练的那么多,但他也很清楚这种程度已经算是杰森手下留情了。   问题出在那把刀上。荷见见过杰森用刀, 但这把刀刚才明显是凭空出现的,估计是魔法侧的武器,而不幸的地方在于, 他发现自己可能正好处于这把武器的特攻范围内。   如果他不是被刺中,而是当胸中了一刀的话, 他搞不好得永远地留在这个世界了——以一具尸体的形式。   荷见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杰森的所有资料, 怀疑这把武器大概率是杰森在大种姓训练时得到的,他确实记得杰森曾经试图绕开这个话题。   他现在知道杰森为什么要绕开了。毕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有一天厌倦了活着嘛。   不过至少现在荷见还是很惜命的。   他在终于回过神来之后, 非常谨慎地双手举起, 然后缓慢地后撤, 把自己从对面的刀上抽出来。   而仅仅是因为自卫才伤人了的另一位也并没有阻止地任由荷见后撤, 只不过同时紧紧地盯着他。   “非常抱歉。我的实战训练不足。”荷见用右手按住没在愈合的左肩,血还在从他的指缝里溢出来,“虽然养成了反射,但来不及做出分析。”   杰森看出来了。   他面前的少年明显接受过训练, 站姿, 移动方式都很专业, 只是比较教条, 不够自由如意。这不是新手的那种情况,而是没什么实际经验。   ——很好, 至少义警和超级反派的可能可以排除了。   难道真的只是哪个布鲁斯收留的非人类小孩?   但这也太……乖了吧?而且还不是提米那种目的性的‘乖’,而是真的因为发现是他而站着不动了。   杰森还有点诡异地从对面的少年身上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仔细盯着脸部的表情的时候, 又只能看到一片空白。   “你刚才想做的事就是你在拉萨路岛上对达米安做的。”他把刀收了起来, 双手抱肩,“想把我打晕?”   原本微低着头的少年闻言偷偷递给杰森一瞥。   ——没否认。   杰森暗地里磨了磨后槽牙。   “我不使用任何致命手段。”少年又举起一只手补充道,“也不对这个城市抱有任何恶意——”   少年的声音在杰森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低了下去。   “既然提到没有恶意这个问题,不如你来讲一下,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他调整了一下站位,确保除非对方突然跳楼否则不可能从他身边越过,“毕竟你来了得有快五个月了,完全不想回去的客人可不多啊。”   荷见并没有突发奇想决定和杰森摊开来谈谈,他只是在找机会逃跑,一个假身份暴露算什么,大不了隔天就让卢卡死于火并,然后变成阿贝尔或者卡尔,但要是被逮住就麻烦了。他敢肯定杰森会把他押解回蝙蝠洞——在他的世界里,即使杰森正处于和布鲁斯闹翻的状态时,看到荷见出现在不适合未成年人的场合还是会板着脸把他塞回庄园。   荷见很清楚自己绝对打不过杰森。他的速度和力量是比人类要快,但杰森又不是没打过meta人类。再加上一把绝对克制他的魔法刀,荷见想要顶着伤强行开溜都不太可能。   对了,他的肩上完全没有要开始愈合的样子,这一点也会给他带来麻烦,血迹和味道太容易追踪了。   可以说,两边信息情报的不对等大概是荷见唯一的逃跑机会。   他把头又重新低下去一点,露出略带悲伤的表情,说道:“如果是你在一个和自己的世界无比相似,只是时间往后了一点的哥谭,因为想确认自己究竟是只穿越了时间,还是也穿越了空间而阅读最容易入手的新闻合集,然后发现阿尔菲死了,难道你不会试图去看蝙蝠电脑里的资料吗?”   “你用了达米安的密钥,因为你也发现了这里不是你的世界。”   这一点大概是正确的,只是荷见自己也不记得当时自己这么做了,现在想想,用达米安的密钥去访问阿尔弗雷德之死的资料有够嘲讽。而且他还没来得及看别的东西,就因为密钥登录的途径不在白名单里被反向追踪了。   “托马斯·韦恩的资料……是令人动摇的。”荷见露出一个略苦涩的微笑,“一个莫名其妙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人还是不要出现更好,不是吗?”   杰森不为所动。   “你追踪了达米安的踪迹。”他简短地用事实反驳了荷见刚才暗示的内容——是你主动去找达米安的。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在这一点上荷见还真的没说谎,他完全是处于头脑不清醒的状态下做出跟到拉萨路岛上这种事的,他本身并不想打扰这个世界的蝙蝠和鸟类。   “他试图躲开你们自己一个人去做点什么,我不能不为此感到担忧。而在拉萨路岛上的时候,我受到了一些影响。”荷见选择使用含糊的描述,让杰森自己脑补算了。   至于他在拉萨路岛上用仪式魔法把一整个几乎已经被喂饱了的拉萨路池献祭给了‘死亡’这种事,还是不提为妙。   杰森有一会儿没回应,看起来正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荷见忐忑不安地准备下一句说辞准备引导着模糊自己做的事的真实原因时,杰森的下一句话突然偏到了他反应不过来的地步。   “那些事姑且不提。”杰森挑了挑眉,“最近街头的变化是你搞的吧?”   ——这可真是无从反驳起啊。毕竟荷见甚至都想不出来杰森是怎么把他和这件事联系在一起的。   难道说其实杰森比提姆更有当侦探的天分?   当然表面上荷见不可能承认就是他做的。   “我确实是做了几个假身份。”他语气非常小心地说道,“但那是因为我想调查街头的情报——时间差让我原本掌握的情报不能确保正确。”要是杰森再追问下去,他就咬死是在调查拉萨路脂,反正这件事和他追踪了达米安也能连上。   然后杰森没问。   “街头的情报。”像是被逗乐了一样,杰森的身体状态变得放松了一些,“这种东西对你来说只有你想要在这个哥谭做些什么的时候才有用。还是别兜圈子了,不如我答应不告诉布鲁斯,你告诉我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了。”   原本荷见的思绪正集中在‘让杰森再放松一点说不定他就能逃了’上,但对方这完全不在他预料之中的反应一下子让荷见愣住了。   不告诉布鲁斯?   他可是一个来历可疑,能力不明,掌握着诸多敏感信息,还疑似在哥谭做了奇怪的事的人诶,这样真的好吗?   虽然承诺了对这个哥谭没有恶意,但即使是出于好意也一样能造成可怕的后果。   而且这个杰森,怎么感觉比他的杰森,要好说话的多?   那个少年明显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而这种反应实际上也证明了杰森之前灵机一动靠直觉猜测的答案是正确的。   对方确实和哥谭里世界最近的变化有关。   能不声不响地掀起这么大的波澜,与此同时却也还是一个听到他说‘不会告知家长’后会愣住的小孩。   这么看看对方的亚裔脸显得年纪尤其小,真是一个教科书般的乖巧弟弟形象,比起腹黑的某个弟弟和暴躁的某个弟弟,这个不是人的好像反而正常一点。   而且还对家长非常敬畏。   杰森灵光一现地想出了更方便的套话方法。 第101章   接下来的对话不发生在天台, 考虑到马上就彻底黑透的天色,天台将会过于暴露了。   杰森一开始试图把少年带去自己的安全屋,但对方表示了拒绝。   “虽然没有确认过。但我觉得你的房间里会有窃听器。”少年的口吻相当委婉,但意思很明确。   杰森的安全屋里完全有可能会有布鲁斯, 提姆, 芭芭拉甚至达米安留下来的窃听器——对了,之前芭芭拉确实说过从她掌握的摄像头里都没能找到过可疑的人。   于是最后杰森去了对方的某个安全屋。当然, 是他强行要求对方带他去的, 而少年显然很难拒绝他的要求。   荷见在无奈地确认他暂时甩不掉杰森之后, 选择了一个只去过没几次的安全屋——常住的那个里面已经留下了他太多的痕迹, 可以被用作推理的依据。   而这个他选择的安全屋和一般意义上的安全屋标准非常不同, 与其说是安全屋, 还不如说是价格不菲的高层公寓房。   这也是有原因的。   荷见不需要在自己的安全屋里放任何武器,要放的只有电子器械和假身份/证件,而他的形象在不进行伪装的时候其实和这种地区更融洽,反而是在街头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一次他带着穿着皮夹克, 人高马大又带着一股野性气息的杰森走进公寓楼的时候, 第一次被公寓管理的老头多看了几眼。   电梯一路上升到23层然后停下。   ——选择了这么高的楼层作为谈话的地点总归会稍微放下警惕, 不再那么担心我逃跑了吧。   荷见想到。   世界排斥度还没有出现明显的反应, 但如果他和杰森真的开始大肆交流情报,其增长恐怕很难避免, 不增长则是更糟糕的结果。   得选一个安全一点的话题拖延时间——   “我先确认一件事。”正站在客厅里大量四周的杰森相当随意地开口:“这个世界里, 存在你吗?”   这个好像还算安全?他世界里的信息应该对杰森来说都算安全。   “没有。这个世界父亲早就死了, 我没查到母亲的记录, 大概改变了他们的那次相遇没有发生吧。”荷见无所谓地回答道。   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他, 这一点甚至令人感到欣慰——至少他可以不存在, 说明世界线在他身上本来就几乎没什么影响。   “而且你以前也没有穿过制服?”   “没有。”   杰森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   “那有关秘密身份的规定就不用遵守了。”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就仿佛他在问清这件事之前两个人没有直接用人名交流一样, “你的名字总是能告诉我的吧?”   荷见觉得布鲁斯肯定不喜欢看到这一幕。   而且对于一个不存在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叫假名和真名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随便报一个喜欢的数学家名字,而是老老实实地报上了真名。   ——在这个世界第一次。   “荷见敬人。”   荷见的举动似乎确实让杰森的防备放松了一点。   “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件必须先确认的事。”杰森坐了下来,“你不是因为回不去才留在这个世界的吧?”   至少现在还不是。荷见不得不在心里叹息,但如果和这个世界的世界线纠缠得太深,他搞不好就会变成一个常驻的平行宇宙角色了,就像海伦娜那样。   但他不能这么直接回答,否则他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就会是‘你刻意停留下来又不联系布鲁斯的原因是什么’。   “我之前已经有过数次在不同世界之间穿梭的经历,这一次只是还没完全准备好。你知道,魔法什么的不太稳定。”他若无其事地撒谎,把整件事变成一种意外。   嗯,他到来是意外,还没离开也是意外,真相只能是这样。而且荷见也确实从伊莱莎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里读到过相关的魔法,他只是不会用。   从杰森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来他信了没有。   “要是我需要问的每一个人都像你这么配合就好了。”杰森只是坐姿完全不动地说道,“不过,按照我对你的印象来看,你不太像是已经离开家了的状态,我……布鲁斯不会正急着找你吗?”   荷见暗地里啧了一下舌。他的哥哥即使是看起来最不黑心的杰森也一样不好对付。   这是个陷阱问题。   正确的回答是——   “我不确定。”他微微皱起眉,“两个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是个未知数,有可能布鲁斯还没发现,也有可能他发现了正试图找我。考虑到我在这里呆了几个月也没有人来找我,应该是前者的概率更高一些。”   如果直接作出肯定或者的否定的答复就说明他现在实际上掌握着原本世界的及时信息,那他迟迟不回去就很有问题了。   在和他另一个世界的弟弟,荷见敬人对话的时候,杰森意识到对方虽然可能挺乖的,但一样滑不溜手,说话密不透风。   这一点又很有布鲁西或者迪克的风范。   他真的很想直接转到感兴趣的话题上去,但直接说‘你是怎么管理黑bang的’显然不是适合兄弟之间交流的内容,而在荷见完全不愿意承认自己除了在街头收集情报以外还做了什么。   那就没办法了,杰森本来其实并不想问拉斯的事的,但从家庭的角度出发,这个问题会比较自然。   说不定荷见就会露出什么破绽。   “你通过电视直播就看出了塔利亚注意不到的事,看来布鲁斯的侦探技巧真的是会跨血缘遗传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躯体语言看起来比较放松,是在讲有关家庭的闲话。   出乎杰森的意料,这个话题好像也触及了荷见的某个敏感处,少年看起来有一瞬间忽然僵硬了。   这个反应——   他真的应该再仔细问问安洁莉卡‘卢卡’都在哪些时候完全消失了的。   “我不‘上场’,所以可以做各种不负责任的猜测。”荷见已经恢复了镇定自若,“但我也不是没考虑过要作为侦探在这个哥谭活动,后来觉得会被你们注意到的风险太高了。”   杰森注意到了一点。荷见很明显不想被家里人认出来,尤其是蝙蝠,但如果被认出来,就比如像现在的这种情况,会有什么后果吗?   单纯的不想打扰和因为看到了托马斯·韦恩的前车之鉴而产生畏缩之意是不会做到这个地步,又一定要留在哥谭的。   一定是有什么要在哥谭完成的事。比如改造一下里世界的经济结构什么的。   “那也比当个负责走私的小头目强得多吧?”他刻意调笑道,“甚至都不是任何一个像样的反派的手下,这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来,快点反驳我——   “我还以为你最了解这个问题呢?”荷见的反驳不是杰森想象中的那种,“在哥谭,无名小卒和离大人物太近都很容易莫名其妙地死去,这个位置比较安全。既能得到第一手的街头消息,又不太会被势力交锋波及。说起来,上面的人得到消息也不过是先从下面经手后。”   这个顺序……完全正确。   就算是布鲁斯也一样。布鲁斯那个时候一开始还试图把杰森送到古恩太太那里,但每个生活在街头的小孩都知道那是少年犯养成的地方。   但杰森从荷见的话里听出其他的东西。   上面的人得到消息也不过是先从下面经手后。   经手难道不是个微妙的词吗?   卢卡是个小头目恐怕不完全是这个位置比较安全,而是这个位置适合处理要传到上面的信息吧?   杰森在内心里为自己使得对方小小地失言而感到得意,但他在表面上忍住了微笑。   荷见还没意识到他说错话了呢。   荷见意识到了。   他在刚说完的那一秒种就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在暗示除了收集信息以外,他还对那些信息做了点别的事。   这几乎是个要命的破绽,但要是顺着让杰森以为他掌握了主动权也不是不行。   而且荷见也稍微咂摸出一点味儿来了——杰森是不是其实想知道他是怎么在背后操纵哥谭的里世界状态的?   这个问题其实比拉斯要安全多了。   当然,仅限于杰森,因为这个人名义上曾经是哥谭的犯罪头目和帮派老大,如果是布鲁斯,这些信息就很危险。   不仅仅是因为布鲁斯的侦探技巧更强,也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哥谭算是他毫无争议的领土,而荷见所做的事可以被视作是偷窃这个城市的管理权。   上一个这么干的反派已经在世界的需要下毙命了。   而这足够成为一个间章。   但如果把这些内容收拢在杰森这里,他顶多就是讲一些杰森不太能用的操纵技巧,然后百无聊赖地被抛在脑后。   荷见决定他要把自己做的事描述地非常繁琐和枯燥,比如包含每天至少六个小时的文书工作,还得是擅长算账和处理金钱的前提下。只不过他也不可能就直接和盘托出,至少也得像模像样地被逼问几次再开口。   就当是用这些情报买一个脱身的机会——反正无论如何今夜过后‘卢卡’就会不复存在了。   他在哥谭的实验本来也已经到了一个大阶段的末期,他也可以试试看在不持续插手调整情报的情况下,这种高效的流通能不能持续,又或者会不会引起反弹,这是他在回去之前必须要弄清楚的内容。   以及,在最后的最后,他也许可以去征求一下布鲁斯的意见。 第102章   语言。文字游戏。   ——如何在不说谎的情况下说一个谎。如何在说很多谎的情况下不说谎。   荷见在自己的世界里没什么机会可以和他的兄弟们真正地对峙, 即使是非暴力的那一种。   现在想想布鲁斯的确花了心思让他的能力更多地朝着技术性的方向发展,比如数字。   毕竟最糟糕的反派是玩弄头脑和人心,而不是搞邪恶发明的那类。   但天赋就是天赋。一旦有机会就会生根发芽。   荷见对着杰森眨了眨眼。   “我能……先包扎一下伤口吗?我不太习惯不能自愈的情况。”他说道。   荷见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没有在回到安全屋之后立刻解开应急的简易包扎重新处理伤口, 是因为他想知道被那把魔法刀造成的伤口究竟只是会一直抑制他的自愈能力,还是只是会造成短暂的影响。   好吧, 应该是前者。再接着失血就会影响他的头脑工作了。   在荷见提起这件事之后, 杰森似乎毫不意外。   “你提醒了我一点, 布鲁斯和你的相遇一定有个有意思的故事。要知道他把标准放宽松也就是不算太久之前, 一个黑暗侧的非人类,哈。”   荷见反而没有第一时间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我是混血。”他先反驳了一句,再接着问道:“什么标准?”   “没有超能力?在杜克之前难道不是一直是这样?”   没听说家里有这条规则。这不是布鲁斯要求正义联盟不得插手哥谭事务时随便扯的要求吗?   “我没听迪克说过有这种标准。”荷见回道。   杰森表情停滞了几秒,然而转变成带着震惊的了然。   “——在你的世界里, 你是布鲁斯第二个带回家的小孩。”杰森的语气几乎有点敬畏,“就算这样,你也没有成为过义警。”   “只是不适合,这有什么问题吗?”荷见微妙地感觉到了谈话的控制权有所偏移。   这问题大了去了。   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布鲁斯原本并不打算把杰森带回家。   之所以最后布鲁斯改变了主意,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他发现杰森如果得不到好的引导, 可能会走向犯罪的道路。   布鲁斯让杰森穿上罗宾的制服则是希望他能用这种方式控制自己的怒火。   然后是荷见。   布鲁斯一定是看到了某种必要,才选择把这个小孩——算了算如果比他更早来到庄园的话年纪应该很小才对——带回家。   荷见那个时候没有可靠的监护人员是肯定的,但一个混血人类,一个有着方便的超能力, 而且怎么看都很聪明的家伙,却因为‘不合适’而没有当过义警?   理论上来说这不是合不合适, 而是有没有需要的问题——杰森在关系缓和之后问过提姆究竟是怎么穿上制服的, 答案是布鲁斯陷入了危险, 那个时候没有人能去救他, 所以提姆就自己穿上罗宾的制服去了。   所以如果荷见真的从来都没有成为过义警,那就说明达米安传回来的消息中‘布鲁斯确保荷见不会成为他的门徒’这一点应该被理解为布鲁斯禁止荷见成为义警。   这背后的原因非常值得深思,尤其是结合现在这个哥谭的情况来考虑,让杰森很难不怀疑是因为那个布鲁斯认为荷见过于危险,不能开这个口子。   而且是觉得尚且是小孩子的荷见就过于危险。   不要误会,杰森早就知道布鲁斯不是永远正确的了。布鲁斯不仅过于多疑,固执己见,死不认错,而且有时候还对别人过分苛刻,非常双重标准。   但大部分时候布鲁斯的判断都是正确的,而他那些疯狂的‘理论上用不上’的备用小计划也总有用上的那一天。   如果那个布鲁斯觉得有必要做得这么极端,那荷见怎么样都不愿意去见这个布鲁斯就能解释得通了。   ——有没有可能荷见是逃出来的,所以不愿意回去?   这样的念头在杰森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被他自己否决。如果荷见会因为得知阿尔弗雷德会死而选择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搜查相关资料,那他不可能选择一直留在这个世界,放弃回去警告家人这件事。   荷见目前还留在哥谭的原因一定和他在哥谭做的事有关,不然他应该正在研究他的时空魔法,试图早点回去。   “没有问题,但在你的世界里,你总不至于也在街头当个小偷吧?”杰森若无其事地问道。   荷见给自己重新绑绷带的手为之一顿。   虽然杰森提的问题是他希望听到的,但总感觉杰森已经想了一些偏离很远的内容。   “我就是个普通的学生,在高中上课,没有跳级。顶多课余帮布鲁斯和提姆看点关于WE财政方面的文件。”他冷静地回答道,“偶尔替起不来床的布鲁斯去开会,在宴会上负责当人质和被绑架。”   完全是实话。以及帮忙打扫卫生和写作业。   现在想想,他还挺感谢布鲁斯让他没有离那些非日常的东西太近,否则他应该没有机会进行尝试——本身在世界线之内的人太难做什么了。   “WE的财政文件?”杰森的思维明显是朝着荷见希望他想的方向去了,“你很擅长这个吗?”   “金钱?是的。文书?也是的。”众所周知,哪怕不在哥谭,最好的会计和金融顾问也十有八九是违法先锋,而在哥谭,像荷见这种不是在逃税,而只是伪造账目套出布鲁斯需要的资金的人已经是很良心了。   或许是荷见回答时的表情显得过于愉悦,让杰森猜到了荷见预定给出的答案。   “你在这里做了差不多的事。你帮那些没有超级反派撑腰的中小型帮派挣钱?”   荷见适时地闭嘴了。   太积极回答会暴露他其实不介意被杰森知道这点的事实。   这答案有点太简单了。   但这是说其原理很简洁,而不是说其操作的难度不高——得考虑这件事发生的范围。   哥谭是个很大的城市,它的里世界有点像是链接了整个美国,也就是说资金和各种人际关系极端复杂。   让一个帮派持续性地获得可观的收益不难,但如果是五个,十个,甚至更多呢?如果它们之间彼此敌对,有利益冲突呢?   荷见必须拥有信息上的绝对优势才有可能做到恰到好处,那他确实需要街头的情报。   而且也只是有可能。因为就连布鲁斯也做不到。   布鲁斯选择成为蝙蝠侠,而不是像卢瑟那样的人,是因为他知道单靠布鲁斯·韦恩改变不了整个哥谭。甚至连蝙蝠侠也改变不了像犯罪巷这种地方。   红头罩也许改变了一些,但那是建立在血和尸体上的。   ‘卢卡’只是一个帮派的一条走私线的小头目,就算他能巧妙地通过自己上传的信息影响上面人的决策,影响到全哥谭完全就是另一个级别的内容了。   杰森罕见地感觉到了有一点点……可怕。   不单是因为荷见真的做到了,不管现状能不能维持,能维持多久,也因为荷见似乎没有意识到能做到这些是多么离谱的事。   如果他能通过不管什么手段让哥谭的街头安静下来,那他也可以做到让街头变得很‘热闹’。   要得有多了解人性才能让整个城市里最垃圾的一部分乖巧地如同宠物一样?   要知道荷见只有一个人,他甚至没有任何实际上的下属,杰森也不觉得他会把操纵的部分交给别人来做。   荷见的布鲁斯是对的,根本没有过分多疑。   这小鬼就是这么可怕。用不着会什么超能力,也不用会打架,用头脑和舌头就够了。   应该说幸好还有在意家人这个弱点吗——估计也是布鲁斯有意为之。   “你绝对没有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过这些事。”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杰森说道。   荷见没有否认,但他的神情完全看不出是受到了指责。他甚至听不出来这是指责。   一种明悟降临到杰森的心头。   “——你想在你的世界里也这么做。”他几乎要忍不住脏话了,“在这里你只是在做实验。”   感觉到这个杰森的敌意还挺新奇的。因为即使之前天台上刺了他一刀的时候,荷见也没有在杰森身上感觉到敌意。   他原本以为杰森不会太过反对他做了的事,不然也不会试图从他那里问出手法了。   ——是对这个哥谭的占有欲在作祟吗?   但荷见既没有杀人,也没有违背任何人的意愿让他们做恶事啊?   要想出能牵动整一张网的办法还花了他大量的精力,脑汁都几乎绞干了才勉强有能用的计划。   为此,他确实是做了大量的情报收集,那些东西倒是足以用来做更可怕的事,提供一百个动机让不同帮派自相残杀到街面清空都够用了。   现在这个和平的,安稳的,大家都开心的方案有什么不好的?   就连世界线都不介意他这么做。   还是说因为他没有如实相告自己的根本目的,所以理解不了他操纵全局的出发点吗?   荷见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的烦躁,连肩膀的伤口附近都开始有点痒了。   “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我可以立刻停止。”他勉强说道。   哥谭的街头怎么样对他来说又没有任何关系,本来就是想取巧地试试看能不能调整世界线以外的内容,以及拖延进入‘非日常’的可能性。家人的意见比这个半成品的计划重要得多。   在发现杰森因为他的话而生出更重的敌意之后,荷见毫无自觉地,目光发生了变化。 第103章   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荷见的肢体动作, 表情,眼神都似乎和前一刻有所不同——不再那么处于被精细控制的状态中了。   这种失控对杰森来说有点微妙,他从他的‘职业’生涯中学会的重要一点就是不管经过了多么严格的训练, 人总还是会有忍不住失去控制的时候的。   但他和荷见刚才的对话怎么就严重到了让对方当场失去控制的程度了?   还没等到杰森思考出一个可接受的答案,荷见就开口了。   “你想要的,我的回答是什么?”少年的脸上露出清晰可辨的疑惑, 就好像他真的不知道一样。   也对, 说不定荷见真的不知道。杰森尽力撇去心头的对半分的嘲讽和担忧。   “你得对你做的事负责。”他说道,“就算要结束,也必须做好完整的撤出准备, 确保不利影响降到最低。”   ——天呐, 他什么时候听起来这么像老头子了。   荷见用一种‘我很费解’的眼神看着杰森。   “但这并不现实。”   就在杰森准备吐槽能让本身如此离谱的计划实现,使其平稳落地怎么就不现实了的时候,荷见接着说了下去。   “现实是如果我不再能,或者不再被允许这么做的时候,那恐怕是一个突发的时刻,我不太可能有机会仔细引导之后的事——这份工作既繁琐又充满了随机应变, 我不觉得能事先留下很有用的预案。”   荷见的语气很平淡。   但考虑到他本来未寻求任何人的允许就在哥谭做了这么多, 那么这个‘不再被允许’的说法就很有意思了。   至于‘突发时刻’, 杰森只能认为指的是死了。   整件事似乎又重新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差不多半分钟。   这个稍有变化的荷见似乎对情绪的读取更为敏锐,又或者是单纯地比较乐于分享真话, 而不是花大力气隐瞒。   “请放心, 在通常情况下, 我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太久。”荷见居然还露出了一个非常真诚的微笑,“复活体质。我指的受限是一些世界本身的垃圾事。”   杰森很惊讶。   真的, 他是知道荷见说了自己是个混血, 有自愈能力。   但复活体质?   这种一听就充满了‘可作为’空间的能力, 再加上对面这小混蛋的奇葩脑回路,真的不会导致什么奇怪的结果吗?   杰森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你在这里死了多少次’了。   还有之前提起的‘在拉萨路岛上的时候,我受到了一些影响’。   怎么,难道拉萨路池还能对人产生好的影响了?   杰森略带恼火地意识到自己之前产生的对荷见的恶意不知怎么的就转变成了对对方的担忧。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的小鬼。   什么不会死,他的大种姓之刃不是明显对荷见产生了作用吗?这个乱七八糟,不讲道理的世界里谁知道还有多少能把黑暗生物彻底消灭的武器啊?   打住。   荷见敬人,不是他的弟弟。和他实际上没什么关系。立场属于偏敌对。   而且这个人的心理操纵能力极强。不能被带着走。   “什么垃圾事?”杰森假装自己刚才真的是在思考这句话。   荷见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凡是违反了概率学的其实都算。比如说,想想看有多少个宇宙的你死了,或者说那天晚上的犯罪巷,不,公园街发生了命案。显然世界线的发展有它本身比较喜欢的方向,但这种方向有时候很奇怪,它使得一些原本应该是极小概率事件的事反复出现。”   杰森几乎立刻想举出世界铸造者的存在来反驳——能够稳定存在的世界是被筛选过的,当然不一定遵守概率学,但他随即意识到这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证明了荷见的观点。   世界线有习惯性收束的方向,在某些特定的角度比较稳定。乍一听是一个理所当然,没什么大不了的结论,实际上暗示着非常残酷的可能。他死一次比较有利于世界的稳定,布鲁斯非得当一个这样的蝙蝠侠比较有利于世界的稳定,哥谭永远这么烂比较有利于世界的稳定。果然是垃圾事。   “果然不应该和你说这个的。”荷见突然变得有些沮丧,“总之,如果我被允许这么做,那我无论如何都会做下去,但如果不允许,那之后会怎么发展,大概也和我的意志没什么关系了。”   杰森没明白为什么荷见觉得不该把这个观点告诉他,但他听明白了为什么荷见觉得可以随意放弃这个计划——   “你觉得我的出现是代表这种做法不被允许?”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荷见当着他的面叹了一口气。   “我掌握着这个哥谭几乎全部的街头动向,甚至帮一大堆帮派躲过了所有蝙蝠和鸟类的突然袭击,但是你,竟然在我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找到了我,应该是用一种极其巧合的方式拿到了奇怪的情报吧。”   ——安洁莉卡通过表情的相似判断他和荷见是兄弟,然后直接告诉了他‘卢卡’的常出没地点。   从概率学上来看这种可能性有多高?   “而且你的意见是我最可能会听的——符合人物性格的发展,不愧是世界线收束的经典方式。”荷见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嘟囔着一些似乎是‘看来得快点回去’之类的话。   即使是现在,杰森也依旧觉得如果不能对结果进行控制,那么荷见的计划就过于危险,但他也从荷见的话中意识到一点——正因为他会这么想,所以他才会是站在这里的那个人。   荷见大概真的不太在乎哥谭,更不用说是这个哥谭。他所在乎的只有个别人。   杰森蓦地伸手抓住了荷见的左腕,严肃地开口:“在你在乎的人中间,你觉得最有可能同意你的计划的人是谁?”   “你?”   “那最不可能同意的人呢?”   “布鲁斯?”   杰森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那你就和我去见布鲁斯。”   他非常紧地握住了荷见的手腕。   荷见知道自己的头脑又处于失控的状态,不然他不会对着杰森说一些会让世界排斥度大幅增长的话。   和上次略有不同,他能清晰地意识到这种失控是怎么发生的——   先是情绪上的突破阈限,然后又因为自己本身在试图强行恢复自愈能力而正大肆使用天赋,综合导致了状态的变化。   杰森大概不知道为什么荷见真的就这样被他拉着手腕就带走了,实际上是因为荷见正在尽力控制能力不要伤到他而无暇分心抵抗。   当然也有荷见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去见布鲁斯’的原因在。   布鲁斯难道能有什么不同意见?肯定是反对啊?   荷见有些迷迷糊糊地思考着,他其实不太确定自己足够了解大家长,所以之前尽了最大的努力在躲避对方。   但他也确实想在不得不回去之前询问布鲁斯的意见——   啊,现在好像因为他的口不择言真的到了要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那就也不算太失策。   其实世界排斥度本身是才到了50%出头,但接下来无非两个结果,这个数据再也不会增长,他直接沦为这个世界的一员,或者这个数据开始疯长,他立刻被踢出去。   比起前者,他还是更喜欢后者一点。   “老头子,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都停下来,有更重要的事。”   “非常麻烦。”   “实话说,我建议你联系康斯坦丁或者Z,或者都联系,荷见的母亲会和我一起过来。”   “……还能是什么事,当然就是这小鬼溜出去回不来的问题!你真的应该管得更严一点的!”   离开手机的一阵低声脏话。然后换了一个女性的声音。   “布鲁斯,真的非常抱歉。我知道你是不想给小敬太多压力。”   “和那件事无关,他真的太天真了。”   “他几乎成为了另一个世界的‘死亡’的眷者,或者已经成为了。显然我们世界的那位不太高兴。”   “我建议严加管教。我可以帮忙下肉/体禁锢咒语。”   “没错,另一个全能宇宙,而且多半和我们的极其相似,否则不会这么快就承认了他的身份。”   “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他毕竟处于幼生期。”   好几声叹气声。   “我知道了。我这里保留了他的‘系统’的相关数据。或许可以进行谈判,显然他们的交易中充满漏洞。”   “我会确保这一点。”   “我会亲自去。我答应过他了。” 第104章   布鲁斯和提姆正在蝙蝠洞里处理一个案子——永远都有案子, 然后杰森突然拉着一个什么人走了进来。   这属于非常特殊的情况。要把某个人带回蝙蝠洞却没有哪怕发一个消息事先通知一下,要么是杰森急昏了头忘了,要么就是他被人控制了。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布鲁斯,你必须见见这家伙。”杰森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在不明人士面前没有用代号而是直接用真名——被人控制的可能性上升。   正当布鲁斯极端警惕的时候, 那个被杰森拽着手腕的少年抬起头来, 甚至略带迷茫地看了他和提姆一眼。   “你是不是没给他们提前发警报?”少年转头看向杰森, “这样会显得我真的非常可疑,你知道,控制了你什么的。”   “从某种意义上难道不是?”杰森颇不耐烦地回答, “在一路上你至少有十次以上逃跑的机会, 别说你有多不情愿来这里。”   少年刚刚张开了一点点的嘴又闭上了。   “头罩,汇报情况。”提姆瞪视着杰森, 说道。比起被控制了, 把别人强行绑架带到蝙蝠洞根本没有好半点。   而布鲁斯正盯着被杰森拽着的少年,仔细思考整件事。   “这小鬼就是之前用达米安的密钥入侵蝙蝠电脑的家伙,显然来自哪个平行宇宙的这个家庭,他在哥谭搞事搞得风生水起——直到被我抓了。”   所以是对方本来就知道他们的身份。提姆想到。   等等, 哥谭最近有出什么大事吗——   “以防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 他帮基本上整个哥谭的中小型帮派‘理财’,并避免让它们发生冲突,让街头的恶性犯罪率逐渐下降。”杰森很自然地拍了拍少年的头。   布鲁斯看起来并没有很惊讶, 而只是非常轻微地皱了一下眉毛。   少年回视着他,有些犹豫地说道:“……你知道?”   布鲁斯的确知道。而且还找莱斯利求证过街头的真实情况。   没有把找到背后的人列为优先任务是因为对方遵守了他的规则, 危害性较低。以及——   “你参考过我的哥谭改建计划。”布鲁斯用不是蝙蝠侠的声音说道。   他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思考要怎么让哥谭变得更好, 在其过程中做过很多份计划案, 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总是无法执行。但他还是一有空就思考这个问题, 所以当他察觉到有某个人通过奇怪的手段自下而上地对哥谭最麻烦的区域进行改造的时候, 他当然会意识到对方的方案和他曾经的某些计划案有很多共通之处。   可能读过那些资料的人并不多,除了WE的一些他信任的高层以外,就只有家人。而布鲁斯觉得可能有足够的魄力和技巧去这么做的人应该只有提姆,但提姆应该没时间去做这件事。   倒不是说布鲁斯多支持这种用更和平的犯罪手段取代恶性犯罪的方案,只是对方藏得很深,而他又有更优先的案件需要解决,以及他偶尔也会想看看别的方法能不能行得通——布鲁斯其实并不像某些人想象的那样永远也不让步,只坚持自己的想法。   结果藏得很深的对方就这么轻易地被杰森一路拽到蝙蝠洞里来了。   “细节的操作对我来说不是很难,但大局上参考你的方案更好。”少年露出沉思的神情,“你对哥谭整体的了解和设计肯定是比我要强的。我确实没想到你会因此注意到。”   一旁的杰森才是最吃惊的那个。   “老头子,你觉得他可控?”他差点语无伦次,“这家伙甚至都不在乎哥谭。”   这不是杰森把荷见带回蝙蝠洞想讨论的问题,但他真的有点没预料到布鲁斯的反应。   这句话稍微把周围的火药味升起来了一点。   遭遇了一个经典蝙蝠瞪的少年轻微瑟缩的反应让布鲁斯稍微有了点对方是被另一个自己养大的实感。   “我建议从头开始问起。”提姆在旁边挠了挠头,“要通知达米安吗?”   显然达米安赶回来也还要一点时间,所以必定是先直接开始问讯。   而被问讯者出乎意料地愿意合作。   少年不仅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在这个世界用过的所有假名,原世界的情况,还有他在这里收集的所有情报和详细的账目。   “我现在有点希望你也存在在这个世界了。”提姆小声地说道,他看着那份让人瞠目结舌的账目,“WE的工作大概,不,肯定能轻松一倍以上。”   荷见,也就是少年,耸了耸肩。   “在谭接手之前,我当了一段时间你的秘书。那个时候我更多地还是帮你写作业而不是批WE的文件。”   听起来像是阿尔弗雷德不会赞同的事。   “你停留在这里的目的。”布鲁斯问道。   杰森给出的‘实验’猜想说得通,但布鲁斯觉得其背后还有别的东西,尤其是当荷见持有这样一种奇怪的世界线理论。   “我想知道有没有可能在无名小卒们身上做些手脚。至少在之前,这个方面似乎是个漏洞。”   荷见说‘漏洞’一词的时候语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你选择自己一个人这么做,是因为觉得没有人会赞同你的观点?”   荷见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布鲁斯已经发现了荷见不习惯对他说谎这一点,沉默或者用语言技巧隐瞒大概就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不完全是。”荷见似乎终于思考完了,“不会赞同是一方面,让你们知道,这件事的性质就会发生变化。一个可以被利用的漏洞当然不能被放到明面上来。”   ——所以他觉得现在已经放到明面上来了?   在这个时候,杰森插话道:“或者被朝着适当的方式修补。没错,我是觉得你的做法非常鲁莽,不计后果,所以不支持。但我的想法也只不过是我的想法。你最好还是问布鲁斯怎么想。”   荷见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杰森,仿佛是到现在突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然后他注视着布鲁斯,小心翼翼地发问:“你觉得,我的做法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吗?”   荷见的那套说辞其实很有说服力。   而且很方便。   基本上可以解释杰森一生中所有过于痛苦,悲伤的事。   甚至连一些他可能还是过不去的坎放在这套理论中也没什么了。他毕竟不能反抗世界本身的喜好,不是吗?   但杰森不准备接受。   而且他知道布鲁斯也不会接受。   就是因为这太方便了。   哥谭很烂。人生很烂。而且还不一定会变好。   杰森从来没觉得概率学能用来解释他的人生,更别说指导了。   ——就算偶尔觉得一切真的像个笑话,是别人写的垃圾故事,也不能用这种态度去面对生活。   第一,至少还有未来。没发生的事总是还有希望的。第二,过去发生的一切烂事,他不打算承认那没那么烂。就算这是为了世界稳定又怎么了?还是一样的烂。   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个世界是荒谬,不讲理的。并不是什么新知识。   但荷见,他异世界的弟弟,显然是陷入用世界线理论解释一切无法自拔。   这是个危险的趋势,明明自己的计划进行得好好的,就因为觉得杰森的意见说明世界不允许这么做而准备放弃,放在别的场合完全可以导向极其糟糕的结论。   比如阿尔弗雷德之死的问题。杰森敢肯定荷见是非常想阻止这件事发生的,但他有可能不太相信自己能做到,当他又察觉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觉得是世界暗示他不能这样做的时候。   所以至少这次得让荷见觉得世界线的表现可能没那么直接才行。   嗯,就算杰森说他不赞同这个方案,布鲁斯也可以赞成不是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布鲁斯在这方面的意见应该比他的意见分量要重一点吧?   而且杰森都能感觉得出来,不用他强行要求布鲁斯改口,布鲁斯本来就没有完全否定荷见的方案——布鲁斯甚至因为荷见的方案是建立在他的基础上而稍有触动。   反正布鲁斯肯定不像荷见自己想象中那样反对。   被杰森和荷见同时用很有存在感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布鲁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假定你现在准备立刻结束你的方案。我会说你创造了一些很有参考价值的数据,让我有了一些新思路。”   他没有否定荷见的方案,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表示了赞赏。 第105章   B03一点都不觉得惊讶。真的。   它在答应把那个有着危险目标的宿主塞到对应原典世界的时候, 就知道自己早晚要被对方的家长找上门。   果不其然,现在就找上来了,它甚至都不想知道蝙蝠是用什么方法找到一个不存在在这个维度的系统的。   【离开目标世界的权限在宿主自己手上, 我能查到的他的世界排斥度目前是63%, 也许只是他自己还不想回来而已, 因为在100%之前都可以传送。】   B03对着好几个人一起说道——为了方便和安全起见,它目前正附在一台全新且不联网的笔电上。   “那个数据很有可能不会再增长了。”唯一一个B03不清楚身份的黑发蓝眼女性开口道, “而且我很怀疑小敬能否离开。他在那个世界的身份多半已经被承认了。”   【承认?这应该不影响宿主的传送吧?他前往的世界和这个世界一样存在很多‘旅客’。从记录来看,宿主也曾经在其他世界被承认,并正常离开了。】   B03说道。   而且检测到的数据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才回应道:“显然因为小敬还做了一些非常愚蠢的事。”   被这个世界的布鲁斯认可,尽管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荷见还是头脑空白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得找个机会从这个世界的提姆那里要到录音——   布鲁斯这么诚恳地夸人可是很罕见的。   但紧接着就乐极生悲。   布鲁斯的赞同理论上可以推翻荷见之前那份杰森是被世界线送来否定他的行为的猜测,甚至直接导向完全相反的另一边, 但随之而来的是最后涨了一次之后就再无变化的世界排斥度。   显然这个布鲁斯的赞同不仅让世界线认可荷见的计划,也干脆把他这个人也认可了。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是从之前偷偷摸摸卡bug变成了有点奉旨办事的意思, 本来是挺好的, 如果荷见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话。   之前他头脑不清醒的时候在拉萨路岛上给这个世界的‘死亡’献祭了足以孕育一个恶魔的池水之力,而作为引子的祭品则是他自己的一次死亡。   这大概是他在这个世界做过的最蠢的一件事——一个魔法新手, 到底是发了什么疯使用这种级别的仪式魔法?   他从这个时候开始就被标记了。   不过之后荷见不管复活了多少次,在被标记感上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世界排斥度多多少少还是在涨, 就好像那个存在也知道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最好还是别把荷见留下来, 所以荷见才没急着撤离, 觉得可以在这个世界再呆一会儿。   显然,布鲁斯的认可引发的世界认可,让对方改变了主意。   意识到这一点的荷见之前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并恨不得拿头撞墙——他试了一次能不能传送,结果‘因不明原因’失败了。   这么一想,杰森的到来根本不是世界意识试图阻止他的计划,而是想把他诱入一个陷阱,再也无法离开。   卑鄙但有效。   更糟糕的是,被‘死亡’本身青睐的后果很快就在荷见的身上显现了出来。   B03这次选择了联系033。   因为033毕竟不是直属于它的辅助系统,所以之前它只是直接查看了数据——这些数据其实还是先传到上级系统这里,然后033这种辅助系统才能读取。   通过A07联系到033之后,B03才知道那个女人,即宿主的生母说的是对的。   宿主已经尝试过一次用系统自带的传送功能离开却失败了。   而原因是——   【宿主他被这个世界的‘死亡’标记成眷者了!!!】   B03把这句话转播到宿主的家长中后,注视着它临时载体的数道目光一下子都变得锋利了许多。   这次不是荷见的母亲,而是蝙蝠首先发言。   “他做了什么?”   布鲁斯和伊莱莎之前简单地讨论过一遍,从这个世界‘死亡’的性格来看,祂并不是什么喜欢抢人的存在,所以多半是荷见自己先去招惹对方了。   经过由于跨世界交流导致的延迟之后,033的解释姗姗来迟,并成功一石激起千层浪。   ——荷见是自己使用了指定献祭的仪式魔法后被标记的。   伊莱莎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我都没想到他能让那个仪式魔法成功。”   天知道多久之前她就对儿子这方面的天赋绝望了——一个连搓火球都搓不好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完成只是看起来‘简单’的高难度魔法的?   (因为搓火球都搓不好所以荷见很久之前就被伊莱莎开除黑暗生物籍了)   还是说他作为沟通媒介和目标契合度实在太高,又献上了有趣的祭品?   “他没救了。”伊莱莎转向等待解释的布鲁斯,直说道,“选择自己的死作为祭品,意味着他放弃了自己的所有权,所有的主动权都在另一边。”   也就是说除非另一个世界的‘死亡’放人,否则荷见不可能回来。   【或许也不一定。】   B03突然开口。   【033的宿主自己的推测是一直到该世界承认他的身份,他才成为眷者。如果这个逻辑是成立的话,还有挽回的机会。】   让另一个世界先放弃——然后说不定‘死亡’就会放手。   荷见被杰森强行留在了布鲁斯这里,以既然世界线没否认他的计划,就在蝙蝠侠的监督下好好处理好退出程序的名义。   “至少在你离开之前处理好。”杰森是这么说的。   还没等荷见想起楚自己该不该告诉这个世界的布鲁斯他发现自己可能暂时回不去这一点,被选定的后果就开始严重干扰他想做的一切事。   说实在的,荷见以前就觉得自己和死亡很亲近,现在发现那纯属误解——   真正的和死亡亲近完全是另一码事。   在被布鲁斯承认的第二天早上,荷见在吃早饭的时候噎死了,他呼吸停止的速度完全违反医学事实。   然后在其他人决定该让他自己复活还是做心肺复苏之前,他就能重新站起来了。   中午,因为一脚在楼梯上踩空——这本来根本不可能——后脑勺着地,并且颅底和颈椎骨折,数秒内断气。   三分钟后爬起来清理自己留在地面上的血迹。   下午,装着亟待测试的不明药剂样品的容器突然爆裂,内容物全部溅在了正好坐在旁边看漫画的荷见的上半身上,很不幸,这种药剂具有强腐蚀性。   打扫地面和实验台花的时间比上一次单纯拖干净血迹要长得多,目击现场的提姆差点吐了。   等到了晚上,布鲁斯干脆要求提姆不一起去夜巡而是留下来看着荷见——目前被强令要求呆在铺满软垫的避难室内,并联系了扎塔娜,在他看来,荷见很明显正处于被诅咒的状态之中,不能因为荷见可以复活就不进行处理。   这种措施至少起效了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   在第二个晚上,理论上经历过应力处理程序,非常安全的避难屋居然坍塌了,在里面睡觉的荷见很不幸被压住,这倒不至于让他死,他凭自己的力气就能轻松出来,但他出来的过程中不慎触电,心脏停跳。   荷见背上留下的电击纹在半个小时内消失了。   而在这么多次死去活来的过程中,就和在这个世界之前的情况一样,他都没有见到任何存在,而是直接复活。   很显然,这仿佛死神来了片场一样完全不符合概率学的状况,是因为他不小心沦为眷者的后果——倒不是说对方是故意的,荷见的直觉告诉他这只是因为对方不太熟练。   或许以后会好一点。   但荷见完全不想等到那个‘以后’,他只想赶紧回去,为此他甚至真的开始研究那个他其实不会的时空魔法,只不过他的魔法相性可能单纯只在一个方向上比较好,其他的和以前一样完全不行。   一直等到达米安和扎塔娜先后到来,荷见也还没有研究出比较靠谱的方案——033倒是说那个把他送到这里来的上级系统B03正在想办法,因为目前的世界排斥度还在它当初承诺的100%以内。   荷见没对B03抱太大希望。   “我不觉得是诅咒。这是祝福。”这个世界的扎塔娜饶有兴趣地看着荷见,“这么说好了,如果他本身不能复活的话,这份祝福也会使他能够复活,随之而来的死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副作用而已。相互吸引的问题,习惯就好。”   布鲁斯眉头紧锁。他实在是不认为一个会让人把盘子摔碎然后割断自己动脉的能力是祝福。   就算是荷见原本就有的复活能力,他也觉得很危险——容易养成非常奇怪的三观和习惯,比如觉得每次探查完情报之后就以假身份死一次很正常。   就在数人交谈的同时,蝙蝠洞内的某处,一个理应毫无问题的螺栓突然松脱,几分钟后,另一根钢筋因为非常微妙的偏差而开始扭曲,即将断裂,如无意外,它的一段会掉下来把荷见钉住。   不过,既然现场有其他人,说不定这一次死亡是可以避免的。扎塔娜可以用魔法把钢筋悬浮,布鲁斯或者提姆因为有比较好的视野角度可以及时把荷见拉开——   又或者,从半空中出现的另一个蝙蝠侠可以把那根坠落中的断裂钢筋打到一边去。 第106章   说荷见感到惊讶是过分轻描淡写了, 他同时感到惊骇和欣喜若狂。   布鲁斯当然有可能来找他,毕竟布鲁斯这么答应了,而且——   蝙蝠侠无所不能。   这么想简直有点陈词滥调了, 但荷见不能算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   他对着从半空中出现的把钢筋打到一边去的那位‘疑似他的布鲁斯’露出一个非常不寻常的甜蜜的微笑,然后心满意足地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轻微的讶异。   不是疑惑, 很好, 至少说明来者知道他的真实性格。不过还是得再用别的方法验证一下, 因为跨全能宇宙的旅行应该不太容易, 而这个世界好像本来就有很多蝙蝠侠出没。   “布鲁斯,在你刚把我带走的时候,迪克是怎么解释原因的?”他稍微加深了一点嘴角的弧度。   另外一边正准备通过时空旅行协议中的密钥证明自己身份的那个蝙蝠侠闻言身体停顿了一下,属于这个世界的布鲁斯,扎塔娜和提姆一下子把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去了。   “睡美人魔法。”蝙蝠侠的声音带着一丝很难察觉的僵硬,但可惜正在此处的人中没有一个会错过这点。   ——不太完整。不过就这样好了。荷见把自己的假笑收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他的蝙蝠侠身边。   “B03?”他用有些闷的声音问道。   蝙蝠侠没有回答,只是用他那能表达出无穷含义的眼神扫了荷见一眼。附带一个标准的蝙蝠版轻哼。   我回去之后再和你算账。确实是通过那个系统。你在这里都干了些什么。   别担心。   你还好吗?   荷见顺从地低下头去, 好像突然对地上掉落的钢筋产生了兴趣一样, 只不过同时偷偷咬了咬自己的口腔内侧——他挺确定他的情况在布鲁斯的标准那儿不算‘好’的。   他感觉到自己的后颈上有安抚性的重量短暂停留了一会儿。   然后是另一个布鲁斯介入了这无言的交流。   “我觉得我有些东西需要和你交流一下。”   提姆很好奇。   他也算是见过不少奇怪的布鲁斯了,但这一个——   至少在对方刚刚出现的时候看起来和他的那一个曾经的样子完全一样。   虽然之前从荷见的供词中就能发现两边的世界非常相似,但目睹还是很有冲击力。   提姆这么想直到荷见的蝙蝠侠非常明确地开始安抚荷见。   倒不是说他的布鲁斯不会做这样的事,但当着一堆异世界的人面前?而且是在信息交流未完成,连立场都没确定的时候?   在提姆的多疑大脑中浮现的最有可能的答案是, 这种行为有其必要, 比如不稳定的荷见或许会造成什么后果,又或者在很多年的持续的安抚作业后, 那个蝙蝠侠形成了这种习惯。   他偷偷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荷见, 思考对方在不稳定的状态下可能会有哪些问题。   据杰森的说法, 在那种情况下,比较容易从荷见的嘴里问出有用的答案。但荷见在这个世界里所做的最疯狂的事,好像就是在他完全理智时操控了这个哥谭的底层帮派吧——   “荷见,把自己的一次死亡献祭给了这个世界的‘死亡’。”那个布鲁斯的声线干巴巴的,就好像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非常离奇一样,“出于某种原因,在不久前,这个世界的‘死亡’正式认领了他,这可能阻碍了他回到自己的世界。”   这可是完全的新情报。   位于蝙蝠洞内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荷见。其中扎塔娜的脸上带着了然的微笑。   那个布鲁斯的目光重量对荷见来说显然是最重的,提姆甚至都有点同情荷见了,如果不是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话。   荷见试图张开嘴。   “献祭的问题。还有‘某种原因’。”刚刚下到蝙蝠洞的达米安加入了谈话,“从头到尾解释。”   达米安隐约能猜到其中一部分,但他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让对方的放弃来得这么快。   “在拉萨路岛上,我的头脑不是特别清醒,过多的死亡会产生影响。”荷见的表情完全是空白的,仿佛他的微妙只足以维持到这个隐瞒不了刻意的程度,“我感应到岛下的池水被几乎喂饱了——我不太喜欢那样,然后我选择让这份力量流向一个比较安全的方向。”   委婉的用词。对照那个父亲给出的版本,荷见杀死了自己一次,然后把拉萨路池的力量完全献祭给了‘死亡’。   所以恶魔才没有出现。   灵魂母亲表情僵住的样子在达米安的大脑里浮现了一瞬,又被他醒来时坐在旁边的惊讶的荷见的脸取代了。   考虑到荷见具有不死的能力,这种做法……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这就说的通了。”扎塔娜看起来完全理解,“我想‘死亡’也不会无缘无故给予人青睐!我敢打赌祂也犹豫了一会儿才把你算成是祂的。”   荷见用一种稍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的布鲁斯。   “我可能在这个世界的哥谭投入了太多精力。”他继续着他那种审慎的说话风格,“以至于受到了过分的欢迎。看来不管在我头脑清醒或者不清醒的时候,我都不太擅长做出有远见的决策。”   这几乎听起来像是对‘某个原因’的描述,但第一时间理解了荷见意思的只有两个布鲁斯。   布鲁斯回想起几天前杰森把荷见拉到他面前时,荷见说过的话。   “这件事的性质就会发生变化。”“一个可以被利用的漏洞当然不能被放到明面上来。”   所以,被放到明面上来之后,某些事的性质果然发生了变化,只不过不止一件。   仔细想想,荷见身上突如其来的‘祝福’,的确就是在他对荷见说了赞同的话之后。   联系荷见异常执着的世界线理论,那么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死亡’把荷见算成了是祂的,而是这个世界先把荷见算成了是祂的。   (因为布鲁斯一直都是祂的)   听起来不像是能轻易逆转的东西。   “你有办法能把他带回去。”布鲁斯看向另一个自己,沉声说道。   “……有。”   【对另一个世界的世界线造成破坏性的异常,对方会做出取舍。】   听到B03和自己非常像的声音这么说的时候,布鲁斯只是轻轻地皱了皱眉。   他手上有荷见每一次从异世界回来之后事无巨细写成的报告,当然也包括荷见是如何几次让任务世界决定必须把人赶出去的。   实际上让世界线,某段‘剧情’发生改变并不一定会大幅使世界排斥度上升,显然其中也有重要和不重要之分。   在这方面更牢靠的是提及世界的‘真相’。   就好像不管在哪儿,由外人明白地说出世界是一个自娱自乐的八音盒都是一件不被容许的事一样。   又或是表明存在其他的八音盒。   当然,这能造成的影响似乎也和世界本身的类型有关,布鲁斯确信像他所存在的这个世界,本身的围栏就破破烂烂的,说不定对这方面的冒犯不会太在意。   或者如他猜测的最糟情况中那样,会有非常阴险的诡辩可以用于规避这种攻击。   “还有其他可能吗?”布鲁斯问道,确保自己听起来只是如以往一样喜欢多做几个计划。   B03并没有起疑。   【你应该知道像你这样的存在是这个世界绝不会放手的。如果你在那个世界明确地表达出你需要把宿主带回去的意愿,对方会有所动摇。只要你能把他带回来,并让他被固定在这个世界,优先级就会发生变化,出生地毕竟还是很重要的。】   它不用说明‘固定’的过程,布鲁斯完全明白。   ——所以他也知道荷见不会喜欢的。   布鲁斯真的希望事情不用走到那一步。   “我发现我收集资料的时间有很大一部分算是浪费了。”荷见假模假样地抱怨道,“如果早知道布鲁斯会来,不,知道我会被关在这儿的话,我还不如直接拿你们的资料。”   和丧钟的交谈现在看来有点多余,但那毕竟是荷见改变思考方向的开始。   救了复生大概也不算败笔。   “如果你直接要这些资料,我不觉得布鲁斯会给你。”提姆非常客观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甚至有可能不打算全部给另一个自己。你知道的,永远留一个后备计划。”至少一个。   在两个布鲁斯终于决定还是找个地方私下交流之后,荷见肉眼可见地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和说话方式。   就在这个时候,荷见试图不要与之视线交流的那个人踢了他坐着的椅子以表示‘谈话意愿’。   “你为什么只跟着我?”达米安在一旁用他半永久的怒容对着荷见,“不要反驳这一点。祖父明确表明你的态度是特殊的。”   荷见猜测‘只有你比我小’不是一个安全的回答。   但要是撒谎说‘因为你见证了阿尔弗雷德之死,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去想办法把他复活’好像又太过分了。   “因为你身上看起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荷见最后选择了相对保守,也不算说谎的答案,“你似乎正处于一个重要时刻。”   在这个世界里,他还活着的家人中,变化最大的毫无疑问是达米安。   荷见在昏了头的时候跑去找拉斯问一些有的没的也有试图还原其背后原因的元素存在。   达米安用怀疑的眼神扫了荷见几眼,勉强接受了这个回应。   “那就轮到我提问了。”提姆非常自然地接口,“睡美人魔法是指什么?”   在这个家庭里,没有人会放过看别人笑话的机会,尤其是当对象是布鲁斯的时候。   荷见眨了眨眼睛。   “在我第一次遇到布鲁斯的时候,我差点不小心杀了他。”他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道,“迪克为了让我不要太惊慌,告诉我其实我是个觉醒了的法师,对布鲁斯用了睡美人魔法。”   “我有一种感觉,你把你和布鲁斯相遇的场景轻描淡写了。”提姆抢先一步在想说些什么的达米安之前开口。   省略了地板上的一点血。或许是很多血,还有两具尸体。大概算是轻描淡写吧。   在布鲁斯所有小孩和他相遇的方式中,这大概也就是个平均水平,不特别出人意料。   “这就是为什么你说你不适合当义警吗?”达米安终于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这个世界的杰森也纠结于差不多的问题过,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我猜布鲁斯可能有点后悔了。”荷见回答道,“无论如何我在另一边潜力更大。”   “我没后悔。”   他的布鲁斯的声音突然从荷见身后响起。 第107章   “我没后悔。”   哇偶。   荷见有点找不到足够礼貌的表情应对这个。   一瞬间在他的脑海里导出了十几种可能, 其中大部分看起来像是合家欢电影的大结局,剩下的则基本是恐怖片走向。   毕竟有时候很难判断是布鲁斯的灵光一现,还是糟糕的幽默感发作。   ——布鲁斯收留的小孩越多, 他的幽默感就变得越糟糕。   出于谨慎起见,荷见开口道:“你知道我只是在开玩笑吧?”   他从来没有真的怀疑过布鲁斯在这方面的信念,这不是那种需要证明的事, 虽然他的确也能找出一大堆的证据。   (那些写给普林斯顿的自豪蠢爸爸口吻的邮件。那些实际上毫无必要的自卫练习。忍受他在试着练习魔法时打碎的古董花瓶,恢复不了原样的地板和不小心数量翻倍了的蝙蝠洞里的蝙蝠。以及居然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溜到其他世界去这么多次。)   荷见以布鲁斯植入在他左侧下方第三大臼齿里和右手前臂内的定位器(或许还有更多他不知道具体位置的)发誓,他们俩早已过了后不后悔那个阶段了。   “无论什么时候你这么说, 我都会这么回答。”   布鲁斯看起来完全没觉得自己过于煽情和尴尬, 但在荷见身旁的提姆已经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他离笑出来大概就差一点点。   “……有什么进展吗?”非常无奈地, 荷见转移了话题。   “我需要你从现在开始写你的报告。”布鲁斯报出了完全合理的要求。   但这个描述——   没有提起世界排斥度, 是因为布鲁斯到现在为止没有告诉另一个自已荷见来这里的真实原因吗?   算了,反正这一边不会有什么损失。   荷见懒洋洋地朝后仰了仰头。   “早就写完了。”他朝着布鲁斯扔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方块——不知道之前藏在哪里, 明明荷见是被搜过身的。   布鲁斯决定等回去之后, 他要和荷见好好谈谈关于信任的界限的问题。   这其实完全不是新问题, 在很早以前, 差不多他刚把这个小孩带回来不久,他就发现了。   ——荷见对情感的认知有很错误的参考标准。   有点像参考系,或者说一个数学体系中作为前提的公理, 有些东西在荷见那里似乎是完全无法动摇的, 而且自成一体。   最简单的来说,明明拥有很强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 在百分之百意识到自己受制于亲情,而且这段关系部分算是刻意造成的后, 荷见的反应非常异常。   一方面, 荷见确实花了一点时间思考这种关系是否合适, 甚至在一个任务世界中试图通过参照类似情况来反思,但另一方面,他在完全不介意透露出自己正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表现地很高兴。   布鲁斯觉得读荷见提供的任务报告非常挑战他的心脏。   在其中,那些原本应该和情感紧紧相连的思考却表现地完全独立。   在考虑自己是更适合哪一侧——黑色,白色还是灰色——的时候,荷见明确地写下了他知道布鲁斯之前刻意阻碍了他的选择。   以及他不介意。   然后荷见用相当兴高采烈的语气写他‘发现自己更适合灰色’,正在思考‘不会给布鲁斯造成困扰的职业选择’。   在思考完亲情是否是一种过分的枷锁之后,荷见写给布鲁斯的报告甚至更离谱一点。   像‘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种话,布鲁斯不得不反复思考荷见想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准备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呢?还是准备让人生不那么‘苦短’?   考虑到伊莱莎直接杀掉丈夫和孩子的前科,布鲁斯不能保证荷见不会效法他的母亲。   这些都没有荷见留给布鲁斯的‘检讨书’那么惊人。   在发现荷见又一次不见之后,那份检讨书就端端正正地放在荷见房间的桌子上。   其内容完全不是什么检讨,上来第一句就是‘我正准备前往一个和我们的世界非常相似,但没有我存在的世界。’   只要看这一行字也足够推测荷见的目的,更不用说他曾经和布鲁斯在滴水兽石像上的谈话了。   从那个时候起,其实布鲁斯就开始整理之前荷见给他的所有数据和情报,思考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他该怎么办。   现在的情况,其实比他想象中最糟的要好得多了——   除了荷见似乎在这个世界格外容易失控,其他一切都还好。荷见还救了达米安的弟弟,这应该算是个进步。   但荷见会允许自己被带到这个世界的蝙蝠洞,恐怕是因为不习惯反对家人的任何要求。   布鲁斯像是在阅读正常的报告一样翻看着数据,他不会和另一个自己分享这些数据。   实话说,他和另一个他,现在算是直接竞争对手,只不过对方还不知道。   虽然荷见可能会觉得尴尬,但为了让这个世界认可荷见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一些非常规的表达和举措是必要的。   布鲁斯相信荷见已经看出了这一点。   “所以你的母亲是个黑暗生物。”达米安说道,神情有点难以分辨。   荷见有点想知道这是触及小弟弟的母亲问题,还是宠物问题。   “没错,但完全是人形的,没有角,翅膀或者尾巴,因为在下面的limbo环呆得太久而沉迷于艺术,主要是音乐,我一直相信她选中了我父亲是因为她觉得父亲的音乐值得一个真正的魔鬼去找他,她可以凑合一下。”   “听起来……很像少女漫画的剧情。”   达米安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在嘲讽——   等等,他居然知道少女漫画会画的内容?   “实际上可能更像亚当斯一家。”荷见试探性地进行了纠正,“少女漫画会更亮一些,也没有那么多死亡的主题。”   达米安居然点头表示了赞成。   很好,看来小弟弟至少已经入门了。自认算是已经在坑底的荷见在心里偷偷地欢呼了一下。   “你死了不少次,而且在复活后也能保留死去时的记忆,是这样吗?”冷不丁的,达米安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荷见有点遗憾自己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猜出达米安真正想问的问题。   “我可以。不过,在这个世界,可能是因为不属于记录内,我不能在另一侧停留,总是立刻就复活了。”   很抱歉没有见到过阿尔弗雷德。荷见在心里默默地补完。   这个回答似乎完全在达米安的意料之中,他没有表现出一点动摇。   过了一小会儿,他又开口说道:“你的世界还离那一天很远。你必须让另一个我确保潘尼沃斯的安全。”   这个要求……很有达米安的个人风格。   说‘如有必要,我会选择把某些人送到另一个世界’或者‘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只剩下你保护阿尔菲’这样的话好像不太合时宜。   “我发誓我会做到。”最后荷见只是简单地做出了保证。   不过,达米安的另一个祖父呢?   似乎是意识到了荷见在想什么,达米安发出了他的标志性语气词,然后进行解释:“我相信父亲会及时阻止利维坦事件,地力侠将不会有动机刺杀祖父。至于你的格斗技巧,并不足以对付一大群刺客。”   按照时间顺序确实可以,荷见微笑着举起手表示讨饶,这个达米安就和他的一样说话不让人。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最后一次荷见的世界排斥度增长是在这个世界的布鲁斯委婉地褒扬了荷见的计划之后。   停止增长的理由是明确的,但这一次增长的原因具体是什么?   如果这本来就是世界线诱导荷见去听到,被认可的话。   布鲁斯简单地读过了荷见给他的报告版,又对比了一次荷见对着这个世界的他供述的版本,隐约推测出了一种可能。   在被强行锁定在这个世界之前,世界能从荷见那里得到的信息并不充分,更多的只能从他的行为来判断。等到荷见被算成是祂的之后,相应的祂就能知道更多。   很有可能,在一开始荷见还只是半固定的状态时,世界从他的行为得出的定位出现了很大的错误,为此不得不再一次扭曲世界线进行重排,导致了最后一次世界排斥度的上升。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布鲁斯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制造机会,考虑到荷见性格上的某些缺陷。   他暂停脑内的思绪,看向另一个自己。   “我对荷见做的事完全不赞同。”布鲁斯毫不动摇地说出了谎言。 第108章   在另一个世界的好处就是你可以不用顾忌对自己世界的世界线造成影响。   简而言之, 稍微说点谎也无伤大雅。   布鲁斯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严词表示了自己绝不赞成荷见参与任何非日常活动,不管是去当义警,反派, 或者只是出谋划策。   这可能和他才说了不太久的‘我不后悔’听起来有点冲突, 但表现成一个强控制欲的家长又不是什么难事。   另一个他如预计一样不好糊弄。   “荷见在这个世界已经呆了好几个月,但我不觉得他的某些技巧是在这里掌握的。”   而如果布鲁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反对荷见做这些事, 荷见应该不会有机会锻炼像教唆和操纵这类非常危险的技能。   尤其是当荷见表现地极其顺从的时候。   “他很有天赋。”布鲁斯先用一句无法反驳的话作为辩解, 然后转到自己的问题,“他对家人安危的重视超过了其他一切规定,我可能让他产生了必须做些什么的想法。”   布鲁斯不会否认有很多次他都差点死了, 或者就是死了, 有些时候的确不是他有想法就能力挽狂澜的。   另一个他有些不舒服地嘟囔了一声。   “他的才华可以被用在正确的方面。”   布鲁斯可能在心底笑了一会儿。   “当然可以。”他使用了他最傲慢和混蛋的语气,“他很擅长数学,我相信他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数学家。”   ——实际上布鲁斯早就已经放弃在荷见的未来职业上给出意见了, 他会给普林斯顿写邮件是因为荷见的确喜欢数字。   如果荷见真的……想当个街头的小头目, 火柴马龙可以有个侄子。   另一个他可能对于自己能够独断专横到这个地步有点惊讶,甚至对‘这就是他’感到有点恶心。   或者愤怒。   “……荷见从不说谎。对我。”   这个跳跃的主题附带着对方的瞪视,和突然而至的了悟。   “这是有必要的。”布鲁斯继续像个混蛋一样说话,“他不说谎的时候已经够麻烦了。不过还算是个好孩子。”   沉默。   布鲁斯能看到重新评估,警惕和紧咬的齿关。   在这个时候,就好像还不够戏剧性一样, 荷见走了过来。   “布鲁斯?我可能有……我打扰你们了吗?”   看到两个布鲁斯处于近乎对峙的状态,这可真是奇妙的一幕。荷见让自己的脚步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停下来。   “没有。”他的布鲁斯说道,“我们正在讨论关于你的事。”   ——这可是有点不太必要的公开。   荷见谨慎地控制了表情肌, 确保自己不会有不该有的反应。   另一个布鲁斯对荷见的这个反应……产生了反应。   “我们之间有一些分歧。”他看起来有点僵硬, “关于你。”   这个时候该旗帜鲜明地支持他的布鲁斯吗?还是——   荷见让自己的目光移向正确的人选, 然后再回答:“我知道了。”   虽然还不知道布鲁斯想干什么,但他都跨全能宇宙地来找人了,一定是对把荷见带走有帮助的事。   显然另一个布鲁斯对荷见这种问都不问的表现有些不满,他接着说道:“他不太赞成你做的计划。”   荷见为此稍微迷茫了一会儿——这个布鲁斯希望他对此有什么反应?   说实话,荷见很少看到布鲁斯对任何一个计划表现出‘非常赞成’,总是或多或少有点‘不太赞成’的。   还是说其实刚才在他来之前,布鲁斯表达的意思是‘非常不赞成’?   荷见敬人微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眼中的茫然才散去。   然后还是一句“我知道了。”   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布鲁斯觉得自己在另一个他到来的时候就该注意到的,那个时候荷见的表情也总是一片空白。   那个时候对方的安抚动作让他误以为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正常的,现在他才意识到完全不是这样。   非常病态。   出于某种他尚未掌握的原因,另一个他对荷见保持着过度的控制欲,而荷见也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杰森说过荷见觉得最不可能赞同计划的人是他。   这个人也确实毫不犹豫地表示了不赞同。   “布鲁斯,我在这个世界……出现了好像是失控的情况,在那段时间里我的记忆有点问题。”像是想起来自己有没完全报告的内容似的,荷见又温驯地微抬起头。   “那是情绪失控诱发的能力失控导致的,你不经常使用能力到极限的部分后果。”   这个人回答的时候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用,显然是早就知道有这么回事。   但荷见自己不知道。   “……所以以前也有过?”终于,荷见听起来是带着疑惑,而不是毫无情绪。   “三次,还有一次是我不在的时候。”   为什么会对这样的回答就满意了?   布鲁斯完全无法理解。   荷见觉得他的布鲁斯很有创意。   在抹黑自己的方面。   韦恩家当然是个充满了感情便秘和创伤性/事件的机能不全家庭,但精神控制什么的……   也不看看谁是谁啊?   布鲁斯就是个疲惫的老爸。每天都不想上班,宁愿挥拳头揍抢劫犯。要是荷见真的开开心心地去当了数学家,布鲁斯搞不好会和阿尔弗雷德一起开一瓶酒,一边喝一边流几滴眼泪。   而他,荷见敬人,是一个正处于人类的青春期和非人类的幼生期,即双重最麻烦时期的小混蛋,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有至少百分之十是在迫害家长。   比如在布鲁斯根本看不到的家庭〇师世界里把布鲁斯塑造成黑手党的教父,又或者在完全没有一句谎言的前提下写一些非常令人胃疼的报告。   嗯,不对家人说谎纯粹是荷见自己的习惯,在布鲁斯到来之后控制表情也是出于谨慎起见,不想因为过于嘻嘻哈哈地让布鲁斯以为他乐不思蜀了,才不是什么害怕布鲁斯呢!   但因为这种不当误解迁怒另一个布鲁斯,荷见是做不出来的,所以也就只是配合着表演一下的样子。   当然,他也记住了回去后要问问他上几次失控是怎么回事——布鲁斯‘不经常使用能力到极限的部分后果’的回答听起来挺合理的,他最近因为各种原因死的次数太多了之后,状态好像是稳定多了。   等一下。   在布鲁斯来之后,那种死神来了一样的效果好像就停止了。   是‘死亡’又重新开始观望了吗?   在这个时刻,荷见突然领会了布鲁斯的脑回路。要是他让这个世界认为他在原世界里只是个懒散的无足轻重的家伙的话,自然会被扣在这里无法离开,但像布鲁斯现在表现的那样,‘荷见敬人’在原世界没做什么的原因其实是布鲁斯过度的控制欲的话,情况就反过来了。   布鲁斯因此有了很合理的一定要把他带回去的理由,而布鲁斯如果有强烈的意见的话,即使是这个世界也不能无视。   至于崩一两个人设,那算什么,这个世界又不会影响到原世界。   (他还多了一些勒索素材)   荷见想了想,决定帮布鲁斯再添一把火。   “关于那个我用的魔法,伊莱莎有说什么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伊莱莎?”另一个布鲁斯显然觉得这也不会是什么好问题。   “他的生母。我确定她是某种意义上的‘死亡’信徒。”荷见的布鲁斯刻意地先回答了另一个问题再看向他,“她告诉我,我们的‘死亡’为此不太高兴。”   荷见的行为有点像是让自己被另一个世界‘偷’走了,因为那场献祭理应献给原世界的‘死亡’,不高兴完全可以理解,但不了解内情的人无法得知这个‘不高兴’的真实尺度。   据荷见自己的猜测,大概只是有点生闷气的程度。他毕竟没有冒犯祂。   这个世界的祂也对他没有恶意。   那么,只要在他的布鲁斯在场的时候,让这个世界对他忍无可忍,或是觉得有必要尊重布鲁斯的意愿,他至少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   至于如何被固定在原世界——   这个问题因为过于简单了反而让人烦恼。荷见很清楚布鲁斯一定会为此烦恼的。   毕竟不管具体做了什么本质上都是把他,荷见敬人塞到世界线的眼皮子底下。他很可能不会再有偷偷摸摸搞事的机会,也无法像局外人一样在特殊的时刻进行干涉。   这似乎和荷见之前一直以来表达的想法正好相悖。   但,那毕竟是过去的意愿。   如果他和布鲁斯回去的那一刻没有因为一口气扭曲了太多世界线而导致自己被踢出来的话,其他的也不是不能商量。 第109章   需要他本身去做的事好像差不多都已经结束了。   荷见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 吹开了从额前垂下来的一丝头发。   他确实被要求处理自己之前留下的摊子,或者说,至少留下在无特殊事件情况的的预案, 考虑到他亲手造成了这个局面, 他的方案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做这件事有点像是把自己织好的复杂丝网重新解开,并尽量不使用剪刀——稍微有点挑战性, 但也就这样了。   荷见预计如果世界线不打算插手的话, 在他离开之后,这个哥谭的街头混乱水平大概能通过控制总体军火流入量保持在一个长期的中等水平,但当然比不上他非常仔细地让大家‘和平相处’的情况。   有点可惜, 这份工作其实并不是非得他来做才行, 只不过其他人大概觉得这在道德还是有点过了。   ——他们的出发点不太一样。没办法。   眼下解开丝线的草案也已经写完了, 剩下的工作只是老套的田野调查,获取数据,修正参数和部分变量。   也就是说荷见没什么事可干了。   原本布鲁斯还没到来的时候,他就属于被半软禁的状态, 不可能再到街头上以不管什么名字做些什么,而现在他的布鲁斯给出了那个‘新奇’的设定之后,他更没有可能得到外出允许了。   但回去的契机还没有显现。   这当然不是布鲁斯的问题, 绝对是他的。   只不过当荷见开始有些无聊地翻看这个世界里他没读过的案件记录的时候, 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对这个世界来说有什么价值。   荷见并不是第一次被另一个世界欢迎成为舞台上的一员, 名侦探〇南的世界是非常, 非常友好的。如果排除在最后时刻他对着小侦探说的一些没头没尾的话,他和那个世界的合作可以说是非常愉快。   但荷见能看出‘荷见敬人’对那个世界的价值。他是一个水平还算过关的侦探,同时擅长编织阴谋, 可能还填补了某种纯灰色角色的空白。   可这个世界, 它应该什么也不缺。它什么样的角色都有, 也存在很多只是过客的‘飞行嘉宾’,荷见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   道德标准可疑的灰色角色?多得很。死而复生?早就写滥了。和布鲁斯有关?也不看看他收留了多少孩子。   ——也许它在我身上看到的潜力是在未来。一整团的凝而未发的矛盾。   荷见的身上兼具让事件简洁朴素和复杂戏剧化的可能性,朝哪边发展都有可能。   他或许可以成为一系列复杂碰撞的扳机,荷见姑且把自己的‘价值’算成是这样。   那他要做的事就是和这个世界对着干。   提姆比布鲁斯先读了荷见给出的‘草案’,因为布鲁斯正在为别的什么事困扰。   说是草案,其实已经非常完善和全面,仿佛是一份‘如何使用微波炉’的说明书,教导阅读的人该怎么在不造成混乱的前提下引导街头的局势。   “我以为草案会是有关怎么解除引导的?”提姆快速滚动着鼠标。   坐在另一张转椅上的荷见正盘腿转圈,闻言把自己转向了提姆。   “直接完全放弃是稍微粗暴了一点,但慢慢解除对你们的精神健康不好。”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光标停了下来。   提姆缓慢地开口:“你是说,会影响操作者的道德标准?”   “相信我,只有身为局外者,才能做出纯逻辑的判断。”荷见干笑了一声,“尤其是当你深入街头又拥有足够的分析能力能推断出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基本上等于由你来决定具体某些人得挨饿,冒更大的风险去犯罪。我是有人格缺陷,但也是因为这里和我没关系才能下手。”   这个表述并不准确。荷见在未得到允许的前提下会在这个世界做他想做的任何事,但在他的世界,他会去先试图得到允许。   重要的是允许,事情本身并不重要。   至于他对提姆的话则是在极力抹消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价值。   ——如果荷见不是个局外者,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的计划不是你准备要在自己世界实施的吗?”提姆飞快地找出了漏洞,“在你的哥谭?”   “所以我只有维持的计划,并没有设计任何处理后续的预案。一旦出于任意一种原因,我不能再继续那么做,我猜……”荷见突然闭上了嘴。   ——一旦出于任意一种原因,我不能再继续那么做,就必须让可能的结局非常悲惨,以至于影响世界线本身。   荷见冷酷地想。   拿哥谭当做人质有点卑鄙,但可行度很高,理想情况是他永远不会面对平衡崩坏的后果,这就是所谓的威慑。   他才不会成为什么扳机,不管是在哪一个世界,他都更倾向于消减可能性,维持平稳。   这已经是一种退一步的选择了,如果他非得活在‘控制’之下的话。   他知道在这个时刻,他应该还被算成是这个世界的,所以——   像是错觉一样,荷见隐约感受到了一种扭曲,大概维持了不到两秒钟。   仿佛什么东西被他吓到了似的。   因为还呆在蝙蝠洞里,荷见不太方便露出恶意的微笑,但他还是心情好了很多。   ——没错,就是这样,他太坏了,不适合这个世界。   “你猜什么?”提姆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荷见愉快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散发,给出了平平无奇的回答:“我猜那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最好到那个时候重做整个方案。”   布鲁斯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意识到了从另一个宇宙来的那对……监护人和被监护人之间关系诡异。   达米安已经决定在荷见成功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都暂时留在哥谭,并以一种过快的速度度过了对后者的贬低期。提姆非常乐意看到一个有能力在枯燥的企业公文上能给出帮助的人选,更不用说荷见真的很擅长这部分了。   其他的家庭成员也完全没有在帮忙。迪克和芭芭拉都只是觉得那个布鲁斯更为,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斯蒂芬妮和杰森一样轻易地发展了对荷见的喜爱——   杰森。杰森或许是唯一一个也认为那种关系奇怪的人,但他只是用着友好的嘲讽语气表示另一个布鲁斯应该‘把小鸡仔看得更严实一点’。   难道这还不够严实吗?   “我估计在看管状态下,至少他不会死那么多次。”杰森似乎对布鲁斯的困惑感到很好笑,他把头转向荷见,“嗨,小鬼,你的那一个我对你死去活来的态度是什么?”   荷见把头从一份读到一半的案卷中抬起来。   “杰森和布鲁斯都是究极反对派。杰森更反对一点。”他带着淡淡的微笑说道。   这一点布鲁斯不能反对。死得太多从过往案例来看对精神状态影响不好,也很容易导致淡漠或者人格改变。   即使从这个角度考虑,他也不应该把荷见留在这个世界——在无看管的情况下,荷见明显把自己的死亡当成可利用的工具。   简直就像在打游戏一样。   还有‘死亡’的青睐,这可是因为另一个他的到来才停下的。   但难道就放任对方把荷见带回去,继续——   布鲁斯的思绪中断了一瞬间。   在他的不远处,荷见正在和达米安聊天。   “陶德的剑能够杀死你。”布鲁斯的小儿子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他们在进行什么严肃的战术讨论。   “那把剑确实对伤口痊愈不利。”荷见稍微歪着头,“但能否把我从根本上进行消灭是可疑的。在被‘死亡’认可之后,我很怀疑这件事会不会那么简单,我的运气不佳。”   布鲁斯差点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   在听清对话之后,重新回到他的大脑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荷见需要更严格的关注。   发现自己有朝着另一个他的方向发展是令人惊恐的,但布鲁斯可能稍微理解了一点为什么那两个人的关系会发展成这样。   让荷见太自由……可能会导致一些危险。对荷见自己的危险,对外界的危险。   一刀切和事后弥补,哪个好一点?   布鲁斯觉得自己年纪上来之后的头痛越来越频繁了。   世界排斥度是正锁死,还是可以自由增长,理论上在荷见没有做些什么的时候无法判断。   但直觉告诉荷见,他一直等待着的契机到来了。 第110章   两个相似而略有不同的世界。两个相似而略有不同的黑箱。   箱子本身不想被打破, 也不想被解明,更喜欢把真实保存在厚厚的幕布之后,它拥有很大的权力, 几乎无所不能,但毕竟太大的手指不够灵活。   如果不直接使用排斥的手段, 它能做到的事总是有一定延迟——   通过契机显现。   “再在这里呆下去的话, 总感觉自己的角色定位都要发生变化了。”   绞尽脑汁和世界作对这种事只能放在心里,不能在嘴上说出来,否则‘荷见敬人’会多一些奇怪的可争取价值。而好不容易找到的契机,则是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的事。   又有哥谭以外的任务需要这里的布鲁斯参与。   准确的来说, 又是世界级的来势汹汹的反派。来临的危机是那种荷见只是读一下简报都觉得过于中二的类型。   他一边胡思乱想着自己的宇宙会不会像这里一样以后也变得战斗力失衡, 一边远远地听着两个布鲁斯之间商量任务——他的布鲁斯当然得留在哥谭, 但原主人不可能给他太大权限。   首先就是除非发生大规模动乱, 他的布鲁斯不能以蝙蝠侠的身份出现在街头。   其次是全程必须有人和他们两个呆在一起,如果分开行动, 就每边都需要有人‘陪伴’。   这是一种资源浪费, 但考虑到最近街头本来就比较安稳, 所以人手还算充足。   荷见确信这里的布鲁斯还对提姆提出了很多不便在他面前透露的细则, 所以才对另一个自己只有这么点要求,但——   荷见觉得他的布鲁斯很可能不会答应。   于是他很自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舒展了一下四肢,让另一边谈话中的两人能注意到他的动作,然后毫不留恋地走开。   这里的布鲁斯并没有机会对荷见进行完整的能力测试, 所以也不清楚他的听力范围有多广,但他的布鲁斯会知道这些动作意味着‘我听到了, 请答应’。   当世界线的目光转移到‘大事件’上的时候, 显然就是他们俩从这个世界离开的最好时机, 在这个任务以外的事情上分散注意力是不明智的。   或者说,让他的布鲁斯在这个宇宙停留太久本身就不明智。   荷见并不是不对下一个危机的情报感兴趣,只是有所取舍。   “实话说,我无法想象明明能接受到‘这些’信息,但不去做什么。”提姆一边心不在焉地吃着夜巡回来之后的……夜宵,一边和荷见说话,“你不会觉得有点奇怪吗?”   荷见知道提姆真正想用的词语是格格不入。   很好,看来真的是每一个人都很想问他这个问题。而他之前的回答都避开了自己的‘感受’。   “不会啊。”荷见露出一个精心设计的微笑,“非要说的话,我觉得你们比较奇怪,但这个是正常的物种差异,请不要歧视我哦。”   提姆完全没有惊讶。   “确实很合理。”他若有所思地吸了一口蛋白质奶昔,“并不是所有混血都完全接受人类的价值观,尤其当你不是被普通人类养大的时候——至少比被大型邪/教养大的小孩要友好很多。”   哈,看来不管过了多久提姆和达米安的关系还是不好。   “等一下,你设计那种方案的初衷总归还是帮忙吧?既然你对哥谭本身不感兴趣?”   这种程度的推理对像提姆这样优秀的侦探来说很自然。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放到台面上说比较好。”荷见让自己的笑容变得更朦胧一点,“因为自己的良知去操纵别人听起来比为了某几个人而去操纵别人不是要冠冕堂皇得多吗?”   提姆似乎被奶昔呛到了一下。   “完全没有。”他吐槽道,“甚至前者还更糟一点。”   其实荷见赞同这种看法,前者一般是到最后才洗白甚至根本不洗白的大反派的人设,而后者就只是小boss,一般开场就被主角打到痛哭流涕,然后在主角的帮助下痛改前非。   ‘荷见敬人’正准备找个机会痛改前非一下,然后切断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剧情’。   在这个时刻,他在心里对着提姆和这个世界的布鲁斯疯狂道歉了n遍,然后开始准备给自己立反flag。   “抱歉,我其实知道不管怎么样操纵别人都是不好的事。”荷见让自己露出经典的‘想要改变却马上要死了’角色会有的那种表情,“对我来说也谈不上什么‘良知’……而且我的布鲁斯不赞成那个计划。”   “我猜如果你在没有开始的时候问这边这个,得到的答案也一样。”提姆安慰性地接口,“也不用太在意,作为罗宾可能一个晚上听到的不赞成都比这更多,想要帮忙能做的事有很多。”   在经过一阵表演出来的犹豫之后,荷见回应道:“希望如此。只是眼下还回不去啊,我在这里也没什么能做的……”   “那你要去街头处理之前‘卢卡’留下来的事吗?我可以陪你去。”   这场行程在逻辑上很合理。   但也仅仅在逻辑上而已。   荷见很清楚他的布鲁斯有点故意被他‘操纵’了——当不赞成这个计划的布鲁斯知道荷见准备外出的时候,非常自然地提出了要求陪同。   所以最后是三个人穿着便装在白天走在街上。   卢卡,他的朋友阿尔文,以及卢卡的远方叔叔布鲁诺。   而卢卡想要见的人其实并不是那些被他操纵过的帮派成员,而是对他很友好的安洁莉卡。   他的脚步其实是朝着帮派的方向走的,但——   ‘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不是吗?’荷见在心里明确地念出了想说的话。   ‘我留给他们的计划案非常方便,但那是建立在一直没有发生重大变故的前提下,如果我想这么做,我也已经设想过了结果。’   ‘非常悲惨的结果。’   没有任何回应。   ‘你觉得他们能阻止我?提米是你的,你应该能察觉到他在想什么吧,他已经被我骗到这里来了。我的布鲁斯也在这儿。还有信心能让他们自然地阻止我吗?’荷见并不在意地接着念着,‘或者说你觉得这个结果也不错,我可以当个新出的反派?’   ‘但我对这个哥谭不感兴趣啊,而我的布鲁斯绝不会放手,让我再待下去,两个布鲁斯之前说不定会发生冲突,这对你来说也是个麻烦吧?’   前方的路突然发生了轻微的交通事故,把一个十字路口居然都堵住了。   卢卡并没有笑,反而带着微微担忧的神情,他停下来扫视着路口,似乎是在担心有没有伤者。   ‘又或者,你可以让故事结束在卢卡身上。痛改前非,然后结束。小人物,小故事。提米会理解的。’   ‘至于亲爱的’死亡‘,我觉得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故事可以参考。’   几分钟后,十字路口勉强恢复了通行。   而在三人重新前行了一会儿后,在某个卢卡很熟悉的街角,出现了正急急匆匆躲着什么的,衣衫不整,头上带血的安洁莉卡。   安洁莉卡看到卢卡的时候,几乎无暇思考这张有点眼熟的脸是谁,她正在逃命。   或者说,她正试图在被自己的‘客人’再次袭击之前,找到一个能处理她头部伤口的医生。   但她被那个有点眼熟的人拽住了手腕。   在她用脏话和指甲攻击对方之前,对方略带担忧的声音终于让安洁莉卡想起了这是谁。   卢卡。失踪了有一段时间了的卢卡。   ——被她向彼得森介绍之后就失踪了的卢卡。   “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担忧的卢卡问道。   三个小时之前,她被那个混蛋一记打在头上昏了过去,十几分钟前她全/裸着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捆着,大概马上就要被杀了,于是假装继续昏迷,在那个变态凑过来的时候用头顶上去把人撞晕——虽然这可能也加重了她头部的伤势,然后用昏过去的变态手里的刀切开了绳子,抄起衣服逃跑。   “被疯子袭击了。”安洁莉卡抹了一把额头,发现血完全没有开始凝固。   卢卡的眼神微妙地变深了一点。   “我送你去医院。”他的语气简直不容置疑。   不,她不去医院,找个能缝合的地下医生就行。医院太贵了。   不知道是跑了一会儿有点缺氧,还是她失血过多,安洁莉卡觉得自己随着站着不动的时间增长,开始觉得周围的光线越发刺眼起来。如果不是卢卡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她有可能有点站不住。   “我没……事。”安洁莉卡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试图把手抽出来,“还不如说说你呢!彼得森把你带哪儿去了?你们两个都不见踪影。威利找不到你都要急疯了。”   卢卡用一种奇怪的略带一点悲伤的眼神看着她。   是她说话声音太轻了吗?确实,她自己都有点听不清了——   “我能听清。”卢卡用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动作把安洁莉卡既稳又快地放平,然后腾出一只手放到她的额头上。   可能是在查看伤口。还翻开她的眼睑,又摸了摸她的颈侧。   一个安洁莉卡根本没有见过的男孩,看起来和卢卡差不多大的那种,半蹲下来,像是真的在担忧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那样看着她。   “你还能记得是什么时候,以及谁袭击了你吗?”不认识的男孩说道。声音有点难以辨认。   而卢卡报出一串安洁莉卡根本听不懂的话的声音仿佛像背景音一样遥远。   她要死了,不是吗?   安洁莉卡尽她所能在心里骂了一长串脏话。   “三个小时。没见过的变态。”   然后她昏了过去,没能听到卢卡那非常奇怪的笑声。 第111章   ——我真是太友好了。   在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后, 荷见的第一反应是发出了像被呛到了一样的细碎笑声。   他不仅是友好,还非常地替别人着想,哪怕是依靠他完全为后天习得的共情能力, 也把所有威胁项目设置成未完成。   这里的布鲁斯是觉得荷见和另一个自己的关系不当,但情况还没有激化到他准备强行介入的程度;荷见是在自己织成的丝网中留下了几个‘死亡’陷阱,但只要他不推动第一块多米诺骨牌,那些陷阱永远也不会被激发;荷见确实是用自己的表演软化了这个世界的家人, 但他从来就没有打算做对他们不利的事。   毕竟, 在他理解中,威胁,意味着悬而不发, 只有在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时候效果才最好。   荷见觉得自己真的是和人类‘玩’太久了, 忘记世界线的标准不是人了。   他用人类标准的共情结果非常着想地给对方降低不必要的损失, 结果对方动作很快地先下手为强——   如果不是他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交易的话, 安洁莉卡大概是没机会在十几分钟之前醒过来的,而只会在昏迷中死去。   也对,在荷见忙着设计对付世界线的时候, 对方大概也正忙着反过来处理他,不管是杀鸡儆猴, 还是用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小悲剧丰富人物背景, 又有什么关系呢?   甚至于如果荷见是晚一点知道安洁莉卡已经死了, 他大概也只是怀着对世界线的愤怒,而本身没有感到多少悲伤。   卢卡可能是和这个女人关系不错, 但卢卡只是一个不存在的, 花了十分钟虚构出来的角色, 荷见戴上这个面具只为了试着做一个和自己非常相反的人。   安洁莉卡对卢卡的移情, 关怀和担忧, 对荷见本身来说就像是贴在离自己还有半米远的玻璃窗上的便利贴,读完上面的信息之后就会扔到垃圾桶里。   “急性硬脑膜外血肿。”提姆在旁边做出了非常合理的判断。   考虑到安洁莉卡昏迷后自发地清醒了,这是很合理的,如果这种清醒不是荷见的‘要求’导致的话。   “急性硬脑膜下血肿。”他声音很轻地说了一个预后要差得多的可能。   安洁莉卡既然是他的‘阿斯克勒庇俄斯’剧本中的一员,肯定是正处于危在旦夕,根本来不及去医院的状态,不得不由他来救治。   荷见没管皱着眉头看向他的提姆和站在后侧一言不发的布鲁斯,保持着自己半跪在地上的姿势,把手从安洁莉卡的伤口处移开,轻轻地贴在了她的脸上。   “荷见?”   提姆感觉到明显的不对,从荷见在那个受伤的女人昏迷之后突然笑出声就觉得了,而眼下荷见不是急着把人送到医院而是凝神聚气不知道要干什么的状态则更显诡异。   ——他们的确问过荷见作为混血,拥有哪些能力。皮肤接触能造成的效果应该是致昏或者维持生命吧?为什么荷见没有把人抱起来准备去医院急诊做手术?   半跪在地上的荷见像是根本听不到提姆在说什么一样,只是非常认真地看着那具陷入昏迷的身体,就仿佛在思考什么至关重要的问题。   要上去拉开荷见吗?提姆有些犹豫,刚才荷见报出的和他不一样的诊断似乎也有什么他不清楚的依据,还是说让荷见自主地处理更好?荷见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从刚才开始一直没说话的荷见的布鲁斯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冲上前去一把抓住荷见把他从安洁莉卡的身体旁拎开,脸上的神情看起来简直是震怒。   “你做了什么!”布鲁斯的低声咆哮听起来简直就像在蝙蝠侠状态。   被猛地拎开的荷见露出了非常安静而顺从的姿态,目光则完全没有移到布鲁斯或者提姆身上。荷见还在看着安洁莉卡。   一种可怕的可能忽然进入了提姆的脑海,他急忙蹲下去摸安洁莉卡颈侧的动脉,但却没有触及哪怕再微弱的波动。   身后再次传来了那种仿佛被呛到一样的笑声。   ——她有可能是自己伤重而死的,对吧?   提姆有些恐慌地想到。荷见完全没有理由突然在他们的陪同之下光天化日地杀人。   荷见应该没有这个能力——   “你答应过我。”布鲁斯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挫败。   “没错。”然后是荷见近乎欢快的声音,“我答应过不用我的能力杀人,也答应过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杀人,但你知道,承诺就是一种等着被打破的东西。”   其他可能性被排除了。   看到布鲁斯的失望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但说实在的,如果没有荷见在这个时间试图威胁世界线,安洁莉卡已经死了,不管是被变态杀人狂分尸,还是死于脑损伤。他做的事顶多是还原了原本的结局,还减轻了痛苦——   更不要说这还没结束呢。   荷见无视了一旁布鲁斯落在他身上的怒火,把注意力重新投到刚刚被他熄灭了生命的身体上来。   因为是刚刚死去,安洁莉卡的……尸体看起来和活着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柔软,温热。   这是他第一次用他的能力杀了什么。   这不像以往他把一定量的‘死’注入到别的身体中,让他们变得虚弱,而更像是把什么东西——比如一根丝线——暴力地从一个布偶中拽出,然后扯断。   荷见决定自己不喜欢这种感觉。   ‘丝线’断裂的感觉不仅仅萦绕在他触摸安洁莉卡的手上,也萦绕在他的呼吸,眼角和舌尖。   恶心。   在自己吐出来之前,荷见用从厨房那里捞出来的一把钝餐刀用力切开了左手的手腕,让红色的血一下子溅了开来。   温热的血液浇在了还温热的尸体上。   “怎么了,看呆啦?”甩开布鲁斯原本攥着他的像铁爪一样的手,荷见重新半跪到地上,非常随意地在安洁莉卡的身体周围用血开始涂抹着什么,“能不能尊重一下这里唯一一个从事最接近医疗职业的人呢?”   “医疗?”提姆显然正处于呆滞状态。   “重启疗法。没听说过吗?”荷见懒洋洋地用没飙血的右手挠了挠头发,“就是一台电脑,如果有什么问题,靠重启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可以解决——”   没人回应荷见的笑话,他只好自己接下去:“没错,安洁莉卡是人。但很遗憾,我不觉得她的颅脑损伤能通过手术完全恢复。”   在不管是谁的‘那也不能就杀了她’来之前,荷见已经用左手在地上画完了他需要的内容,他的伤口也正好差不多愈合完毕。   “在这种时候,考虑到很可能是我欠她的,所以我准备尽我所能进行弥补。”荷见瞥了一眼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的布鲁斯,“众所周知,你不能向‘死亡’祈求一个活着的人的康复——这不是祂的职权所在,但要完全复活一个死人就对口得多了。”   或许安洁莉卡只是像任何一个正常的哥谭人一样遭遇了她的‘那一天’,或许这件事和荷见一点关系都没有,并不是世界线刻意做了什么。但是,既然有她是因为卢卡遭殃的可能,荷见觉得最好还是做点什么。   考虑到他现在的世界排斥度正和吃了枪药一样往上涨,这估计不是世界线预想的发展方向。   荷见已经可以回去了,从他在这个世界杀了一个人开始。   但他只是注视着被他的血染红了的安洁莉卡,开始向‘死亡’祈求。   ——我枉负深恩地祈求,请您将视线投向这个无辜的女子,她因我而赴难,承受不应有的苦痛。我已擅自将她推向您的神国,贪婪而无耻地祈求将您给予我的恩典收回,以让她的双眼能重见朝阳。   为此,我将——   非常浓重的血的金属味。不仅仅是从额头,而是从脸侧,身上已经周围都传来的血的味道。   头部……奇怪地并不痛。应该说全身上下哪里都不痛。   她难道是已经死了,才感觉不到痛的吗?   这个结果好像也不怎么意外。   但为什么她也能感觉到血液半黏糊糊半干在身上呢?其他的感觉应该和痛觉一起消失了才对。   嗯……睫毛也被血糊住感觉好不舒服啊!   还是试着睁开眼睛看看周围到底是不是地狱好了——   安洁莉卡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她自己房间的天花板,这一点百分百没错,上面霉斑和污渍的位置都完全一致。   地狱里她也得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天花板吗?   还是说,这里不是地狱?   好吧,欢迎回到哥谭的现实生活,估计也没比地狱好到哪儿去。   安洁莉卡叹了口气,从自己的床上爬下来,一边想着要怎么把上面沾着的这么多血迹洗掉,一边拉开窗帘让似乎才刚刚出来一点儿的阳光把房间照亮。   她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完全洗掉,发现自己头上并没有任何伤口,其他地方也一样。   难怪头完全不痛。安吉莉卡除了觉得自己有点饿以外,没能发现任何问题。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除了自己好像之前被谁袭击过,头受过伤以外,什么都想不起来。   以她的眼界,经验和知识,也不足以做出任何讲的通的猜测。   几个小时之后,安洁莉卡太饿了,决定先去吃一份煎薄饼,再买一张新床单换掉那条她完全洗不干净的。   她完全没想起任何和一个非常聪明的,告诉了她自己秘密的小偷有关的事。 第112章   “……大约十分钟之后她恢复了呼吸。我和B没有等到她醒过来, 因为排斥度等不了了。”   荷见缩在过大的帽衫里,用只从袖子里露出来一点的手指头拨弄了一下地上代表自己的棋子。   他能感受到迪克过分戏剧性的吸气, 并预测出对方马上要说的话——   听起来太罗曼蒂克了!   “听起来太罗曼蒂克了!”迪克说道, “就是有点悲剧。你救了她,但她没机会再见到你了。”   坐在对面的杰森发出了厌恶的作呕声,同时扔了一次骰子。   三点和四点。新地产。   迪克还没结束他的滔滔不绝:“小敬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孩, 或者男孩特殊过!我应该知道他更喜欢年纪大一点的——”   荷见决定等会让大哥在这场家庭大富翁中第一个破产。他不像这个家庭里每一个人那样和队友或者反派乱搞是有原因的。   轮到提姆扔骰子。运气不佳,进监狱。   提姆看着自己的棋子有些悲伤地叹了口气, 抱肩看向迪克。   “迪克。”他非常缓慢地说, “如果你问过伊莱莎或者荷见, 你就会知道他的种族要差不多两百个人类年才脱离幼生期, 他基本上就是个婴儿。”   荷见假装自己没听到后面那句有点伤人的话, 至少前面那句是准确的,他只是默默地掷了一次骰子,恶意收购了迪克的资产。   迪克根本没在关心自己离破产还有多久, 而是用他那难以抗拒的眼神注视着荷见,同时把自己的章鱼腕足伸过来试图让弟弟窒息。   “‘死亡’就这么让你离开了?你放弃祂的恩典难道不是一种不敬行为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会参与这种邪恶的游戏’的达米安问道, 他似乎是唯一一个对荷见具体耍了什么花招感兴趣的人。   好吧, 在达米安问了之后, 房间里有四道视线投在荷见的背上。   “嗯哼。”荷见清了清嗓子, 然后直起背,并把自己的左手腕——两次仪式魔法时受伤的那支手腕, 举起来,让袖口滑落露出下面包着的绷带。   复数道目光集中的位置发生了一点变化。   “首先,祂一直都很友好。”荷见选择把这个事实放在叙述的最前面, “不像世界线那样喜欢左右摇摆。”   然后他把那卷主要起掩饰作用的绷带扒了下来, 在所有兄弟面前展示自己那并未愈合的伤口。   “它会出血吗?”在注视着荷见手腕上的伤口一会儿后, 提姆尽量平静地问道,“我听说……圣伤通常会一直出血。”   荷见摇了摇头。   “在安洁莉卡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的同时,我多了这道伤口——基本上就是我向祂祈求时两次自己划的同一位置。我在第二次祈求中向祂保证,我不需要恩典,以及即使在别的世界,我也会永远是祂的。我猜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即使我回来了这个伤口还是不会愈合。”   呃。提姆想知道布鲁斯对荷见的这种擅自作为有什么想法。他觉得反正不会是赞同。   “我以为你回不来的原因就是你被那个宇宙的‘死亡’扣住了?”杰森也放弃了地上的游戏,“为什么彻底献身可以让你回来?”   “那不是彻底献身。”荷见耸了耸肩,“那个世界已经不想要我了,当我选择把安洁莉卡先杀死再祈求一个很有可能无法得到回应的复活的时候。祂知道我宣告放弃自己的权力是为了接着惹恼世界,而这道伤——”   他又重新把手腕举起来让提姆能看到伤口内部浅色的肌肉和轻微跳动着的血管。   创口很干净,完全没有血,这真的有点诡异。   “既是安慰性的承诺,也是警告。”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随之而来的是兵荒马乱。   “你不确定她能复活?!”“搞什么,小敬!”“难怪父亲还在生气。”   提姆觉得自己简直是唯一一个理性的人,他先用从布鲁斯那里学来的‘蝙蝠怒视’扫了一遍房间里的所有人,然后用真正重要的问题来正题。   “解释你刚才的话。”   荷见给了提姆一个很少见的噘嘴。   “我在那个时候有点……情绪上头。报复的心超过了回家的愿望。如果祂按照我想要的方式承认我,那么我就会留在那个世界大搞破坏。”荷见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虽然这么想有点亵渎,但我觉得祂有点想补偿我,为了我被世界线算计的部分。警告当然就是要我见好就收。”   “我觉得不会有比你试图用一份恩典交换另一份更亵渎的事了。”迪克喃喃道,“我们的‘死亡’对此没发表什么意见吗?”   荷见非常,非常深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左手腕用绷带包了回去,然后无声地举起了右手作为回答。   滑落的袖口下面也一样绑着绷带。   迪克发出了被噎住的声音。   “另一道圣伤?”达米安则听起来甚至有点敬畏。   荷见把两只手都盖在了额头上,尽管如此,提姆还是能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无奈。   “这其实挺有帮助的。”他的声音略显虚弱,“至少比我自己的计划更好。布鲁斯也不用再为该怎么把我展示在世界线眼皮底下而烦恼。我现在有点像是‘官方’承认的局外者,但又不至于因为捣乱太多而被赶出去。”   “等一下。”杰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其实还是可以去那个宇宙?”   布鲁斯很震惊。   布鲁斯超级震惊。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就去出一趟外太空任务,回来之后得面对这样一份报告。   “荷见敬人当街杀死了他作为‘卢卡’时的关联人安洁莉卡·希尔,然后画了个魔法阵复活了她。”他看着提姆,干巴巴地念着报告上的摘要,“随即和他的蝙蝠侠一起传送离开了这个宇宙。”   提姆看起来很想辩解些什么,比如他不是在胡编乱造,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三个会在街头。”布鲁斯决定从时间线上最前面的那个问题开始问起。   “从事后看来,荷见感情操纵了我,他的布鲁斯默许了这一行为。在当时,我们是要去街头处理‘卢卡’的一些遗留事务。”   这个答案……和布鲁斯心里有的人物关系略有出入。   “接着,你们碰巧在街头遇到了遇袭的安洁莉卡·希尔。”布鲁斯用非常生硬的语气说道。   提姆的表情在几番变幻之后终于变成了放弃,他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几乎语无伦次。   “……我真的没有机会去验证她是不是急性硬脑膜下血肿,B,安洁莉卡活过来之后脑损伤就已经完全消失了。但我相信荷见的布鲁斯对此也完全不知情,在荷见杀了她之后,他看起来非常沮丧,而荷见则表现地好像他是突然精神错乱了一样。”   布鲁斯已经听过提姆的录音了。荷见的怪异笑声的确很像是精神错乱。   他重新把目光投向提姆的报告。   荷见和另一个他之间的关系已经可以确认存在误读,之前的那种表现完全有可能是一种针对他的演出,也就是说,存在某种这么做的目的。   欺骗他那是一种虐待性的不健康关系能有什么好处?除了让他觉得不舒服,并考虑要不要彻底地把荷见留下以外——那两个人在要回去这件事上不是毫无动摇吗?   一想到荷见这个充满谜团的小孩,布鲁斯就觉得自己开始头痛。或许他的孤儿囤积癖还不是最无药可救的,另一个他显然更病入膏肓一点。   当街用超能力杀人,当街复活,当街传送。幸好这里是哥谭,没人会在意一两件离奇的事发生在街头。   或许把这一整件时间跨度长达半年的异世界关联事件整理完,塞到档案柜里再也不管才是正确的选择。   荷见有他自己的哥谭,自己的布鲁斯和自己的兄弟姐妹,这个宇宙应该不会——   “父亲。”达米安从楼梯上往下探头,脸上带着很难完全掩盖的兴奋。   “达米安。”布鲁斯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一点都不疲惫。   他的小儿子步履轻快地走下来,手上拿着一张展开来的信纸。   “父亲,荷见给我写了一封信。”达米安说道,“显然,在几个月前,他救下了复生,丧钟因此才和母亲能够和解。”   瞥见那张信纸上的内容非常容易。   对所有家人的问候作为开头,然后是一系列给达米安的……少女漫画推荐?最后才是一笔带过的道歉。   ——我很抱歉之前隐瞒了很多事。要让这个宇宙忽略或者放过我需要不止一点演技。布鲁斯有点太纵容我了。   后面像是简易的表格一样列着荷见‘做了但没告诉’他们的所有事,大概吧。   但吸引布鲁斯注意力的是整张信纸最下面的落款,他重复看了好几遍日期,然后意识到达米安说的是‘写了一封信’,而不是‘留了一封信’。   “那个日期是昨天吗?”提姆的声音打破了蝙蝠洞里的沉寂。   “你通过一个,不,两个无上存在寄信。”布鲁斯看着被迪克和杰森一左一右押送过来的荷见,非常麻木地重复了一遍他被告知的内容。   “033在我传送完之后就和我彻底解约了。B03好像针对性屏蔽了我们的宇宙。没有其他方法能联系上那个世界了。”荷见的表情就好像他真的认为这是唯一应该考虑的事一样。   布鲁斯在内心为了他居然曾经觉得荷见是他的所有小孩中最乖的一个而对其他所有人道歉。   “你母亲会怎么说?”他忍住揉按太阳穴缓解头痛的欲望,说道,“你对‘死亡’如此不敬?”   希望伊莱莎在荷见那里还有足够的威信,因为布鲁斯很确定他没有。   荷见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高兴地抬起头:“她可能会觉得我到底还是有点希望的,只是得记得每次祈求都要献上祭品。”   迪克和杰森发出了窃笑,非常光明正大。看来他们两个把荷见塞过来主要是为了折磨布鲁斯,而不是教育小弟弟。   布鲁斯开始质疑他的人生选择。他到底为什么让这么多小孩伤害他的神经?   他思考了十几秒钟,颓丧地意识到因为——   他爱他们。   “你知道你可以直接和我谈谈安洁莉卡的事的。”布鲁斯决定给出反击。   荷见脸上那种天真无暇的表情僵住了。   布鲁斯又扫了一眼迪克和杰森,补上一句:“单独的。”   几秒钟之后,这里只剩下荷见和布鲁斯面对面坐着。   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荷见不小心把帽衫上的抽绳拉得太过,让帽子掉了下来。   “你一直说那件事是太容易,而不是太难。”荷见没有抬头,“我们的情况其实还是不太一样吧。”   布鲁斯说杀人太简单,是因为一旦跨过这条线就会依赖这种方法作为最终解决方案。   而荷见没有什么问题要去解决——理论上说是这样,要是顺着这个方向思考,布鲁斯就陷入荷见的‘陷阱’了。   “我知道‘死亡’对你来说意义不同。”他平静地看着荷见,“你对安洁莉卡做的事是希望她能健康地活着,或者不受痛苦地死去,你觉得那比让她永远脑损伤地活着更好。你知道你的错误在哪儿吗?”   布鲁斯的孩子抬起头看着他,目光闪烁。   “自主权。你觉得杰森如果……”布鲁斯抑制自己深呼吸的冲动,“再一次,死去,他会希望你就这么复活他吗?”   这是个卑鄙的例子,布鲁斯甚至不觉得自己能尊重杰森的要求,但——   “他要求被火化。”荷见的声音听起来很闷,就好像他很不舒服。   “我们都会死去,比你早得多。这是无法阻止的事。这一点和世界线没有关系,我想你也很清楚。你父亲的情况是非常特殊的。”布鲁斯说道。   荷见陆生所拥有的在地狱的‘居留权’,是一种和伊莱莎完全绑定的锁链,使得他不必被审判,也不必转世,灵魂的损耗由伊莱莎分担。而这种契约,建立在荷见陆生完全自愿的前提上。   荷见敬人注定无法在他的还活着的家人身上重复这种契约。   布鲁斯觉得荷见看起来几乎就要哭了。他伸手安抚性地搭在他的孩子的颈后,感觉到了细微的颤抖。   但他还不能在这里结束。   “告诉我,当你让她死亡的时候,你感觉到了什么?”布鲁斯问道。   “错误。我感觉到她还不想结束。像粗鲁地扯断了一根线。”   荷见曾经向布鲁斯描述过他对死亡的感受。平静,亲密,安稳,既沉又轻,像甜美的梦。   “强行夺走她的生命很恶心。”荷见轻轻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从别人那里抢东西。”   布鲁斯知道荷见不会再这么做了,所以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抚他的孩子直到在他怀里睡着。   过了一会儿,陪伴他最久的那个人拿着一张毯子走过来,布鲁斯安静地接过。   “阿尔菲。”他张开毯子盖在荷见身上,“你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他——”   “你很感激?”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注视着他的孩子。   布鲁斯觉得这个词能难概括他对于荷见所做的事的情感。尽管他才刚刚给荷见做了一个‘如何接受亲人无法避免的离去’小讲座,但在他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了。不管这个宇宙和那个宇宙的相似度实际上有多高,他意识到阿尔弗雷德不在那儿的时候,布鲁斯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为这种消息做好准备。   他很确定他的孩子会和他一起确保这件事不会发生。   布鲁斯回视那个他视若父亲的人。   “是的。”他说道。   “当然有必要。”阿尔弗雷德回答道,“布鲁斯老爷,当然有必要。” 第113章 番外   “抱歉, 小正,信号不太好。”   白兰举着手机,或者说长得很像手机的某种超科技通讯装置, 语气非常甜腻地和自己的副官道别,然后把视线转回坐在‘手机’摄录范围外的某人。   “你确定这就是你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应有的态度吗?”他假装委屈地招招手。   坐在他对面的人同样装模做样地往四周看了看, 仿佛他不清楚这个自己挑选的甜品店周围看起来有多阴森一样。   “我以为你想要特色产品呢。”最后那个人说道, “正宗哥谭风味, 胜过寻常的奢侈甜品店。”   荷见没想到自己那段不算太长的旅程中还能有谁和他有再见之缘,事实证明他低估了白兰这个家伙专心攀一个方向的科技树能有多强。   “你究竟是怎么找到这个宇宙的?”他没好气地对着坐在对面的白毛说道,“我们都不属于同一个分类。”   “准确的来说, 我没有刻意去找。”白兰点开‘手机’上一个滚动着乱码的软件,展示给荷见看, “我只是正好在那个时候记录了你的某些频率,然后留在了库里,谁知道在发明了跨宇宙旅行的机器的时候这么快即能找到匹配的信号呢?”   ‘这么快’对白兰来说意味着已经过去了四年。   对荷见来说是两年。有趣,在不被033链接的情况下, 两边的时间流速差并似乎并没有那么大,或者是荷见对于跨宇宙时间流运作的方式理解有误。   “这么快遇到我算你走运。”荷见懒得仔细看那些看不懂的数字, “这个宇宙对‘旅客’可不友好。”   “会像你那样被踢出去?”   “会被强行留下。这个世界喜欢有价值的角色。”   这对白兰来说是新消息。但在他思考预防措施的时候,荷见笑了起来。   “差点忘了。”他用一种非常遗憾的语气说道, “你对你的宇宙来说至关重要, 那大概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你不是?”   “曾经不是。”荷见抚摸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绷带,“现在稍微有点不同。”   “我的天, 小敬是在和那个人约会吗?”迪克推了推他的伪装用平光眼镜,急切地用低声说道。   “我从来没见过他和除了家里人以外的人这么放松随意。”杰森也很紧张, 他压了压帽子, “而且这家店可能是他最喜欢的甜点店了。”   提姆用一份报纸挡住自己的脸, 时不时往对面店铺内靠窗的那一桌瞥上几眼。   “我没见过那个白头发的人,他绝对不是荷见在学校里遇到的人。”他语速很快地说道。   “也许是在大学里遇到的?你又没跟去普林斯顿。”杰森反驳。   坐在最里面,完全没做任何掩饰的达米安发出一声冷哼:“你以为德雷克指的学校是什么?他当然把荷见能在普林斯顿遇到的人都查了一遍。”   提姆有些尴尬地咳了一下。达米安的说法可能不太准确,但基本意思是正确的。   杰森突然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怎么了?”这下连达米安也想知道了。   “小敬他……把手腕上的伤口给那个白毛看了。”迪克略呆滞地描述了他刚刚看到的场景。   “哇偶,你知道梵蒂冈的老头子们会怎么说吗?”白兰看着荷见左右手腕上两道完全对称,而且没有愈合的伤口,吹了个口哨。   “要是伤口位置再上去一点我说不定可以骗个圣人封号。”荷见叹了口气,“真可惜我在教堂里呆太久会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动作很快地又把伤口挡了起来。   “两个相似的宇宙。”白兰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手里的勺子,“你一定已经做了所有你能做的事。效果如何?”   白兰早就从平行宇宙的自己那里得知了够多如果荷见不在会发生的事了,所以他也知道当初荷见的努力直到最后才有所成效,并且不完全出于其自身的意志。   “能够改变,但有习惯性收束的方向。”荷见差点翻了个白眼,他在白兰面前总是毫无形象。   在这两年里,布鲁斯和他的队友们充分利用了情报,并对其在本世界的对应度做了检测,事实证明,两个宇宙并没有真的相似到只差一个荷见的地步,但那些情报依旧具有非凡的价值。   “打个比方,我猜在你的世界里,沢田纲吉最后还是解除了彩虹之子的诅咒,那个‘管理员’放弃了继续制造人柱,选择把基石交给百慕达。”   “没错。”   “就像你对我介绍的那样,你没有成立密鲁菲奥雷家族,也没有和彭格列开战,我合理推断西蒙家族的暂时叛变也同样没有发生。在我的宇宙里,有一个会引发非常多问题的大型事件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不完全是基于我的努力,更多的是原本就有的宇宙差别,但跳了几步之后,另一个原本得由此才能引发的大型事件还是发生了,而且几乎和另一个宇宙一开始的情况完全一致。”   蝙蝠侠从来没有在奇怪的方向大规模增殖,阿尔弗雷德也很好,身心健康,不管该谢谁。   “看来世界线关注的具体内容有时候很有趣。”白兰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他到现在还是没有想出比较有可行性的‘关注’方案,考虑到‘移民’不是一个真正认真的选择。   “不完全是这样。我想我们视角的重要和祂们视角的总是不太一样。小的事情一样会收束。”荷见并没有特地解释白兰作为被玛雷的大空戒指选中的人会给这个任务增加多少难度,这件事白兰估计四年前就知道了。   GCPD的局长还是换了,尽管詹姆斯·戈登没有遇到什么让他不能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尽责的事件;他们提前研制了更好的芯片,但芭芭拉是因为自己的意愿放下披风重新成为神谕的。   “那个白毛眼睛下面的是紫色的刺青吗?”斯蒂芬妮咬破了她吹的口香糖泡泡,含糊不清地说道,“品味不错。”   卡珊德拉用一个简单的手势表示她不赞同。   斯提芬妮又一边玩手机一边朝着六十英尺不到的地方看了好几眼。   突然间,她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   “怎么了?”卡珊德拉从她的肢体语言中读到了惊讶。   “卡斯,你知道O说她找不到任何关于这个白毛的资料吗?”斯蒂芬妮把手机递给卡珊德拉,上面的聊天记录显示她已经偷偷拍了一张合照让芭芭拉帮忙寻找。   尽管斯蒂芬妮这么做显然是出于八卦和收集勒索素材的目的,但如果芭芭拉承认她找不到资料,那绝对是一个非常规情况。   “和小弟弟,是朋友。没有伤害意愿。开心。”卡珊德拉表达了自己观察得出的结论。   斯蒂芬妮想说能成为荷见的朋友,这个白毛恐怕不是什么凡辈,就是因为这样才危险,但转念一想这两年荷见已然表现出自己在搞诈骗上的无穷潜力,又觉得自己不必过于担心,说不定那两个人只是臭味相投。   她低头看到芭芭拉在消息里问情况是否紧急,是否需要联系B进一步确认,想了想回复了不用。   等到她抬起头重新看向那对正在甜品店里不知道干什么的家伙的时候,她发现那张桌子上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杰森发誓他就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有差不多一秒钟没留意荷见那边的情况,人就不见了。   “我以为你在看着的!”迪克发出几乎像惨叫的声音。   显然迪克和杰森一样错过了那个瞬间。   提姆也一样。至于达米安,他本来就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跟踪荷见上过。   他们几个懒得管伪装,在四面看了几遍都没有荷见和那个白发男人的身影后,就直接冲进了甜品店试图从店员那里问出情况。   “……呃,希尔小姐。”迪克扫了一眼柜台后面的收银员的姓名牌,戴上自己最有魅力的微笑,“你知道4号桌的客人去哪儿了吗?我是其中黑色头发那个的哥哥。”   希尔小姐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挤到柜台前的大小四个男性,最终把目光停在了杰森身上。   “你是以前在犯罪巷的那个彼得森,是吗?”她的语气非常肯定,在杰森试图说什么之前又瞬间软化,“4号桌的客人的留言看来确实是给你们的。”   希尔小姐从柜台下面取出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   “看到他们离开了。”卡珊德拉拦住了想冲出去找人的斯蒂芬妮。   虽然荷见和他的朋友动作非常快,而且好像还有什么奇怪的小把戏,但卡珊德拉不会错过这么明显的动作。   荷见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在离开之前对着卡珊用口型说了些什么。   只是旧旅行时候交的朋友!别再鬼鬼祟祟的了,晚饭会邀请他来大宅的。别让布鲁斯反应过度。   ——你的,荷见   “终于解决了你的亲情羁绊问题?”白兰在被拽着狂奔了一段后说道。   “可以说解决了,也可以说完全没有。”荷见松开手,“不过,我猜你的友情羁绊问题也就是这么回事。”   “不能否认。”   安静了一会儿。仅仅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然后对话再起。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烂透了。从没见过这么烂的城市。我简直钦佩你的家里人。”   “我觉得还行。”   “可以理解。没有哪里比得上家。”   “主要是没有谁比得上家人。”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